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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档简介

《翟氏宗族》之-深切的缅怀无尽的思念(节选)翟胜武(序略……)一从我记事起,父亲就经常跟车外出,常年奔波在外,我很少见他在家休息。回到农村后,父亲又一人外出寻找工作,拼命挣钱养家。一九五八年,家中又添了弟弟,除大姐一人留在郑州外,其余十口之家靠父亲一人挣钱养家,其艰辛劳累可想而知。那期间,父亲每次回来的时间都很短,来去匆匆,直到文化大革命运动,父亲才算留在家中,在大队工业组修修补补,这才能和父亲整日相见。可短短几年后,父亲又匆匆离开家,这次却不是为了挣钱养家,而是为了子孙后代不受政治影响,从而踏上了漫长的上访之路,时间竟长达十数年之久。到-九八O年彻底平反后,父亲的年纪已经大了,身体也累垮了,他和母亲、弟弟们也都离开了家乡,把户口都迁移到了焦作市。父亲在我的印象中,总是匆匆的身影。印象最深的是回到农村后,父亲每次从外地回来,总是给我们带回点好吃的东西,在农村是见不到苹果的,一个苹果切成几块,几个孩子每人一块。中秋节时,一块大大的月饼(一斤左右)切成几块,全家人每人一块,那个香甜味,至今难忘。我后来爱吃苹果、月饼的习惯,可能就是受那时影响的。当面对迫害和诬陷时,父亲却一人面对,默默接受,没有抗争,1958年下放时,他还以为是支持农村建设,直到在文化大革命运动中,他才知道自己的“问题”,面对社会和家庭子女的批判压力,这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此时,他也无能无力,只能逆来顺受,直到看到对子女们的前途受到重大影响时,他才勇敢面对,走上了澄清历史真相的道路。我清楚地记得,一九六七年暑假期间,二姐从河南农学院回来,组织我们质询父亲,父亲站在孩子们的中间,我们让父亲交待问题,父亲说没有做错什么,我们不信,我还说“共产党不会冤枉你的,你肯定有”,要父亲如实“交待”,父亲生气了,说“别人说我,你们也不相信我吗?”,气愤地走了。最使我终身难忘的是一九六七年冬天的一个星期日:那是个寒冷的冬天,天阴沉沉的,北风呼呼地吹,吃过早饭,妈妈取过一个小包袱交给我,让我到离家十二里地的党店公社,给正在那里劳动改造的父亲送寒衣和几块粗面饼子。快中午时,我赶到了公社革委会,询问父亲所在,他们说正在劳动改造,指明了地点,就在现在的党店高中后面,当时是当地生产队的蔬菜地。我走在凌乱的党店街上,街上行人很少,天上乌云密布,乌云很低,使人喘不过气来,顺街吹的冷风扬起沙尘,眯住行人的眼睛,沙粒打在脸上火辣辣的疼。我来到那个大院门口,敲敲破旧的大门,里面有人问“干什么的”,我说“给我爸爸送衣服的”,大木门开了一条缝,我挤了进去,菜园很大,四周是土围墙,有个民兵倦缩着身子蹲在门后,怀中抱了杆钢枪,空旷荒凉的菜地,一棵菜也没有,只有父亲一个人那瘦小的身躯,站在荒地中间,正挥着钉钯刨地,他干的很认真,用力刨起-块冻土,再细心地敲碎整平,身后是一片细碎平整的黑油油的土地,他刨的很深,寒风吹起父亲身上薄衣。我走了过去,看着父亲身上满是灰土,瘦削的脸上发青,忍不住喊了声“爸”哭了起来。父亲放下劳动工具,走到我身边,我忙打开包袱,给父亲取出棉衣和冻得冰凉硬梆梆的粗面饼子,父亲舍不得吃,给了我一个让我吃,安慰我说在这里有东西吃,催着我说“天太冷了,别冻着了,快回去吧”。那个民兵背着枪走了过来,叹息着给我擦了泪,用手拍拍我的头说“回去吧,我不会虐待你爹的”。父亲告诉我,这个民兵是东赵村的,和四婶家是一门的,很照顾他,让我放心,我流着泪一步一回头地走了。至今我脑海里仍深深地印记着那个阴沉的星期天,凛冽的寒风,那个寸草不生的诺大莱园地,父亲拄着工具,背枪的民兵站在他身边,父亲瘦小的身体站在旷野里向我扬着手,催我快回,四周是阴森森的围墙。后来我才知道,父亲白天劳动晚上挨斗,要他承认是“国民党中统特务”、“历史反革命”分子,父亲却以沉默应对。每忆至此,禁不住心在抽搐,泪水长流。谁能体会到父亲当时所受到的肉体和精神折磨,他一个人默默地承受着屈辱和磨难。当然,我们姊妹们的前途也都受到了父亲所谓“历史问题”的严重影响,不能参加工作,不能入党,不能参军。一九七O年和一九七三年,当时部队招兵时,接兵的领导看上了我,亲自来我家说,一定带我去部队,但两次均因大队里有人反对,说我家有“历史问题”,父亲是“历史反革命分子”,而不能参军,接兵的十分惋惜,后来他到我家,落了泪,说太可惜了,你们大队反对,不盖章,无法带我走,反倒是妈妈劝他说没关系。更有甚者,我哥当兵已到县武装部换军装了,仍被大队有人告了上去,被脱了军装重又回到村里。一九八一年地区清退农村户口计划内合同工时,我也因农村户口被清退。当初,我们都曾埋怨过父亲,当知道真相后,我们-致支持父亲上访,我也曾陪同父亲到郑州铁路局上诉;上访的道路并不顺利,当时的领导们个个自身难保,没有人管这个“闲亊”。上访的生活是困苦的,父亲都是啃干粮喝冷水;我陪他去时也是啃干粮。从没钱下饭馆,晚上就到火车站侯车室坐着打盹,从没住过旅馆;父亲一直在家乡和铁路局之间来回跑;后来在周恩来总理的关怀下(“西安事变”后,父亲曾掩护过邓颖超的一个弟弟,将他护送回信阳),一九七五年父亲的问题才算有了希望,他已在北京国务院招待所被安排住下了,等待问题落实结果,没想到反击右顷翻案风开始,因父亲材料中有和邓小平接触的内容,问题又被退回郑州,郑州铁路局主要领导要父亲交代和邓小平的关系,还准备把父亲抓起来审问,父亲连夜逃跑回来。“四人帮”垮台后,铁路局成立了调查组,正式开始调查落实父亲的问题,一直到一九七九年才终于查清:一、所谓“走私贩毒”,仅仅是解放初为缓解家庭生活困难,利用工作之余,捎带些银元等物赚取点差价,并且在一九五二年已将其上交作为退赔说清。二、“危害行车安全”,指的是在—次调车时,一位工友错拔了红旗,车底下的工友没问清情况,诬陷是父亲拔的红旗,差点害他被车轧了。经调查落实:当时不仅不是父亲拔的,还亏是父亲反应快,拉了紧急制动才避免了事故发生,救了他一命。三、“历史问题”则更让人啼笑皆非,所谓的“国民党郑州区党部监察员”,实则是当初解放时每个人都要登记解放前都干过什么,父亲讲当过“检查员”,是指在火车上负责检查旅客携带危险品的列车工作人员,而负责登记工作的人员则把他登记为“国民党区党部监察员”,父亲不识字,并不认识“检查员”和“监察员”有何不同。当然,如果真是一个“国民党区党部监察员”还能得了,可惜当时并没人找父亲核实或调查,罪名便成立了。现在落实政策,调查组不敢大意,调阅了所有国民党郑州市敌伪档案,并到新疆调查了有关人员,最终认定为子虚乌有。当所有问题查清落实政策,要给父亲平反,并补助三万元,征求我们意见时,我们一致表示“三万元钱可以不要,爸爸的问题必须搞清楚才行”。但当时的主要领导却留下尾巴“其他方面错误,属教育问题。”于一九七九年十一月五日中共郑州铁路局委下发48O号文件,对父亲“按退职办理”;全家不服,父亲又上访,郑州铁路局党委于一九八O年二月十三日经复查研究,下达了64号文件,虽然增加了“受株连家属子女的,应消除影响”,但对父亲仍按“退职办理,”全家仍对处理意见不满意,父亲仍上诉;郑州铁路局党委最终于一九八O年七月十二日下发68O号文件,对父亲“根据中组部(198O)7号文件精神”“改按现行规定办理退休”。由我弟弟胜伟接班,恢复父母城市户口并迁往焦作市。尽管到一九八O年七月才彻底给父亲平反,已经影响了我们的前途和生活,但我们不再埋怨父亲,问题终于水落石出,我们无有所求,只求个亊实真相,心中安慰,邻里明白也就行了。从受父亲问题影响全家离开郑州,到父亲平反昭雪整整过了二十三年,整整影响了我家一代人的生活和前途,全家人为此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太沉重了,永远也无法弥补了,令人感慨万分,其深刻教训,后人要永远记取。一九九三年三月七日,杨虎城将军诞辰—百周年之际,我受邀陪同年迈的父亲到了西安,在杨虎城将军之女杨拯英家中做客。将门虎女,一点不假,杨拯英让我称她为姑姑,杨姑姑身材高大,会抽烟,好杨虎城将军喝酒,十分豪爽;张学良将军两位老人促膝长谈,父亲回忆起西安亊变时的经历,谈到了不少西安亊变时-些鲜为人知的内幕,这是纪念馆和记载中所没有的,杨姑姑马上打电话给办公室,来了两个年轻人,要做记录整理,父亲说这些内幕是不能记录在案的,影响太大,父亲说年亊已高,这是最后一次来西安了,杨姑姑说赵寿山和很多老人都不在了,父亲也很失望;杨姑姑和父亲谈到当年杨虎城将军的遗体到达潼关时,那时到西安的铁路还没修通,她和家中人去接灵,遗体是父亲从守车上背下来的,杨家至今念念不忘。感激之情溢于言表,杨姑姑又要给远在北京的时任全国人大副委员长的弟弟杨拯民、及曾任八路军西安办亊处主任伍修权的儿子伍绍祖(时任国家体委主任)打电话,要他们一块来西安见父亲,父亲拦住说“他们都很忙,别惊杨虎城将军故居动他们了”;父亲在西安住了三天,杨姑姑请父亲留下在陕西省政协工作,父亲讲年纪大了,不愿留下,杨姑姑又要把我留下,把我安排到陕西省政协工作,父亲说“他有他自已的事要做”,不同意我留西安。临回来时,杨姑姑握着我的手,再三交代,要我照顾好父亲的身体,还交代我,回家后一定把爸爸讲的有关西安事变的事,录下音来保存或寄给她或我再去西安时交给她,又送两瓶西凤酒给父亲路上喝,父亲是从不吸烟喝酒的,杨姑姑送的两瓶酒至今还在焦作弟弟处保存完好。杨姑姑一定要给父亲钱用,父亲谢绝了。张学良公馆旧址从西安回来后,杨姑姑又给我来了两次信,信我给了父亲,可惜我这里今天只保存下两个留有杨姑姑名字和祝福语的空信封;而当时因手中没录音机和空闲时间,我也没放到心上,杨姑姑交代给我的任务也没完成,使我后悔至今。二两位母亲和世界上所有的伟大母亲一样,她们含辛茹苦共同抚育我们长大成人,娘不是我生身母亲,却和生身母亲—样对待我们,使我们姊妹之间不分彼此。娘身材高大,体格健壮,只有姓没有大名,生产队记工薄上的名字是“李大妞”,五三年普选,妈妈给她起了个名字“李素梅”,户口薄上才算有了正式的名字。旧社会给她留下了一双小脚,三寸金莲,在新社会的农村,可就遭了罪了,为了我们,她和男劳力-样干活,同挣十个工分,做长工,除了不能下洪河挖泥外,其他活和强壮男劳力-样,抬粪、拉犁拉耙拉耧拉车,样样都干,为了多挣工分养活我们姊妹,没日没夜,天阴下雨,从不缺工;在那个大集体时代,她和妈妈共同挣工分养活了我们七个孩子,妈妈因是在大队工业组做缝纫工,在生产队记的工分较低,好像是七个工分。所以,那个时期,每到年终生产队决分时,我家准是第-缺粮大户,要从家中拿一二百元现金付给余粮户,付过钱后,有的余粮户还怨声载道“谁该替他们养活孩子”。他们没有想到,几年后,我们长大能劳动了,变成了余粮户,他们的孩子多了,却成了缺粮户,要拿钱给我们。他们当初的白眼和怨言,则成了促使我们努力奋进的动力,激励着我们进歩。当然,我们不会与他计较,每次回到乡下遇见他们,我都会很客气地向他们敬烟并热情问好。那时缺粮户是不好过的,决分—结束,余粮户就追着讨钱,家里会给大姐去信,大姐会很快寄钱回来,家里再凑些,及时将缺粮款付清;大姐平时也会寄钱回来,那个困难时期,大姐为家里做出了巨大贡献,姊妹们都铭记在心中。一九五九年冬和一九六O年春天,那是个特别困难和艰苦的日子,我们年纪都很小,人们为-九五八年的大浪费付出了沉痛的代价。一九五九年的冬天,大地一片凄凉,地里什么东西都没有了,饥饿开始向人们袭来,最困难的时候,饿昏头的人们只好到地里捡坏红薯和各种骨头吃,那骨头也不知是兽骨或是人骨,尽管捡回来放在火上烤一烤,用东西刮着只管吃;地里吃净了,人们又盯上了光秃秃的树干,不管是什么树皮都扒下来吃,树皮扒净了,又到坑里挖观音土,那观音土又硬又扎手,人们在水里洗净后,放在石臼里捣碎,用水冲着伸着脖子硬吞下去。我每毎想起当年伸长脖子硬咽观音土的情景,仍觉得喉咙有被观音土撕裂的感受。熬过寒冬,万木发青的春天到了,人们有了一丝希望,树一发芽,不管是什么树叶,只管摘下吃,杨树叶最难吃,太苦了,只好在水里煮一煮,再放进水里漂一漂,生产队的小食堂再掺进些谷糠或棉籽壳,放进笼里蒸一蒸,每顿饭每人发一个菜团吃。地里的野菜也是剜了一遍又一遍,奇怪的是那-年地里的野菜头天剜完了,第二天地里又长出来了,总是挖不净;而头年冬天被扒了皮的树木,春天竟也都活过来了,并早早有了绿叶,救了人的命我四叔景全,是我本家里饿死的第—个人,他忍受不了饥饿,一直吃观音土,吃后拉不出来,死的时候死状很惨,又喊又叫,肚子疼得在地上直打滚,身上都抓破了,死不眠目。四叔家的小儿子小华,比我小些,饿坏了,跟在大人犁地的后面,捡从土里犁出来的蚯蚓吃,每从土里翻出来一条,不论大小,捡起来用手一捋,挤出蚯蚓肚里的泥,活着放进嘴里,生吞活咽下去,几天后,他支撑不住,也是肚子疼的在地下打滚。村中不时有人饿死,埋死人的人都没力气挖坑埋人,要找两个生产队的人才能凑够抬死人的人。偷吃死人的传闻在村中流传,死了人的家里,亲人们怕尸体被人偷吃掉,就只好在夜里找亲戚帮助,用草席一卷偷偷埋掉,连坟都不敢立。由此可见,当时把人都饿到什么程度。五九年冬天,娘从东园宅子地里的榆树上扒下树皮,放在火上烤干后捣碎,用布包起来放进怀中,每当几个孩子饿得直哭时,就取出布包,抓出一小把放进水中煮开,每个孩子轮流喝几口,娘却舍不得喝,坐在火边看着我们喝,榆树皮是那个时候最好喝的食物了,其他树皮煮出来都太稀了,不顶饿。一次,二姐从张庄学校晚上回来,娘不知从什么地方找来了几个很小的玉米棒,上面没有几个玉米粒,屋里黑灯瞎火的,我们都饿坏了,围着洗脸盆,看娘煮玉米,还没煮好,民兵营长骆驼背着钢枪,破门而入,“谁让你们偷煮东西吃的”,端起热烫的脸盆扬长而去。骆驼像一只夜猫子,鼻子特别灵,整天背着钢枪在村里神出鬼没的,闻到谁家有-点烟火味,就破门而入,踢翻炊具再踩扁掂走,无人敢反抗。一年后他倒了台,被撤了职,从此,他再也不能在人前抬起头做人,只要人们看到他,妇女们会指着他骂,孩子们会追着他丢土块;他每次从我家门前街上经过,我见他总是顺着对面人家的后墙,低着头袖着手匆匆而过,好多年仍有妇女们唾骂他。五九年的初冬,刚开始还有煮红薯或煮红薯干吃,娘每次从食堂领回来,都要在小桌上按人数分成一小撮一小撮的,年纪小的先拿,最后的一小撮才是娘吃的。红薯类吃完了,食堂就用红薯藤叶、萝卜叶、白菜叶、谷糠麸皮、棉籽壳掺合在一起,做成菜团子,每到吃饭时,排着队一家一家地领回去,按人头每人一个,只能用双手捧着才能吃,太粗了,里面还有—团团的棉花,只好伸长脖子硬咽,嗓子有时被拉出血。我是男孩子,又好动,饿的快,天不黑就饿哭了,娘将我搂进怀里,哄着我说“睡吧,睡着了就不饿啦”,娘用手轻轻拍着我,耳边响起娘轻轻的催眠曲,我很快就睡着了,果然,睡着就不知道饿了。一九六O年初春,饥饿和死亡威胁着每—个人,奶奶被饿倒了,躺倒在床上,不管抓着什么东西都往嘴里塞;张庄的大姑带了一个菜团来了,泥湾村奶奶娘家人带了两块小红薯也来了,我们站在奶奶床前,劝奶奶吃一点,已发昏的奶奶,手在空中挥着,大声叫喊“拿走,你们不要给我拿驴屎蛋子吃,我不吃驴屎蛋子”;奶奶把姑姑硬塞进嘴里的菜团吐了出来,奶奶终究还是没吃进一点东西,撒手而去。奶奶临终前的这句哀嚎,犹在耳边,令我终身难以忘记。奶奶是我家中饿死的第二位亲人。奶奶生前和爷爷关系不好,奶奶跟我们家,爷爷跟大伯家,奶奶去后,爷爷拿了几张黄纸,在奶奶灵前烧后就走了,大伯家的田哥、红哥就用我家的两个衣服箱子,打开接在一起,草草葬在东边的宅基地里。奶奶生前交代死后不能和爷爷葬在一起。几年后,爷爷病故葬在了北地祖坟里,直到八三年父亲做主,才将奶奶移坟到爷爷身边,将两人葬在了一处。饥饿也使人丧失了本性,每餐分一个糠菜团子的我,深知饥饿的滋味,就先喝完稀汤,把那个糠菜团子藏起来,等到饥饿实在受不住时,才取出来偷偷咬上几口,再藏起来下次再吃。春天到了,天渐渐暖和起来,几天下来,菜团子就生出了长长的白毛,变霉了。妈妈从大队部回来,发现了长满霉斑的菜团子,舍不得扔掉就吃了下去,待我饥饿时去寻找,才知道妈妈吃了,就哭闹起来,说妈妈吃了我的糠菜团子,妈妈再三解释,说怕我吃了生病,我仍不依,妈妈到饭时把她那份给了我吃,她自已却没饭吃。这件亊,深深地刻印在我脑海里,终身悔恨不己,至今每每思及,心中就泣血,深感对不起妈妈,妈妈当时也饿啊,我那时已九岁了,应该知道心疼妈妈呀,这种愧疚将拌我一生,使我难以释怀。我终于为常吃霉变的菜团子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小腹部开始剧烈疼痛,如刀绞般地疼,腰都直不起来,整天捂着肚子哭。妈妈抱着我,整夜地给我揉小肚子,却止不住疼。天亮后,妈妈陪着我住进了离家五里地的大刘寨公社医院,因我是重病号,吃的是病号饭,每顿饭可以吃上稀饭和粗面馍头,中午是面条,还吃过—次卤面条,妈妈是陪病人的,只能吃大食堂,仍是糠菜窝头,只是比生产队的菜团子多了几粒糠麸皮罢了。这时我已知道心疼妈妈了,每餐饭要给妈妈留小半碗,可妈妈总是不吃,哄着或逼着我吃下去。我的病治疗几天后,才算止住疼,但用手一按仍疼痛难忍,并伴有发烧,医生一直检查不出是什么病症,束手无策。终于有一天,病房门囗停了一辆马车,要把我和同室的几个危重病人转院到塔桥医院,我一到医院就听病号们讲,凡转往塔桥医院的病人都是无法医治的,以前凡转到塔桥去的病人没有能活下来的,必死无疑。我第一次知道了什么是恐惧,躺在地上,双手紧紧抱着妈妈的腿,哭闹着,死活都不上马车,几个大人拉不起来我,妈妈也哭了;终于一个医生说“他实在不愿意,就留下他再观察两天吧”,马车拉着同室的几个病号走了。两天后消息传来,那天转院的几个病人,果然一个也没有活下来,有的当晚就死了。我暗自庆幸自己没成为我家第三个因饥饿原因而死亡的人,妈妈也松了一口气。我经此一闹腾,病情反而好转起来了,又过了两天,病还没好,我就闹着出院,医生拗不过,只好包了几包药让我和妈妈回家了。自此我留下了病根,以后每年春季或秋季几乎都要生一场大些的病,又烧又冷的,延续十几天才会好,时间上刚好和我当初在大刘寨住院的时间相当,直到近几年我年纪大了,平日里小药不断,发作的才少些。妈妈回家后不久,也因吃野菜得了浮肿病,病情严重,住进了凡庄医院。那一年,因浮肿病死的人还真不少。开春后,我们又上学了。一天中午放学后,为了让其他姊妹们能多吃-点稀菜汤,我和弟弟胜伟两人,每人端个碗,准备到附近的庄村讨饭吃。当我们走到村南的麦地时,春天中午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田野里不见一个人影,望着前面黑压压的村庄,我犹豫了,那里有很多同班同校的同学,觉得无脸面对他们,弟弟年小体弱走不动,于是,兄弟两人只好在麦地趴下来,像羊吃麦苗一样,爬在地上,沿着麦垄,啃吃地里的麦苗和碗豆苗;相互望着沾满泥土和绿汁的嘴脸,兄弟二人抱头痛哭一场,又回到家里。这是我-生都无法忘记的,无法忘记的特殊年代和生活,也无法忘记为了子女而无私奉献的母亲。在那个异常困苦的年代里,若不是两位母亲的精心呵护,我恐怕是熬不过来的。一九八O年父亲平反昭雪后,全家人仍过着清贫的生活。后来,我在驻马店开始做生意,家中生活好起来以后,父亲每次来我家时,总是要我们勤俭过日子,他也总是来去匆匆,从没多住过。每次走时,总是凌晨五点就起来,不让给他做早饭,总是用热糖水泡馍头,吃后,一个人摸黑去火车站,从不让送;每次给他钱物,他总是再三推辞;每次我去焦作看望他们,妈妈总是做-桌好吃的,让我们先吃,他们却总是最后简单地吃-点就行,一直保持着艰苦的生活作风。我两次陪父亲到月山铁路医院住院,他在病中仍关心着别人,经常劝导和帮助其他病人。……(以下文章略……)三我是-九五O年十二月初八(农历)在郑州出生的,妈妈把阳历日期给忘了,所以,我户口本上的出生日期实际填写的阴历日期。我童年的记忆比较模糊和简单,只知道小时候就很贪玩,记得有一次跑出去玩,却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就坐在路边哭,直到姐姐们找到了我,她们没吵我,陪我在路边坐了一会才带我回家。另-次也是跑出去迷了路,好心人把我送到派出所,爸爸妈妈到派出所把我背了回去。小时候的我就很调皮,贪玩好动,整天在刚满月的我家拉着凳子当马骑,常跟着哥哥上街看解放军巡逻的坦克车,或-群孩子跟在后面跑上一段,或跑到郊外,在废弃的碉堡和开阔地里捡子弹壳玩;有时一群孩童在碉堡周围玩打仗的游戏。那时铁路工人文化宫晚上有舞会,我和哥哥及街坊的孩子们跑去看,大人们把着大门不让进,我们就翻过围墙进去看热闹;有时白天也会翻墙而入,大院里的地上不知是人种的或是野生的麻,很密很高,我们在里面寻找野鸡蛋或鸟蛋,常能碰到一窝好几个蛋;有时几个孩子会钻进票务房捉迷藏,儿时的郑州火车站(一九五六年建成)架子上摆放着很多硬纸板火车票,我们就大把大把地拿出来玩,再扔掉。有一年郑州街上发大水,门前街上的水深到大腿根,大人们都在家门口堵水,我们小孩子们却高兴极了,在水中跑来跑去打水仗,引来大人们的呵斥。我家住南工房47号,临街是个小院,有主房和侧房。每到黄昏,街上的孩子们就纠集在-起玩耍或打仗玩,手中都拿着棍棍棒棒的。有-次正在玩耍,一个算命的瞎子用竹竿探着路,走进了孩子们中间,引起孩子们的兴趣,追着瞎子闹,不知怎的惹恼了瞎子,一扬竹竿横扫过来,可能碰到了哪个孩子,孩子们纷纷用棍子戳瞎子,瞎子不由分说,抡起竹竿,狠狠向孩子们中间砸来,一不小心,竹竿落在了我头上,我被打倒在地,还有其他孩子也被打倒,孩子们哭喊起来,大人们纷纷跑出来,爸爸发现我头部被打开了花,鲜血直流,裂开了个五六公分长的囗子,血止不住,众人将瞎子扭送到了派出所,不知怎样处理的。我当时可能昏迷了,醒来时已是在医院了,缝了针住进医院。至今头部左侧仍有一块比铜钱还大的伤疤,寸发不生,有条深深的凹痕,就是当年调皮留下的印记。难忘的是小时候妈妈做的饭菜,玉米面用热水烫一下,掺些白面发开,放进蒸笼蒸熟,满屋是诱人的香喷喷的玉米面馍馍味,馒头蒸好后,再用热水把西红柿烫一下,西红柿皮就脱落下,玉米面馍就着西红柿鸡蛋汤,是那时最好吃的了。妈妈总是把最简单的食粮做成天下最好吃的美食,滋育着我们姊妹茁壮成长。夏季麦收时,我会跟着姐姐们到地里捡麦穗。冬天的大雪,厚重地压在简陋的屋顶上,郑州大街上的积雪也阻碍了人们的出行,于是全体总动员,人们将房顶上积雪扒下来,放到大门外,然后,不分男女老幼,大家齐动手,车拉筐抬将所有积雪运到大街两旁的路沟里,连孩子们堆的雪人也被一起运走。很快,太阳出来,街上的路面就干净了。那时郑州街上行驶的汽车还不多,高头大马拉的马车倒不少,中午时分,大马车停放在路边,马夫将铁皮做的槽支起来,倒进铡好的谷草和豆料,加入清水,喂上马匹。我走进槽旁,从草料中捡出两指长的谷杆,放进嘴里嚼,又清香又甜,认为是甘蔗,喂马的大汉笶起来,从装料的布袋里挑出几根长些粗些的给了我。离家不远的街对面,有一家小酒馆,每天晚上吃酒的人很多,我经常扒着窗户往里看,闻着从里面飘出来的酒香;枣红色的柜台上摆放着几个酒坛子,店主用白铁皮做成的酒提,从坛里提出香喷喷的酒来,倒进上细下粗的酒壶中,一角二角钱就可以买—壶,酒桌上摆放着花生米和猪头肉,人们抽着几分钱一盒的香烟,挽起袖管,伸着手掌,呼三喝六地猜拳划枚。里面烟雾燎绕,热闹非凡,我贪婪地闻着酒肉香味和香烟味,真想进去和大人们一块喝几杯,但会被大人们揪着耳朵掂出店来。没想到,我长大后竟成了个爱喝酒吸烟的人,并成为一名酿酒调酒工程师,并成为河南省白酒协会的一名理事和省白酒专家组的专家及省评酒委员会委员,我想这应和孩童时的这一幕有些关联吧。六岁时,我开始上小学,记得学校名是“刘楼小学”,妈妈用各种花布碎片给我拼缝了一个花书包。我和三姐清兰上同一个班,每天上学走时,妈妈会给姐姐两角钱,这是我们两人中午的饭钱。中午放学后,姐姐会带着我气昂昂像大人一样走进饭馆,在小饭桌旁坐下来,姐姐点的最多的是丸子汤,浓浓的热丸子汤上,撒上点香菜,每人一碗,特别好喝,姐姐很会安排,从书包中取出带的干粮,泡进汤中,先吃干粮和汤,碗中留几个丸子,再叫店家添汤,添汤是不要钱的,所以,我们总是五分钱或一角钱,就可以喝上两碗汤,这样就可以吃得很饱。家离学校有-段距离,我们和街坊的几个同学,在上学的路上,有时会碰到火车头进场调头,相识的司机会把车头停下来,让我们爬上去,带我们一段路,如果是放学或星期天,我们就会一直坐到调头场,调头场是个大转盘,很大,火车头开上去,机器开动,大转盘转个圈,火车头就调过头了,再从大转盘上开走,我们才回家去。星期天,妈妈到粮店买面,会喊上我,推着我过去,买过面,我会帮助妈妈推着小车回家,小车是竹子做的,四个轮子很小,推起来咯蹬咯蹬响。从我记事起,家中就经常来客,有些是我不认识的,记得一次街坊邻居办喜事,我们几个男孩子去抢喜糖吃,三叔家的棋哥个子高,当主人家准备撒糖时,他用帽子一下子全接了过来,带着我们跑了,几个孩子都分得了糖吃。童年的往事很短暂,也没有什么精彩,只是无忧无虑、天真好玩罢了;并不会理解当时社会上发生了什么事,大人怎么啦。四终于有一天,我和姐姐都不去上学了,而是和全家人带着大包小包东西坐火车到了西平火车站,下了车,全家人和行李都在候车室的一个角落里,父母亲和一个不认识的叔叔在说话;天黑了,我却呼呼地睡着了。等我再睁开眼时,已过了上蔡县城,太阳正从东方升起来,大地—片阳光,面前出现了广阔的平原,天气还很冷,麦苗上挂着霜,我抬头往回看,后面是高高的城墙,我们全家都坐在马车上(大姐不愿回乡,留在了郑州),马儿喷出的鼻息在初春寒冷的早上,成了一团团雾气,车把式扬着马鞭,马鞭在空中炸响,在清晨空旷的原野里分外响亮。陌生的叔叔好象抱了支枪坐在后面,全家人没人说话,只有马蹄敲击着地面发出的有规律的响声。我不可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什么想法,只觉得面前的一切都很新鲜。至今脑海里深深的印象就是寒春早上的阳光,见不到行人的空旷原野,马车上的家人,陌生的人抱着枪,马儿喷着鼻息,清脆的马鞭声和身后越来越远的高大城墙。哪会知道我们全家正因为父亲的所谓“历史问题”已被赶出郑州,正被人押送回原籍,从此命运发生改变,将要开始经历一埸苦难和浩劫。我们回到了祖籍——上蔡县大翟村,老宅是个不大的院子,三间堂屋、两间东屋和三间带过道的南屋,从街上经过南屋过道进院,迎面有堵迎门照壁,来看望的人很多,人们进进出出的,很热闹,奶奶在东屋将我搂在怀里,亲的不得了。很快我便融入到新的生活中,不用去上学,对农村一切都感兴趣,整天东跑西跑的到各家去玩,追着鸡啊狗啊的撵。人们对我这个城市来的孩子很客气,无论去谁家玩,都会给我拿东西吃,婶婶嫂子们对我尤其好,她们去磨面时带着我,我跟在拉磨的毛驴后面,赶着毛驴玩,有一次她们磨完面,还把我抱到磨盘上蹲下来,让毛驴拉着走。我又上学了,学校在村中央的原翟氏祠堂,前后两进院,几排教室,院内松柏参天,后院几块巨大的青石碑,上面刻着“光緖”某年,密布着人名和银两数字,应是当初建祠时族人姓名和银钱数量,主祠堂是上下两层的砖木楼房,校长室在楼下西间,我们经常爬到楼上玩。学校后面有一大块高地,长满竹子,四面环水,上面有一座小桥与学校相连,估计原来应是座吊桥,高地也应有建筑,如有匪患,人们经过祠堂到后面,拉起吊桥,便可避难。小学的生活很精彩,我们的班主任陈国俊老师是老师塾先生,戴个老花镜,整天袖着手,眯着眼,对我们要求很严;每天的早自习,他一定坐在讲台的桌子后面,监视着我们,全班孩子咿咿呀呀地大声背书。我记性较好,每天总是第一个站到他身旁,背书给他听,如果有一个字背错或背诵的不流利,就要回到座位上再背,直到他点头微笑,才算过关,这样就可以回家吃早饭了,实在背不会书的孩子就要站到他的面前,伸出手掌向上,他会拿起桌上一块长长的戒尺,在不会背书的孩子手掌上狠狠打几下。班上的孩子们上课时都很老实,把手背在后面认真听讲,我却是班上最调皮捣乱的一个,上课时小动作很多,对课堂纪律影响很大,后来老师就在讲台上的一个角落放上一张小课桌,每到上课时,只准我坐在讲台上,不准坐讲台下听课,以免影响其他同学。记得有一次上算术课,我坐在上面仍把课堂捣乱得上不成课,年轻的数学老师气得罢了课,陈老师过来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兼宿舍里,关上门,一脚把我踢倒在地,然后抓起戒尺便打;再上课时,讲台也不让坐了,只能站在教室窗户外边听讲,校长刘新国也几次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狠狠地批评。可能是我的学习成绩仍然好吧,几乎每星期的一篇作文,陈老师都要把我的作文作为范文向同学们讲评,每个学期都得到奖状,还让我做为学生代表向全公社来听课观摩的老师作演讲或讲课。我和三姐清兰、妹妹金兰、弟弟胜伟同时在不同的年级上学,学习成绩在全校都名列前茅,深受校长和老师们的喜爱,得的奖状贴了满满—墙壁,还有一大卷只好放在条几上。学校组织了文艺宣传队,刘方伦老师自编自导节目,分配给我演的角色是扮演恶霸地主“孙二黄”,对新社会不满,总盼望复辟倒算,我至今还记得我的一段精彩唱段:“我的名字孙二黄,别看我又瘸又驼又窝囊,解放前我有良田三百亩,牛羊成群粮满仓,共产党来了天地变,穷人翻身把家当,分了我的田,又分我的房,我一笔一笔都记心上,国民党回来再变天,我再清算当阎王…”。由于我们经常放了学到周围村庄演出,我可能演的比较好吧,乡亲们都记下了我,每当我从他们村中经过,他们总是喊我“孙二黄,干啥去”,小孩子们则追着我喊“孙二黄”。一次去罗村演出后,突然下起大雨,那个演民兵的同学把钢枪塞给我,前面跑了,我怕钢枪被雨水淋湿(当时演出就借大队民兵真的钢枪,只是不带子弹),就脱下自己的上衣把枪包起来,光着膀子抱着枪落在最后,累得气喘吁吁,浑身淋得湿透,最后一个到校,老师们开玩笑说“瞧,我们的地主思想还挺进步呢”。一九六四年秋,我因和同学庄四毛闹着玩,左大腿造成骨折,休学在家,大年三十晚上,我躺在堂屋西间窗下,全家都在厨房忙碌,我却经历了一次灵异现象,祥情在《六十年的风雨历程》中记述。五一九五八年,人民公社大跃进也到了我们村,村里吃上了大锅饭,全村家家户户从自已的祖屋里搬了出来,除了衣被不准带家具,搬到村中的其他人家中,来了个共产互换,全村几百户乱了套,我们家搬到了东村后面的—户人家里,各家男女老少都在一口大锅里吃饭。一九五八年的秋天是个丰收年,十几个炊亊员,大四方蒸笼,一屉一屉放在大锅上,一人多高;每到饭时,黄灿灿的黄豆糁掺进红白萝卜丝,做成香喷喷的咸窝头,就着白菜粉条豆腐汤,尽情地吃,随便的拿,直到撑得实在吃不下。吃过饭,不用洗碗,把大饭碗往地上一丢,尽管走人。不管认得不认得,也不管本村、外村人或过路的人,只要经过时是吃饭时间,尽管上前拿碗吃饭,没人过问,吃过饭嘴一抺走人就是。饭堂的角落里,周围的草地上和路边,到处可见半块或整个的金黄色窝头,我经常见到食堂里整屉的窝头就放在地上没人管,上面老鼠苍蝇在吃在爬,浪费实在太大。地里的红薯很多没挖出来,烂在地里,不过这些烂在地下的红薯,后来倒救了人们的命。幸福温馨的人民公社大食堂生活轰轰烈烈的大炼钢铁和深翻土地运动开始了,所有铁质东西都被搜集起来,东地水塘边垒起了炼钢炉,日夜不停,烈焰滚滚。我们小学生也参予进去了,所有土地都是人民公社的了,到处是深翻土地的人的海洋,红旗招展,人声沸腾,—群一群的拉着铁犁的一九五八年大炼纲铁宣传画人,前面犁过去,后面的人就跳进犁沟把土翻过一边,后面再犁下去,再翻过去,太深了,我们小孩子跳进去几乎爬不上来。家里是找不到大人的,我们就到村外四处跑着找家人,到处是热闹的人,很少有牲畜拉犁,到处见到的是大人们在拉犁,十几个人把绳拴在犁头上,一声吆喝,拉起犁铧便跑,脚步慢的摔倒了,连忙滚到一边,其他人根本不会停的,拉着犁子一直跑到地头才会停下来。浮夸风开始了,队长们一个比一个报的产量高,最初报的一个肯定没后面的的高,就倒了霉,马上就被斗被反右顷,千吨粮比比皆是。为应付上面检查,把粮囤下面放麦糠,上面铺上-层麦子,一大囤一大囤的很是好看。还有人提出了“一粒麦子出一个穗,一个穗就是长三粒籽,也可以收一九五八年浮夸风画“棉花成大树”三倍的粮”,所以种麦不用耧播而用手撒,地上撒满-层麦种,用耙一耙就算了事。“人定胜天”的结果是:你糊弄了地,地也糊弄你,一亩地撒下五百斤种子,第二年只收上来百十斤粮食。到了冬天,村里经常召开批斗地主的大会,村中最大的地主老丙单站在人群中低着头,花白的山羊胡子,满是皱纹的脸,头上戴着用白纸糊的高高的带尖的帽子,脖颈上挂着一个大纸牌子,上面写着“恶覇地主老丙单”的黑字,地主婆“花子鬼”,站在他身旁低头陪斗,浑身颤抖。会场上有人在痛哭流泣,控诉着万恶的旧社会日子如何难过,黑压压的人群,有数百人,口号震天;我们小孩子们挤进会场中心,站在桌子边看热闹。“让他哭老蒋爹”,人群中有人高喊,众声附和,老丙单不愿哭,旁边几个人伸民主改革运动中斗争恶霸地主现场手打他,有人搬过来几块青砖,在地上砸成碎块,“跪上去”,几个民兵按着他跪在砖渣上,“哭,哭你老蒋爹”,老地主无奈,只得干嚎几声“我的老蒋爹啊,你咋走了,咋不管我了”。众人起哄“不行,哭的不像,没真哭,打他”,有人开始动手打他,“让花子鬼跪下陪他哭”,“花子鬼”不跪,被人一脚踢倒在地,爬起来只好跪在老丙单身边,两人都被人打,老地主年纪大了,又双膝跪在砖渣上,痛苦万状,这下真的痛哭起来,泪水鼻涕-起下来,“我的老蒋爹啊”,哭声糁人,地主婆扑到老丙单身上,抱着他一起痛哭起来。我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斗人打人的痛苦场面,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年纪这么大的人这么服服帖帖被人打,被人羞辱;老地主两人终于瘫倒在地,主持者宣布第二天再斗,大会结束,人们才散去。后来,两人自杀了。队上有大人把我们小孩子叫到一起开会,任务是晚上分别潜藏到地、富农家的床底下,偷听他们讲些什么再给大人们汇报,我和-个叫长运的被分在一个小组。晚上我按约定的时间到长运家喊他,长运已在母亲怀里睡着了,他娘说这是大人们在利用孩子们胡闹,我和长运没进入富农家里,只是在窗外蹲了一会,并没有听到富农说什么话,于是,两人便回家睡觉了。新任务又分配下来,我和几个年纪稍大点的孩子分在一个组,掂着写有字的黑板,守在村东的路口,凡是从此经过的人,不论本村或外村的,一定要认得黑板上的字或拼音字母,如果不认得,就倒霉了,由我教他,一直到会念或会认才可以走路;孩子们个个都很认真,不论是生人熟人,凡读出黑板上的字,就决不准走;记得有一位年轻的妇女走过,到后村走亲戚,不识字,我们怎么教她都不会,还要气冲冲地闯路,几个年龄大些的孩子冲上去,抓住她挎的竹篮,拉扯住她的花衣服,就是不让走;篮子里装的油条点心撒落一地,那个女子哭了起来,很可怜,但她还是会念了,我们也就高抬贵手,帮她捡起地上的礼物,放她进村了。一连下了几天的雨,庄稼地被淹了,听说下游位唐村的人筑坝挡住雨水下泄,并打了我村去疏浚的人。天晴了,我正在门口玩,从村西涌来几百个男人,手中举着钉耙铁锨之类的,走在前面的好像还端着枪,大队干部走在第一排,边走边喊“每家出一个男人到位唐村,他们不让我们活,我们也不让他们活,谁家不去人,日他八辈祖宗”。人声嘈杂,群情激忿,人越走越多,数百人浩浩荡荡往东进发,胆小的和年纪大的落在了后面,我的年龄小,走不快,就跟着大人后面跑,人群延绵二里地,位唐村距我村也就二里多地,他们听说大翟村的人要来扫荡了,家家户户关上门,男女老幼跑得无影无踪,愤怒的大翟村人进村后找不到人,就碰上猪打猪,遇见鸡撵鸡,有的人家的大门也被撞开了;找不到位唐村的人,大队人马又扑向另一个村张亭村,张亭村的人很聪明,村口有几位年长的人,迎着我村的人,他们可能都很熟吧,说明他们村的人没有参与筑堤阻水,还很客气地敬烟,并请到村中吃茶。大翟村的男人们也就消了气,扒开了堰围,洪水很快就泄了下去,一场血腥的械斗没有发生,我也随着大人们回到村里。六一九五九年自然灾害降临了,人们也开始为五八年的大浪费受到了惩罚,到冬季,饥饿威胁着每个人的生命,大食堂也改成了以每个生产队为单位的小食堂,我们家则成了生产队的食堂和办公地点。刚开始,我们家还没从东村搬回来,大人们在地里干活,食堂就设在南地里,想吃饭就必须干活,我们小孩子也不例外,每天在地里劳动,到吃饭时就在地里吃,饭很稀,没多少粮食,人们形容是“稀汤寡水照月亮”,我那时竟然一顿饭可以喝六大碗稀面条,面条是黑豆面做的,一碗捞不出几根面条,全是稀汤。大人们则用瓦罐或瓦盆,能喝一满罐或-满盆。我开始发疟疾了,一连几天又烧又冷的,九岁的我还得照常和大人们一起干活吃饭。一天夜里,我又是又烧又冷的折腾了一夜没停息,天—亮我就爬起来准备去地里干活,脚步站不稳,差点没摔倒,浑身直打颤,妈妈忙扶住我,十分心疼地说“病的太厉害了,一晚没有睡,今早上就别去干活了”,我头晕的站不住,就又倒在床上没有去做早工。当我到地里吃饭时,队长质问我为啥早上不来干活,我说发了几天疟疾了,昨晚又烧了一夜,实在走不动就没来做早工,他绝断地说“为啥吃饭就走得动?不干活不能吃饭”。站在一旁的人说了声“斗他”,于是小小的我被几个大些的孩子围在了中间,你推一把他搡一把,把我推得东倒西歪,站立不住倒了下去,还没等我站起来,又被他们推倒了,还有人伸腿踢我,我哭了,大骂起来,队长和另一个大人闯进来,恶狠狠地说:“再骂打死你”,两人扬手就要打,田哥和其他大人看不下去了,纷纷说“一个小孩子懂得啥,又真的有病,算了吧”,批斗才算停止。后来我家从东村搬回来,住在坑边翟榜家。迫于饥饿,我和哥哥、弟弟、黑毛几个孩子,每天饭后偷偷躲藏在生产队的猪圈旁,看到炊事员和干部们将他们吃剩的红薯皮或烂红薯倒进猪食槽里,走远后,我们兄弟就翻过猪圈进去,和猪抢食吃,被会计发现了,掂着个棍子跑了过来,边跑边骂,我们连忙跳墙逃跑,会计站在猪圈门口,扬着棍子恶狠狠地叫道“再见你们来给猪抢食吃,我打死你们”。那个站在臭烘烘的猪圈门口,扬着棍棒恶狠狠骂我们和猪抢食吃的身影和丑恶嘴脸,无论如何都无法从我脑海中抹去。是啊,在他眼中我们连头猪都不如,怎配得上和猪去抢食吃呢。但很快他就得到了老天的报应。以后的日子就更难了,我也差点为饥饿而丢掉性命。终于上级知道了信阳地区饿死了大量人的事,地委书记路献文被撤职法办,生产队长和大队主要干部也被以开会的名义集合起来,人一到就被关了起来,门口还派民兵持枪看守,我扒着窗户往里看,里面黑压压一屋子人,那个要打我不让我吃饭,指使孩子们斗我的队长也被关在里面,他们都席地而坐,连个铺盖卷也没有,一个个灰溜溜的低着头,唉声叹气的,没有了往日的骄横和威风。听说很快要将他们送走法办,有些亲属哭哭啼啼地前来看望,被看守挡着不许见;把他们关着也饿了几天后,上面来了新精神,全部释放出来,只是撤职了事。救灾粮不断发下来,生产队的食堂开始有了土豆木薯之类的东西吃,木薯要用清水泡了后才能吃,听说有人生吃中毒了,也能喝上几顿大米土豆野菜汤,稀稀的,都是按量吃的,尽管掺杂着野菜,人们仍是吃不饱,就利用干活休息时,偷偷挖点野菜回来煮煮吃,被干部们发现了,于是在-天早上,等人们出工劳动离开家后,干部们趁机推开各家的门,进行全队大搜查,把人们煮野菜用的小锅、洗脸盆和瓦罐统统搜出来,在设在我家的食堂院外,大队干部站在倒塌的院墙上,召开全队社员大会,痛斥社员们觉悟太低,偷吃小灶,破坏集体食堂名誉,处理意见是:凡是被搜查出来炊具的家庭,今天早晨不给饭吃。然后指挥干部们将搜上来的炊具统统没收砸烂或跺扁,堆在了一起。社员们沉默无语,被点到名字的户主们,只好空手而回,全家无饭可吃。新的政策不断下达,生产队的食堂终于被解散了,我们也搬回了自己家中,家里原有的家具等都被生产队的食堂劈了当柴火烧了。麦穗开始有仁了,碗豆也结角了,有人藏进麦地里,偷吃麦子和碗豆角,吃的太多了,回家喝了水,在肚里发涨,被撑死了。尽管如此,妇女们仍在衣内缝一个大口袋,趁劳动休息时,以解手为名,躲进即将成熟的麦田里,揪下麦穗在手中搓—搓,吹去麦糠,将麦粒放进口袋带回家煮煮吃,这样总算救了急,保住了人的命。很快,每人二分自留地分了下来,于是,大人们劳动中间休息时,都把大小便解在自家地里,千方百计种好自留地。生活终于一天天恢复起来了,尽管还是集体生产按劳分配,但人们已可以渐渐吃上粗粮,基本可以吃饱饭了,野菜渐渐从人们的饭碗里消失,最困难的日子终于熬了过去。可怜村中那些因饥饿而死去的人们,他们没能挺过来,真令人痛心;我们姊妹们也都站到了死神面前,如果不是两位母亲的悉心照顾和无私奉献,不是全家人相互照顾和互谦互让,齐心协力共渡难关,恐怕我们姊妹中也会有人倒下去的。我们终于又开始上学了,我们姊妹四人同在一个学校学习,经过苦难的我们学习都很努力,全村几百名学生数我家得的奖状多,还分别当上少先队大队长、中队长。我和哥哥、弟弟三人如饥似渇地读书,连每天吃饭时都是每人一个板凳,凳子上刚好可以放下一碗饭一本书,每人再搬一个小板凳,三人都是一边吃饭一边看书,成了别家教育孩子的榜样。炎热的夏季,每天吃过午饭,我们孩子们都会光着身子跳进中村和东村交界处的大水坑中洗澡打水仗,这是孩子们午饭后必做的一件事。大人们却说饭后洗澡很快就会饿,很多大人不让孩子去洗澡,娘也总会站在岸上喊我回家去,孩子们不听大人的,家长一转身就又跳了进去。大人们又开始讲,那个大水坑旁解放前枪毙过人,有水上小学的我鬼索命,专吃小孩,我们没人相信,照样洗澡打水仗。终于有一天午后,我们七八个孩子分成两班,在水中打水仗,后园的一个孩子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再也没有出来,我们见他一直不从水中露头,不由慌乱起来,我那时水性已经很好了,忙下到深水里寻找,我的腿碰到了水里有腿,知道应是那个孩子的,忙潜入水中,抱着他的双腿将他从深水泥中拔了出来,送到浅水区,那个孩子满脸污泥,他得救了,他洗去脸上的泥,说他一个猛子扎下去,头不知怎么就扎进泥里了,在水中无论怎样挣扎,就是使不上劲,快憋死了,在这最危急的时候,我救了他,将他从泥里拔了出来。当时,救一个小同伴,我并没有放到心上,直到四十年后的二OO三年,在父亲的葬礼上,一个中年人跑前跑后地帮忙,我不认识他了,问哥哥他是谁,他才说他是后园的,他就是当年我救起的小伙伴,他几十年来-直记着我,再三表示感谢,说当初若不是我救了他,他早就没命了,我是他的救命恩人。哥哥讲这人很好,常来家坐,可我已离家几十年,每次回来的时间都很短促,却已是不记得他了。后园孩子被水淹的事被大人们知道了,大人们对孩子们管的更严了,我们也好几天不敢去洗澡;但没过几天,我们忍不住又开始跳进水里戏水打仗,很快就把小同伴被淹的事给忘到脑后了。水鬼的事最终还是成了真,几天后的一个中午,饭后,我们几个孩子又跑到东边的大水坑里洗澡,学哥带着他的一个儿子,在村边生产队的场面旁的大柿树下与人插棋(一种农民自己开发的棋路,用小棍在地上横竖各划五道或六道成方块,一方执土块、一方执树枝或树叶,双方互攻,一方吃尽另一方棋子者为胜),他儿子听到我们热热闹闹的在水里打水仗,要求去洗澡,学哥只顾下棋,头也不抬就答应了,孩子跑过来扑进水中,参加我们的打水仗游戏。还是在那片深水区,也是一个猛子扎下去后,再不见学哥的孩子从水里出来,我们等了一会仍不见他露头,十分惊慌,我和几个水性好的大点的孩子忙在水中寻找,怎么也找不到,其他孩子纷纷爬上岸,大声呼救喊大人,学哥这才放下棋走了过来,当问到是他的孩子不见时,一把扯掉身上的汗衣,跳进水中和我们一块寻找,学哥终于摸到了儿子,还是在那个地方,孩子头扎进泥中双腿向上,却没有挣脱出来,我们也没能找到他,学哥将儿子从水中抱上岸,发疯似地给他控水,学哥的妻子和队上很多人都跑来了,有人牵来了一头牛,学哥将孩子脸朝下把身子搭在牛背上,牵着牛在埸面里疾步快走,人们用尽了办法,最终还是没有把孩子救过来。这件事对我们震动很大,一夏天再没有孩子敢去那个水坑洗澡了。后来我做了几次恶梦,在梦中见到了那个水坑的恶鬼;多年后,坑里的水少了,人们挖泥时从那个水坑里挖出了几颗手榴弹,也不知是什么年代丢进去的,幸亏没爆炸。又是一个夏天的午后,我和四叔家的堂弟黑毛两人一块去上学,走到七队前的水坑旁,正准备下去洗澡,却发现深水区里有个小女孩正在水中拼命挣扎呼救,附近却没有人,岸上不远树荫下有大人正在吃饭,却没有人注意到水中有人溺水呼救,小女孩一下子沉到水里不见了,我和黑毛忙跑了过来,我边跑边脱下半截袖白粗布褂子扔向黑毛,纵身扑进水里游到深水区,潜进水里将小女孩托了出来,她可能是不会水,一个人在浅水区洗澡,不慎滑进深水区,黑毛在岸边呼喊“谁家的小闺女掉水里啦”,岸上小女孩的家人闻听跑了过来,我将小女孩救上岸,递给了她家大人,什么都没说,从黑毛手中接过褂子就上学去了。也是四十年后的二OO四年九月,在农村老家妈妈的葬礼上,观看的人群中,一个高个子中年妇女找到了我,说当年是我救了她的命,她就是我当初在水里救起的小女孩,她几十年来一直没有忘掉我,一直想当面表示感谢,可惜她一直没有机会见到我。我当时正在忙,只和她寒喧了一下,连她叫什么名字都没顾上问。我没有料到,少年时的无意之举,竟能使他们二人记在心里几十年,念念不忘,认我为他们的救命恩人,人性本善,知恩图报,使我感概万分。七—九六五年署期,我考上了离家十五里地的塔桥中学。报到那天,学校开展了轰轰烈烈的卫生大扫除活动,校园里男生寝室前的空地上,支起了几口煮饭的特大号铁锅,注满水,熊熊烈焰,热水沸腾,我们男生两人一组,抬起睡觉的床铺顺进滚烫的热水中,进行清除臭虫的战斗。我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这么硕大的臭虫,每条床缝里都塞得满满的,成千上万只,血红血红的吓死人,滚水中马上漂起一层。捞起一层,又漂起一层就再捞,锅里的水都成了红色的水,直到把床缝的臭虫统统烫死,这么壮观上初中的我的情景吓得女生们不敢靠近,男生们却都兴高采烈的,又帮女生们抬床铺煮臭虫。初中的学习生活十分紧张,有早晚自习,老师们都抓得很紧,班主任王国英也和小学的陈老师一样,每天早晚自习都坐在讲台上监视着我们。初中的生活却是十分艰苦的,每个星期日我们都要从家中背一小竹篮红薯、红薯干或红薯面窝头,放到床下或挂到床头墙上,这是学生们一个星期的食物。每次上课前,每人一个小线兜,把自己的食物按班级放进学校食堂的大蒸笼里,由炊事员统一上锅蒸,吃饭时各自找自己的网兜。到了夏季,天气十分炎热,学生们带的窝头很快就发霉长白毛了,寝室里弥漫着一种难闻的霉臭味,学生们只好隔一天就把全部食品蒸一次,窝头一掰全是霉丝长条,难吃的很,但学生们没人舍得丢弃,还得计算着日子吃。学校的学生食堂每天早晚都有稀饭和炒菜或咸菜,中午是面条,我们只是喝稀饭,很少有人买菜吃,稀饭半两粮票二分钱一碗,我们买上一碗稀饭把发霉的窝头泡进去吃下去,就是一顿饭,中午很少有人买二两粮票五分钱一碗的面条吃,学生们就发明了咸盐加开水的咸汤,条件稍好的同学就在咸水中加点辣椒、酱油或食醋,把窝头泡进去,折一节树枝,捣碎吃下去就算午饭。这个习惯我一直保持了很长时间,即使后来参加工作后,也喜欢用开水加咸盐、酱油、醋、辣椒、香油做成咸汤泡馍吃,只不过把发霉的窝头变成了白面馍头,咸汤多了香油和调味品,这个习惯直到改革开放生活条件好了才算丢掉。那时我在初中一年级,三姐清兰在二年级学习,她经常中午给我买一碗面条吃,我们俩每人每个星期的伙食费也就是五角或一元钱,在那个年代里,有哪个学生能吃上一顿白面馍或炒萝卜丝,就算是学生中的高档生活了。每个学生的口袋里一个星期的伙食费也就是二角五角钱,能装一元或以上的就是富有户了,所以,个个学生都捂紧了口袋,勒紧了腰带,实在受不住时,才买一个馒头或一碗面条就算改善生活了,能放开肚子吃一顿白面馍馍,那是连想都不敢想的事。寒冬到来了,我们遇到了一场百年不遇的冰凌冻雨,夹杂着漫天飞雪的“白毛风”,道路上、墙上、树上等所有地面上的东西都被厚厚的冰凌覆盖着,到处是晶莹剔透的冰的世界,漫天暴雪被呼啸的北风吹得几步外就看不清东西,从教室到寝室仅有二三十米,都被大雪封堵住,寝室的窗户玻璃被冻裂吹掉,室内大雪飞舞,根本无法休息,各班就把教室的课桌拼成两处,把被子全抱到教室里,男、女生各置一处,教室内生了几个火炉,煮上开水,吃饭时挑几个身强力壮的男生,挣扎着顶风冒雪到食堂抬回来酸辣咸汤,从食堂抬进教室的短短距离,热腾腾的汤就变凉了,就放在火炉上再煮开,学生们各盛半碗,泡点凉馍就算吃过饭了。课上不成了,一天吃两顿,全坐在课桌上盖着被子看书。教室门突然被人推开了,进来一个冰人,原来是哥哥不顾生命危险,冲风冒雪十五里地,给我和姐姐送食品来了,路上还捡了一只冻僵的大雁,同学们都十分感动,我忙接过来,给哥哥端来热水,劝他第二天再回去,哥哥只是喝了点开水,身上的冰冻没化完,就又闯进外面冰的世界里,急忙赶回去了。同学们讲这两天风雪太大,外面已经分不出道路了,十几歩外就视物不清,有人迷路掉进深雪中冻死了,也有人掉进路旁田地里的井中,连人都找不到,使我十分挂心哥哥的安危。等到冰雪凌冻过后的星期天,我连忙回到家,见哥哥安好,只是冻伤了手脸,这才放下心来,中午还吃到了给我和姐姐留下的大雁肉;我永远不会忘记哥哥仅仅为了怕我们挨饿,不顾生命危险,竟能在满世界冰凌冻雨的暴风雪中,往返三十里地给我们送食品。一九六六年秋,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运动开始了,我和班上的十几个同学成立了“驱虎豹战斗队”,戴上了“红卫兵”袖章,先是在班里挂条幅写小纸报,很快就开始在校园各处贴大字报了,白天这一造反组织贴上,晚上就又有另一个造反组织覆盖上,如此反复,位置好的地方常常覆盖厚厚十几层大字报。星期六下午,我们十来个同学回家取食物,走到离家八里地的黑翟寨村东时,天上突降大雨,我们只得到路旁的黑翟学校里避雨,学校的老师们看到突然闯进来一群戴红卫兵袖章的学生,慌了神,忙迎上来,校长还让安排饭,我们神气活现地在学校院里转了一圈说:饭就不用了,你们准备破四旧吧。我们指着瓦房上的飞檐瑞兽和门上的兽头门环说:这些都是四旧,统统要砸掉,否则下次我们就来革他们的命。校长和老师们唯唯诺诺,躬腰答应雨停后就破四旧,雨停了,我们也跑了,后来学校搞没搞破四旧,我们才懒得问呢。入冬后,大串联开始了,我牵头组织我们班的十五名男生,五名女生,成立“红色长征队”,准备步行到韶山串联,二年级的李密等五名女生找到我,要求加入我们的长征队伍,当然,革命吗,人越多越好,我答应了她们的请求,可是我们班的女生和几位男生却坚决反校院内的大字报对,不让她们加入,我说服了战友,肩扛红旗,背起行装,领着二十五名男女同学,从塔桥迈当年我们就是这样走上长征串联路的开大步,雄心勃勃蹅上了长征之路,其实我手里连一份地图和行军路线都没有,就认准向南方一直走就行,至于路途上的艰难险阻和人身安全,根本就不去考虑,这对于十五岁的我所要承担的重大责任,当时并没有认识到。当晚到达驻马店,我们领受了一项“革命任务”,凡是南下的长征队伍,每人都要背三块或五块红砖,送到确山县马庄杨靖宇烈士的家中,为给烈士建立纪念馆添砖增瓦。第二天,我们根据每人体质不同,从路边砖厂分别背了三至五块红砖,我背的是五块红砖,步行近三十里,来到了杨靖宇烈士的家乡——马庄,两间破旧的低矮草房,连个围墙都没有,村中的人接过我们背来的红砖,领我们进到黑暗潮湿的屋内参观,里面没有什么陈列,只有玻璃框中的几幅照片。我们排好队,恭恭敬敬地向烈士闭着眼睛的头部大照片(日本鬼子砍下他的头后拍的照片),行礼致敬,并举拳发誓,誓将革命进行到底后,又踏上了革命征途。我们一路散发传单,宣传文化大革命,沿途的群众象迎接当年的红军一样,张贴着标语、挥着小旗,热烈欢迎我们的到来,各地都设置有红卫兵接待站,大锅白米饭中掺有红豆,成了标准的红米饭,炒腊肉萝卜丝或榨菜丝,咸菜汤,我们吃了一个饱,这也算是我们学生真正第一次吃到的最好的饭菜了。每次吃过饭,我严格执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按二十五个人,每人每歺当年文革中歩行串联宣传画饭一角钱四两粮票的伙食标准,坚决付饭钱,不收不行,俨然一个真正的无产阶级革命战士。行进到湖北省花园,我们被人拦下来,劝说我们自愿参加“世界革命活动”,于是,我报名参加了“国际红卫军中国支队武汉大队花园中队”,我被分到了“日本小队”学习。田野里搭建了无数帐篷,帐篷门口挂有木牌,上面写着很多国家的名字,每个帐篷里都有很多男女红卫军战士在学习,尤其是“越南小队”人最多,也最勇敢。有教官教我们学些目的地国家的简单语言,如“您好、举起手来、缴枪不杀、宽待俘虏”等,有时讲些怎样发动贫苦群众,进行革命活动,推翻反动政府或应注意的事情。我学的简单的几句日语,早忘完了,教员讲我们是第二批,第一批约五十人正在日本国内骑着自行车进行革命活动。在这里一切都是军事化生活,按时起床,按时早操,按时吃饭,我很喜欢出早操,几千人的早操,空旷原野里,口号声震天动地,齐刷刷的脚步声连大地都在颤抖,令人精神振奋,士气高昂。伙食很好,红米饭、榨菜肉丝和咸菜汤。才学习刚两天,“越南小队”的几十名红卫军战士,扒上了援越抗美的物质专列,要上越南战场打美国鬼子,震动了中央,周恩来总理亲自出面做劝阻工作,但最终还是有不少人进入越南,参加了援越抗美斗争。听说派往尼泊尓、泰国、菲律宾等国的都比较顺利,而前往缅甸的小队,却在原始森林中迷了路,都死在毒蛇猛兽和恶劣自然环境里,仅有两个人逃了出来,而我们第一批前往日本的小队,也被当地的“贫苦大众”所出卖,告发给当局,全部被日本政府抓了起来,而前往其他国家的小队,命运却没有怎么听说。总之,负面传言很多,严重影响了红卫军士气,行动也没有日期,很多红卫军战士耐不住,便纷纷重又踏上长征串联之路。眼见人群日渐减少,于是我一声召唤,我们二十五名“红色长征队”队员重新集结起来,仍由我带队,又开始了新的长征之路。.到达武汉后,我们准备休整一下,被安排在武汉电车公司红卫兵接待站住下来。初到大城市,一切都很新鲜,接待站每人又发给了—张武汉市免费乘坐车船证,同学们高兴极了,每天都结伴乘车坐船到处跑着玩;当然也参加“革命运动”,我们参加了批斗湖北省委书记张体学的游行大会,张体学,不高的身材被一块大牌子压弯了腰,低着头,被草绳栓着,蒙蒙细雨中夹着雪粒,头发水淋淋红卫兵到武汉后发的乘车船免费证的,身上湿漉漉的,寒风呼啸,望不到头的游行队伍,遮天的红旗,震耳欲聋的口号和扩音喇叭刺耳地尖叫声,使我们只走了二里地左右就离开了队伍。批斗大会又激起我们的斗志,不能沉迷于游玩中,于是,我持介绍信到武汉市接待站,借出了十天的伙食费用准备行动;但“革命队伍”出现了分裂,我班的女生们和几个男生坚决反对再带二年级的五名女生,几个男生甚至以离队相威胁,—定不能再带她们,我不忍心本班队伍发生分裂,只好将二年级的五名学姐叫到一起,宣布她们可以自己组队,继续革命或返回学校,学姐们都哭了,求我“不要在革命的道路上抛弃她们”,两名男生大声呵斥她们,甚至骂出“不要脸”的话。我们迎着朝阳又出发了,五位学姐远远地跟在我们队伍后面,那两位男生就堵在后面,可能狠狠骂了她们吧,出武汉一天后,李密等五名学姐从我们身后消失了身影。至今我都感到对不起五位学姐,把她们带了出来,却没有把她们安全带回去;后来得知她们被北京来的革命队伍收容了;回到校后,五位学姐见到我都横眉相对,说我耳根太软,不该抛弃她们。从通城到咸宁,步行中间要翻过几座高大的山峰,雪已下了几天,山上的积雪很深,听说已有人从山上摔下深渊丢了命,并且中间一百五十里地没有任何接待站和休息点。于是,我们也像当年红军爬雪山一样,在通城市接待站准备好上山的干粮,不少人还准备了辣椒,却没有人想到准备饮水,考虑到要翻几座雪山和一百多里路程,所以天不亮,我便将全体队员集合起来,摸黑就出发了。天亮了,天仍阴沉沉地要下雪,很多长征队伍也和我们一样,早早就上路了,我们队伍前后都是黑压压的人流,红旗招展,歌声嘹亮;很快山越爬越高,雪越来越深,路况越来越差;等到上午八点多时,一条亮晶晶似镜面一样光滑的冰路已被踩了岀来,冰路上行走就更困难了,到处都有摔倒的人,人们倒下去马上爬起来或被旁人拉起来,继续前进,没走几步,脚下一滑又仰天摔倒,从身旁经过的人,不论认识不认识,马上会伸手拉你起来或两人再一起滑倒,有的从坡上滑下来,一路冲倒一堆人。我们二十个人不敢距离太远,几人一组前后呼应照顾,几乎是后面的人抓住前面人的背包带,一溜连推带拉地往山上爬,路边雪中有长长的草和矮树,我们拔下长草,拧成草绳,胡乱捆在脚上,果然效果很好,前进的速度明显加快;路实在太陡峭时,前头的人抓着乱草矮树往上爬,后面的人还得托着前面人的屁股往上托,一个挨一个拼命往上爬,手上被刺扎破,流出的血滴在雪地上分外鲜红。比较平坦比较宽些的雪道旁,不时碰到年龄比我们大些的大学生宣传鼓动队,打着竹板唱着歌,鼓动大家勇敢前进,看到我们是长征队伍中年龄最小的红卫兵,高呼口号或从身后推我们一把,夸赞我们是最勇敢的,鼓励我们前进。爬山的红卫兵长征队伍太多了,抬头看不到队伍的头,低头脚下看不见队伍的尾,山下远处的队伍象一条黑色缎带往前蠕动着,根本无尽头。翻过一座山,面前出现一座更高更大的山,山上不时飘下阵阵鹅毛大雪。根据—位当地向导的指引,我们选择了一条更崎岖、险峻的小道抄近路往上攀登,饿了吃把炒米,渇了就只好抓把雪放进嘴里,冰得喉咙疼,越吃越渇,路边出现了一个小污水坑,上面漂满了污物,几个人围在污水坑旁,在雪地上爬下来,用手把污物往一边拨开,捧起脏水只管喝,我也渴得喉咙冒烟,却是不敢喝,只有抓起一把雪捏成团,一点点地在嘴里化。因为路途较远,中间是不敢停留休息的,很多人累得坐到冰地里,拉都拉不起来,有的怕累,把背包也扔掉了,空着手爬山;我跑前顾后,决不让我们的人停下休息,也不准任何人丢弃行装;我们二十个男女同学相互鼓励、帮助,终于爬到了最后一座山头。站在山头往远处望去,广阔的平原,纵横的稻田,弯弯的河流,座座村镇,夕阳照耀下一片金色,令人心旷神怡;我们欢呼起来,尽管下山的路更难走,我们都异常兴奋,手拉手快歩下山,碰到路段较宽时,干脆坐滑梯,一群群一堆堆的人尽情往下滑,好多人都迭压在一起,没人生气,拍拍屁股站起身,一歪一斜地往下跑去,终于在半夜时分,我们全部安全到达县城,而山上仍有无数的红卫兵,恐怕要爬一夜的山了。这一天我们爬了一百多里地的雪山,也受到了很大考验和锻炼。四十六年后,当年长征队的一位叫胡喜妮的女生,从北京回来,专程到驻马店找到我,说当年在爬雪山时,她都支持不住了,落在最后时,是我帮她把背包行装接走,一直背到山下,她才没有累倒在山上,她没能忘记,一直铭记在心,再三表示感谢;而我却忘记是怎样帮她了。我们到达长沙后,并没停下休息,而是向着“红太阳升起的地方”——韶山继续前进。当时往韶山正在修建铁路,同学们看到筑路工人时,双方相互高呼口号,表示支持,路边有孩子们高举横幅和标语牌“欢迎红卫兵叔叔!欢迎当年的红军叔叔回家!”更使我们倍感亲切和激动,就放下行装帮筑路工人砸石块。当真正的红太阳在韶山冲升起的时候,我们到达了目的地,放下行李,迫不及待地沿着当年毛主席多次走过的山路,来到毛主席出生和生活的地毛主席旧居韶山冲方,参观旧居,在旧居前的池塘里洗把脸,再沿着竹林小路上山,来到毛家祖坟前弯腰躹躬敬礼,然后来到韶山广场,参加建设韶山广场的劳动,我们挖土抬筐,平整土地,挥汗如雨,都想为建设韶山出一把力,挥洒几滴汗珠留在韶山的土地上做纪念。在韶山停留两天后,我们才返回长沙休整,被安排在湖南省展览馆,在三楼住下来,由于人多,就在整层宽大的展厅地板上铺上稻草,再铺上竹席,席地而睡,女生则用高大的展板与我们隔开睡,离得太近了。这里是“湘江红旗”造反总指挥部住处,就设立在二楼和楼下,每天成群的红卫兵进进出出十分热闹。他们经常联络我们参加批斗湖南省委毛泽东、毛泽民、毛泽覃和母亲书记、省军区司令员张平化的大会。那天白天批斗了张平化,晚上我正在熟睡,被人推醒了,睁开眼一看,带着明晃晃刺刀的三把钢枪正对着脑袋,三名全副武装的解放军战士命令我穿好衣服,带他们去找“湘江红旗”办公室,整层楼都是带枪的解放军战士,简单的毛主席父母坟墓今日春到韶山冲分头用枪指着红卫兵们穿衣集合,女生也不例外;我起身穿好衣服,带他们三人下楼,楼上楼下全都是湖南军区警卫团的解放军战士在搜查,其实他们的总指挥办公地点在楼外的一座平房里,一群战士跟着我,我带他们找到办公室,里面有几张办公桌,一名战士从腰间取出一把早准备好的红把铁钳子,十分麻利地夹着抽屉上的铁锁轻轻一扭,铁锁就开了,终于从一个抽屉里搜查到一摞花名册,一个战士翻看了一下说“快去报告,他们头目的花名册找到了”,一个战士忙跑了出去,他把带有祥细住址的花名册在我面前打开,让我找出自己的名字、职务,我把介绍信掏给他看,他看是外地串联的红卫兵,马上很客气地和我握手放了我,我又回到楼上同学们中间。搜到名册后,搂上的解放军一个个问明住宿者的身份后,很快撤了,但把外地来的“湘江红旗”造反派都带走了。天亮后,警卫团的战士按花名册全城大搜捕,把所有抓来的大小头目都押到展览馆广场上,全部装上军车拉走了。很快,更多的造反派集合起来,全省各地的“湘江红旗”造反派都往长沙集中,游行示威表示抗议,数万人冲击包围了省军区司令部,雪片似地宣传単到处飞扬,说是张平化动用部队血洗展览馆,打死几十人,镇压了革命群众运动。终于所有被抓的人放了出来,更大的游行斗争运动又开始了,其实,当晚连一个受伤的人都没有。听说毛主席要最后一次接见红卫兵,又已经过了小年临近春节,我们已出来一个多月,好几个同学想家都哭了好几次了,尤其是五个女生哭的更多,是南下广州或是北上去北京受毛主席接见,我们之间发生了激烈争执,意见无法统一,女生则一致要求回家,于是我决定:先回家过春节,过了节再出来去北京,有一定要去北京见毛主席的,另组小队直接乘火车去北京。我办好了乘车手续,带着二十名同学登上了开往北方的火车。北去的火车上,全是清一色的穿著草绿色衣服的红卫兵小将,走道里、茶几上、厕所里、连行李架上全都是人,几乎蹲不下身子,吃饭喝水是没有供应的,更不用提上厕所了,想要小便,男生们站在两节车厢联接处,解开腰带尽管小便,只要洒不到人身上就当年红卫兵串联时的火车票行,女生想小便,几个人扭过身子成一圈,女生蹲下来哗哗就地解决。想大便就困难多了,必须先从人们头上爬过去,站着的人举起手,不管男女生,连托带推地从头上将人送过去,厕所门是关不上的,厕所里站的人打开窗户,把脸扭过去,想大便的勉强能蹲下去,众目睽睽之下尽管大便。有的女生害羞,急得哭起来,实在憋不住时,也只得羞红着脸照办。车厢里布满了臊臭味和汗臭味。每到一站,车门是无法打开的,统统是从车窗上下,站台上人山人海,就是上不来,能从车窗上来的人,都是扔掉行装拼命爬上来的。即使这样,车厢里仍是热闹异常,歌声和阵阵欢笑声此起彼伏,不管认识不认识,大家都热情相待,亲如兄弟姐妹,别人吃喝时,只要你伸手,肯定会分给你一份。在火车上受了两天的罪,终于到西平火车站,我们纷纷从车窗跳下,见到我们准备下车,原想去北京的小分队,革命意志早就动摇了,随同我们也跳下了车。我们拦住一辆汽车,一路高歌,兴高采烈地回到了学校。天上飘着细雨雪花,刺骨的寒冷北风呼啸着,大年三十中午正吃饭时,我回到家,全家人正在吃饺子,见到我回来,十分高兴,妈妈忙着给我煮饺子吃。八开学后,各学校和路口都有人劝阻外出串联,中央发出了“就地闹革命”的号召。学校也停了课,先是老师和校长成批判对象,后来蔓延到社会,塔桥单日逢集,每到集日,学校各造反组织成员纷纷上街游行,到处散发文革中批斗走资派现场传单,墙壁上到处贴满标语和大字报,成群的人围着看或听学生们的街头演讲宣传。学生们还采取了具体的“革命行动”,集市上留有长发辫子的妇女首先倒了霉,学生们三五成群手拿大剪刀,在街上四处转悠,发现有长发辫子的,几个学生上前围住,不由分说,伸出剪刀便革命,也不管齐不齐,把头发剪得短短的,妇女们叫苦连天,还有痛哭流涕十分不舍的。学校的女生们干脆都理成男生的分发头或偏发头,流传到社会,成了青年美女们的时髦,流行了好多年。很快冲击到当地政府机关,红卫兵占了公社大院,大小干部统统拉出来游街示众,开大会进行批判斗争;造反组织也分成了保皇派和造反派两种。那时,我创刊发行了《红卫兵报》,自任编辑,造反组织给我腾空了三间教室,为了防止保皇派冲击抢夺,把门窗全部封死,门口只留一个人可以通过的缝隙,并且可以从里面顶死,外面的人进不来,门口还常有两名造反战友把守,不让其他组织的人接近。室内有两架油印机、几块钢板、几筒腊纸和几大垛一人高的印刷纸,我夜晚就校院到处贴滿了大字报在纸垛上睡,一天到晚就我一个人,又写稿又刻钢板又裁纸又印刷,印好后从窗口递到外面,他们再组织人在学校或上街散发。开始是每天一期,后来一天两期,写草稿根本来不及,干脆不打草稿直接刻在钢板上,有时还要印号外;从创刊到停刊大概出了五十余期。本来我保存有完整的一套《红卫兵报》和很多外地发来的油印宣传资料的,可惜多年后,在北京潘家园收藏品市场,有外地收藏家得知我有完整一套《红卫兵报》和一批文革油印数据,十分高兴,托人找到我,愿以一百元一张的价格收藏我的《红卫兵报》和所有文革油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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