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寒论》条件句的相干蕴涵

《伤寒论》条件句的相干蕴涵

为了避免严格的逻辑混淆，一些逻辑学者开始审查、提出新的逻辑理论，建立新的逻辑系统。安德森和贝尔纳普建立了衍推逻辑系统E和相干逻辑系统R,R和E都是相干逻辑,它们都遵循相干原理,即如果A相干蕴涵B,则A和B至少有一个共同的命题变元。R和E的不同在于,E不但是相干逻辑,而且还是模态逻辑,如果A衍推B,不仅A相干蕴涵B,而且具有必然性。因此衍推不仅要求前件和后件相干,而且要求前后件之间有必然联系。因此可以说,衍推是相干蕴涵与严格蕴含的有机结合。王健平依据自然语言的实际情况,提出“实际蕴涵”“相关蕴涵”等与“严格蕴涵”“相干蕴涵”相类而又有不同的蕴涵概念。本文所要做的是:沿用为逻辑学界所通用的“相干蕴涵”名称,并借鉴王建平教授的研究成果,以相干蕴涵原理为基础对《伤寒论》中的条件句予以分析。1阴阳属阴也不打造“病有发热恶寒者,发于阳也”相关蕴涵可以区分为语言的蕴涵和非语言的蕴涵两种。语言的蕴涵是仅靠对假言命题前件进行语义或语用分析就可以得到后件的蕴涵。《伤寒论》第7条所言“病有发热恶寒者,发于阳也;无热恶寒者,发于阴也。”即属于相干蕴涵中的语言蕴涵。我们知道:阴阳最初的含义是指日光的向背,后被引申为冷暖,进而又成为代表相互对立又相互关联的事物属性。凡是运动着的、向外的、温热的,都属于阳;静止着的、内敛的、寒冷的,都属于阴。反过来即凡阳都是运动着的、向外的、温热的,凡阴都是静止着的、内敛的、寒冷的。在判定其属阴或属阳的过程中我们只是应用了中医学对“阴阳”的定义,或者说只是从“阴阳”的语义出发推出“发热恶寒”与“无热恶寒”属性的。我们截取条文中的“病有发热恶寒者,发于阳也”,并将其构成这样的一个条件句命题“如果病有发热恶寒者,那么是病发于阳”。在“发热”与“阳”之间存在有共同的命题变元,以我们对中医学的理解,“发热恶寒”已被包含于“阳”之中,也就是“发热恶寒”属于“阳”。1.1分析语义相关意蕴的意义“浮脉”,“病在表”上位语义蕴涵实际上就是把原句中的某一个部分代之以其上位的属概念,并且在这种属概念之前加上必要的量的限制。例如“脉浮者,病在表,可发汗,宜麻黄汤。”这一条文本是一连锁蕴涵,即“脉浮蕴涵病在表,病在表蕴涵可发汗,可发汗蕴涵宜麻黄汤。”为方便起见我们只截取前两句并将其构建成只含前件和后件的一个蕴涵命题,“如果脉浮,那么病属于表证。”阐述中医学的相干蕴涵必须要引入医学理论为之解说,如果我们仅从“脉浮”的字面意义“举之有余,按之不足”来说明“浮脉”蕴涵表证是难于理解的,而只能是从“脉浮”的内涵意义来说明,即脉浮多提示外邪袭表,正气抗邪于外,故而言“病在表”。此命题正是通过“脉浮”的内涵意义做出“病在表”的推论。为什么说“脉浮者,病在表”是一上位语义蕴涵呢?我们知道脉浮虽然不一定都是表证,但表证者一般情况下都见脉浮。也就是说脉浮还可以见于不是表证的其他病证,脉浮提示的病证要大于表证,从这一意义上来说,“脉浮”无疑是“病在表”的上位概念。所谓分析语义相关蕴涵是对作为前件的命题或对前件命题所包含的组成成分进行某种语义分析的结果,这种语义分析依赖于某一种语言对表达命题的语句或组成语句的语词所做的某种符合句义要求的语义解释。我们从“伤寒脉浮而缓,手足自温者,是为系在太阴。太阴者,身当发黄;若小便自利者,不能发黄。至七八日,大便硬者,为阳明病也”这一条文中截取“若小便自利者,不能发黄”一节,并将其构成“如果小便自利者,那么不能发黄”这一命题,“小便自利”的字面意义就是小便畅通,但小便畅通如何蕴涵“不能发黄”呢?我们只能求诸于“小便自利”的临床意义,“小便自利”代表湿邪有出路,也就是说人体内没有“湿邪”郁滞,而湿热交蒸是发黄的主要原因,没有湿邪自然也就不可能有湿热交蒸,所以说“不能发黄”。此处“小便自利”的解释并不是随意的,它的解释要符合整个语句的意义,比如此处的“小便自利”我们就不能解释为“没有砂石阻塞”。1.2语境条件的构建所谓语用相干蕴涵是指在特定的语境中假言命题的前件语义包含后件语义的蕴涵;而离开特定的语境,这种假言命题的前件语义并不能包含后件语义。我们先从条文之间的联系分析“语用相干蕴涵”。“脉浮者,病在表,可发汗,宜麻黄汤”“脉浮而数者,可发汗,宜麻黄汤”是两条相连的条文。我们可以将“脉浮而数者,可发汗,宜麻黄汤”这一条文的得出即是应用语境相干蕴涵的结果。一般的情况下我们不可能将“脉浮而数者”作为“可发汗,宜麻黄汤”的充分条件,或者说“脉浮而数者”并不一定是“可发汗,宜麻黄汤”的。但是“脉浮而数者,可发汗,宜麻黄汤”这一条文的出现确有一特定的语境。其与“脉浮者,病在表,可发汗,宜麻黄汤”衔接,在此两条文的前面更有“脉浮数者,法当汗出而愈”的字样。在这样的背景下,“脉浮而数者,可发汗,宜麻黄汤”自然可以成为一真的命题。以往的研究多从作者的写作方法即所谓之“承前省”来分析它,然而无论是所谓的“承前省”或“承后省”所依据的无非都是语境。又如“喘家作桂枝汤,加厚朴杏子佳”这一条文,其语境的特定性非常明显,“加厚朴杏子佳”后件的得出,只能是在“素有喘疾之人又罹患桂枝汤证”这一前件的基础之上,如果没有“喘家”作为这一命题的背景,此命题将成为“如果患有桂枝汤证,则应在桂枝汤的基础上加上厚朴杏子。”但这一命题无疑是假的。缘于《伤寒论》是一部经典,我们所能依赖的语境或者说它的语境主要是指“上下文”。语用学所要研究的更多的是一种语言交际,而人与书籍的语言交际应该是指读者如何理解作者的意图,他要说的是什么,因而人们可能认为上述的分析或有牵强,其实我们完全可以构建一以下的场景来说明之。医生甲与医生乙皆熟读《伤寒论》,共同诊治某病人。甲说:“此患者得的是桂枝汤证,因为其有头痛发热,汗出恶风,脉浮缓。”乙说:“我同意您的诊断,但患者是一个素有喘疾的人。”“患者是一个素有喘疾的人。”在一般情况下它只是一种对事实的陈述,但乙在此时说出绝非仅在陈述患者素有喘疾这一事实。它在暗示甲“这是一素有喘疾的人又罹患了桂枝汤证,应该与桂枝加厚朴杏子汤”。因为甲与乙皆熟读《伤寒论》,有共同的知识背景,诊治的又为同一病人,甲会立即联想到“喘家作桂枝汤,加厚朴杏子佳”这一原文,对患者做出正确的治疗。语用相干蕴涵命题对语境条件的要求是非常明显的,离开特定的语境,则语用相干蕴涵命题是不能形成的。如果离开了“三阳合病,腹满身重,难以转侧,口不仁而面垢,谵语遗尿。发汗则谵语,下之则额上生汗,手足逆冷。若自汗出者,白虎汤主之”这一条文中的语境,我们不可能得出“发汗则谵语”“下之则额上生汗”这两个条件句。而“发汗则谵语”“下之则额上生汗”本身亦有语用相干蕴涵,他们又分别蕴涵有“不要发汗”“不要攻下”之义。周礼全认为从言语行为的角度来看,条件句不仅具有逻辑语义及其每个语句的具体字面意义,而且整个句式还可以表现以间接的语旨用意。条件句“发汗则谵语”“下之则额上生汗”同时表达“警告”语旨用意。因上两个条件句的形式均为“如果p,则q”,如果你想“非q”,那么就应“非p”。也就是“警告”在三阳合病的情况下“不要发汗”“不要攻下”。2“太阳病,疼痛发热,汗出恶风者,桂枝汤主之”是一个跨层次的命题变元根据对蕴涵者和被蕴涵者事实上而并非语义或语用方面具有的充分条件关系的认识而形成的相干蕴涵命题是非语言蕴涵命题。“太阳病,头痛发热,汗出恶风者,桂枝汤主之”显然不是语言蕴涵命题。这一命题的预设是:“存在一种表现为头痛发热,汗出恶风的病证;存在一被称之为桂枝汤的方剂;并且这一病证用桂枝汤治疗。”这一预设是复合预设,这个复合预设中的任何一个支命题,都被“太阳病,头痛发热,汗出恶风者,桂枝汤主之”这个命题所相干蕴涵。或问:“太阳病,头痛发热,汗出恶风者”与“桂枝汤主之”是两个在语言意义上完全分立的命题,无论是从预设或语义方面讲还是语用方面讲,“太阳病,头痛发热,汗出恶风者”都并不蕴涵“桂枝汤主之”。“桂枝汤主之”是我们根据“太阳病,头痛发热,汗出恶风者”这个命题结合一些背景知识得出的另外一个命题。作为中医学中的背景知识毫无疑问指的是医学理论与医疗经验。是我们根据已有的知识或已有的经验得出:如果“太阳病,头痛发热,汗出恶风”,则“桂枝汤主之”。对此有关事实的命题,我们可从认知的角度去研究它,即研究我们是如何得到这一命题,又将以什么样的方法来刻画它,也可以从规范的角度去研究它,即将“太阳病,头痛发热,汗出恶风者,桂枝汤主之”作为一种规范来执行;还可以从包含关系的角度来研究它,是否“太阳病,头痛发热,汗出恶风”包含于“桂枝汤证”之中;还可以分析它的认识论基础,它如何从经验到知识;又如何由知识到规范等等。相干原理强调:如果A相干蕴涵B,则A和B至少有一个共同的命题变元。那么“太阳病,头痛发热,汗出恶风者”与“桂枝汤主之”之间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共同命题变元?我们知道“太阳病,头痛发热,汗出恶风者,桂枝汤主之”是一经验的事实,这个命题是真的。然而其成真的条件是什么?毫无疑问,我们可以“符合论”的观点去分析它,并得出“太阳病,头痛发热,汗出恶风者,桂枝汤主之”是真的当且仅当“太阳病,头痛发热,汗出恶风者”以“桂枝汤主之”且以“桂枝汤主之”是有效的。我们也可以从研究“太阳病,头痛发热,汗出恶风”的机理,探讨“桂枝汤”的药理作用等角度去分析“太阳病,头痛发热,汗出恶风”应用“桂枝汤”的理由、寻找其依据。然而作为一个命题,从相干蕴涵原理将如何去分析它?相干蕴涵可以涉及命题的内容意义,但疾病与治疗间的关系是一种什么关系?或具体一点说病证与方剂之间是一种什么关系?是有了病证必须治疗还是有了病证必然治疗?我们可以将“必然”归结到人的本能,并从“必然”中推出“必须”。但有病的人体需要药物来干什么?是已病的机体需要治疗或者说需要药物?如此病与药之间的关系则是一“需要”“需求”关系,那么疾病“必然”治疗的基础就是人类“需要”的一种本能,犹如饿了吃饭一样,对此我们暂不做探究。我们可以粗略地说:疾病是体内的阴阳失调,方剂能够调节机体业已失调的阴阳。那么“阴阳失调”与“调和阴阳”是否就是至少有一个共同的命题变元?“太阳病,头痛发热,汗出恶风”的机理是风邪外袭,营卫失调;“桂枝汤”能解肌祛风,调和营卫。这样我们就从“太阳病,头痛发热,汗出恶风”的发生机理和桂枝汤的功效中为其寻求到了共同的命题变元。这是否唯一的寻求共同命题变元的方法呢?能否从病证和方证之间去寻觅共同的命题变元?我们将“太阳病,头痛发热,汗出恶风者”作为一个证候,其实《伤寒论》的研究者历来是将其作为一个证候看待的,即我们常说的“太阳中风证”;桂枝汤有桂枝汤的适应证候。“太阳中风证”只是桂枝汤适应证候的一种,也就是说“太阳中风证”已被包含于桂枝汤证之中。“包含”与“包含于”皆有共同的命题变元。这种寻求共同命题变元的方法其实也是基于意义理论的,因为一首方剂的意义就是看我们在何种情况下应用这首方剂。所以认为“太阳中风证”包含于“桂枝汤证”之中,是因为桂枝汤不仅仅应用于“太阳中风证”,这不是指桂枝汤的后世应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