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浴女》尹小跳形象分析

《大浴女》尹小跳形象分析

铁凝无疑是当前最有影响力的女性之一。其小说特别关注人物的内在精神世界,从她的小说中我们可以透析出一个个向善的灵魂。作为铁凝的第二部长篇小说《大浴女》,充满着人性魅力。在这部小说中,作家以细腻的笔法为读者呈现了尹小跳追求幸福的心路历程。尹小跳在历经磨难与艰辛之后,经过心灵洗浴后的她,最终建构了完满的自我并走进内心深处宁静的花园,换来了心灵的澄明。成长,对每个人来说都是一个过程,一个不断向完善状态接近的过程。就人本身来说,这种接近完善的状态包括身体和心灵两部分。身体上的发育成熟只是成长的一部分,而心灵上对外部世界的逐渐认知以及自我人格的生成建构,才使人变得完整。尹小跳成长的过程,也包括两部分--身体的成长和心灵的建构,最终生成一个充满人性的完满自我。1.小跳:小跳,姐姐小说的故事里总有一些人,作者可能用了大段的文字去叙述,但就好比一幅国画中的淡墨,大片却模糊,烘托、说明着重墨的存在。在我看来,尹小帆和唐菲在《大浴女》中就是这样一片淡墨。作者铁凝以他者(相对尹小跳而言)的成长来观照尹小跳的成长。正如拉康(JacqueLacan)的镜像理论所阐述的,“他者作为自己的形象……主体的欲望表达首先必须获得一个外在的客体和对象”。作者将主人公尹小跳和与之相关照的几个人物共同放置于“镜”前,使尹小跳自然而真实地借助周围的“他者”在相互的辩认中成长成熟。作为亲人的妹妹--尹小帆对姐姐尹小跳发育成长的观照至关重要。在尹小跳的少年时期,父母双双被下放至苇河农场劳动。小姐姐四岁的小帆,衣食住行全得由小跳来负责。因此,小跳学会了洗衣做饭自理生活,且把妹妹照顾得妥妥当当。那时的小帆对小跳是无条件爱戴无条件追随的。在小帆心底,姐姐对她的呵护以及对她生活的照料给她心里带来的温暖远远胜过母亲。尽管几年后母亲章妩回来了,却疏于对她们的照顾。姐妹俩可以说是在缺乏父爱及母爱的环境中长大的。小跳对小帆而言,不是母亲却胜似母亲。然而,长大的小帆已不是儿时的小帆,渐渐疏远小跳,直至后来近乎对立的关系以及对姐姐进行无理而尖锐的责难。她嫉妒、攀比、抢夺,努力挣脱姐姐的庇护,宁愿选择一种完全陌生且无法完全融入的异国生活和婚姻;她争小跳的男人,不停地与之争吵;她想把尹小荃死的责任全部推卸到小跳身上。小帆变得内心极度脆弱且不敢面对现实并且承担责任。小跳则不然,作为在文革中成长的尹小跳可谓是成功的。小说中她第一次出场已是福安市一家儿童出版社的副社长。年轻、自信且正在恋爱的她,将要与陈在步入婚姻的殿堂。她身材高挑,容貌姣好,事业有成。面对妹妹的挑衅、责难和抢夺,她一再忍让、承受并维护着姐妹俩的感情以不致破裂。比起尹小帆,《大浴女》中作为尹小跳一生的朋友的唐菲花费了作者更多的笔墨。在小跳的身后,作者述说着另一个女孩的一生。由未婚的舅舅唐医生抚养长大的唐菲出生在一个父亲缺席的家庭中,父亲对她来说是个永远不解的迷。而母亲唐津津也在那个混乱荒唐的年代里为了保护女儿不受侮辱,自己宁愿忍受非人的待遇(被批斗、游街、吃屎),最后屈辱地离开了人间。做人真诚且非常看重友情的唐菲美艳开放,是尹小跳少年时代的好友并偶像。唐菲,可以说是小跳一生的朋友,年少时的她们在动乱中亲密无间,成人后的她们肝胆相照,她们的友情持续直至唐菲由于性病在人间泯灭。在成长的路上,她们相伴而行,互相温暖,互相安慰,互相扶持。唐菲走在前,小跳走在后,唐菲走的路指引着小跳的选择。唐菲的成长,让小跳清醒地认识到自己该走哪条路。尹小帆和唐菲是伴随着尹小跳成长成熟的两个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她们像两面镜子,通过她们对尹小跳的观照,见出了尹小跳成长之路上所经受的磨难与艰辛。2.女性成为精神丰富的受害者记得斯宾诺莎(BenedictusSpinoza)曾经说过类似的话--一个人只有内心足够强大了才是不容易被打败和摧毁的。对于一个女性来说,成长意味着她在使自己成为自己,这需要不倦的努力,不断的自省,不断的改善心态,而这一切不可避免地将伴随着心灵的搏斗与挣扎。尹小跳在身体成长的同时,她的心灵也在不断的建构中。尹小跳在精神的成长中一次次挣扎,不断战胜自己,原谅和成全着他人。尹小跳心灵的建构,首先表现在对母亲态度的转变上。毫无疑问,在母亲章妩从苇河农场回来之前,她像其他所有爱母亲的孩子一样依赖着、爱着、盼望着母亲就在身边照顾、疼爱着自己。但是,当母亲从农场借着“眩晕症”的借口回来之后行为举止表现反常,小跳对母亲的冷漠之战就已悄然开始并持续发展得越来越深。唐医生的出现,母亲对这个男人的重视,给他织的红毛衣,晚归等等举动,让小跳心底开始讨厌这位陌生的来客,更恨起母亲。后来同母异父的妹妹尹小荃出生又失足夭折,使得小跳与母亲的对抗愈演愈烈。她对母亲充满了发自心底的仇恨,并把对母亲的冷漠视作对母亲的惩罚一直延续到成年之后,这种无言的惩罚使章芜与小跳的母女温情消失殆尽。可幸的是尹小跳身上的反省意识使她对自己的过失和极端的偏执有着很强的自审意识,面对年老后可怜的母亲以及自己成长后对母性的理解,她的灵魂发生了一次飞跃。她放弃了固守多年的对母亲的惩罚,使母亲得到了解脱,也让自己得到了解放。其次,尹小跳心灵的建构表现在对和谐两性关系的理解与领悟上。童年在灯儿胡同小学所受到的性丑陋的罪恶教育(她亲眼目睹非婚老师唐津津被迫吃屎)使她对性的看法有着一种不正常的保守与偏见。但在陈在爱的温暖下,她慢慢意识到爱与性是分不开的,有爱存在的性才能产生幸福的快感。小跳与陈在的关系很大程度上表明,她对性的理解已经达到一个比较健康和人性化的层面,而这种理解也是她获得幸福的必要准备。当陈在毅然与万美辰离婚来到尹小跳身边,当她感觉到陈在对前妻的惦念时,她勇敢地决定让陈在回到万美辰身边。尽管尹小跳万分痛苦,但是她深刻地意识到爱一个人并不是要占有他,更不能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另一个女人的痛苦之上。最后,尹小跳的心灵的建构还表现在她对男性的真正超越上。从小,她就把父亲当作自己的救星,当作一切她不可解决问题的解救力量。当她发现母亲与唐医生的不正当关系后,她首先想到的是给父亲写信,希望父亲来解决。但是父亲尹亦寻却选择了一生的沉默,以此作为对自己妻子不忠的惩罚。方兢是尹小跳第一个真心去爱的男人,她对他的迷恋和付出达到了令人震惊的地步,但方兢却迟迟没有和她结婚的意思。当小跳与父亲吵过一架之后,她突然发现曾经在她心中如此强大的父亲是多么地虚弱与无助。还有多年以后当她再次重逢方兢时,忽然发现自己曾迷恋的对象是多么地可怜与苍老。至此,她那曾经对男性的崇拜与迷恋已不再,一个独立成熟的女性已然生成。3.不忘“我”,让我宏观把握铁凝把此书命名为“大浴女”,颇有裸露灵魂涤荡思想的意味。尹小跳在变革动乱的大浴缸中得到洗刷和磨砺:洗刷她不可告人的耻辱,磨砺她面对挫折的忍耐力。弗洛伊德(SigmundFreud)在他的精神理论中提出,人的心理过程是“本我、自我、超我”这三种力量冲突的结果。其中,自我“既要承受本我的欲望冲动,满足本我的欲望冲动,又要使这种冲动符合超我所要求的行为准则”,所以要做到一个完满的自我很难。在尹小跳的成长中,灵魂深处存在着两大阴影一直苦苦折磨着她:一是尹小荃的死,二是唐菲的存在以及为她的工作而做出的牺牲。作者把尹小跳置于一个倍受心灵折磨的境地,巧妙地把人性的善与恶都交织在她身上,通过对她细微的心理活动的描述,使她的内心世界一点一点地被挖掘出来。让读者目睹其在磨难与艰辛中渐渐成长并最终成就一个完满自我的过程。尹小荃在小说中始终是个挥之不去的人物。她虽然死了,但却一直活在见证她死的人心里。尽管她聪明漂亮、人见人爱,但由于她是章妩与唐医生所生,所以从出世起,就备受尹家两姐妹的冷落,导致当她掉进马路上的污水井时也未去营救。尹小荃死的阴影在尹家姐妹心里多年来挥之不去。对尹小跳来说,尹小荃的死她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小说的深刻之处正在于,紧紧抓住尹小跳对尹小荃死的负罪感对尹小跳的心灵世界进行严酷的精神拷问与灵魂审判。叙事中,“灰蓝色沙发”、来自沙发底部的“尖叫”、“手拉着手”、“用力”等举动反复出现皆表明,小跳害怕面对关于尹小荃的一切。尹小荃的声音、身影随时在暗中袭击她的心灵,拷问她的灵魂。对此,尹小跳在小说中有这样一段绝妙的概括:“是谁让你对生活宽宏大量,对你的儿童出版社尽心尽职,对你的同事以及不友好的人充满善意,对伤害着你的人最终也能粲然一笑,对尹小帆的刻薄一忍再忍,对方兢的为所欲为拼命的原谅?谁能有这样的力量?是谁?尹小跳经常这样问自己。她的心告诉她,单单是爱和善良是没有这样大能耐的,那是尹小荃。”是尹小荃这个两岁的小女孩使她不断地审视自己,鞭策自己,完善自己。正是她这种坦诚的自我否定、自我审视的勇气,使尹小跳最终原谅了母亲的出轨,原谅了父亲对她的阻挠,也原谅了尹小帆的无理取闹。在尹小跳身上,人性的善与恶的距离是如此之近。唐菲的存在和为小跳的工作而做出的牺牲让小跳洞见了自己内心深处的自私和卑鄙。之前提到过唐菲对小跳而言是个善良而真诚的朋友,尽管她的生活是堕落的,但并不影响她作为朋友的品质。在尹小荃死的前后,尹小跳对唐菲有了一种莫名的怨恨和恐惧。她怨恨唐菲一句“她(尹小荃)长得多像我舅舅啊”道破了她揣测已久但又一直不愿相信的事实;她恐惧唐菲,因为她突然在唐菲的身上看见了尹小荃的影子,尹小荃像依附在唐菲身上的一部分,将和唐菲一道永生永世地晃动在她的视野里,存在于她的生活中。看到唐菲她就很容易想起自己当年所犯下的罪恶,想起当年的罪恶她就压抑内疚得难以言表。另外,小跳出版社的工作是利用唐菲换来的。其实小跳心里十分清楚唐菲会用什么方式来帮她,但她还是向唐菲开了口。作者在这里让唐菲这面镜子照出了自视清高的尹小跳内心深处的卑鄙,也正是唐菲为自己义无反顾的牺牲,让尹小跳看到自己灵魂深处的自私与无耻。唐菲对小跳是真诚的,她愿意为她赴汤蹈火,甚至愿意为小跳能找份好工作而献身。在唐菲临死前,她把她那高傲的、此生唯一的一个吻献给了她唯一的朋友--尹小跳。唐菲和尹小荃像像镜子一样使尹小跳看到自己不为人知的灵魂的丑恶,从而促使她不断的进行自我审视、自我批判以寻求自我解脱。为了得到心灵的解脱,她努力塑造自我,对生活中的一切磨难和艰辛做出了超常的忍耐。在唐菲那圣洁的一吻中,在陈在道出了尹小荃的真正死因是由于头天晚上唐菲故意把污水井盖掀开时,如同蝉蜕般地经历了一场痛苦的自我生成的挣扎与拼搏后,尹小跳终于走进了自己的心灵花园--“她拉着自己的手往心房深处走,一路上到处是花和花香,她终于走进了她内心深处的花园”,“她拉着自己的手一直往心灵深处走,她的肉体和她的心就共同沉入了万籁俱寂的宁静”。“文学可能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