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戏剧的工具革命时代

当代戏剧的工具革命时代

中国戏剧的发展今天取得了很大的进步，但也存在一些障碍，使现代戏剧复杂化，存在许多问题。这几乎是戏剧界的共识,区别只在于究竟什么是影响当代戏剧发展的障碍。在这个问题上,可说是智者见智仁者见仁,而我以为影响当代戏剧发展的障碍主要有三个:工具革命带来的戏剧表现手段的时代启示当下戏剧进入了一个什么时代?这个时代有些什么特点?戏剧界的认识是不一致的。例如,大制作戏剧出现之后,一边是批评之声不绝于耳,一边是许多剧院(团)迅速地跟进,出现了一批大制作戏剧。不否认大制作戏剧的艺术质量参差不齐,对此提出的批评也有其合理性;但是,因此而完全否定戏剧的大制作,也是不符合戏剧界的创作实际的。这实际上反映了我们戏剧界对当代戏剧发展的认识存在着盲目化的倾向。我也不赞成现在就是要搞大制作戏剧的说法,似乎现在就是大制作戏剧时代。这是因为它也同样不符合戏剧界的创作实际,除了大制作戏剧,我们还有很多低成本、小制作的戏剧,并且其中有不少在艺术上是不可多得的精品。但最近,文化部制定了国家舞台艺术精品工程,第一批初选剧目三十台可获得资助数千万元,平均每台剧目可获得一百多万元。以这样的大资金投入剧目的修改加工,我想最后出来的精品绝不会是小制作戏剧。所以,我相信当代戏剧实际上已经进入到了一个戏剧工具革命的时代。这个时代有其自己存在的理由和特点。首先是时代的进步,飞速发展的高科技给我们的戏剧家提供了很多新的戏剧表现手段。戏剧不可能停留在一桌两椅的舞台形式上,也不可能停留在低成本、小制作的舞台形式上,因为有更好的舞台呈现形式,有更新的戏剧表现手段,真正的戏剧艺术家是不可能拒绝它们的,而当代戏剧观众更不可能迷恋于陈旧的舞台,他们肯定会被高科技带来的崭新的舞台表演所吸引。其次,高科技提供的新的戏剧表现手段,不仅仅给舞美带来革命性变化,而且也必然会给整个戏剧艺术带来革命性变化。诚然,现代高科技首先给舞台提供了崭新的舞台装置:灯光、布景、音响设备等等,从而推动了舞美艺术的向前发展。戏剧艺术是一门综合艺术,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舞美革命必然促进导演、表演以至编剧等的革命性变化,由此,推动了戏剧艺术的全新发展。显然,这是由工具革命带来的戏剧发展,它和以往由思想观念和艺术观念的变化所带来的戏剧发展是不一样的。在这个问题上,我们不妨把眼光放宽一点,一个时代的到来不会只是一两门艺术发生相同的变化,它必然是带动整个人类艺术发生某种带有倾向性的变化。从全球文化发展来看,例如80年代美国电影是观念革命在推动电影艺术的发展,如:《克莱默夫妇》、《金色的池塘》、《野战排》、《生逢七月四日》等等;到了90年代,美国电影就基本上是大制作了,主题、内容都为之一变,电影大制作似乎已成世界电影的潮流。事实上,西方戏剧也早已进入了戏剧工具革命时代。大制作的音乐剧在西方大行其道,而音乐剧《悲惨世界》、《猫》在上海演出引起的轰动效应,也向我们证明,中国的戏剧观众同样欢迎这样的戏剧。我不是在这里要否定观念革命的作用,我只是说,现在是不是工具革命已经被提上了日程?如果我们对此的认识存在着盲目化倾向,那么,这个时代很可能就淹没了许多戏剧人的努力。近年来国内戏剧创作实践似乎已经证明了这一点。戏剧人跟上这个时代,他们的戏剧创作成功率就很高,否则就容易碰壁。其实,工具革命也好,观念革命也好,它们都是推动戏剧向前发展的一个动力。现在为什么都选择工具革命这个东西,除了高科技发展带来一种可能性,是不是出于一种集体无意识?那就是面对高科技在戏剧中的应用,如果自己不用而别人在用,岂不可惜,岂不错失良机?于是,越来越多的戏剧人选择了工具革命。事实上,如果我们现在还是坚持以前那种一桌两椅的戏剧舞台,肯定没有那么多人去看。戏剧环境的生态性讨论当代戏剧发展的障碍在哪里,很容易会首先想到戏剧生存的环境,包括意识形态、文化政策、院团体制、市场机制、创作机制等等,这样的讨论我们已经进行过多次,收获并不大。其实,我们完全可以换一个角度来思考问题,即我们当代戏剧人长期处在这样一个戏剧环境里,自身的生存状态是否已经适应了这个戏剧生态环境。举一个例子,我们戏剧人一搞新戏是否首先就想到评奖?一想到评奖是否就自觉不自觉地去揣摩领导和评委的意图和口味?一揣摩意图和口味是否就以获奖的戏剧作为创作模式有意无意地模仿和照搬?这当然有一个戏剧的生态环境的问题。有很多问题是无法改变的,人们只能够适者生存。但我认为,这里存在着一个互动的关系。当代戏剧环境确实有制约戏剧人的一面,但反过来,当代戏剧人其实也已经适应了这个戏剧环境,已经使自己的生存生态化了。表现在戏剧创作上,当代剧作家在反映我们这个变化迅速的时代和异常复杂的社会方面,明显地要比小说家落后许多。诚然,我们这个时代变化太快,要正确地认识和艺术地反映我们的时代和社会生活并非易事;对文艺的要求也早已不是要么歌颂、要么批判的二元对立思维,而是首先要求我们剧作家对时代和社会生活抱着真诚的态度。不管你对这个时代和社会生活的认识是准确还是片面,只要你的认识是真诚的,是发自肺腑的,就会打动观众,就会赢得观众。我们的戏剧反映我们的生活不那么准确、有片面性不要紧,就怕戏剧反映的不是我们的生活,远远地避开我们真实的生活,用一个既可以发生在古代、也可以发生在现代的故事来糊弄观众,这样的戏剧创作才是最让人担心的。在这方面,戏剧家的创作比小说家要差的原因,不能仅仅归结于戏剧创作比小说受到更多的限制这一点上,在我看来,戏剧人生存的生态化是其中的关键。是的,戏剧是文学中的最高形式,难度最大。但是,当戏剧人一旦拿起笔来搞创作,首先考虑的是如何迎合领导和评委的意图和口味,如何使创作剧目顺利通过而磨去新锐之气,这样的戏剧创作怎么会不比小说差呢?而戏剧作为舞台综合艺术的难度更使剧本创作人员缩小在一个很小的范围,从而使戏剧人生存的生态化倾向更为严重。其实,这类问题在小说界同样存在,只不过小说作者人数众多,艺术表达更为自由,因而更善于表达个人对时代和生活的真诚认识。现在有一些戏剧制作人,不要拨款,自己制作,还能够盈利,如果这样的戏剧人多起来,我们的戏剧环境会慢慢好起来的。但也不能说在现在这样一个戏剧生态环境下就出不了什么好戏,可如果都是生态化的戏剧,戏剧人都没有了自己的东西,那就会缺失最重要的东西——剧作家的真诚。顺便说一句,戏剧创作既然在观念上裹足不前,那么,生态化的戏剧人转向工具革命也就不足为奇了。传统观演关系已经硬化化了现在我们看戏,已经习惯了不管什么剧种的戏,都在统一的20世纪初传入中国的镜框式剧场里看戏。多少年过去了,剧场的设施改进了,新的更大更好的剧场也建起来了,但这种西方模式的观演关系是否就适合于一切戏剧演出呢?尤其是它是否适合中国戏曲的演出和观赏呢?我想从我个人的看戏感受出发,来谈谈这个问题。我过去并不很喜欢看戏,进入戏剧界之后,看戏多了,慢慢地喜欢上看戏了,但是老实说,在剧场坐两个小时看戏,人并不舒服,戏稍微差点,人就非常难受。我看戏是工作,不得不看,难受也得忍着。但如果是买票前来看戏的观众不是享受,而是受罪,观众怎么会来买票看戏?剧场里的观众怎么会不越来越少呢?我们的传统戏园子就不是这样。观众很舒服自在,当然缺点是场子里太乱,这就造成在中国的传统戏园子看戏娱乐的成分大于欣赏艺术的成分。其实,在西方传来的剧场里演出的话剧,也已经改变了这种传统的观演关系。话剧现在在小剧场演就能热起来,在大剧场就不行。这一切,是不是值得我们思考这样一个问题:我们的当代戏剧观演关系是否已经僵硬化了?从理论上看,这种现象反映了我们没有找到适合于当代观众观赏戏剧、尤其是中国戏曲的演出场所。我们老是说,我们有多少个剧种,但我们从来不说我们有多少种不同样式的剧场。为什么要把我们这些不同剧种的戏、尤其是中国戏曲和话剧放在一个剧场模式中演出呢?我们为什么不换一个角度考虑一下观众更加乐意接受的、适合于中国戏曲特点的观演关系,一种新型的,中国式的观演关系,从而使得我们的戏剧走进中国人的心中。我不是说要回到中国的老戏园子去,但我们应该认真研究一下中国戏曲和老戏园子之间的关系,找出那些真正符合中国戏曲审美特征的观演因素,重新注入到剧场里。北京有的剧场就进行了一些这方面的尝试,例如拆除舞台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