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社会思想的发展变化

朝鲜社会思想的发展变化

朝鲜是一个有着悠久历史和丰富文化的国家。儒、道教、佛教、程朱理学、实践科学等中国传统文化，不仅影响了其固有的民族思想、社会心理状态和宗教习惯，而且深深地影响了朝鲜古典文学的发展。笔者试图从朝鲜古典文学对中国传统文化思想的摄取、朝鲜古典文学的发展脉络及主流思想等方面,就外来文化对朝鲜古典文学的影响作一分析,以就教于方家同仁。1.外来思想在朝鲜的传播朝鲜和中国的文化交流源远流长,两国文化在很多方面有着明显的渊源关系。汉字、佛教、儒学是朝鲜文化的核心部分,这些都是由中国传入的。这些外来文化传入朝鲜后,经过朝鲜人的吸收、消化和加工等再创造过程,同朝鲜固有的文化紧密结合而融为一体,逐渐形成了朝鲜自己的文化。纵观朝鲜的文化思想史,不难发现朝鲜社会思想发展变化的历史,其实是包容、吸收外来思想与固有的本土信仰糅合在一起,从而不断发展的历史。这里所说的外来思想,主要是指公元2世纪由中国传入朝鲜半岛的儒学思想、4至5世纪传入的佛教思想、7世纪初叶从唐朝传入的道教和道仙思想、高丽王朝末期(14世纪末)从宋朝传入的程朱理学以及17世纪从清朝传入的实学思想等。古代朝鲜固有的本土信仰是自然崇拜、祖先崇拜和图腾崇拜结合在一起,其核心则是敬天思想。或许是因为古代朝鲜未能形成自成体系的宗教,所以特别容易吸收、融合外来的思想文化。需要指出的是,由于地缘的关系,自古以来中朝两国在政治、经济、文化诸方面的交流始终没有停止过,灿烂的中华文化,包括中国化了的外来文化,对朝鲜的影响之广、之深,是世界上其他国家所不能企及的。朝鲜人自古以来向往中华文化,中国的文献典籍颇受朝鲜半岛的重视。早在公元1世纪初就有一些朝鲜人背诵《诗经》、《书经》和《春秋》等。随着汉字及汉文典籍的传入,儒家思想也传入朝鲜,并逐渐被朝鲜人接受,对朝鲜民族的思想意识和各种文化形态的形成,起着潜移默化的作用。儒家思想在传播过程中,不断被朝鲜社会所认识,并深深融入朝鲜文化的血液,成为朝鲜文化的主干成分。公元4世纪,佛教由中国东传朝鲜半岛,6至8世纪,佛教在中国完成了汉化过程,这种中国化了的佛教东渐普及至朝鲜全社会,也融入了普通百姓的日常生活之中。据记载,道教在公元7世纪传入朝鲜。7世纪前半期,中国的唐朝将道教定为国教,随之,道教大兴,中国的道仙思想也传入朝鲜。公元643年,宰相渊盖苏文(?-665)实行儒、佛、道“三教”并行的政策,不过道教在朝鲜的影响不及儒、佛,因为佛教和儒学已深入人心,并长期成为朝鲜文化的中心思想。13至14世纪,高丽封建制度陷入极其严重的危机,一些文人强烈要求排斥空谈迷信、充斥颓废之风的佛教,实行儒家王道政治,并从宋朝引进、普及朱子学,试图挽救国家危亡。程朱理学(韩国称之为“性理学”)传到了朝鲜,给面临政治危机的高丽王朝(918-1392)注入了新的活力。自此,程朱理学作为官方哲学,既是统治者强有力的精神支柱,又是朝鲜民族意识形态的核心。但至李朝后期,即17世纪以后,朝鲜阶级矛盾和民族矛盾日趋尖锐,国内要求“变革”之声渐高,程朱理学在社会变革的大潮面前已经显得苍白无力,加之17至18世纪的朝鲜已开始接触西欧文明,在清代“经世致用”思想及西方文化东渐的推动下,实学之风开始吹拂朝鲜半岛。在朝鲜思想发展史上具有相当重要的历史地位。仔细分析外来思想在朝鲜的传播,会发现这样一个有趣的现象:一种新思想的传入并不意味着旧有思潮的消亡,而是多种思想并存,只不过在某一特定的时期内,某一种思想的影响相对深刻而已。这一现象折射至文学领域,推动着朝鲜文学潮流的更替,多种外来思想的交汇,使朝鲜古典文学显得多姿多彩。2.古代朝鲜民族观念中的神话说任何一个民族的思想、社会心理以及宗教习俗都与其文学有极深的渊源。如前所述,在接受外来思想之前,敬天思想一直是支配古代朝鲜民族思想的核心。当时的文学思想主要是神人一体思想、巫俗信仰等,这些思想直接反映在古代神话和传说中。《檀君神话》即是朝鲜原始图腾、祖先崇拜和敬天思想相结合的典型一例。朝鲜文化是在不断汲取外来文化中发展起来的,不断传入的外来思想逐渐成为朝鲜古典文学创作的思想文化背景,构成朝鲜古典文学思想的主流。2.1忠君时调《丹心歌》和《春香传》儒家思想作为一种意识形态,在朝鲜经过从统一新罗(公元前57-公元935)前期到高丽王朝中期的发展期,至李朝(1392-1910)中期臻于鼎盛,对朝鲜社会的影响根深蒂固。如果说儒家的文以载道、道文一致思想是东方文学思想中轴的话,那么传统的儒家忠孝、立身扬名、三纲五常等思想则是朝鲜古典文学的主题和宣扬的主旨。高丽末期与李朝前期的时调深受儒家忠君思想的影响。在政治风云多变的情况下,旧王朝的一些名儒大臣或力求保持忠节、不屈于新兴势力,或为旧王朝的没落唱挽歌,这种时调就带有忠君的色彩。如高丽大臣、名儒郑梦周(1337-1392)的时调《丹心歌》就是一首典型的忠君时调:“此身死了死了,一百番更死了!/白骨为尘土,魂魄有也无。/向主一片丹心,宁有改理也欤?”(赵润济,1998:97)这首《丹心歌》表现了作者对旧王朝矢志不移宁可失去生命也不屈服的气节。“喂肥绿耳霜蹄,洗净溪边,飞身上马,/砥砺龙泉雪锷,系紧腰间,一刃横插。/大丈夫为国尽忠,志在天下。”(赵润济,1998:97)这首时调表现了高丽末期名将崔莹(1344-1388)忠正刚直的英武气概。这些忠君时调写得感情丰富,传为名篇,对后世影响深远。此外,还有一些作品罗列儒家经典中的命题进行说教,以宣扬伦理道德为主要内容。如李朝著名的儒学教育家周世鹏(1495-1554)作了《君子歌》、《学而歌》、《问津歌》、《春风歌》、《至善歌》、《孝悌歌》等短歌时调以训导书院学生。这里举最有代表性的两首时调,如《君子歌》:“人人景仰君子风,/只缘君子不果行。/真心向君子,先须自畏自重。”再如《春风歌》:“一团和气一老农,/三十年交往无厉声。/总是春常在,可人君子风。”(同上:181)至李朝中后期,一直为儒家思想所重视的家庭伦理问题,已有了既定的道德规范。父子之情、兄弟之义以及人伦道德成为这一时期小说的主要内容。有“朝鲜三大古典小说”之称的《春香传》、《沈清传》、《兴夫传》就是以贞烈、孝、悌义为主题的。《春香传》又名《烈女春香守节歌》,刻画了一个典型的烈女形象。女主人公春香是一位貌美且擅长琴艺、书画的才女。她宁可受牢狱之苦,也决不屈服于权贵卞学道要纳自己为妾的淫威。最终,她保住了贞洁,与李梦龙终成眷属;《沈清传》则塑造了典型的孝女形象。沈清自幼丧母,盲眼父亲历尽艰辛将沈清抚养成人。为了让父亲重见光明,沈清用自己的生命换得供养米三百石;以悌为主题的《兴夫传》,通过描写善良、淳朴的兴夫珍惜手足之情,对兄长十分仁爱,宣扬了儒家的悌义、仁爱思想。2.2更这一表:《愿往来生歌》和《沈清传》就中国传统文化而言,佛教完全是一种异质文化。当佛教自中国传入朝鲜三国,且普遍流行起来的时候,已是明显具有中国特色的佛教,至隋唐时期便完全成为中国文化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在朝鲜,与儒教的实践性、公理性及伦理性相比,佛教有着浓厚的宗教特质,它是人们精神生活重要的一部分。佛教的因果报应思想、人生无常思想、三世轮回思想也是朝鲜古典文学思想的主流。统一新罗时期的佛教文学已经具有以乡歌为代表的殊异传、汉诗、传说、随笔等文学形态。学者们在分析了至今保存比较完整的25首乡歌后,认为乡歌文学的创作主体为僧侣与佛教信徒,乡歌文学的思想主流为佛教思想。如佛教信徒广德之妻所著的《愿往生歌》:“残月一轮薄西岭,寿佛面前献敬言。/虔诚僧徒勤修行,日夜祷念在经坛。/愿往生,愿往生,阿弥陀佛,/发誓舍其一凡身,四十八愿是作成。”这首乡歌反映了现实世界充满了苦难,只要苦苦修行,定能脱离苦海,进入涅槃境界。殊异传是产生于统一新罗时期,流行于高丽时期的一种传奇文学形式,主要以幻想手法讲述阴阳两界活人与死人之间的离奇故事。高丽、李朝时期的文学深深地打上了佛教文化的烙印。汉诗是高丽时期佛教文学的主要形式,义天、慧谌、无寄、景闲等一大批僧人作家写出了很多旨在宣扬佛、禅、义理的佛教颂诗。李朝前期的代表作家金时习(1435-1493)的《金鳌新话》是朝鲜中古小说的先导,其中的《南炎浮洲志》、《醉游浮碧亭记》、《友宫赴宴录》均反映了人生无常的思想。17世纪最著名的小说家金万重(1637-1692),佛教造诣颇深,其名著《九云梦》以空无思想为背景,反映了人生虚无的主题,可谓李朝时期小说创作的登峰造极之作。其故事梗概如下:杨少游少年及第,立身扬名,先后娶8位夫人,一家和乐,富贵功名盛极一世,享尽人间欢乐。一天,9人聚于一堂,谈及人生无常,决心皈依佛教,以求永生。正在这时,有一胡僧来访。在交谈中杨少游顿悟,看破人间轮回,得知大师就在眼前。于是,他谢绝前非,乞求顿悟。这时8位仙女亦来到大师前,请求明教。大师为她们解说经文,性真和8位尼姑皆顿悟本性,得寂灭之道,后复返西方极乐世界。(同上:256)作者在这里想极力告白的是,世间一切富贵功名最后皆归于一场春梦,宣扬了万事皆空的佛教思想。需要强调的是,一个作家的一部作品,往往是多重思想的融合。如上面提到的《沈清传》既有儒家伦理思想,同时也是一部充满佛教因果报应思想的作品。《沈清传》借助神、佛之力,使投身大海溺死的主人公沈清死而复生,轮回转生为沈皇后。在父女相逢的一刹那,父亲得以重见光明。歌颂了神、佛的灵验,反映了善有善报的佛教因果报应思想。2.3道仙意识对高丽文学的影响或许是因为道教既不像佛教曾被新罗定为国教,又不像儒教作为实践道德为社会生活和国家机制所接受和利用,故只扎根于民间,因为此种原因,故而在朝鲜的影响不及儒、佛。但道教中来自老庄思想的清净修身理论和方法深得士大夫们的赞赏,它提倡保持自然恬淡的生活,摒弃外界的纷扰,以求得内心的虚静与精神的超越。因而当文人士大夫或因党派之争,或怀才不遇、仕途不畅郁郁寡欢之时,往往逃避现实,醉心于道教的“隐逸”境界。道仙思想为朝鲜古典文学提供了丰富的意象,刺激了文人们的想像力。新罗时期的文学大家崔致远(857-?),因朝政腐败、王朝风雨飘摇、无法实现振兴新罗的理想,42岁便辞官隐居。在他隐居后的大量诗作中,都融入了浓厚的道仙意识。高丽中期以“海左七贤”为代表的文人,深受道仙思想影响,隐遁于山林,寄情于山水,借诗文抒发郁闷之情怀。被排挤出政治舞台的文人们放浪山野,舞文弄墨,这也许是一种消极颓废的表现,但却使他们可以尽情探求文学之真境,从而迎来了高丽文学的繁荣。中国晋代大诗人陶渊明的《桃花源记》给高丽中期的文人们以极深的影响,因此朝鲜也产生了不少田园诗歌。武陵桃源曾一度成为文人们孜孜以求的理想乐园,并成为许多诗文小说的素材和背景。如柳方善(1388-1443)的七言古诗《青鹤洞》、崔恒(1409-1474)的《七排桃源图》、李瑢(1418-1453)的《梦游武陵桃源图》、李仁老(1152-1230)的《青鹤洞说话》等,都是追随桃源诗风,崇尚隐逸、道仙思想的佳作。其中李仁老的《青鹤洞说话》堪称高丽时期的《桃花源记》。李朝时期的著名时调诗人尹善道(1587-1671)的作品很具代表性,它的诗歌文学所追求的自然恬淡、少私寡欲的生活情趣和清净虚明、逍遥自娱的心理境界同道教的核心哲理是相吻合的。如:“世外最佳事,莫如渔夫生涯。/且莫笑渔翁,幅幅画中皆有他。……”(韦旭升,1986:95)青山绿水、牧童的自在、渔夫的悠闲,诗人借此表达自己的清高出尘。再如姜希孟(1424-1483)的《归来亭》四首诗充满了陶渊明式的隐居田园的理想。不仅仅是诗文,李朝的许筠(1569-1618)出生在对道教有很深造诣的文人家庭,在社会生活中,他把从小向往的仙界指向意识逐渐升华为现实革新意识,其小说《洪吉童传》集中反映出作者立足于道教的社会改革理想。2.4国外学者对其思想的考释高丽末期从宋朝传入的程朱理学,是以儒学为核心,吸收中国古代其他哲学思想和佛教、道教的某些思想深化而来的。其核心思想是维护和加强等级制,在实践上要求三纲五常。程朱理学传入前,佛教在朝鲜已盛行,理学传入后,佛教逐渐受排斥,而朝鲜朝成立后,排佛论日益猛烈。在这种情况下,朝鲜程朱理学逐步发展起来,成为支配政治、社会、教育文化和意识形态的核心。宋儒哲学的思想精髓“理气二元论”和刘勰的文学理论及美学思想也在这一时期传入,成为高丽末期文学理论及文学思想的基础。李奎报(1168-1241)在《白云小说》中曾言及“气”:“意亦以气为主,由气之优劣乃有深浅耳,然气本乎天,不可学得。”阐明了气本质;崔滋(1188-1260)也在《补闲集》中论及“气”:“诗文以气为主,气发于性,意凭于为言出于情,情即意也。”主张气和意,即内容的同一性;李朝的集贤殿学士朴彭年也论道:“天地之间气而已,人便是气,言出于情,诗者又言精华也。”表述了人、气、性情、诗文的相关同一性。退溪李晃(1501-1570)是朝鲜朝程朱理学中所谓“主理派”的代表,哲学理论上以他和奇大升之间的四端七情论辩为体系,伦理实践上以敬的修养为主。主要著作有《朱子书节要》、《圣学十图》等。《圣学十图》是他毕生研究朱子学说心得的结晶,也是他程朱理学的真谛。栗谷李珥(1536-1584)是所谓“主气派”的代表,坚持“理通气局,气发理乘”的理气观,与李退溪的“理气互发”说相左。主要著作有《天道策》、《圣学辑要》等。《圣学辑要》篇幅宏大,体系完整,内容精细,可以说是朝鲜程朱理学的第一杰作。程朱理学传入之前,朝鲜儒学的学风一直以词章和训诂为主,理学传入以后转变为以经史为主。儒学和程朱理学不仅创立了作为文学批评基准的气质论,而且影响了文学作品的题材、主题和思想,并规范了一些修辞形态等表现手法。比如朝鲜古典文学作品中苦尽甘来的思想,劝善惩恶的主题,修辞中汉语典故的罗列、堆砌、叙事结构的公式化,诗文小说的模仿主义等,无一不是受程朱理学规范的结果。2.5实学思想的文学色彩朝鲜实学是17世纪初在中国实学思潮的影响下,受来自中国的西方自然科学的影响并基于以往朝鲜自然科学之成果而产生的。朝鲜实学思潮反映了17世纪初朝鲜朝后期,随着封建社会的没落,受西方科学文化影响而觉醒的两班阶层中的进步学者汲取了教训,坚持以实事求是为研究学问的方法,为解决当时社会所面临的现实问题,主张渐进的社会改革要求。实学者的思想基础并没有超越传统儒家思想,这是因为实学派思想家多出身于朱子学,因此,实学与儒学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如果说以上诸种影响朝鲜古典文学的外来思想中,佛教、道教和道仙思想具有较强的宗教性,那么儒学、程朱理学和实学则以探究道德规范、现实伦理、政治思想而具有较强的政治和科学思想。实学思想犹如一股健朗的清风,使这一时期立足于实学思想的文学在具有批判性、革新性的同时,也带有理想主义的色彩。关心国家前途命运的一些实学思想家不仅提出了一系列改革社会的主张,而且通过文学创作反映现实。朴趾源(1737-1805)是一位杰出的实学派小说家,他在其代表作《许生传》中塑造了一位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