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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中科技大学 硕士学位论文 嫦娥母题研究 姓名：赵丹 申请学位级别：硕士 专业：中国古代文学 指导教师：占骁勇 20060509 i 摘摘 要要 先秦两汉古籍中的嫦娥奔月神话只是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没有倾向性的故事梗概 嫦娥窃药奔月，独居月宫，流年空度。在随后千年的时间长河中，人们对嫦娥 这一神话故事不停地删改、增饰，使得嫦娥奔月故事逐渐从神话走向仙话与人话。 与此同时，伴随嫦娥的月神信仰与中秋节俗的交融，嫦娥在诗词作品中受到诗人关 注与喜爱的程度日益加深。文人阶层对嫦娥近乎偏执的喜爱，首先使嫦娥形象在诗 词中得到净化和美化，继而影响到民间对嫦娥的认知和评价。 本文以嫦娥意象在古典诗词中的应用情形为论述重点，同时对传统小说、现代 小说中的嫦娥形象的重要特征也有较为深入的研究。嫦娥母题在作品中的运用没有 固定法则，听凭作者意念的驱使，成为作者情感的外现。嫦娥意象在诗词中既可以 单独使用，也可以和神话中其他物象一起使用，以表达丰富的情感：或抒发孤独、 悔恨的情感，或指代天上的明月，或成为美女的通释，或表达功名的诉求，或成为 倾诉的对象。传统小说中的嫦娥形象在时间的长河中，也逐渐浸染世俗人情，闪耀 着人性的光辉，成为时代风潮的真实写照。相比而言，现代小说中的嫦娥形象则发 生了显著的变化，嫦娥不仅是一个可以颠覆传统的多面形象，甚至在某些小说作品 中，嫦娥具有了文化原型的意味，她的文化内涵足以使文本产生震撼人心的悲剧效 果。从最初对嫦娥不义行为的讽刺、谴责，到对这一人物的肯定、喜爱，直至现当 代在小说中的重写、变形，其逐渐变化与接受的过程与民族传统、文化心理和审美 理想息息相关。嫦娥母题在文学作品中反复出现，虽然有时嫦娥在整部作品中并不 是最重要、最引人注目的，但嫦娥背后隐藏的独属于她的美丽的神话故事，蕴藏着 丰富的历史内涵和难以言表的意境美，千百年来始终左右着我们的视线，影响着我 们对诸多作品的理解。 关键词：关键词：神话 嫦娥 母题 意象 ii abstract the fragments of change described in the ancient books before han dynasty， offered us an outline about the myth: since change stolen her husbands magic pill and flew toward the moon, she lived there lonely. over thousands of years, so many people recomposed and rewrote this beautiful myth, as a result, changes image gets more and more popular among the chinese classical poets, with the moon goddess and the custom of the middle autumn blending into each other. the great contribution of the authors enthusiasm about changes made changes image to be purified and beautified in poetry, and then affected the judgment on change among the mass people. this thesis focuses on the cases of application of changes image in the chinese classical poetry. besides, the study probes into the image of change both in the classical and the modern novels.the motif of change in the literary works is driven freely by the author without fixed rules. changes images in poetry can be used alone, or be used with other images to express various feelings: express loneliness and remorse, imply the moon and some beautiful women, or try to express the aspirations to honor, or play the role of a tender audience. changes image in the classical novels was influenced by the earthly life, and gradually come to be a symbol of the social reality. at the same time, in the modern novels, changes image has changed dramatically. change is often a subversion of the traditional image in some novels, and even in some novels, it seems to be a cultural image, whose cultural meaning are sufficient to shock many peoples hearts. from the initial unjust irony and criticism to the love of the motif of change, even until rewriting and deformation in the modern novels, the process of the images change and acceptance are related with our national traditions, cultural background and aesthetic ideals. although the image of change often appearing in works is not the most important and the most impressive portion, changes image always grasps our sights, and affects our understanding on many classical works, just because that the changes image has her beautiful folk story and rich historical meanings for a long time. key words: myth change motif image 独创性声明独创性声明 本人声明所呈交的学位论文是我个人在导师指导下进行的研究工作及取得的研 究成果。尽我所知，除文中已经标明引用的内容外，本论文不包含任何其他个人或 集体已经发表或撰写过的研究成果。对本文的研究做出贡献的个人和集体，均已在 文中以明确方式标明。本人完全意识到，本声明的法律结果由本人承担。 学位论文作者签名： 日期： 年 月 日 学位论文版权使用授权书学位论文版权使用授权书 本学位论文作者完全了解学校有关保留、使用学位论文的规定，即：学校有权 保留并向国家有关部门或机构送交论文的复印件和电子版，允许论文被查阅和借阅。 本人授权华中科技大学可以将本学位论文的全部或部分内容编入有关数据库进行检 索，可以采用影印、缩印或扫描等复制手段保存和汇编本学位论文。 保密 ，在_年解密后适用本授权书。 不保密。 (请在以上方框内打“”) 学位论文作者签名： 指导教师签名： 日期： 年 月 日 日期： 年 月 日 本论文属于 1 一个缺乏神话的民族，就好像一位不会做梦的个 人，终究会因创意的斫丧而枯耗至死。 台湾李亦园 引引 言言 王孝廉说：神话是民族的梦。神话是民族集体智慧的结晶，是人类情感底蕴的 浪漫呈现。嫦娥奔月神话在传统思想的改造下，在无数文人强有力的改写、渲染之 下，神话本身逐渐消解了悲剧性元素，缓和了紧张对立，散发出依依阴柔之美。神 话是母题采集的一个重要来源。美国著名的民间文艺学家汤普森对母题做过权威性 的定义： “母题是一个故事中的最小元素，它具有在传统中延续的能力，为了有这种 能力，它必须具有某种不寻常的和动人的力量。 ”1母题具有“不寻常的和具有动人 的力量”的原因在于“母题表现了人类共同体（氏族、民族、国家乃至全人类）的 集体意识，并常常成为一个社会群体的文化标识” 。2母题诞生之后，在后世文学中 流传与演变，有时表现为一种意象，一种背景，甚至是寓意和象征；有时则构成一 种场面，一个结构，有人物，有情节，也有道德内涵。母题是主题学研究方法下的 一个重要概念，母题在神话研究领域主要归纳为原型，诗词研究领域主要归纳为意 象，小说研究领域主要归纳为典型形象。嫦娥母题在不同时代、不同文本中的展现， 是一个十分普遍的现象，这些文本成为嫦娥魅力不可阻挡的有力证明。了解嫦娥母 题在相关作品中的深层意蕴，不可避免地要熟知嫦娥奔月神话的相关背景。嫦娥奔 月神话作为中国神话研究之个案，在东、西方不同学术理论与学术传统的参照指引 下获得了诸多可喜的成就，这为嫦娥母题的相关研究打下了良好的学术基础并使之 成为可能。马晓东在 “空有梦相随” ：浅谈李商隐嫦娥诗只对唐李商隐一人的嫦 娥诗歌进行了分析和评价，视野较为狭窄。张晓帆古诗词中的嫦娥形象初探一 文主要对古典诗词中的嫦娥意象类型进行了归纳和总结，并剖析了嫦娥意象魅力产 生的原因，不足之处在于篇幅有限，列举的诗词材料还不够丰富、分析还不够全面。 其余涉及嫦娥诗词意象的相关论文研究范围几乎都局限于唐宋诗词，对元明清三代 2 诗词作品鲜有提及。至于小说中嫦娥形象的研究，研究者多从神话原型的角度切入， 如李静硕士论文嫦娥奔月神话在“三言” “二拍”中的变形 ，刘汉波的论文嫦 娥奔月神话的现代变形和原型解码 ，这些论文主要考察的是嫦娥作为神话原型在后 世小说中的变形与置换，考察的重点不是嫦娥形象本身在不同文本中的特点与魅力， 而这正是笔者在本文中有意补充、完善的一个重要方面。本文试图从先秦两汉古籍 中嫦娥奔月神话片断出发，追寻嫦娥奔月神话演变、发展的轨迹，继而深入探求嫦 娥母题在古典诗词、传统小说、现代小说三类文本中所呈现的丰富的表现类型，借 鉴前人之研究成果，补充前人研究之不足，力图对嫦娥这一人物母题在诗词、小说 中的呈现有一个较为全面的分析、评价和总结，以期有助于后人。 3 1 嫦娥奔月神话探源嫦娥奔月神话探源 1.1 先秦两汉古籍中的嫦娥奔月神话先秦两汉古籍中的嫦娥奔月神话 关于嫦娥奔月的最早记载，目前所知是战国初年的归藏 ，该书虽早已亡佚， 有文心雕龙佚文和文选注引可资佐证。 文心雕龙 ： 归藏之经，大明迂怪，乃称羿毙十日， 娥奔月。 文选谢希逸祭月赋 ，李善注引归藏 ： 昔常娥以不死之药奔月。 文选王僧达祭颜光禄文 ，李善注引周易归藏 ： 昔常娥以西王母不死之药服之，遂奔月为月精。 现存最早记录嫦娥奔月神话的典籍是西汉刘安的淮南子览冥训 ： “羿请不 死之药于西王母，姮娥窃之以奔月。怅然有丧，无以续之。 ”高诱注： 娥，羿妻。羿请不死之药于西王母，未及服之， 娥盗食之，得仙， 奔入月中，为月精。 稍后， 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辑东汉张衡灵宪最为完整地记载了嫦 娥奔月的神话： 羿请无死之药于西王母， 娥窃之以奔月。 将往， 枚筮于有黄， 有黄占之曰：“吉。 翩翩归妹独将西行，逢天晦芒，毋惊毋恐，后其大昌。 ” 娥遂托身于月，是为蟾 蜍。 相对归藏遗文， 淮南子与灵宪所记虽嫌简要，但内容却丰富得多， 出现两个重要补充：不死药的来源羿从西王母处求得；嫦娥获取不死药的方式 4 窃。加之前面已知的奔月情节，整个故事轮廓至此已大体具备，但这还只是嫦 娥奔月神话简单的内容提要，故事的前因后果，细枝末节我们还无法探知。 回顾先秦两汉古籍中的嫦娥奔月神话，神话内容逐渐丰腴，神话人物依次递增， 构成神话的人物、主要情节至此都已大体具备，但此时它还只是一个无倾向性的文 本。这种客观的神话事实陈述正是嫦娥形象歧义性产生的原因，它为嫦娥神话在后 世古典诗词、戏曲、小说等不同文本中的铺陈、演绎奠定了基础。 1.2 嫦娥形象的历史渊源嫦娥形象的历史渊源 嫦娥奔月神话是一个具有结合性质的神话，通过综合考察文献资料，其神话的 形成应受到多重因素的影响。月母常羲、浴月神话、尚仪占月、月御望舒等传说与 嫦娥奔月神话的产生应该都有一定的关联。 （1）生月： 山海经大荒西经 ： “有女子方浴月。帝俊妻常羲，生月十有二， 此始浴之。 ”这是关于常羲生月神话的最早记载，从此认定了常羲是月亮的母亲并兼 有月神的身份。 （2）浴月： 山海经大荒西经 ： “大荒之中，有山名日月山，天枢也。 有女子方浴月。帝俊妻常羲，生月十有二，此始浴之。”“浴月”指月亮在水里洗 澡。大概古人觉得月亮是从海面“生”出来而不是“升”起来的，所以有月亮在水 里洗澡的直观想象。唐人诗歌作品中就多有这方面的反映，如张九龄有“海上生明 月，天涯共此时” ，李白有“但见宵从海上来，宁知晓向云间没”等诗句。 （3）占月：在山海经中，羲和、常羲是神话中日与月的母亲，后来演变成 管理日、月的官吏。 吕氏春秋勿躬载： “羲和作占日，尚仪作占月。 ” “尚仪” 即是“常仪” ， “尚” 、 “常”二字在古代是可以通用的。 （4） 御月： 月亮在天空中运行， 每天东升西落是很容易观察到的一种自然现象。 古人由于缺乏科学常识，不理解这种现象的真正原因，便以浪漫的想象、拟人的方 式加以解释，认为月亮行进时，有“望舒”为月亮驾车领路。月御“望舒”又名“纤 阿” ，屈原离骚云： “前望舒使先驱兮。 ”王逸注： “望舒，月御也。 ” 5 常羲生月、浴月，御者纤阿，它们都与月亮相关，或解释月亮的由来，或解释 月亮的运行，成为嫦娥奔月神话酝酿、产生的历史来源和心理背景。 “冰，水为之而 寒于水” ， 嫦娥奔月神话虽受之前神话、 传说的滋养润泽， 与她们有遥远的传承关系， 但在故事的结构框架、主要事迹上与生月、占月、御月神话传说已经理清界限、泾 渭分明。 嫦娥月神身份的由来，与常羲、羲和、纤阿都有着密切的关系，但定名为嫦娥 还是奔月神话产生之后的事情。关于嫦娥的得名，杨慎、顾炎武等主张“附会说” 的明清大儒们主要从语音上考察，认为自周朝开始即有天文官， “羲和占日，常仪占 月” ，而“羲” 、 “仪”和“娥”一音之转，于是“常仪” （或尚仪）遂被刘安附会成 “常娥” ， “常”字再加上“女”字边， “嫦娥”之名遂行于世。这种说法无法解释为 什么先有嫦娥，后又出现姮娥的现象。主张“避讳说”的清代学者翟颢在通俗编 里认为， 刘安最早制造这个神话， 灵感显然来自 “日升月恒” 的说法。诗经 小雅 天 保 ： “如月之恒，如日之升。 ” 说文 ： “恒，常也。 ” 易序卦传 ： “恒者，久也。 ” 可能是月亮缺而又圆的永恒形象让人产生联想，于是有了“恒娥” ，但“恒”字太不 女性化，后被加上“女”字边，就出现了“姮娥” 。由于汉文帝、唐穆宗及宋真宗的 名字都有“恒”字，为避讳，与“恒”字及字音相关的文字在某些特殊的时期，都 改为了“常” （或嫦） ，于是“姮娥”变成了“嫦娥” 。这种说法割裂嫦娥奔月与之前 相关史实、传说的关系，显得空无所依。虽然， “附会说”与“避讳说”各执一端， 并行不悖，但嫦娥名称的悬疑并不影响我们对古典诗词的理解。 常娥到嫦娥，恒娥到姮娥是偏旁相类的结果。至唐宋之际，嫦娥与姮娥成为公 认的说法，嫦娥较为常用和口语化，姮娥则较为文雅和书面化。与月亮、与女性美 相关的内容，很多都可以“娥”来修饰，如用娥魄、娥轮来指代月亮；用娥影来指 代月光、美人倩影或月中嫦娥；用娥眉来指代细长美丽的双眉；甚至还把如钩的新 月称为娥眉月，这些说法足以说明“嫦娥”这一名称已经具有了一定文化的内 涵，至少在文人士大夫这样有一定文化修养阶层，他们乐于利用嫦娥奔月的积极联 想，借用一些陌生化的手法来修饰与月亮相关的东西，这些都足以证明嫦娥奔月神 话巨大的文化魅力。 6 1.3 先秦两汉古籍中的嫦娥形象分析先秦两汉古籍中的嫦娥形象分析 1.3.1 性格柔弱性格柔弱 先秦古籍中关于嫦娥奔月的记载，有两个表现性格特征的重要情节：其一，占 卜；其二，奔月。 灵宪中，嫦娥在即将逃离之时，不忘“枚筮之于有黄” ，得到 “吉” 、 “大昌”的判词之后，才毅然决然服药奔月而去，这是一段耐人寻味的细节。 占卜一事，固然有可能是东汉人出于占卜之风盛行的附会，不过也反映了部分人性 的真实，从中我们不难窥见嫦娥内心激烈斗争的痕迹。这一细节真实反映了嫦娥在 即将迈出关键步伐之际，内心的摇摆不定和对自己选择的极端怀疑。现实生活中， 人只有在自己失意绝望、求助无门的情况下，才会转而求助于超自然的力量。嫦娥 是一个闪耀着人性光辉的普通女性形象。她的身上同样流露出普通女性常见的柔弱、 犹豫、缺乏主见的性别特征。从先秦古籍记载的片断中，我们无法得知嫦娥窃药奔 月的真正原因。按屈原天问 “帝降夷羿，革孽夏民，胡射夫河伯，而妻彼雒嫔?” 的说法，应是后羿射伤了河伯并霸占河伯的妻子先有负于嫦娥，妻子嫦娥自然会痛 苦伤心，于是选择离开的方式，自觉奔向孤独之境，显得绝望而无奈，可见嫦娥并 不是一个无情无义的妻子。此外，占卜的细节也告诉我们，她奔月的决定并不是长 期准备、主动选择的结果，而是不得已而为之。直到最后一瞬间，她还犹豫不决， 可见她内心是多么的软弱，她原本就不是一个自私、刻薄、心狠手辣的女人。也许 正是基于这一细节的解读，后世文人在创作中对嫦娥持一种同情、宽容的态度，都 是容易被人理解的。路庆平在 “嫦娥奔月”神话与当代都市女性的“逃离”意识 一文中，为嫦娥主动求去的原因又提供了新的解释角度： “她（嫦娥）的奔月，她的 逃离，表面上是贪慕天上的荣华富贵，为了求得长生不老，其实是为了摆脱后羿功 成名就之后所带给她得日益压抑、苦闷的生活境遇。逃离是一种弱者的反抗， 然而，就连这种弱者反抗的行为本身奔月，也被几千年来父权制笼罩下的男权 集体意识所改写，弱者无可奈何的反抗行为（奔月）反而成为弱者在道德人格方面 存在污点和危机的有力证据。 ”3可见，嫦娥的遭遇是多么令人同情，她不仅柔弱， 7 而且还柔弱到无辜被人冤枉的地步。 同样， “奔月”也是展示嫦娥性格特征的一个重要情节。 “奔”不再是一味空想， 而有了实际行动的意义。若将嫦娥奔月中的“奔”换作“飞” 、 “升” 、 “登”都没有 “奔”字有意境。 尔雅释宫 ： “中庭谓之走，大路谓之奔” 。 “奔”后来引申出逃 跑，逃亡的意思。宋文天祥指南录后序 ： “得间奔真州” 。关于“奔”的行动意 义，有人认为“奔”反映了嫦娥对未来月宫生活的无限向往，一路狂奔，心情迫切； 有人认为“奔”反映了嫦娥逃离时的匆忙紧张，似乎害怕有人阻拦而慌不择路。4 这些说法似乎都有道理，但笔者倾向于将“奔”理解为女性面对困境的一种抽离与 逃避。无论面对爱情困境、事业困境，还是生活困境，男性往往会采取积极面对的 方式来主动解决问题，但女性由于自身柔弱的性格特点，往往容易与困难妥协，而 采取逃避的方式。实际上，这种被动、消极的态度，不仅无助于问题的解决，而且 只会让自己倍受心灵的煎熬，陷入更加痛苦的深渊，嫦娥的悲剧即是如此。 “奔”还有私奔的含义。中国古代将中国女子没有通过正当礼节而私去与男子 结合称之为私奔。 内记内则称“奔者为妾” ， 周礼媒氏有“奔者不禁” ， 史 记司马相如列传 “文君夜亡奔相如” 。 “奔”虽暗含私奔之义，但自古及今，从来 没有人将私奔与嫦娥联系在一起，从来没有人为了增加故事的传奇色彩，肆意编造 一个嫦娥私奔他人的理由。甚至在唐代，月宫中增添了一个因学仙有过而被责伐桂 的男人吴刚， 依然没有人为这对旷男怨女附会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 世人没有将 “奔” 附会出私奔的情节，固然与传统儒家注重个人修养、道德完善有关，但更多的是人 们出于对神话的喜爱，出于对嫦娥的喜爱，并不愿意为她添加爱恨情仇的繁丽色彩。 无论世事如何变幻，她依然是一个单纯、拙朴的神话。古籍中的嫦娥完成“奔月” 的惊人之举后，突然变得无声无息起来。她孤独地生活在幽闭的月宫中，没有呐喊， 没有反抗，过着清静而不为人知的生活，这种无人打扰的生活或许正符合她的理想。 由此可见，先秦两汉古籍中的嫦娥原本就是一个缺乏烈性、容易接受命运摆布的柔 弱女性形象。 8 1.3.2 地位从属地位从属 从先秦古籍留下的神话片断资料来看，羿和嫦娥的关系还是不确定的，有可能 是夫妻，也有可能不是夫妻。夫妻关系没有确指的原因，有可能是行文简洁的需要， 也有可能是当时的人们并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情的重要性。大约在东汉时候，高诱明 确提出了“姮娥，羿妻”的说法，至此二人的夫妻关系才确立下来，而且这种婚姻 关系也一直得到后人的普遍承认。清代冯翼辑许慎淮南子注亦云： “嫦娥，羿妻 也，逃月中，盖虚上夫人也。 ”高诱和许慎之所以特别注明嫦娥是羿妻，恐怕正是因 为淮南子对他们关系没有明确的说明而比较含糊的缘故。 李炳海认为：神话中原本独处的男性或女性神灵有了自己的配偶，呈现出伉俪 化的特征，是神话受传统婚姻观念和阴阳学说制约，从原生态到次生态演变过程中 一种常见现象。例如伏羲和女娲、东王公与西王母、牛郎与织女等夫妻神、配偶神 的身份，都是后来才出现并得到普遍认可的。同样，在嫦娥奔月神话发展过程中， 嫦娥奔月融合羿神话，加入了社会家庭因素，成为羿的妻子也是后来才有的事情， 是社会发展到一定文明程度的体现。就像胡万川教授认为的那样： “羿和嫦娥的关系 只是神话后来一再地衍化的结果，原来的射日神话是个和奔月的嫦娥没有关系的神 话。奔月神话本身也有一个发展过程，发展到某一阶段，才有了嫦娥与羿的瓜葛。 ” 5 羿神话与嫦娥奔月神话原本是两则可以相提并论的神话，假设羿与嫦娥具有对 等的地位，那么在后羿射日神话中出现嫦娥的身影，奔月神话中出现羿的身影都是 非常正常的现象。但令人可惜的是在羿神话中，不论是羿射九日的行为，还是为民 除害的壮举，我们都搜寻不到嫦娥的身影。羿神话主要刻画羿射日、除害的英雄事 迹，重点展示出一个男性英雄的形象，神话可以完全独立于嫦娥奔月神话之外。相 反，嫦娥奔月神话基于羿是嫦娥奔月灵药之提供者，基于嫦娥与羿的感情纠葛，不 可独立与羿神话之外。嫦娥奔月神话虽以嫦娥这一女性为核心人物，但神话情节的 展开总割舍不断她与羿的关系。否则，只凭奔月单一情节，嫦娥故事的构架因缺乏 精神内核而无力支撑。羿神话与嫦娥奔月神话的融合，完全改变了嫦娥奔月神话的 9 走向和意义内涵，使它从一个原本简单的女性追求长生不老的故事，或解释人类为 什么会死的神话，演绎成后世英雄美女、夫妻情怨的传说故事，故事的内涵意义发 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由此可见，女性的从属地位，无论在现实生活中，还是反映 在文学文本中都不只是少数的特例。 10 2 从“神话”到“人话”从“神话”到“人话” 2.1 嫦娥奔月神话中相关物事的演变嫦娥奔月神话中相关物事的演变 2.1.1 蟾蜍蟾蜍 月中蟾蜍之说早已存在， 淮南子精神篇中就有“月中有蟾蜍”的说法，但 这种说法最先并不与嫦娥奔月神话相连， 并没有指明蟾蜍是嫦娥的化身。 张衡的 灵 宪首次出现嫦娥变形为蟾蜍的说法。 初学记卷一引古本淮南子也说姮娥“托 身于月，是为蟾蜍” 。至此，嫦娥奔月化为蟾蜍的说法就此定型。据文物资料考证， 现存南阳市博物馆的汉代石画像石嫦娥奔月中（图一） ，画像左上方雕一满月， 内刻蟾蜍清晰可见，用以象征月亮。可见蟾蜍早已存在月中，蟾蜍与嫦娥是一种共 存的关系。 图一采自南阳两汉画像石 图二 采自楚汉装饰艺术集 此外，长沙马王堆一号墓帛画嫦娥奔月 （图二）中，蟾蜍也早已在月中，与 嫦娥同时出现，并不见嫦娥化为蟾蜍的因果关系。据游佩娟的推测：嫦娥奔月之神 话原与月中蟾蜍之神话并无关系，嫦娥是奔月为月神；月中蟾蜍是后来才与嫦娥奔 月神话融合，由嫦娥奔月化为蟾蜍的情节将两个原来无牵涉的神话相联系。 灵宪 、 论衡有嫦娥奔月化为蟾蜍之说，但汉代画像石与帛画中仍是嫦娥与蟾蜍各为分 别独立之个体，因此推论嫦娥奔月化为蟾蜍与月中本有蟾蜍之说，两种神话在汉代 是并存的。嫦娥化蟾蜍的说法还沿用至清代，清人蒋骥的山带阁注楚辞 ，陈本礼 11 的屈骚精义都沿袭了嫦娥奔月化为蟾蜍的说法。根据袁珂的说法，这是嫦娥背 叛丈夫，招致谴责的结果，是道德伦常观念加诸嫦娥的处罚。这一说法遭到了很多 人的反对，他们认为以蟾蜍象征人性的丑陋应是后世人情的反映，与神话的原始面 目没有太大关系。美女化作丑陋的蟾蜍并不一定符合神话演变的事实，但这样的结 局伤感而又意味深长。 晋代以后， “嫦娥化身蟾蜍”以及“月中有蟾蜍”的观念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 但这种变化只是发生在嫦娥奔月神话文本中，蟾蜍被用以修饰、借代的现象在文学 作品中屡见不鲜。唐宋诗词中，诗人常以“蟾宫” 、 “素蟾” 、 “孤蟾” 、 “玉蟾” 、 “蟾 盘” 、 “蟾光”来指代明月或月光。如“玉蟾离海上，月露湿花时” ， “凉宵烟霭外， 三五玉蟾秋” ， “孤蟾久未上，五马不成归”等等。唐宋以后， “嫦娥化身蟾蜍”这一 有损美感的说法在诗词作品中被彻底剔除。 此外，蟾蜍意象与月桂意象融合，逐渐演绎出“蟾宫折桂”的功名意象。郭沫 若幼年读私塾，因偷桃被罚对对子，针对先生“昨日钻狗洞偷桃，不知是谁？”的 上联，对出“他年步蟾宫攀桂，必定有我”的下联，一直传为佳话。 2.1.2 玉兔玉兔 月中有物的说法应源自古人对月中阴影的猜测与想象。月中有兔之说的起源， 较有影响的说法认为是来自对楚辞的误解。战国楚辞天问载： “夜光何德， 死则又育？厥利维何， 而顾菟在腹？” 东汉王逸注解为： “言月何德于天， 死而复生？ 言月中有菟，何所贪利，居月之腹，而顾望乎？菟一作兔。 ”宋代朱熹在楚辞集解 也沿袭这一说法： “此问月有何利而顾望之兔常居其腹乎？”王逸、朱熹等大家都将 顾菟解释为顾望之兔，这说明早在楚辞写作的时代就有了关于月中有兔的传说。 据闻一多先生考证， “顾菟”乃“蟾蜍”音转所致，月兔之说是对“顾菟”的误解， 此说提供了月兔来源的另一种说法。 7大概从汉代开始，月兔不再空闲而忙着捣药的 工作了。 乐府诗集中相和歌辞董逃行云： “采取神药若木端，玉兔长跪捣 药虾蟆丸” 。相传月亮中这只浑身洁白如玉的兔子，又被称作“玉兔”，它整天拿着 玉杵，跪地捣药，所以李白把酒问月还有“白兔捣药秋复春”的诗句。汉代， 12 原本蟾蜍与白兔并列于月宫，流传到晋代，月宫中只剩下玉兔。晋代的傅玄拟天 问模仿屈原自问自答： “月中何有？白兔捣药。 ”从此，月中蟾蜍与玉兔并存的概 念逐渐消失，甚至有玉兔逐渐取代蟾蜍之势。袁珂就认为晋代以后，月中有蟾蜍的 说法渐渐消隐，月中有玉兔的说法取而代之。最终，捣药的玉兔取蟾蜍而代之，成 为月宫中唯一有生气的小动物。随着玉兔捣药传说深入人心，玉兔也逐渐成为月亮 的代称，成为关于月亮的又一种比较含蓄说法。例如，辛弃疾的满江红中秋 “著 意登楼瞻玉免，何人张幕遮银阙”中，即以玉兔指称月亮；卢照邻江中望月 “沉 钩摇兔影，浮桂动丹芳”中，以兔影指代明月。 “茕茕白兔，东走西顾” ，兔子温顺、可爱、敏感的性格以及不具攻击性的特质 与嫦娥温柔的女性特征交相辉映，构成一种异质同构的关系，让人在由此及彼的联 想中，对二者不由心生怜爱。月中兔子形容乖巧，惹人爱怜，吴承恩在西游记 中曾描写到： “团身一块毛如玉，展足千山蹄若飞。直鼻垂酥，果赛霜华填粉腻；双 睛红映，犹欺雪上点胭脂。伏在地，白穰穰一堆素练；伸开腰，白铎铎一架银丝。 ” 7或许是出于喜爱， 西游记还专门为玉兔杜撰了神话情节，并将月宫神话的相关 内容杂糅其中：公主由捣药的玉兔幻作，玉兔的武器由捣药玉杵代替，玉兔降伏之 际，由月宫太阴星君、嫦娥仙子救其性命。尽管西游记中的玉兔以负面形象出 现，是一只记仇且有非分之想的兔子，阻碍了唐僧师徒西天取经的步伐，但其幻化 成公主人形后“头顶上微露出一点妖氛，却也不十分凶恶” 。可见，玉兔温柔、可爱 的底色是无法改变的，即便化作妖邪，也是美丽的公主形象。 2.1.3 月宫月宫 月宫，谓月中宫庭。 “月宫”一词始见于六朝托名东方朔海内十洲记 ： “ （东 方朔）曾随师主履行，比至朱陵、扶桑、蜃海，冥夜之丘，纯阳之陵，始青之下， 月宫之间。 ”月宫上很早就传说有桂树， 太平御览卷九五七引淮南子 ： “月中 有桂树。 ”卷四引晋虞喜安天论 ： “俗传月中仙人桂树，今视其初生，见仙人之足， 渐已成形，桂树后生焉。 ”唐段成式酉阳杂俎天咫 ： “月桂高五百仗，下有一人 长斫之。 ”宋张君房云笈七签称月中有八株骞树： “月中树名骞树，一名药王。 13 凡有八树，得食其叶者为玉仙。玉仙之身，洞彻如水精琉璃焉。 ” 在嫦娥奔月神话中，月宫始终都是嫦娥的栖身之所。先秦时期，月亮孤寂寒冷， 并没有什么设施。后来随着嫦娥奔月的流传，嫦娥地位的提高，月中成员的增加， 整个奔月神话呈现出更加生动、离奇的特征，人们对于嫦娥居住地月宫也进行 了不懈的想象，月亮逐渐演变成遍置琼楼玉宇的仙境。唐段成式酉阳杂俎壶史 中就用“月规半天，楼殿金阙满焉”这样富丽堂皇的描写来形容月宫的环境。 月宫，又称“广寒宫” ，名称由来与唐明皇游月宫的传说相关。宋人苏轼“我欲 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的词句即征引此典。柳宗元龙城录明皇 梦游广寒宫就有该典故的记载： 开元六年上皇与申天师道士鸿都客，八月望日夜，因天师作术，三人同在云上 游月中。过一大门，在玉光中飞浮。宫殿往来无定，寒气逼人，露濡衣袖皆湿，顷 见一大宫府，榜曰“广寒清虚之府” ，其兵卫甚严，白刃粲然，望之如凝雪。 从此月宫就有“广寒宫”之称。郑綮开天传信记增加了月宫为歌舞圣地的 记载： “见仙女数百，皆素练宽衣，舞于广庭。 ” 明代著名的神魔小说西游记有相关记载，通过对第十九回、九十五回的内 容分析，我们从中可以了解到：月宫中有太阴星君、姮娥仙子、素娥仙子、霓裳仙 子等，还有“广寒宫捣玄霜仙药之玉兔” 。 “宝幢下乃月宫太阴星君，两边的仙妹是 月里嫦娥” ，这里的嫦娥成了月宫众仙女的统称，而不特指奔月之嫦娥一人。姮娥、 素娥等名称都是嫦娥的异名别称，而作者在这里故意将其分化成不同的人物，使得 整个月宫更加壮观且热闹起来。 清代蒲松龄在聊斋志异白于玉中对广寒宫仙境也有所表现： 内以水晶为阶，行人如在镜中。桂树两章，参空合抱。花气随风，香无断际。 亭宇皆红窗，时有美人出入，冶容秀骨，旷世并无其俦。 14 蒲公笔下的月宫温馨、宁静、浪漫，生长着高大的桂树，飘荡着馥郁的花香， 生活着旷世无匹的仙女，早已不是那个貌似冷宫的冷清模样。 稍后，晚清王韬文言小说集淞滨琐话煨芋梦对月宫描写也是一派神奇仙 境的景象： 琼闼珠楼，光明入昼，地上琪花瑶草，入眼迷离。门前牌坊以品玉为之，雕绘 绝工。上有一匾曰：广寒清虚之府。 当然，既然号称“广寒宫” ，寒冷自然不可避免， “比入坊，觉冷不能禁，如入 冰窖者” ，后来“红丸食之，渐无苦” ，在月宫的游览中不仅看到了“庭中桂子，错 落交堕，其香浓郁，透彻远近”的环境，而且还欣赏了美妙的歌舞： “高髻靓装诸女 子，霓裳羽衣，翩翩然迎风高举，遂各相对而舞” 。 月宫是嫦娥住所之所在。从唐宋时期开始，月宫环境逐渐具体丰富，角色人数 逐渐增多，似乎嫦娥幸福生活有点让人无限神往，这为其后元明清时代嫦娥奔月神 话内容、情节的小说化做了有益的铺垫和充分的准备。 2.1.4 才艺才艺 一直以来，世人对月宫广寒仙境的想象、描写，始终没有缺少轻歌曼舞的助兴， 这大概与唐明皇游月宫，欣赏仙界歌舞，创作霓裳羽衣曲的传说相关。虽然鲜 有文本提及嫦娥仙子翩翩起舞娱乐他人， 但创作者似乎有意通过月宫中其他仙女 “霓 裳羽衣，迎风高举”的舞蹈场面来暗示其主人嫦娥的歌舞技能定然不同凡响、更胜 一筹。 嫦娥艺术才华的增加也不是肇始于唐代的这一传说，只是从唐明皇游月宫之后， 这一印象更加深入人心。嫦娥从先秦古籍中走来，一直保持月神的仙女身份，却是 一个没有特异功能的仙女形象，她的神性缺乏先天的禀赋和后天修炼的痕迹，所以 嫦娥即便飞往月宫成为月宫主人，她依然只是一个颇有美色的普通女子。也许正是 这种普通凡人形象无力给人更多的兴趣与向往，于是文人笔下的嫦娥逐渐增加了歌 15 舞、棋艺等多种技能，成为多才多艺的美女。晋代郭璞的游仙诗中“姮娥扬妙 音，洪崖颔其首”诗句，赞扬嫦娥擅长音律，琴声美妙，连洪崖听到后都要点头称 赞。洪崖又称“伶伦” ，被喻为中国神话传说中的音乐之神，琴声能打动洪崖，让他 也微微点头，可见嫦娥的演奏称得上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了。除了音乐才能，嫦 娥的舞蹈才华也不可小觑。毛主席在蝶恋花答李淑一中有月宫嫦娥为忠烈之 魂感动而翩翩起舞的奇特想象“寂寞嫦娥抒广袖，万里长空且为忠魂舞” 。嫦娥 被想象、塑造成一个更加符合男性要求的女性形象精通音律，仪态万方。一方 面，人们按照自己的理想美化了嫦娥；另一方面，嫦娥形象的流变显示了女性绝对 被审视的他者地位，显示了在一个以男性为主体的社会中，女性的塑造取决于男性 感观和心理需要。 清代 镜花缘 向以才学小说名世， 在笔墨游戏中间表现作者的学识， 往往 “论 学说艺，数典谈经，连篇累牍不能自已”8， 镜花缘的女性人物几乎个个都是琴 棋书画无所不能的才女，其中谈到嫦娥虽然没有直接说她才艺如何，但作者曾借织 女之口说嫦娥和百花仙子“向以楸枰朝夕过从，何等情谊”暗示嫦娥也是围棋高手。 镜花缘中多次提及众女仙“暖酒安枰” 、 “一饮一著”的普通生活，很是委婉的 表现了仙界中充满文人气质，且颇为优雅的生活方式，嫦娥自不例外。此外，清代 淞滨琐话解释嫦娥晚归的理由是“往赴许飞琼弹筝会，下午集宴于妙鬘宫” ，似 乎嫦娥主要日常安排都是参加一些与歌舞音乐相关的艺术活动，用今天的话说，她 应该是一位精通歌舞音律的艺术家。 洪强从女性主义的角度对嫦娥角色做了一个很好的注解： “女性之所以成为女 性，并不是主体的自愿，而是社会的规定。 ”在男性与女性的比照中，女性是有缺失 的、不完整的人，只能依附男性而存在。后世的嫦娥虽然渐渐摆脱窃药叛夫这一不 光彩事迹的影响，逐渐净化成人们心目中善解人意、擅长歌舞、精通琴棋书画的“大 家闺秀” ，但依然没有摆脱以男性为预设的主体，将女性定义为符合男性审美的客体 和他者形象。嫦娥的诸多才艺在某种程度上，意味着对男性的取悦，对男性的屈从。 16 2.2 从神话到仙话从神话到仙话 在中国传统典籍之中，最初并没有“神话”这样的词汇，神话一词来自日语汉 字。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中说，神话是“已经通过人民的幻想用一 种不自觉的艺术方式加工过的自然和社会形式本身。 ”游国恩先生在中国文学史 中说： “神话是远古时代的人民，对其所接触的自然现象、社会现象、幻想出来的具 有艺术意味的解释和描述的集体口头创作” 。9仙话与神话的关系，袁珂先生认为： “仙话可说是中国神话的变种、末流，其起源也不算太晚。约在战国初年，已有仙 话起于燕齐海滨的民间。大约是受了海市蜃楼变幻不测的影响。因而人们设想海岛 上有仙人，仙人都快乐逍遥，长生不死。 ”据此推断，仙话起于民间，是从神话演化 而来。 从先秦古籍到唐宋笔记、传奇，嫦娥神话改造成仙话的路途是漫长而艰辛的。 据考古发现，南阳汉代画像石的嫦娥奔月 （图一）中的嫦娥是一名高髻广袖、作 拱手状的人首蛇身女子，四周云气簇拥，云中散布九星，嫦娥呈现出腾云飞升的状 态。这一独特、传神的嫦娥形象，正好补充、印证着嫦娥奔月神话在汉代传播过程 中与仙话合流的情状。汉朝以后很长一段时间，神仙之风仍然不减，延至唐代奉道 教为国教，随着道家地位的抬升，神仙思想更为盛行，至宋代因提倡“理学”的思 想环境，仙道思想虽不如汉唐，但仍存余风。在如此复杂的社会环境中，嫦娥奔月 神话步履缓慢地走入仙话，与神话相关的人物如西王母、羿、嫦娥都沾染上仙气： 嫦娥吃了从西王母处讨来的不死之药，得道成仙，飞奔的自由超越形象与仙人“无 翅而飞” 、 “驾龙乘云”的形象大致相符；到达月宫之后，嫦娥指挥一只白兔继续捣 炼不死之药，不死药的议题与仙话不死诉求相吻合；不死之药的材料源自桂树，桂 树与神仙思想密切相关， 说文解字称： “桂，江南木，百药之长” ，魏晋之际就流 传服桂可得仙道；桂树低下有个砍树不止的吴刚，吴刚被责令伐树是因为学仙有过， 不可饶恕，也与仙道有关。在唐代笔记小说中甚至还有“羿烧仙药”的描写。李亢 小说集独异志嫦娥奔月条云:“羿烧仙药，药成。其妻姮娥窃而食之，遂奔入 月中。 ”此时，仙话中的不死药不再来源于西王母，而是羿刻意修炼而成，打上了明 17 显的道家炼丹烧药的印记，正好与神仙思想契合。这一系列变化都证明了嫦娥奔月 在流传过程中，确实受到神仙思想的影响，有仙话化的趋向。嫦娥飞升能力，西王 母不死之药，后羿烧药的情节都是道教的思想的体现，反映了嫦娥奔月神话历经了 一个删改、吸纳、整合各种元素的演变过程。 文学作品在创作、流传和演变的过程中，受时代风潮的影响是不言而喻的，嫦 娥奔月神话也同样如此。这一神话在道教、佛家、仙家等各种思想的侵入下，从一 个简单的“解释人为什么会死”的原始神话，逐渐被改造成一个追求长生不老、渴 望生命永恒的仙话故事。 2.3 从信仰到文学从信仰到文学 传说从上古黄帝神农氏时代开始，帝王的自然崇拜中就有“揖月光”的祭祀仪 式。据古书礼记载： “天子春朝日秋夕月” ，此处所谓“朝” 、 “夕”皆为祭拜之 意。在宋仁宗皇佑二年，祀月仪式被体制化，月神进入帝王的神庙。此时，月神虽 未指明是嫦娥，但民间已开始逐渐认同嫦娥的月神地位。唐代，中秋节俗与嫦娥奔 月、吴刚伐桂、玉兔捣药、唐明皇游月宫等传说故事相结合，充满浪漫色彩，中秋 节成为固定的节日。北宋之际，中秋节开始盛行，吴自牧梦梁录中记录其盛况 云： 此际金凤荐爽，玉露生凉，丹桂香飘，银蟾光满。王孙公子富家巨室，莫不登 危楼，临轩玩月，或开广榭。玳筵罗列，琴瑟铿锵，酌酒高歌，以卜竟夕之欢。至 如铺席之家，亦登小小月台，安排家宴，团围子女，以酬佳节。 至明清之际，中秋更是上升为我国的主要节日，成为仅次于春节的第二大传统 节日。 嫦娥与中秋节俗契合的一个关键因素渴望“团聚” 。中国传统历来重视家人 团圆、亲友团聚，故有“花好月圆人团聚”之谓。在碧空如洗，圆月如盘的中秋之 18 夜，人们容易情不自禁地思念家乡，思念亲人。古典诗词中常有这种人情的反映： “万里无云境九洲，最团圆夜是中秋。 ” （殷文圭八月十五夜 ） “今夜月明人尽望， 不知秋思落谁家。 ” （王建 十五夜望月寄杜朗中 ） 元代伊士珍嫏环记引三余帖中有这样的记载： 嫦娥奔月后，羿昼思惟成疾。正月十四夜忽有童子诣宫求见，曰:“臣，夫人之 使也。夫人知君怀思,无从得降。明日乃月圆之候,君宜用米粉作丸，团之如月，置 于西北方，叫夫人之名，三夕可降矣。 ”如期果降，复为夫妇如初。 这则故事大胆设计了嫦娥与后羿夫妇在农历八月十五重新团聚的画面，曲折反 映出对嫦娥奔月之后夫妻分离状态的不满，表达出中华民族对“大团圆”故事结局 强烈的欣赏与渴望。 嫦娥奔月神话与中秋节俗的结合，为嫦娥在民间的广泛信仰起到了推波助澜的 作用。随着时间的推移，节俗气氛的日益浓重，节俗引发的对嫦娥的重视使民间的 嫦娥信仰最终演化为一种近乎宗教式的情绪。梁冬梅在中华民族的月神崇拜及东 文化的价值取向一文中写道： “中华民族的文化作为东方文化的典型代表，其月神 原型蕴含的文化价值取向代表了东方文化的价值取向：和谐之求、阴柔之美、含蓄 之形、悲剧之音、出世之求是最重要的特点。 ”虽然民间信仰与文学创作不能等同， 但月亮的团圆的意象与人间亲人离散的现实形成鲜明的对比，构成一种巨大的情感 张力，此时诗人在情感上与嫦娥趋于一致，在形单影只的月神嫦娥身上，诗人可以 轻易找到自己情感宣泄的突破口，从而迸射出耀眼的火花，催生出杰出的作品。一 切与嫦娥奔月神话有关的元素，如丈夫羿、蟾蜍、玉兔捣药、吴刚、桂树，在诗词 中都有所反映。诗人不断据此本事进行吟咏，尤其是唐代大诗人李白、杜甫、李商 隐、刘禹锡等人更是以极大的热情，创作了大量脍炙人口的嫦娥诗，使嫦娥凄美形 象进一步定型，并产生广泛而深远的社会影响。 19 文人墨客在创作中对嫦娥毫不吝啬的同情与赞美，首先在文学殿堂中为嫦娥奠 定了不朽的地位，其次影响到嫦娥在民间的评价和地位，继而强化了嫦娥为月神的 信仰，最终推动嫦娥母题的文学创作的繁荣。嫦娥月神信仰与相关文学创作的互渗， 表现出相互促进、彼此滋养的良性循环关系，最终达到双赢的效果。 20 3 古典诗词中的嫦娥意象古典诗词中的嫦娥意象 自古以来，中华民族就是善于联想和富于诗意的民族。女娲补天、夸父逐日等 迥异于西方文化的神话传说，昭示着我们先民的想象力是如何的纵横捭阖，天马行 空！如果说精卫填海、夸父逐日等神话传说表现了我们民族生生不息、择善固执的 精神，不期然中流露出一种执着、悲壮的阳刚之美，那么嫦娥奔月的故事正好成为 其对立、补充的一面，散发出依依阴柔之美。仙裾飘飘的嫦娥仙子，空明澄净的皎 皎明月，嫦娥与明月二者意象的叠加，激扬着世人丰富的想象，摇曳着诗人缠绵的 诗情。诗词中嫦娥意象，因为有奔月神话为其文化背景，是以在反复吟咏中逐渐形 成了几种固定的文学内涵，成为一个由内容到形式积淀而成“有意味的形式” 。 3.1 嫦娥意象的单独运用嫦娥意象的单独运用 3.1.1 以嫦娥抒孤独之慨叹以嫦娥抒孤独之慨叹 人类是群居的动物，离群索居的人是孤独痛苦的。嫦娥成为孤独寂寞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