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考古学事业在进步的领域我心中的夏鼐先生

中国考古学事业在进步的领域我心中的夏鼐先生

今年是夏奈先生庆祝100周年。夏奈先生已经离开我们25年了，但我一直在一起，看着我们在工作，看到考古研究所的发展，以及中国考古学的进步。回想我在自己的考古学研究中、在过去的工作中,夏鼐先生的事功与为人始终被我当作楷模、奉为圭臬!我想将我与夏鼐先生接触过的几件事情写出来,作为对夏鼐先生百年诞辰的纪念。20世纪80年代前半叶,夏鼐先生的各种各样重要学术活动、社会活动非常多,但是每年的田野考古工作年终汇报(上一年度工作),他十分重视。当时的田野考古工作年终汇报时间比较长,一般是一周时间。从史前时期到汉唐时代的各个田野考古队汇报,他场场必到,从头到尾认真做着笔记。那时我看不出还有谁比他更关注着考古研究所的田野考古年终汇报工作。由于夏鼐先生对这项工作的重视,作为参加年终汇报工作的我个人,心里既高兴又紧张,高兴的是夏鼐先生在百忙之中听取我们的田野考古工作汇报;紧张的是怕汇报不好,既怕重点不突出、抓不住要害,又怕被听讲者提出问题而不知如何应答,更怕田野考古工作汇报内容出现意想不到的“硬伤”,无法交待、没法收场。那些年我先后主持着秦汉栎阳城遗址和汉宣帝杜陵陵寝建筑遗址考古发掘,每年的田野考古工作时间都在10个月以上,田野考古的工作量是很大的,都是大型城址、帝陵陵寝建筑遗址等,田野考古的平面图、剖面图贴满讲台前面的黑板。回忆当时我的田野考古工作汇报,既汇报考古发现的成果,又汇报田野考古遗址的选择、确定过程中的学术设想,以及采取的田野考古方法。比如,在秦汉栎阳城遗址的汇报中,我提出在水位高的遗址区考古勘探时,采取以勘探古代道路为主,以路土、路线寻找城门遗迹的方法,以路网结构判断城址分区问题。又如,在汉宣帝杜陵田野考古工作中,我确定以帝陵和皇后陵的陵园及寝园、陵庙等陵寝建筑遗址为主要田野考古对象,以究明上述陵寝建筑遗址形制布局为主要学术任务,以探索从王国时代到帝国时代帝王陵寝建筑遗址发展变化为学术研究目的。我记得在1982年、1984年和1985年的年初田野考古工作年终汇报后,夏鼐先生在汇报会散会的路上或在早晨到考古研究所后面“四合院”的北屋前,几次他都询问我下一步田野考古工作的设想、计划,多次谆谆告诫我主动性田野考古工作的关键,首先是选准考古发掘对象,“选准”的标准是发掘对象不要雷同,发掘对象要有典型性、代表性,要能够反映学术研究的本质性问题。夏鼐先生对我讲,在田野考古工作中要根据不同发掘对象、不同研究目的,采取不同方法,他鼓励我要多想新方法。对于我在汉宣帝杜陵陵园及陵寝建筑遗址的考古发掘,夏鼐先生与我讲,秦汉时代以后帝王陵墓很多,这时的陵寝建筑自然也很多,但是我们不能对每个陵墓的陵寝建筑遗址都进行考古发掘,一是对于一个人的时间来说没有那种可能,二是对于学术研究来说也没有那样的必要,要争取把汉宣帝杜陵陵寝建筑遗址考古工作做得完整一些,不留遗憾。夏鼐先生这些话,坚定了我把汉宣帝杜陵陵园及陵寝建筑遗址田野考古基本做完的信心,也是对我的鼓励和信任。如果那时没有按照夏鼐先生所说的那样去做,现在再去进行某一秦汉帝陵陵寝建筑遗址的全面田野考古发掘与研究,至少可以说在可以预见的时间里,是不可能进行、也进行不了的。记得1983年8月下旬,夏鼐先生在西安主持由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中国考古学会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举办的“亚洲地区(中国)考古讨论会”期间,在西安人民大厦举行宴会,作为西安研究室负责人,让我参加宴会,在宴会前见到夏鼐先生,他关心地询问我杜陵考古工地的情况,嘱咐我既要抓紧工作,又要注意关中夏季天气太热,不要中暑。在他旁边的陕西省副省长孙达人同志与夏鼐先生讲,“我刚刚到杜陵考古工地参观过,庆柱同志在工地上给详细讲解了考古发掘情况,收获不小。我搞秦汉史的,过去秦汉帝陵陵寝制度好多说不清楚,看到他们的考古发掘成果就一目了然了!”夏鼐先生又叮嘱我,建筑遗址群考古发掘不好做,一定要慎之又慎,我们没有时间表,不要着急。夏鼐先生在考古研究所多年来那样重视一年一度的田野考古工作汇报,在外面出差、开会又心中时刻挂念田野考古工作和田野考古第一线的同志,使我深受感动!这充分反映了夏鼐先生对田野考古工作的重视。夏鼐先生对杜陵陵园及陵寝建筑遗址考古的关注,是有着深层次的原因与学术背景的。20世纪80年代初,他曾经就秦始皇陵兵马俑坑的考古发掘质量问题,提出过尖锐的批评。1985年3月在北京参加中国考古学会第五次年会时,石兴邦先生与陈全方、巩启明同志到夏鼐先生家看望夏先生,谈到秦始皇陵兵马俑坑发掘问题时,夏鼐先生说:“不是不让你们挖,要慢慢挖,一部分一部分地挖,不要全面挖,那样会造成破坏。”夏鼐先生建议:“可以挖秦始皇陵的地面建筑,如宗庙殿堂遗址,那容易遭到破坏,挖去也容易,且能解决有关制度的一些问题。”当石兴邦先生将夏鼐先生关于秦始皇陵兵马俑坑及秦始皇陵考古工作的上述意见告诉我时(后来石兴邦先生也写成文章),我更深切领会了夏鼐先生就杜陵陵园及陵寝建筑遗址考古与我几次谈话的深层含意与期盼,夏鼐先生希望我们考古研究所在帝王陵墓考古方面要做出好的样子、走出新路子。夏鼐先生是国内外公认的著名考古学家,他学贯中西、博古通今,在当今学术界罕有出其右者。就是这样一位伟大科学家,他在学术领域的谦逊美德,现在显得越发崇高!1979年4月,我正在秦咸阳城遗址的秦咸阳宫第三号宫殿建筑遗址考古发掘,当时在宫殿遗址的通道两侧坎墙之上发现了保存甚好的宫廷壁画。夏鼐先生听到这个消息,在百忙之中安排时间来到考古工地。那天他兴致很高,我陪同他参观,边走边介绍田野考古情况。对于考古工作者来说,新的考古发现是振奋人心的,又是令人头痛的。因为许多新发现属于未知领域,而要使“未知”成为“已知”,需要努力、需要时间,而考古工地又不能“等人”,当然平时的学术积累成为这时的重要资本。然而每当这时,一些著名学者到考古工地参观,是我们询问释疑的好机会。可是当我向夏鼐先生请教一些工地现场的有关考古发现时,他总是说,要查阅相关资料,要进行相关研究以后才能谈。一路上他很少发表意见,只是不时地问我发现的遗迹现象。类似情况我还听高星同志与我谈过,夏鼐先生和裴文中先生参观考古工地时,在工地走过来走过去,参观了好长时间,竟然没有说任何话,考古工地主持人感到压力很大,以为二位先生不满意、有意见。于是通过其他同志询问二位先生意见,他们异口同声说,这些是考古新的发现,自己不熟悉,也谈不出什么意见。夏鼐先生、裴文中先生等老一代科学家的上述那些平平淡淡的言行举止,更令我对他们倍加敬重!夏鼐先生长期担任考古研究所所长,但是他从不以领导、大学者自居,他对待国内外同行的热情有口皆碑。国内外考古学界都知道,夏鼐先生在涉及国家文物考古事业的权力、利益、荣誉等诸多方面,有着很强的原则性。但是在对待国内外学者之间的学术交流,他又是千方百计地为人提供方便。1983年9月22日,夏鼐先生给我一封笔信,“介绍美国友人夏含夷先生”,“到西安来参观访问”,夏鼐先生嘱我“予以协助”,并明确指出“主要说工作方面”的“协助”。夏含夷先生何许人也?夏鼐先生在信中说,夏含夷“系美国加州大学研究生,专攻中国古铜器研究,此次前来我国进修。”不仅如此,夏鼐先生还专门让乌恩同志打电话给我,惟恐安排不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