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游开发乱象中的生态退化与文化缺失

旅游开发乱象中的生态退化与文化缺失

中国已经是世界上最大的国内旅游市场。以人均每年在国内旅游两次计算，中国至少创造2.85万亿元的消费大蛋糕，为GDP作出6.05%的贡献。[1]但中国的旅游存在很大的问题。地方政府用行政力量推动的掠夺式的旅游开发，不仅造成资金的浪费，而且导致人文生态与自然生态的真实性和完整性的双重破坏。在景区景点之中，那些仿造的古迹、人工的山水、奢华的饭店及低俗的表演，都违背了国际上通行的生态旅游、低碳旅游和可持续旅游的基本思想与原则。当下，国际上不乏生态旅游、低碳旅游和可持续旅游的成熟经验和成功模式，而在我国尚处于基本概念的明确和宣传普及阶段，只有少数先行者勇敢地闯出了付诸实践的第一步。我们相信，这种全新的旅游思想与原则，不仅可以有效消除我国旅游开发与旅游市场的乱象，促进经济社会与环境保护的良性互动，而且是建设生态文明的美丽中国的重要标志。一弊病丛生的“门票经济”2012年，就在“中秋—国庆”长假期间，有网民在微博上如此描述全国各大景区爆满以至于纷纷告急的空前“盛况”：华山栈道万人滞留，丽江游客一房难求；大梅沙海滩人多得看不见沙子，西湖断桥见得人见不得桥；故宫人山人海，满目人头，长城不分内外，全是人脚；鼓浪屿遭人潮“沦陷”，三亚海滩被垃圾“填埋”；九寨沟夜深沉路堵得纹丝不动，长白山大白天车上不去人下不来；连续作战，月牙泉的骆驼活活累死，为拾垃圾黄山环卫工冒险探身悬崖……全国纳入监测的119个直报景区在8天长假期间共接待游客3424.56万人次。这一数字反映出旅游拉动消费的超强力量。而人群的爆棚再次提出管理缺失问题：为何景区不能根据环境容量和服务承载力来限制人数？为何许多地方只顾着坐收门票？从总体上看，我国风景名胜区、自然保护区、世界遗产地和国家公园（以下简称“保护地”）的门票价格偏高。近年来又不断上调，引发诸多的质疑和批评。正如住建部总规划师唐凯所言：“有些风景名胜区存在的问题触目惊心，在利益机制驱动下，风景名胜区成了‘唐僧肉’。”[2]许多保护地的票价已然步入“百元时代”：三峡大坝105元、天柱山110元、白帝城120元、纳木错120元、泰山127元、武夷山140元、神农架神龙顶140元、曲阜三孔150元、峨眉山150元、雁荡山179元、云台山180元、华山180元、普达措190元……更有不少朝着200元时代“阔步”挺进：九华山200元、布达拉宫200元、黄龙200元、黄山230元、张家界245元、张家界天门山250元、九寨沟260元、雅鲁藏布江大峡谷270元……在旅游局公布的国内136家5A级景区中，票价达到或超过百元的有94家，达到或超过200元的有26家。如果门票再加上观光车、索道车、游览船以及“园中园”的额外门票，我国保护地的旅游费用之高昂令人咋舌。据统计，仅门票水平占人均GDP的份额便高居世界第一。[3]我国保护地门票价格超高，但管理和服务严重滞后，以至于韩国《先驱经济》刊文称，中国景点是“一流价格，三流服务”。[4]游人抱怨门票这么贵，但景区内连个椅子都找不到……不可思议的是，一些佛门圣地打着旅游的牌子，披着保护的“袈裟”，也要收费。曾被住建部国家风景名胜区保护管理执法检查综合评分不及格的山西五台山，门票高达235元。更不可思议的是，我国四大佛教名山不仅坐收高额门票，而且争相上市，谋取利益的最大化。早在1997年，峨眉山旅游股份有限公司就已经在深圳主板挂牌上市，尝到资本市场的甜头。不久前，普陀山旅游发展股份有限公司举行了揭牌仪式，已经开展了从拟订上市方案到资本整合等大量的上市前的准备工作，并争取在两年内上市，预计募集资金达7.5亿元以上。[5]安徽九华山旅游发展股份有限公司曾于2004年及2009年两度上市未获得批准，但九华山越挫越勇，仍积极努力准备第三次闯关A股。至于五台山的上市工作，已被列为当地政府重要工作之一，正在“有序推进”。山西忻州市有关领导曾公开表示，有望两年内实现。佛门即为净地，信仰不可买卖，市场本应到此止步。四大佛教名山或将齐聚资本市场的未来图景堪忧：我们很难想象佛门净地与金钱联姻后产生的怪胎是什么样子。对此，国家宗教局一司副司长刘威明确表示，寺庙道观是满足信教群众宗教活动需求的场所，是民间非营利组织。综观世界其他国家，从没有将宗教活动场所打包上市的先例。发展市场经济应当有边界，要符合社会的基本底线。[6]相比之下，同为世界文化遗产的印度泰姬陵的门票仅30卢比（折合人民币3元多），美国著名的黄石公园门票12美元（折合人民币约75元），科罗拉多大峡谷折合人民币约63元，而且都是7日有效，还包括公园内的公共交通费。笔者也曾询问过一位法国朋友，他说，法国的自然公园和自然保护区进门均不收费，并免费发放地图、景区介绍和安全注意须知等材料。法国自然保护地的做法是门票不收费，只有服务项目收费，所以法国人将之视为“自己的公园”，倍感亲切、倍加爱惜。我国也有成功的范例，如王朗国家级自然保护区门票仅20元，青海湖30元，黄果树始终坚持不涨价，并设立了景区免费开放日。而杭州西湖免费开放已历10年。在申遗成功之后，仍坚持“还湖于民，免费开放西湖不改变”。须知，在“吃、住、行、游、娱、购”这六大旅游要素中，“游”即门票，只是其中一项。门票价格过高，进门即挨宰的第一印象和感觉，势必影响游客对其他五项的消费兴趣和消费的心理承受及物质承受能力。事实上，高门票留不住游客，也就留不住财源。西湖正是放弃了每年数以千万元计的局部门票收入，从而使杭州市在整体上获得了丰硕的回报。2002年杭州市旅游总收入为294亿元，2011年为1191亿元，约为10年前的4倍。西湖看似舍去一张门票，却激活了全方位旅游休闲消费，“人气账”的比较优势立刻显现。这种将门票经济转为旅游产业经济，恰恰是一种更高的境界。尽管西湖免费开放的成功经验获得社会各界好评如潮，但迄今为止，国内景区只有南京玄武湖等少数几家风景名胜区效法；更多的保护地仍然“老方一帖”，我行我素，甚至不顾民怨，逐年提价。二没文化的文化名人开发与消费2012年莫言获诺贝尔文学奖之后难免很忙，而更忙的却是忙于开发莫言文化的旅游产业。有媒体报道，莫言的旧居改造已被当地政府提上议事日程。在“文豪故居二日游”的招牌之下，“第一个被消费和踏平的是莫言老家的门槛”。在山东高密街头，从火烧到烧鸡都标上了莫言的简介。至于“莫言醉”的商标，可能以税后1000万元成交，身价较当年的1000元注册费飙升近万倍。[7]福建省平和县也在做大文化大师林语堂这个品牌，拟投资30亿元将林语堂故里坂子镇“打造成世界级文学小镇”。规划中的林语堂生活体验馆被设计成一个巨大的烟斗造型，此乃源自林语堂写过的“饭后一支烟，赛过活神仙”这句俚语。专家认为，要想成为“文学小镇”，需要小镇拥有浓郁的作家氛围和文学气息，对此不知平和县如何“斥资打造”？各地的旅游开发不但争先恐后地炒作现代名人，而且古代名人也在争抢之列。河南南阳、湖北襄樊和山东临沂三地卷入诸葛亮故里的争夺战由来已久。南阳打出的是“卧龙岗，智慧之岗”的口号，强化了以南阳山水和历史文化的文化旅游，推出卧龙岗文化旅游产业聚集区，是以诸葛亮武侯祠为中心，汇聚了娱乐、影视、餐饮、住宿、时尚消费等产业。襄樊则以隆中为龙头建设三国文化旅游区，其“旅游精品工程”——三国古城再造工程包括诸葛亮名人文化园、三国军事计谋殿、三国历史影视城主题园等工程，投资总额3亿元。诸葛亮的“躬耕之地”之争抢尽了出生地的风头，但临沂的诸葛亮文化旅游区建设亦不甘示弱，包括卧龙山、北寨汉墓群、武侯双关、智慧桥、诸葛宗祠、诸葛茅庐等，总投资2亿元，预计8年即可回本。临沂举办诸葛亮文化旅游节，仅2007年便吸引投资24.6亿元。利用诸葛亮捆绑机械、电子、纺织、化工、建材、农业、旅游等诸多产业，历史名人的吸金能力由此可见一斑。最令人称奇的要数鲁皖两省三地的西门庆故里争夺战。古典小说《金瓶梅》中的西门庆，在当代竟华丽变身为文化产业的主角。山东阳谷县、临清县与安徽黄山市争认“西门庆故里”。在这里，西门庆一改“大淫贼、大恶霸、大奸商”的负面形象，转型为各地追捧的引领文化产业的英雄。阳谷县的“西门庆故里”项目占地25亩，总投资5600万元。从西门庆和潘金莲初次幽会的“王婆茶坊”到西门庆风流丧命的狮子楼，都一路纷纷再现。2003年，投资3000多万元，占地30亩的狮子楼旅游城开门营业，景区分为金瓶梅文化区、水浒文化区、宋代民俗文化区。在狮子楼旅游城内，风流倜傥的西门庆大摇大摆地走在“宋朝”的商业街上，被潘金莲不慎脱手的竹竿打个正着，是几乎每天都会上演的特色节目。潘金莲是旅游城公开招聘的“景区形象大使”，在王婆茶坊里，她与西门庆初次幽会的蜡像塑造得惟妙惟肖。临清县将金瓶梅休闲文化旅游作为主要旅游开发项目，并将城市形象定位为“金瓶梅故乡和运河名城”。临清县的金瓶梅文化旅游区占地120亩，总投资更高达3亿元。景点包括按照《金瓶梅》书中描写建造的西门庆及其妻妾的大宅院，活生生打造了一个金瓶梅式的大观园。在“文化城内”，设计了《西门庆初会潘金莲》《武大郎捉奸》等热热闹闹的节目，邀请游客参与表演并拍摄成光碟。交纳一定的钱，任何人都可以出演坏蛋西门庆。安徽省黄山市徽州区则在2006年投资2000万元开发“西门庆故里”、《金瓶梅》遗址公园等项目。这一切低俗的文化开发和文化消费现象引发了网民的抨击：“世风日下，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肮脏的男盗女娼可以妙手回春，大赚钞票，纯真的爱情故事更不妨借题发挥，圈地捞钱。仅仅凭着我国文学史上的一部《孔雀东南飞》和焦仲卿与刘兰芝的合葬墓，安徽省怀宁县便要投资27亿元建设孔雀东南飞文化产业基地，打造出一个“爱情之都”来。同样荒唐的还有重庆江津准备投资26亿元打造的“爱情天梯”旅游景点。“爱情天梯”的故事要从20世纪50年代说起，当年20岁的江津中山古镇农家青年刘国江爱上了大他10岁的“俏寡妇”徐朝清，为了躲避世人的流言，他们私奔至深山老林。只因为徐朝清出行安全，刘国江一辈子都忙碌着在悬崖峭壁上打凿通往外界的石梯。而今随着徐朝清的过世，这座被称为“爱情天梯”的石梯已凿有6000多级。地方政府从这个凄美的爱情故事中发掘出“商机”，拟以“爱情天梯”为卖点，开发旅游产业。有媒体就此评论道：当人间最美好的一种情感——爱情也成了旅游资源，将公共资源变成了可以叫卖的商品，真不知是政绩被爱情感化了，还是爱情被功利异化了。新华社记者赵文君在一篇文章里写道：“历数近年来的名人文化消费行为，从云山雾罩的曹操墓到一头雾水的女娲头盖骨，从孙悟空老家扯皮到哄抢梁祝故里，往往是各地经济借名人开道，圈地运动，水泥沙石在炒作后先行。细数其固定套路，为了招商引资、增加财税收入，地方借着‘文化搭台、经济唱戏’的名义，先炒作个名头，然后办个鸡毛蒜皮庆典，请个三教九流明星，靠谱与否不论，吸引眼球再说。一番大排场折腾下来，花费甚重，甚至负债倒贴，喜庆礼花烟消云散后只落一地悲鸿鸡毛。”[8]无论是盲目而雷同地重复开发旅游资源，还是走“旁门左道”，出奇制胜地“打造”卖点，都无疑是对历史、对文化、对道德和情感的亵渎。附带说一句，赵文君上面提到的“梁祝故里”景区建设（发生地是河南驻马店汝南县），已经宣告投资失败，半途而废。不少地方大兴“名人经济”的旅游开发，只因不懂得也不尊重文化产业发展的客观规律，大多只落个花钱赚吆喝的“政绩烂尾工程”来收场。三违背生态旅游准则的生态区旅游开发风景名胜区改个外国名就算是“走向世界”了吗？为了寻找“真实版”的“哈利路亚”悬浮山，引发了安徽黄山、陕西华山和湖南张家界的一场口水战。美国大片《阿凡达》在国内公映尚未下线，张家界市就引用片中的风景为自家做足宣传尚可理解，不可理喻的是将张家界著名的景观“南天一柱”（又名乾坤柱）正式更名为《阿凡达》片中的虚空胜境“哈利路亚山”，并推出多条线路的“阿凡达之旅”，成立“阿凡达办公室”服务游客。黄山不甘示弱，打出“正版牌”，认为要感受现实版的《阿凡达》就应“到黄山，寻找真实的‘哈利路亚山’”，“希望游客不要误入歧山”……想起10年之前，云南省中甸县更名为“香格里拉县”那件往事，也许更令人感慨。“香格里拉”一词本是外来语，其出处源自20世纪上半叶英国作家希尔顿写的一本小说《消失的地平线》。其实中甸县的藏民自古以来都将自己脚下的这片宁静、祥和而壮丽的山川大地称作“香巴拉”，如果改名的话也应改作香巴拉才好。自己家乡的名字弃之不用，偏偏要起个外国名，究竟是出于何种心态？联想到横扫各个大小城市的新建楼盘和社区的大起洋名之风，一窝蜂似的崇洋媚外，恰恰体现了从政府、开发商到民众对传统文化的集体漠视和强烈自卑。其实，一个地方的价值跟起什么名字没有太大关系。像九寨沟、张家界这样的本来土得掉渣的名字，如今不也是享誉全球的旅游品牌吗？有学者尖锐地指出：“香格里拉是西方理念与中国官僚嫁接的产物。”但愿这种不和谐的嫁接到此为止，不要把祖宗连同好山好水好传统一点一点都被西方文化嫁接掉。将景区景点改个错名还容易挽回，而进行破坏性的开发建设，改变生态系统及山河原貌，则是无法弥补的损失。在中华民族心目中，世界自然与文化双遗产泰山是一座圣山，自古以来是“文官下轿、武官下马”之地，就是“九五之尊”也得拾级而上，在几千年历史上受到严格的保护。而今，这种对圣山的敬畏之心不仅荡然无存，而且在“要把自然的泰山改造成经济的泰山”这样的唯GDP思维的误导下，在泰山头上动土早已不是敢不敢的问题了。1983年，为了建中天门索道，著名的月观峰被炸掉1/3的峰面。1987年，国务院批准的总体规划指出：“泰山索道是一项功不抵过的工程，为了挽回这项世界遗产的损失，建议等到索道承载使用期满后连同构筑物一起拆除。”[9]谁知到了2000年，旧索道非但未拆，反而在一片反对声中进行了大规模的扩建。为了此次扩建，炸掉了1.5万立方米的主观面山体，在泰山顶上建成一条店铺密集的商业街。北京大学世界遗产研究中心主任谢凝高教授将其称为“一场浩劫、一场噩梦”；著名建筑保护专家罗哲文教授批评说这是“对民族的历史表现出了极度的冷漠与无知”。[10]既然有人敢在泰山顶上大兴土木，更会有人不怕在“震旦国中第一奇山”的黄山上做手脚。这又一个世界自然与文化的双遗产同样被建了三条索道。核心景区西海和北海内楼堂馆所数量众多，休闲中心、珠宝店、商城应有尽有。玉屏楼景点变成了水泥广场。北海景区风景如画的桃花溪，已成为管委会及职工的生活区，俨然成为一座“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小城市。较之泰山和黄山，张家界（后称武陵源）的旅游开发起步最晚，却大有后来居上之势。20世纪70年代，张家界是湖南省大庸县的一个从事木材生产的国有林场，一直“养在深山人未识”。70年代末被划为自然保护区，后又建立了国家森林公园，列入世界自然遗产名录。自此，张家界的旅游开发便显现出一股强劲的“后发优势”，如雨后春笋般地冒出无数宾馆、饭店和商业棚点，著名景点锣鼓塌容纳了一座“宾馆城”，“世界最美的峡谷”金鞭溪每天接纳1500吨污水……优美宁静而清纯的环境不断遭受蚕食和破坏，直到受到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批评“武陵源景区现在是一个旅游设施泛滥的世界遗产地区”，“城市化对自然界正产生难以估计的影响”。[11]于是，张家界政府痛下决心“整改”，付出10亿元代价拆迁景区房屋约20万平方米。可是，就在大拆的同时，又有人投资1.2亿元在景区建起了号称“世界第一户外观光电梯”的“百龙天梯”，有人就此评论道：“张家界怎么像小孩子一样，记吃不记打？”道路作为生态系统中的一种人为干扰因子，随着硬质化、封闭化和网络化，对生态系统的功能、结构及生物的影响已日益加剧，尤其对陆生野生动物的迁移、取食和繁殖的影响最大。在新疆准噶尔盆地，将卡拉麦里自然保护区一分为二的216国道，在2006年升级改造为一级公路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就有5匹回归的野马命丧车轮下，另至少有3～5头野驴和20只鹅喉羚在穿越国道时被车撞死。西双版纳的思小公路穿越亚洲象栖息地小勐养自然保护区，原路面宽10米，后改造成22.5米宽的路基，并设有两道护栏的全封闭公路，才通车3个月便发生了车象相撞事故，以后又发生多起，均造成车毁、人伤、象伤。自从长白山自然保护区转型为“保护开发区”之后，为了将保护区“全力打造成世界级的旅游胜地”，长白山管委会搞了个“道路通达工程”，不仅新修了大量公路，而且对原有的公路进行全面升级改造，从而将动物栖息地分割成五大块和若干小块，大大降低了动物栖息地的连接度，野生动物生存空间进一步萎缩和破碎化，不仅造成种群之间的基因隔离、近亲繁殖，而且道路的畅通、车辆的提速大大提高了野生动物被车冲撞的致死率。这一切问题，都集中说明了我国当前自然保护地的旅游开发是多么随意、混乱和无序，工程建设项目几乎没有环境影响评价；道路的规划、兴建和升级改造更缺少动物学和生态学的调查研究，因而乱象丛生。随着资本的圈地运动从城市地产向风景名胜区大举转移，原本自然化、生态化的保护地向商业化、经济化和人工化加速转变。四用生态学思想规划旅游业旅游业并非像人们曾经褒奖的那样是“无烟工业”，事实上，丰厚的经济收益往往是以损害或牺牲自然生态、历史文化和原住民利益为代价的。为了保护生态系统的完整性和原真性，改善原住民的福祉，促进旅游业的可持续发展，30年前，国外学者提出了生态旅游的概念，并逐渐在各国付诸实施。生态旅游是生态学的思想应用到传统旅游中使之得以脱胎换骨的产物。在我国“生态旅游”被误读滥用得面目全非，几乎变成了破坏生态的代名词。有鉴于此，有必要追根溯源，重新找回它本来的含义。《国际生态旅游标准》将生态旅游定义为：“着重通过体验大自然来培养人们对环境和文化的理解、欣赏和保护，从而达到可持续发展的旅游。”国际生态旅游协会的定义是：“以保护环境和改善当地民众福祉的方式，在自然界进行的负责任的旅行。”这两个定义均是用现代生态学的视角界定和规范旅游的，基本理念一致而具体内容互相充实，可以归纳总结为以下四项原则。1.简朴简约低碳环保的原则生态旅游注重的是在旅游过程中体验自然。所谓“体验”是放慢脚步，静下心来，在旅游的过程中仔细观察、品味和思考，而要到达的景点反而不是最重要的。我国风景名胜区现行的旅游方式，多是将游客送上几乎不可滞留也不能逆转的“传送带”，人人行色匆匆、疲于奔命，走马灯似的从一个景点赶赴另一个景点，不求任何知识上和精神上的收获，只求留下在景点的照片以示“到此一游”而已。这种“过程可以省略，目的地就是一切”的旅游，是一种低层次的旅游，已令越来越多的游客厌弃。与此相反，生态旅游倡导徒步或部分徒步（也包括骑自行车、骑马等低碳和缓慢的形式）的方式来实现亲近自然的亲历过程。因此，不赞成在保护地内修筑硬质化的快速公路和缆车索道天梯等代步工具，也不赞成建造耗费资源与能源巨大，同时排放的废弃物和垃圾巨大的星级饭店、洗浴中心和休闲娱乐场所，拒绝挥霍与奢华，而主张适度、简单、实用，主张少建星级饭店，多建物美价廉的青年旅馆，且建筑的大小、造型、颜色与环境相协调。2.保护传统文化，维护原住民权益，促进社区发展的原则生态旅游强调旅游要“改善当地民众福祉”和“对文化的理解、欣赏和保护”。人文也是一种景观，忽视了它，旅行无疑是欠缺的。传统文化或古老社区的民族文化，与当地的环境是唇齿相依的关系。我们常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其实在传统社区，一方人的传统文化也在呵护这一方水土。因此，这种乡土文化和社区发展也是生态旅游关注的重点。在对传统文化的理解、欣赏和保护的同时，生态旅游也提醒旅游业和旅游者，要防止外来文化给传统社区带来负面影响和冲击。目前，我国保护地的旅游开发面临的一大问题是，管理部门和投资商的垄断经营有余而社区民众参与和共享严重不足。旅游管理者没有根据旅游业的发展制定相应的社区发展项目，原住民难以从旅游业中脱贫致富。游人和旅游收入蒸蒸日上，而社区经济未获得同步增长。至于有的景区将原住民的房屋拆除或改造，让原住民搬出景区而让商铺进入，甚至吸引投机性资本，大搞旅游地产开发的做法，既铲除了传统社区，又用外来文化取代了传统文化并损害了原住民的权益，实在是我国旅游开发模式的一大败笔。生态旅游主张让社区民众作为主体参与到旅游规划、开发和管理中来，使之成为旅游业的利益共同体；主张建立以社区群众为主体的生态旅游服务网络和营销网络，使旅游业成为当地民众的主要收入来源。3.维护自然和历史文化原真性的原则生态旅游要求“负责任的旅游”和“达到生态可持续发展的旅游”。欲实现“负责任”和“可持续”旅游的关键是正确解决好资源保护与旅游开发的矛盾，切实做到“保护第一”“旅游服从保护”。当前，在旅游界流行着“包装遗产”“打造山水”之类恶俗的口号，殊不知保护地的自然景观与生态系统因其具有独一无二、不可替代、不可再现的性质，是不可能被人为“打造”和“包装”出来的。人类远不具备大自然神奇的创造力，在大自然面前，人工杰作总是相形见绌。人们强加给自然的人工建筑和人工景观，非但不能使保护地增添任何“附加值”，反而画蛇添足、面目全非，直接降低了其作为自然资本的价值，恰是生态旅游的大忌。对于文化遗产也是一样，文化遗产虽然是人造的，却是历史遗存的，同样具有唯一性。我们应摒弃动辄便耗费巨资去复制古迹，刹住各地竞相仿古、造古的狗尾续貂式的盲动；而应像希腊人和意大利人一样，懂得保护和欣赏“废墟之美”，因为这才是真实的历史和真正的文化。4.坚持保护地公共资源和公益事业属性的原则生态旅游主要在自然区域的公地中进行。无论是自然保护区、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