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心灵被扭曲到主体心灵的白关于成长和爱的寓言读张爱玲的《茉莉香片》

从心灵被扭曲到主体心灵的白关于成长和爱的寓言读张爱玲的《茉莉香片》

《茉莉花香》是张爱玲正式出版的第一部小说。外国学者夏志清认为，“主题是年轻人真正找到的父亲”，“人物可能反映作者虚弱的兄弟”。云南学者宋家宏认为，“茉莉花香小说是张爱玲小说中最具影响力的一部小说”。我认为无论小说中的主人公影射了谁的影子(张爱玲或者她弟弟)并不是焦点,小说本身读起来更像一则寓言,它通过描绘心灵被冰冻到极致之后的残忍,来表现人从童年到少年扭曲的成长方式中爱的缺席所造成的灾难性后果。“《茉莉香片》是一篇动人的故事。”小说人物的心理刻画非常深刻,而人物细小的动作、神态有传神的功效,可以说是一篇优秀的心理分析小说。张爱玲对人物两日生活琐细的横断面截取,呈视出主人公二十年的人生状态,寥寥几笔却剥茧抽丝,有因有果却触目惊心。本文通过对文本的回归和细读,具体分析主人公被扭曲的心理状态,以及造成这种结果的心理渊源。一对言丹朱的误解故事在茉莉花茶的氤氲中开始,延续张爱玲一贯的说书人风格:泡杯茶点支香等着好戏开场。“香港是一个华美的但是悲哀的城”。一句话暗含无限深意,故事发生地——繁华大都市香港,主题——悲凉。暗示繁花似锦的表皮下面包含着悲凉溃烂的内核。故事的主人公聂传庆在茉莉花茶的香气和杜鹃花的明艳下出场了,鹅蛋脸、淡眉毛、吊梢眼,窄窄的肩膀和细长的脖子,女性容貌的形容词都放到了他的身上,作者甚至明确指出,他是“很有几分女性美”。“他的耳朵有点聋,给他父亲打的”似乎不经意的提及,却让人幡然领悟,原来主人公柔弱到不太正常的背后隐藏着一个冷漠残忍的父亲。接着出场女主人公言丹朱,她是赤金色滚圆脸、眉眼浓秀,如座石膏像,她的健康美丽跟聂传庆对比鲜明。当聂得知言父亲的全名“言子夜”后大吃一惊,原来这个名字跟他过世的母亲密切相连。他很小的时候已经听过传闻,在他母亲凄凉短暂的一生中她唯一的情人言子夜正是占有的浓墨重彩的一笔。但想不到,他竟然是同学的父亲,他的文学老师!一直以来聂传庆的父亲和后母没有给予过他疼爱,甚至没把他当人。“关于母亲,他知道得很少,他知道她没有爱过他父亲。就为这个,他父亲恨她,她死了,就迁怒到她丢下的孩子身上。要不然,虽说有后母挑拨着,他父亲也不会对他这么刻毒。”父亲对他充满“刻毒”。父亲恨他的生母,生母死了又恨他,他的身上背负两代人的怨恨。多年的苦闷生活,“跑不了,索性完全没有避免的希望,到也死心塌地了”。但是现在他知道了,“差一点,他就成了言子夜的孩子”。就好像一个人在无边黑暗的荒野里走,本来是奔着绝望去的,心已经死了，但现在无边黑暗的天空卷起一角,升起海市蜃楼的幻影,给人无线希望的同时却是更深的怨恨和绝望,让人更加痛苦。“也许他就是言丹朱,有了他,就没有她”。从此,聂传庆便开始了无限的幻想、无穷的怨恨。国文课上,聂传庆用钦佩的眼光仰慕言子夜,“中国长袍的一种特殊的萧条的美”。言子夜的潇洒和才华更衬托出父亲聂介臣的猥琐形容:油渍斑斑的衣服,整天躺在床上抽大烟。倾慕越深怨恨越切,聂传庆怨恨母亲,厌恶父亲,连长期生活的家庭氛围都让他作呕。“隔壁飘过来的鸦片香味。他生在这个空气里,长在这空气里,可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闻了这气味就一阵阵的发晕,只想呕。”他甚至怨恨跟父亲神似的自己,“他发现他好多地方酷肖父亲,不但是面部轮廓与五官四肢,连行步的姿态和种种小动作都像。他深恶痛嫉那存于他自身内的聂介臣。”[6聂传庆完全陷入一种精神上的变态,他满脑子全是母亲当年跟言子夜在一起会如何,如果他是言子夜的孩子会如何,一个“如果”接一个“如果”,他将会是多么的积极、勇敢。哪怕看起来优秀活泼的言丹朱也会远逊于他。“言丹朱有的优点他都有,丹朱没有的他也有”。对言子夜畸形的倾慕,对言丹朱由嫉妒增生的憎恨,与日俱增。在聂传庆失魂落魄和乞乞缩缩的表面之下,心理暗示的力量却如火山底下的岩浆,奔涌待发。有因终有果,小说惊心动魄的一幕徐徐展开。圣诞节当日,聂传庆在课堂上遭到言子夜的严厉批评,父亲多年对他的打骂早让他麻木,但言子夜责备一句就让他无地自容。晚上舞会之后,善良的言丹朱替父亲向聂传庆道歉,言丹朱的诚恳态度令她显得格外美丽,聂传庆第一次被她打动了。他突然认为,只要言丹朱爱他,他就有支配她的权利,便可以报复!然而他的手在空中停住了,“她有点爱他么?”聂传庆不禁问自己,又欣喜又惶恐,“既然言家和他没有血缘,那么,婚姻关系也行”。他的心灵被冰冻得太久了,“他只要一点爱——尤其是言家人的爱”。从没有得到过爱而牢牢封闭心灵的男孩子,从言丹朱的温和的态度中看到爱的希望,彷佛一下扫清心灵沉寂多年的灰尘,他被爱的热忱感动,眼泪簌簌而下:“丹朱,如果你同别人相爱着,对于他,你不过是一个爱人,可是对于我,你不单是一个爱人,你是一个创造者,一个父亲,母亲,一个新的环境,新的天地,你是过去与未来。你是神。”[3聂传庆激扬彭湃的心灵告白昭示出他全部的生命渴望,然而,他的热血激清碰到了冰凌,言丹朱完全无法理解他的心事,理所当然的拒绝了他。“一阵风把传庆堵得透不过气来”对他来说,生活唯一的可能有的光明和仅存的微温被牢牢的堵死了,他被彻底的抛弃到冰窖之中。聂传庆由失望到绝望再到极端的愤怒,嫉妒的火焰在愤怒的助燃下喷涌而出。这个温顺懦弱的男孩子在滴水成冰的寒夜变成了一头狂暴的狮子,“他不知道哪来的蛮力,抬起腿就向地上的人一阵踢,一面踢,一面嘴里流水似的咒骂着”,他不停的踢,直到双腿发麻。最后,聂传庆回到家里,听到隔壁父母轻描淡·写说到给他娶媳妇。他流泪了,屏风上的小鸟旁边又要再添一只小鸟,他的脸和身上都冻上了一层冰,他是被彻底抛弃到冰窖里去了。二这则小说,勾勒的是一个冷漠、荒凉、与世隔绝的家庭,这个家庭里弥漫着寒冷、阴森与恐怖。父亲和后母是从满清朝代里走出的活死人,是两具躺在床上不停吸食鸦片的枯骨。他们对聂传庆,除了冷漠就剩下冰冷的嘲讽。单看新学期回家聂传庆跟父母的几问几答:他上前招呼了“爸爸,妈!”两个人都似理非理的哼了一声。“选了几样什么?”“英文历史,十九世纪英文散文。”“你那个英文——算了吧!跷脚驴子跟马跑,跑折了腿,也是空的!”“人家少爷脾气,大不了,家里请个补课先生,随时给他作抢手。”“还选了什么?”“中国文学史。”“那可便宜了你……你早读过了。”“别的本事没有,就会偷懒!”传庆把头低了又低,差一点垂到地上去。…后母道:“去,去,去,烧几个烟泡。”短短百余字,把父母的轻视冷漠和聂传庆在父母面前的畏缩可怜的生存状态都包含进去了,小说没有叙述聂传庆的成长过程,但从有限的字里行间完全可以读出荡然无存的亲子感情、荒凉麻木的家庭温情。“他们从上海搬来的时候,满院的花草,没两三年功夫,枯的枯,死的死,砍掉的砍掉,太阳光晒着,满眼的荒凉。”这个宅子活象一个活坟墓,没有一丝人气没有一丝温暖,倒是下人刘妈给过聂传庆一丝爱的影子,就这一丝爱,反倒让他觉得更冷,“寒冷的天,人冻得木木的,到也罢了,一点点的微温,更使他觉得冷的彻骨酸心”。在正常的家庭模式里,父亲和母亲是孩子直接的模仿对象,一个理想的家庭,用爱作框架、用温情做墙壁、用严肃健康的人生观做屋檐,才能培养出善良、正直、健康的人生模式。一个充满爱的孩子,他的心是明亮的、健康的、积极向上的。相反,从聂传庆所生活的家庭氛围不难想象他如何长成了一个没有丈夫气、枯瘦如柴、畏缩阴沉的白痴似的少年。这个生活在冰窖里的孩子,因为没有感受过爱,他的心中漆黑一团,如同荒草地上长满野草,细小的身体里挤满了自卑、怨恨、恐怖和麻木。直到后来,看到了一个在健康家庭里成长出来的健全人格的女孩子,又通过母亲的情史,看到了另外一种命运的可能性,“一个有爱情的家庭里面的孩子,不论生活如何的不安定,仍旧是富于自信心和同情一—积极、进取、勇敢”。聂传庆一厢情愿的幻想并不能改变事实。这个在鸦片烟味中泡大的孩子要的东西并不多,他只要爱,但是他始终得不到。小说从言丹朱的口中,多次点到他的怨恨,第一次言丹朱说“你老是觉得我犯了法,仿佛我没有权利这么快乐”第二次,她又说“仿佛我的快乐,使你不快乐”,看似作者无意之笔,其实另有深意。聂传庆既没有办法重写自身历史,也没办法选择命运,他只能怨恨,怨恨到了极致就是总体爆发,他要杀死的其实也并不是言丹朱,而是毁掉他享受爱的权利的罪人。只是在他畸形的观念里面,言丹朱正好充当了他怨恨的集中幻象而已。张爱玲这篇看似不可思议的小说,其实不过一则亲子关系的寓言。聂传庆的惊人遭遇,在国人供奉了几千年的浓情亲子关系之上涂抹一层惊艳的血迹。存在主义理论中有句话“人是被抛入世界的”。即认为人无法决定自己的出生,如无法决定自己的父母,自己的出生地,自己是否需要出生等,“过去是不可触及的东西,它在一段距离外纠缠我们”、“过去是现在的,它不知不觉地融化于现在中”、“过去是一种恒定的因素......就我的存在的整体而言的天然事实”。这个“过去”理论似乎暗示先在的东西已被计划,潜规则的发生规制人最初的行为和将来的行为方式。张爱玲显然对这种暗示兴趣浓厚,她把主人公聂传庆置于“屏风小鸟”的位子,“碧落嫁到聂家来,至少是清醒的牺牲。传庆生在聂家,可是一点选择的权利也没有”。这种认识又和人都可以用行动获得自由的存在主义“自由选择论”恰恰相反。聂传庆一直在出生问题上苦苦纠缠,这种纠缠只能增加他臆想的痛苦,增加他对现实生活的否定评价。张爱玲刻意让主人公一方面从麻木中复苏、清醒认识到现实的残忍,另一方面出身的不可逆转加剧他的痛苦,现实生活中人与人的隔膜和不相理解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