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州省榕江县仁吉村的调查与研究

贵州省榕江县仁吉村的调查与研究

仁济村位于贵州省黔东南苗族自治州和侗族自治州高江县。它由七个自然村组成，人口超过1900人，其中90%以上是以自己的72村庄为基地的分支点。当地男性日常穿着与其他地区男性并无不同。当地女性喜穿右衽侗衣,年轻女性节日时会穿盛装侗衣并搭配一种鞋尖翘起的尖头绣花鞋,与侗衣上的刺绣相呼应,非常吸引人。女性去世时也会穿着这种尖头绣花鞋,但在制作工艺上略有不同。本文从绣花鞋鞋底制作角度分析工艺表达中的生死分界。无论是生者还是死者女性,所穿绣花鞋造型与鞋面工艺都非常类似。根据穿着者的生死状态,绣花鞋在当地的名称并不相同:生者所穿绣花鞋当地侗族称其为尖头鞋(haicgaosxok),死者所穿的称为老人鞋(haicnyenclaox)或过世老人鞋(haicbaillaox)。老人鞋与过世老人鞋也指男性死者所穿的手工鞋,因为男鞋表面并无任何工艺装饰,因此本文的研究对象仅为女鞋。女性绣花鞋除了名称不同,绣花鞋制作工艺也有所差异,特别是鞋底工艺。一、鞋尖鞋尖底板设计仁吉绣花鞋底因为制作材料的不同,可分为两层结构。这两层结构在当地并没有对应的侗语,在本文中为了便于区分,以其使用材料命名为:笋壳层与旧布叠摞层。笋壳层主要用竹笋壳制作。在仁吉,能用当地侗语区分的竹子品种有毛竹、楠竹、绵竹、黑竹等九种,其中楠竹笋壳被认为是制作绣花鞋底最好的材料,每年九到十月间收集的最佳。其他品种的笋壳被认为“不滑也不密”,并不好用。因笋壳上的毛刺伤手,笋壳被一片片剥开后,需用扫把清除表皮毛刺直至光滑干净。制作鞋底时,需用6〜8片笋壳平整叠摞在一起。鞋底模板直接用针线固定在笋壳最上层,沿着模板剪下多余笋壳后就可直接取下。鞋底模板一般按照穿鞋者脚的大小绘制,并不分左右脚,用普通纸板制作并可反复使用。裁剪好的笋壳层鞋尖处需缝上加捻布条,布条距离鞋底边1厘米左右,形成单边与鞋尖平行,两条边长各为6厘米左右的角。随后用棉质机织白布将整个鞋尖部分包裹并绗缝。制作鞋底的线材早期主要用自纺加捻的棉线,现在常用化纤缝纫线。针法如图1所示,从A1出针,A2入针,再从B1出针,B2入针,以此反复从针脚A到针脚E固定并包裹好加捻布条,强调加捻布条的凸起。接着在布条围合起的三角区纳针加固棉质机织布,针法为横向错针脚走针。针法如图2所示,从A1出针,从A2入针,再从B1出针,B2入针,沿着A-D针脚直至缝完整个鞋底尖头部分。制作好笋壳鞋尖部分后,需用当地家织布将余下的笋壳部分全部包上固定。此时鞋底笋壳层的制作基本完成。旧布叠摞层制作需使用大量布料,这些布的来源有两类:未使用过的白布和旧衣裁剪下来的布。白布一般应用在鞋底可见表层,旧布一般垫在不可见的夹层中,旧布的使用量要远大于新布。旧布的再利用可以说是当地人对旧物循环使用的一种方式。但从鞋底制作的角度来讲,旧布却远胜过新布,因为旧布密度不高,层叠后更好入针,方便制作。制作旧布叠摞层时需将白布与旧衣布剪成略宽于鞋底的布条,约四层布在笋壳层上叠摞(白色新布两层,旧布两层)。在鞋尖向上翘起处,四层布向鞋跟方向折叠,侧面呈“C”字造型。以此方式反复制作三层。鞋底侧面呈现三层“C”字造型后,用针线固定布料层叠最厚端。随后在每层布的夹层中平均放置旧布。这些旧布事先被裁剪成宽度为1厘米至2厘米的布条,长度不等。也可以是余料剪碎,形状并不局限。剪成条状的碎布先朝一个方向统一平行摆放一层后,反方向交叉摆放第二层,以此反复交叠直至与“C”型布料厚度一致。以此方式将旧布条铺满旧布叠摞层后,附上四层白布作为底层,用针线沿着笋壳层边缘固定所有叠摞的布。在固定旧布叠摞层时,需用大针粗线走针,针法与鞋尖三角区域针法相同。(图2)由于鞋底布层较厚,因此制作者入针后需用剪刀两个把手夹针,增大作用力,方便拔针。制作好的鞋底与鞋面需缝合在一起。首先缝合鞋尖和鞋跟,两点固定鞋面和鞋底。然后用小针倒针缝合整个尖头翘起部分,确保针脚的整齐与密度。具体倒针缝合方式如图3所示,从B1出针,B2入针完成针脚B,再从C1出针,C2入针完成针脚C,以此方式反复。在缝合鞋面与鞋底叠摞层时换大针,用倒针在鞋面与笋壳层间走针,直至整个鞋面与鞋底缝合。缝合后需不断修剪鞋底边缘,避免过多碎布与线头,最终用浆乳胶均匀涂在鞋底侧面。缝合好鞋底与鞋面后,绣花鞋基本制作完成。二、鞋下鞋下加捻布条法生者所穿绣花鞋虽与死者所穿绣花鞋造型与工序相似,但在鞋底工艺表现中有明显的区示,这种区示具体表现在鞋底厚度、纳针工艺、鞋底长度与有无纹样四个方面。(1)鞋底厚度区别生者所穿绣花鞋鞋底除了笋壳层,还有旧布叠摞层。对五个样本进行测量,旧布叠摞层的厚度都在1.7厘米至2厘米之间。当地人认为鞋底过厚不利于入针,太薄不利于穿鞋者行走。死者所穿绣花鞋鞋底只有一层笋壳层,鞋底较薄。当地人认为去世的人并不需要真正走路,因此鞋底只留笋壳层就够用了。(2)手纳工艺区别死者所穿绣花鞋鞋底因为只留笋壳层,因此并不需要手纳鞋底。只在鞋尖部分经行纳针,工艺更加简洁,并不需要缝入加捻布条,走针方式如图6所示。针从A1处入针,A2处出针,完成针脚A,再从B1处入针,B2处出针,完成针脚B,以此方式走针完成A-F针脚之后再进行第二行走针。直至线迹布满翘起的鞋底尖部,鞋底部分无须纳针。(3)鞋底长度区别生者穿鞋时必须脚跟踩着鞋帮,类似穿拖鞋,以区别于死者必须将鞋帮提起的穿着方式。因此生者穿着绣花鞋的方式产生了鞋底长度的审美标准,即穿着者的脚跟略悬出于鞋跟是美的。在制作鞋底时,鞋底长度需短于穿着者脚长。死者所穿绣花鞋的长度则恰恰相反,鞋底需要略长于穿着者的脚长,因为去世时死者需要穿着提上鞋帮的绣花鞋入棺。(4)鞋底纹样区别死者绣花鞋虽不用纳针,但在鞋底需绣上纹样,纹样表现的刺绣针法当地称为“打结”(guilnuic)。这种针法是打籽绣的一种,不仅用于鞋底,也常见于当地裤装侗衣装饰,但鞋底上的这种刺绣必须要用黑线,个数则必须是单数。当地人认为,这种针法绣出的图案有利于死者在过世之后顺利爬过“鬼坡”(jencjuis),免于爬“坡”时各种毒虫的滋扰。实际上,当地鞋底工艺上的区示并非以区分人的生死状态为目的,而是出于适用功能的考虑:即让生者便于行走,让死者能顺利进入他们理解中的死后世界。出于这种目的而出现工艺上的生死区示,在鞋面工艺中也有体现。生者所穿的鞋面刺绣装饰常见有版花与盘花(见图4),而死者所穿绣花鞋必须为正红色版花刺绣装饰,不能为盘花(见图5)。这是因为当地人认为盘花针法比版花复杂,死后世界中的“鬼”会沉迷于数清刺绣针数而不能及时回归保佑家人。而今,以上所描述的鞋底制作工艺与生死区示正在发生改变。三、蓝氧地物放装料(1)鞋底制作的手艺人出现过去的仁吉,绣花鞋都是女人自做自穿。但今天虽然个别女人依旧自己绣鞋面,但能制作鞋底的人却寥寥无几,40岁以下的女性都已不会制作鞋底。寨子里专门做鞋底的女性,目前也只有一位,因此村里的女性都找她购买鞋底。这位女性趁着农闲时间,一年大约会制作30双鞋底。一双鞋底需要95元人民币,而在20年前,一双鞋底只需5元人民币。(2)鞋底用料的变化在物质资源匮乏的过去,鞋底所使用的面料全部为旧衣上剪下的布。仁吉侗衣都用蓝靛染色的棉布制作,因此用旧衣料制作的鞋底都为红黑色。早期旧衣面料一般是自家种的棉花纺织而成,当地人认为这种自纺的棉布结实耐用。这种鞋底在20世纪的七八十年代还非常常见。需要请人做鞋底的女性都会自己准备旧衣,直到现在,当地人依旧认为旧衣布是制作鞋底最好的材料。今天,制作鞋底的手艺人为了确保出售的是“新”鞋底,在鞋底可见部分全部使用新的白布。又由于收购蓝靛旧衣贸易的出现,目前鞋垫中使用的碎布也多为工业机织布。过去鞋底侧面显现的蓝靛色彩也被工业机织布更为多元的色彩所取代。(3)高跟鞋底的兴起2016年年底,仁吉开始流行一种鞋面纹样与针法模仿绣花鞋,鞋底为塑料或胶底的高跟鞋,当地人称为“高跟鞋”。这种高跟鞋的制作鞋面工序与绣花鞋相同,只是绣好后需送到乐里镇装上鞋底,一双鞋底的制作费用为90元人民币。2015年笔者田野调查期间,高跟鞋在仁吉无踪迹可寻;2016年1月“为月”时(当地侗语weexyeek,侗族寨子与寨子之间的社交活动),频繁见到外寨女性穿着这种绣花高跟鞋。这种高跟鞋会选用正红色面料作为鞋面,穿着时会提上鞋跟。(图7)因为与死者所穿绣花鞋类同,当地老年人表示并不接受,认为不吉利。2016年11月,笔者在仁吉看到有少数女性开始尝试刺绣高跟鞋鞋面花样。2017年7月,年轻女性穿着高跟鞋搭配裙装侗衣在仁吉已非常普及。工艺、材料与观点仁吉绣花鞋出于适用功能的考虑,鞋底的厚度、手纳针法、长度及表现纹样都产生了明确的生死区示。正是功能上的具体需求延伸出当地人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