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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案例】依法判了桩种子案，这位法官却被革了职 来源/我在抱柱（wozaibaozhu） 作者/wing这次要讲的是一个中国法治史上的经典案例。经典在哪，有些朋友可能听个开头就知道了，但有些朋友得听到最后才知道。所以先别急，让我们从头说起。事情发生在2003年5月27日，河南洛阳市法官李慧娟审理了一个看似简单的案子：伊川县种子公司与汝阳县种子公司的玉米种子代繁合同纠纷一案，案件事实清楚，责任也容易划分。唯一存在争议的就是原告要求适用种子法，依市场价格赔偿70万;而被告则要求适用河南省农作物种子管理条例，依国家指导价赔偿7万。两者在赔偿金额上相差近10倍。李慧娟法官和审委会商量后，决定适用上位法种子法，依审委会决议草拟了(2003)洛民初字第26号民事判决书，并送交主管领导签发生效。这桩平常的案子，本来想着，也就这么结了。如果能这么结了，也就没有后面惊天波澜了。为了让原告被告都心服口服，李慧娟在判决书上写明了法律适用理由“种子法实施后，玉米种子的价格已由市场调节，河南省农作物种子管理条例作为法律阶位较低的地方性法规，其与种子法相冲突的条款自然无效”而就是这句话，让这位女法官摊上大事了。因为出台这个河南省农作物种子管理条例的是河南省人大，女法官这么一说，不就是宣布省人大的立法违背上位法，省人大的立法无效了么？省人大震怒之下，发出通知：“洛阳中院在其民事判决书中宣告地方性法规有关内容无效，这种行为的实质是对省人大常委会通过的地方性法规的违法审查，违背了我国的人民代表大会制度，侵犯了权力机关的职权，是严重违法行为”，要求洛阳市人大常委会“依法行使监督权，纠正洛阳中院的违法行为，对直接负责人员和主管领导依法作出处理，通报洛阳市有关单位，并将处理结果报告省人大常委会”。面对指责，李慧娟万分委屈地解释：“立法法规定，下位法和上位法抵触无效，这种无效不是我说的，是法律规定的后果，是一种实体上的无效，并不是具体一个人去确认无效。”然而“根据省、市人大提出的文件”，并“在省人大和省高院的关注下”，洛阳市中院党委还是以极高的效率对李慧娟做出了处理：免去助理审判员的职务并撤销审判长的职务。主管副庭长赵广云也同时被撤职。法官被辞职了，案件自然也得重审了。但这下河南高院却犯难了这是判赔7万呢还是判赔70万呢？省人大震怒的余威尚存，可种子法是全国人大制订的，更得罪不了。思来想去，河南高院作出了一个极具中国特色的决定：请示最高人民法院。就在这请示飞往北京之际，李慧娟也踏上了北京上访的路途。天子脚下的事端，终于引起了广泛学者和媒体的注意。对于这起平凡而又不平凡的案件，众大咖们写文章的写文章，开研讨会的开研讨会，把这事闹得人尽皆知：江平教授说：我国的审判机关是以什么为依据的？从我国现在的规定看，审判文书必须以法律法规为依据。“那么地方人大制定的法规违法了怎么办，包括国务院行政法规违法了怎么办，这就需要一个更高的机构处理。按照我们现在的法律，只有全国人大才能够撤销国务院行政法规和地方人大法规，但是全国人大从来都没有撤销过！”贺卫方教授说：这个案件双方争执的焦点，就是种子法和条例到底该用哪一个，这直接涉及到当事人的权利。河南省的条例中有关条款因与上位法相抵触而自然无效，这是立法法规定的，法官不过是根据立法法相关规定在判决中表明地方条例为什么不适用，这怎么就成了“严重的违法”行为了呢？北大教授姜明安说：在国外，对法院的判决有异议，一般都通过上诉途径解决。而且，上诉审无论是否推翻下级法院的判决，都不会追究办案法官的个人责任。法官只有在渎职(通常为受贿)的情况下才会被追究责任。国家行政学院教授杜纲建更加尖锐地指出：一些地方人大只顾维护自家门面，而不顾国家法律的尊严，从这个意义上说，洛阳法官李慧娟可以褒之为“护法女神”，她的这个判决更是意义深远。他说，入世前我们就在清理一些与国家法律相抵触的地方性法规、条例、文件，但这个工作看来还有待进一步完善。中国的经济发展很不平衡，因此中国的市场也是一个四分五裂的市场，一些地方人大出台的地方性法规、文件在很大程度上是为这个四分五裂的市场提供依据，其目的就是保护地方利益。这么一来，河南法院自然也坐不住了。派人把李慧娟“请”回来，你快来上班吧，别惹事了，和谐点，懂么？而最高人民法院，当时的领导是肖扬，就是那个打开法院大门说“正义是看得见的正义”，那个在冤案前痛心“迟到的公正也是不公正”的男子汉。收到了河南高院的请示，马上就明白什么回事了。这种案子，断不难断，难断的是背后的地方利益。他也不愧是一个有魄力的汉子，即便当时河南省委书记兼省人大常委会主任是个响当当的人物，他也顶着压力回复一审判的没错，下位法违反上位法无效，维持原判。“立法法第七十九条规定：“法律的效力高于行政法规、地方性法规、规章，行政性法规的效力高于地方性法规、规章”。中华人民共和国合同法解释：（一）第四条规定：“合同法实施以后，人民法院确认合同无效应当以全国人大及其常委会制定的法律和国务院制定的行政性法规为依据，不得以地方性法规和行政规章为依据”根据上述规定，人民法院在审理案件过程中，认为地方性法规与法律、行政法规的规定不一致，应当适用法律、行政法规的相关规定。”于是，河南高院终于可以对本案做出判决维持原判。而李慧娟回去后，也顺理成章的官复原职。故事似乎就这么完了，绕了一圈，还是各归各位，继续各干各活。但故事也还没完。河南种子案表面上涉及的好像只是个依法判案的女法官的命运问题，但实际上其核心反映的是整个法治建设的诸多问题。贺卫方直言，简直是问题一箩筐。首先是法律冲突以及法律适用的问题。我国宪法规定，国家维护法制的统一和尊严。这一原则必须在国家权力运行的各个环节加以体现。然而，因为民族、宗教的差异，因为地方经济发展的巨大差别，要实现法制统一，殊非易事。地方立法的更新、与时俱进，也很难做到与中央法律相一致。当下位法与上位法相冲突时，法官该如何处理呢？李慧娟法官根据立法法选择适用了上位法，却被下位法制定者震怒之下革职查办。这不免让众法官人心惴惴。当年京豫粤浙四地律师联名建议设立立法审查制度，希望“通过立法审查，确保行政法规、地方性法规不与宪法和法律相冲突，确保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及其常务委员会制定的宪法和法律在全国得到全面实施。”也是出于解决这一问题的目的。然而十三年过去了，审查制度仍然没建立起来。依然会出现警察根据人民警察法表示执法不用出示证件穿了服装就行，而公民依据居民身份证法表求查身份证必须出示执法证件的冲突。（详见“深圳两女孩逛街未带身份证遭强制传唤”相关报道）其次是人大与法院的问题。依据宪法，人大当然是拥有对行政和司法权力进行监督的最高权力机关。人民代表大会对于法院（以及检察院）的监督应当采取怎样的方式，它能否直接就具体案件的处理做直接的干预？如果能够干预的话，那么宪法所规定的“法院依法独立行使审判权”是否成为一纸空文？法院不能独产行使审判权的情况下，又该如何保持司法公正？第三是法官在司法过程中的独立性问题。现在，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所谓司法独立本质上正是法官个人的独立。马克思说得好，法官除了法律之外，没有任何上级可言。本事件中，李慧娟的行为只不过是她作为一名法官所应当履行的职责。她在审理中对于案件所涉及到的法律条文作出了选择，自觉地适用有助于法制统一的全国性的法律，而且又重申了立法法第64条所确立的准则。这样的行为如果说是进行了所谓“违法审查”，违反的是什么法？法官在履行司法权的过程中是否应当在法律解释的事项上享有豁免权？而值得注意的是，审判过程中，这一审判结果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