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拉图的乌托邦式理想国中的正义

柏拉图的乌托邦式理想国中的正义

正义是社会制度的主要价值，也是几千年来西方政治哲学的价值追求。在西方哲学史上，柏拉图是最早对正义问题进行全面深入阐述并力图给出一种统一理解的哲学家。他最重要的著作《理想国》实质就是一部正义论。在《理想国》中，柏拉图构建起一个以正义理念为蓝本同时又是正义实现场所的乌托邦式的城邦，由是提出一个构建正义理论的纲领性计划。一、“哲学王”何以重要柏拉图在设计“理想国”时，是以当时的政治体制作为参照的。在柏拉图生活的年代，雅典乃至整个希腊政治文明已经从兴盛走向衰败，革命频频发生，政局动荡混乱、社会失序，各种政体更迭。希腊曾经实行过的君主政体、寡头政体、僭主政体被柏拉图认为是充满邪恶的。当政者贪图一己之私利、沉溺于金钱财富享受之中，忽视对人的灵魂的教育，导致冲突不断。这三种政体中最坏的、最可鄙的是僭主政体，它是残酷的统治者的治理，甚至没有资格列为一种政体。民主政体的出现似乎弥补了寡头政体的缺陷，为每个人提供平等的政治机会，给个人从事他所愿意的事情的自由。但实际情况是，由于民众缺少真知以及不了解真相，因而不可能作出正确的判断。同时，民主政体也为个别人通过欺骗手段赢得民众好感成为民众领袖从而窃取政权打开了方便之门。“公元前339年，雅典民主派当权，苏格拉底被控传播异端学说、不敬神、毒害青年，法庭判以死刑。苏格拉底从容答辩，竟以身殉。”柏拉图的“理想国”是一种以自然分工为基础的实行阶级统治的城邦。城邦中的成员分为三个等级：治国者、护国者、农工商等艺人。治国者处在最高等级。其次是护国者，他们是治国者的“辅助者或帮手”，执行治国者的命令。最低等级是农、工劳动者和商人以及其他艺人。个体成员隶属于哪个等级是依据神在他们身上所加入的不同金属元素来确定的。这些社会成员原本都是在大地母亲的怀中孕育的，为同一土所生，彼此都是兄弟，但是神在铸造他们的时候，在极少数的人身上加入了黄金，这些人是最珍贵的，是治国者。神在另外一些人身上加入了白银，这些人就成为辅助者。除此之外的人身上包含的是神在铸造他们时加入的铁和铜，这些人就只能隶属于第三个等级。这一借助于腓尼基人神话故事对等级制度进行的论证，在某种程度上呈现了柏拉图哲学的神秘主义色彩。柏拉图在此过份强调了自然天赋与其等级、职业的对应关系，但这并不能导致血统论。柏拉图认为，虽然父子天赋相承，但由于社会民众原本都是在大地母亲怀中孕育的，具有相同的渊源，所以会出现神在父子身上加入不同金属，即父子不属于同一等级的情况。统治者既要十分关注神在后代的灵魂中加入了哪一种金属，并将他们安置到相对应的等级中去。“如果他们孩子的心灵里混人了一些废铜烂铁，他们决不能稍存姑息，应当把他们放到与他们的本性相对应的位置上去，安置于农民工人之间；如果农民工人的后辈中间发现其天赋有金有银者，他们就要重视他，把他们提升到护卫者或辅助者中间去。”神在极少数人身上加入黄金，使他们成为统治者。那么，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统治者呢？是哲学王。柏拉图明确提出，“只有让真正的哲学家，或多人或一人，掌握这个国家的政权，他们最重视正义和由正义而得到的光荣，把正义看作最重要和最必要的事情，通过促进和推崇正义使自己的城邦走上轨道。”国家最好由哲学家来掌管。但现实中有没有哲学家呢？从《理想国》来看，现实中其实不存在真正的哲学家，所以只能靠教育培养下一代人来获得。虽然神在铸造哲学家时赋予其最好的最高贵的灵魂，但“如果给予正确的指导则必然茁壮成长；然而如果没有适当的培养重要条件，植物也将变成莠草，除非发生某种奇迹，否则必须如此”。但柏拉图同时发现，经过了数十年训练培养出来的哲学家虽然能看到真实世界却往往不愿意回到人间去拯救现实世界。“所以哲学家都保持沉默，只注意自己的事情。他们就像一个在暴风卷起尘土或风雪时避于一堵墙下的人一样，看别人干尽不法，但求自己能终生不沾上不正义和罪恶，最后怀着善良的愿望和美好的期待而逝世，也就心满意足了。”现实世界中的城邦不可能成为“理想国”，但这个在形而上建构起来的“理想国”毕竟为挽救日渐衰败的希腊城邦提供了一种方案，它成为一个理想目标，我们不可能实现它却有无限向它靠近的希望。但正如他自己所说：不能因为在现实中不太可能有这样的国家，而贬低这种理想设计的意义和价值。二、城邦正义和个人正义的关系柏拉图的正义观是一种和谐正义观，即“正义就是自己做自己的事而不兼做别人的事，正义就是有自己的东西而做自己的事情”。首先谈论的是城邦的正义。所谓城邦正义，实质就是城邦存在目的的实现。柏拉图说：“我们建立这个城邦的目标并不是为了某一个阶级的单独突出的幸福，而是为了全体公民的最大幸福。”城邦是放大了的个人，个人是缩小了的城邦。城邦正义和个人正义有十分密切的同一关系。与城邦的三个组成部分相对应，个人灵魂中有理智、激情和欲望三种能力。这三种能力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都多有表现。人的感观经常会产生某种需求，并产生满足这种需求的冲动，这些需求和冲动就是欲望的表现。人们有时去满足这种需求，但有时并不去满足它们。例如“有些人在某些时候虽然渴，但并不想喝水”，或许因为有某种疾病不能喝水，或许摆在他们面前的水加了毒药，“这表明灵魂中禁止他们喝水的那个东西支配着吩咐他们喝水的东西”。城邦正义和个人正义如何能够一致？在从城邦正义推向个人正义时，柏拉图有一段简要但十分重要的描述。“因此我们不是很有必要承认，在我们每个人身上都具有和城邦里一样的那几种品质和习惯吗？因为除了来自个人而外，城邦是无从得到这些品质的。……”三、经典理论的缺陷《理想国》中的正义是集体主义的正义。正义得以实现后，整体的统一和和谐得到最大限度的保证，部分完全消融于整体之中，为整体服务。柏拉图从不掩饰其正义理论的集体主义倾向，他的正义理论正是为集体利益服务的。“我们建立这个国家的目标并不是为了某一阶级的单独突出的幸福，而是为了全体公民的最大幸福。因为我们认为在一个这样的城邦里最有可能找到正义，而在一个建立的最糟糕的城邦里最有可能找不到正义。”柏拉图认为，城邦正义和个体正义是同一的，实现了城邦正义也即同时实现了个体正义。城邦中的公民各安其分各尽其职，“整个国家将得到非常和谐的发展，各个阶级将得到自然赋予他们的那一份幸福”。柏拉图的正义论堪称经典。当我们理解某种经典理论时，应该把它放在理论产生的历史背景中去思考，否则就可能忽视了理论中蕴含的普遍性成份的永恒价值。但我们阐发某一种经典理论时，更应跳出历史去反思，非如此不能发现经典理论的缺陷并予以弥补修正。柏拉图的正义论是西方正义理论的源泉，对西方思想产生了巨大影响。但我们跳出希腊当时的历史环境，就发现柏氏正义论有许多缺陷。柏氏将他的正义论和等级制度等同起来，以自然秩序决定下的职业分工作为正义基础，抹杀个体自由来突出“集体主义”，以哲学王实现正义统治的思想极易导致独裁和极权主义。以至有人认为“现代的极权主义就是柏拉图幽灵附体的表现”。在《开放社会及其敌人》一书中，波普尔首先指出了柏拉图把等级制度与正义制度等同起来的做法的反民主倾向。人文主义学者在言及“正义”时，通常意指公民责任应当均等分配、法律面前公民平等、正义的法庭无偏见以及利益均等分配等内容。柏拉图的“正义”则完全不同，他把正义与阶级统治和阶级特权等同起来。“因为各个阶级各司其职、各尽其责的原则，简洁明白地意味着：只要统治者统治、工人们工作、而奴隶们被奴役，国家就是正义的。”《理想国》中反平等主义的正义理论不符合希腊语中正义一词的用法，是柏拉图的一种创新解释。在柏拉图之前，伯里克利已经阐明正义的平等主义内涵，柏拉图本人也在其早期作品中谈到“正义即平等”的观点受到绝大多数人的赞赏，其后的亚里士多德也告诉我们“人皆以为正义是一种平等”。柏拉图的正义理念与希腊世界关于正义的一般观念截然相反。他在狭隘的自然主义中以自然秩序决定下的职业分工作为正义的基础，为天生的领袖要求自然的特权，力陈其极权主义的阶级统治是“正义的”。柏拉图为什么要忽略正义是平等的普遍观念，在《理想国》中宣称正义就是意味着不平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