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言古诗选读

七言古诗选读鲍照拟行路难其三璇闺玉墀上椒阁[1]，文窗绣户垂罗幕。中有一人字金兰[2]，被服纤罗采芳藿。春燕参差风散梅，开帏对景弄春爵[3]。含歌揽涕恒抱愁[4]，人生几时得为乐。宁作野中之双凫[8]，不愿云间之别鹤。【注释】[1]璇：美玉。墀：台阶。椒阁：即椒房。以椒和泥涂壁，取其温暖，兼辟恶气。[2]金兰：《周易·系辞上》：“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同心之言，其臭如兰。”这里以金兰取名，暗喻女子期盼同心之人。[3]景：指日光。爵：雀。[4]含歌：歌声含而不发。揽涕：收泪。这二句是说人生哪有快乐的时候呢？就是忍住悲歌、止住眼泪也还是悲愁不已。[8]凫：野鸭。其六对案不能食[1]，拔剑击柱长叹息。丈夫生世会几时，安能蹀躞垂羽翼[2]？弃置罢官去，还家自休息。朝出与亲辞，暮还在亲侧。弄儿床前戏，看妇机中织。自古圣贤尽贫贱，何况我辈孤且直[3]!【注释】[1]案：一种放食器的小几。[2]蹀躞（diéxiè）：小步走路的样子。[3]孤：指出身寒族。张若虚春江花月夜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江流宛转绕芳甸[1]，月照花林皆似霰[2]。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3]。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可怜楼上月裴回[4]，应照离人妆镜台。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5]。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6]。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注释】[1]芳甸（diàn）：遍生花草的平野。[2]霰（xiàn）：雪珠。[3]青枫浦：今湖南浏阳有此地名，又名双枫浦。这里指有枫林的水边。[4]裴回：同“徘徊”。[5]“鸿雁”二句：言月光照及范围之深广。鸿雁远飞，但不能逾越月光；鱼龙在水底，也因月光照射而活跃。文：同“纹”。[6]碣石：山名，在今山东或河北。潇湘：水名，在今湖南。这里分别代指北方和南方。李白将进酒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岑夫子[1]，丹丘生[2]，进酒君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钟鼓馔玉不足贵[3]，但愿长醉不用醒。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陈王昔时宴平乐[4]，斗酒十千恣欢谑。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五花马[5]，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说明】《将进酒》为乐府旧题。将（qiāng）：请。【注释】[1]岑夫子：岑勋。[2]丹丘生：元丹丘。岑、元二人皆为李白好友。[3]钟鼓：富贵人家宴会时击鼓奏乐。馔（zhuàn）玉：珍美如玉的食品。[4]陈王：曹植，曾受封为陈王。平乐（lè）：观名。曹植《名都篇》：“归来宴平乐，美酒斗十千。”[5]五花马：唐人喜将骏马鬃毛修剪成瓣，分成五瓣者叫“五花马”。一说指毛色斑驳的良马。蜀道难1噫吁嚱2，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蚕丛及鱼凫3，开国何茫然4。尔来四万八千岁5，不与秦塞通人烟6。西当太白有鸟道7，可以横绝峨眉巅8。地崩山摧壮士死9，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10。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11，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12。黄鹤之飞尚不得13，猿猱欲度愁攀缘14。青泥何盘盘15，百步九折萦岩峦16。扪参历井仰胁息17，以手抚膺坐长叹18。问君西游何时还19？畏途巉岩不可攀20。但见悲鸟号枯木21，雄飞雌从绕林间。又闻子规啼夜月22，愁空山。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使人听此雕朱颜23。连峰去天不盈尺24，枯松倒挂倚绝壁。飞湍瀑流争喧豗25，砯崖转石万壑雷26。其险也若此，嗟尔远道之人胡为乎来哉27！剑阁峥嵘而崔嵬28，一夫当关，万夫莫开29。所守或匪亲，化为狼与豺。30朝避猛虎，夕避长蛇。磨牙吮血，杀人如麻31。锦城虽云乐32，不如早还家。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侧身西望长咨嗟33。注释《蜀道难》：乐府《相和歌辞·瑟调曲》旧题，写蜀中铜梁、玉垒等山的险阻。李白此诗也是继承了诗题的传统，描绘蜀道上险峻奇丽的山川。噫、吁、嚱：三字都是蜀地方言中的惊叹词。蚕丛、鱼凫：传说中古蜀国的两个开国君主。茫然：茫昧渺远，难以祥说。尔：此。尔来：此来，指开国以来。四万八千岁：形容时间之长久。塞：山川险阻之处。秦塞：秦的关塞，指古代秦国之地，秦自古就被称为四塞之国。通人烟：互相往来。古代蜀地本与中原隔绝，战国时秦惠王灭蜀，置蜀郡，蜀地才开始与秦地交通。太白：山名，在今陕西省眉县东南。西当太白：即在太白以西。鸟道：只有飞鸟能够通过的道路，形容高入云霄的险仄山路。横绝：横度，跨越。峨眉：山名，也作“峨嵋”，在今四川蛾眉县。巅：峰顶。“地崩”句：《华阳国志·蜀志》载，秦惠王知道蜀王好色，就许诺嫁五个美女给他。蜀王于是派五个力士前来迎接。回蜀途中路过梓潼的时候，看见一条大蛇钻进山洞里。一个力士拉住蛇尾想把它拽出来，竟然没成功。于是五个力士一起往外拉蛇，结果山被拉倒，五个力士和美女都被压死，山也由此分为五岭。天梯：指崎岖高峻的山路。石栈：即栈道，在山间绝险处凿石架木建成的通道。六龙：传说曦和每天驾着六条龙所拉的车子，载着太阳在空中运行。六龙回日：指蜀道上的山高峻险阻，六龙走到这里，也只得倒转回去。标：立木为表记，最高处称为“标”。高标：这里指山的最高峰。冲波：激浪。逆折：逆转倒流。回川：迂回盘旋的河流。黄鹤：即黄鹄，善高飞的大鸟。猱：猿的一种，善于攀缘。青泥：山陵名，在山西略阳县西北。是入蜀的要到，山岭悬崖千仞，上多云雨，行人多逢泥淖，故名“青泥岭”。盘盘：盘旋曲折的样子。百步九折：指极短的路程内就要转很多弯儿，形容山路极其曲折。萦：盘绕。扪：摸。历：经过。参、井：都是星宿名，古人把天空的星宿和地理区域相对应，称为“分野”。秦属参宿的分野，蜀属井宿的分野。扪参历井：指由秦入蜀的山路高峻，在山上可以摸到参星宿，擦过井宿。胁息：屏住气不敢呼吸。膺：胸口。君：泛指入蜀的行人。畏徒：令人胆怯的险路。巉岩：险峻的山岩。号：哀鸣。号古木：在古木上哀号。子规：鸟名，即杜鹃，又名杜宇，蜀地最多，相传是古蜀王杜宇（号望帝）的魂魄所化。子规暮春出现，夜里啼鸣，天明方止。鸣声哀切，听去似乎在说：“不如归去”。凋朱颜：容颜失色。连峰：连绵的山峰。去：距离。盈：满。湍：激流。喧豗：哄闹声。砯：水击岩石的声音，这里指撞击。转石：激流翻转石块。万壑雷：形容水声巨大，如同万壑雷鸣。胡为：为什么。剑阁：又名剑门关，在今四川省剑阁县北，是大剑山和小剑山之间一条三十里长的奇险栈道。峥嵘：高峻挺拔。崔嵬：高险陡峭。当关：把守关口。莫开：无法打开。或：如若。匪：同“非”。亲：亲信之人。这四句化用了西晋张载《剑阁铭》“一夫荷戟，万夫趦趄。形胜之地，匪亲勿居。”是说剑阁地势险要，如果守护的人不是可靠的亲信，将变成豺狼，在此割据为患。“朝避”四句：指蜀路险恶，多有猛虎长蛇出没，为害行人。锦城：即锦官城，成都的别称。咨嗟：叹息。行路难金樽美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注释行路难：乐府《杂曲歌辞》旧题。李白本题共三首，这里选取的是第一首。斗十千：一斗万钱，形容酒美价高。珍羞：珍贵的菜肴。羞，同“馐”。直：同“值”。“停杯”二句：化用鲍照《拟行路难》：“对案不能食，拔剑击柱长叹息。”筯：同“箸”，筷子。太行：山名，在今山西、河南、河北边境。“闲来”二句：是说对得到知赏、进入仕途仍有所期待。垂钓：姜尚遇到文王之前，曾经在磻溪钓鱼。乘舟梦日边，即“梦乘舟日边”。相传伊尹将要被商汤任用前，梦见自己乘船从日月旁边经过。长风破浪：南朝宋人宗悫年少时，叔父问其志向，宗悫答曰：“愿乘长风破万里浪。”会：当，应该。济：渡过。宣州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长风万里送秋雁[1]，对此可以酣高楼。蓬莱文章建安骨[2]，中间小谢又清发[3]。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览明月[4]。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5]。【说明】宣州，今安徽宣城。谢朓楼，又名谢公楼，谢朓所建。校书：秘书省校书郎的简称。叔云：族叔李云。【注释】[1]秋雁：喻李云。[2]蓬莱文章：东汉时官府著述和藏书之处东观也称为“老氏藏书室，道家蓬莱山”。这里代指汉代文章。建安骨：汉末建安年间诗文慷慨多气，后人称之为“建安风骨”。

[3]小谢：指谢朓。后人将他和谢灵运并举，称为大谢、小谢。清发：清秀俊爽。这句暗指李白自己。

[4]览：通“揽”。

[5]散发：披散头发，表示隐居闲逸。梦游天姥吟留别

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越人语天姥，云霓明灭或可睹。天姥连天向天横，势拔五岳掩赤城。天台四万八千丈，对此欲倒东南倾。我欲因之梦吴越，一夜飞度镜湖月。湖月照我影，送我至剡溪。谢公宿处今尚在，绿水荡漾清猿啼。脚著谢公屐，身登青云梯。半壁见海日，空中闻天鸡。千岩万转路不定，迷花倚石忽已暝。熊咆龙吟殷岩泉，深林兮惊层巅。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列缺霹雳，丘峦崩摧。洞天石扇，訇然中开。青冥浩荡不见底，日月照耀金银台。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虎鼓瑟兮鸾回车，仙之人兮列如麻。忽魂悸以魄动，恍惊起而长嗟。惟觉时之枕席，失向来之烟霞。世间行乐亦如此，古来万事东流水。别君去兮何时还？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海客：海上来的客人。瀛洲：古代神话传说中海上三神山之一。微茫：依稀朦胧，迷茫不清。信：确实，真的。求：访求。明灭：时明时暗、时隐时现。睹：看见。拔：超越。五岳：我国五座名山的通称，即东岳泰山、西岳华山、南岳衡山、北岳恒山、中岳嵩山。掩：掩盖。赤城：山名，在今浙江天台县。天台：山名，在今浙江天台县，天姥山东南。四万八千丈：夸写山之高。“对此”句：是说天台山远低于天姥山，好像要倒在东南方一样。之：指越人关于天姥山的话。吴越：这里是偏义复词，指越地。镜湖：又名鉴湖，在今浙江绍兴。剡（shàn）溪：即曹娥江的上游，在今浙江嵊县。谢公：指南朝宋诗人谢灵运，他登天姥山时曾投宿剡溪。其《登临海峤》诗云：“暝投剡中宿，明登天姥岑。”渌（lǜ）水：清澈的水。谢公屐：谢灵运发明的一种登山木屐，鞋底装有活动的齿，上山时取掉前齿，下山时取掉后齿，以减少身体上下山时的倾斜角度来节省体力。青云梯：高耸入云的山路。谢灵运《登石门最高顶》：“惜无同怀客，共登青云梯。”半壁：半山腰。天鸡：古代神话传说东南桃都山上有大树名桃都，上有天鸡。日初出照此树，天鸡即鸣，天下之鸡亦随之啼鸣。暝：昏暗。熊咆龙吟：轰响如熊咆龙吟的岩泉之声。一说是实写。殷：形容声音很大，一说振动。慄，恐惧、战栗。层巅：层层叠叠的山峰。雨：下雨。澹澹：水波摇荡的样子。列缺：闪电。霹雳：惊雷。洞天：道家称神仙所居之处为“洞天”，意思是洞内别有天地。扉：门。訇（hōng）然：形容声响宏大。青冥：青色的天空。金银台：神仙居处用金银建成的楼台。郭璞《游仙诗》：“神仙排云出，但见金银台。霓为衣：屈原《九歌·东君》：“青云衣兮白霓裳。”云之君：云神，这里泛指云中下来的神仙。鼓：弹奏。鸾：传说中凤凰一类的鸟。列如麻：形容极多。悸：心惊。怳：同“恍”，恍惚。觉：睡醒。向来：刚才。白鹿：传说中神仙常骑白鹿。摧眉折腰：低眉弯腰，形容卑躬屈膝。事：侍奉。高适燕歌行并序开元二十六年，客有从元戎出塞而还者[1]，作《燕歌行》以示，适感征戍之事，因而和焉。汉家烟尘在东北[2]，汉将辞家破残贼。男儿本自重横行[3]，天子非常赐颜色[4]。摐金伐鼓下榆关[5]，旌旆逶迤碣石间[6]。校尉羽书飞瀚海[7]，单于猎火照狼山[8]。山川萧条极边土[8]，胡骑凭陵杂风雨[9]。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大漠穷秋塞草腓[10]，孤城落日斗兵稀。身当恩遇常轻敌，力尽关山未解围。铁衣远戍辛勤久，玉筯应啼别离后[11]。少妇城南欲断肠[12]，征人蓟北空回首[13]。边庭飘飖那可度[14]，绝域苍茫无所有！杀气三时作阵云[15]，寒声一夜传刁斗[16]。相看白刃血纷纷，死节从来岂顾勋？君不见沙场征战苦，至今犹忆李将军[17]！【注释】[1]元戎：主帅。他本或作“张公”，指张守珪。开元二十三年（735），因反击契丹有功，拜辅国大将军兼御史大夫。二十六年（738），其部将败于契丹，张隐瞒败绩，虚报战功。事泄，贬括州刺史。

[2]汉家：借指唐朝。下句“汉将”亦指唐将。烟尘：烽烟和飞尘，喻战事。东北：指幽蓟一带。

[3]横行：指驰骋沙场。[4]非常赐颜色：破格赐予荣耀。[5]摐（chuāng）金伐鼓：敲锣击鼓，犹言出兵。榆关：山海关。[6]旌旆（jīngpèi）：泛指旗帜。逶迤：连绵不断的样子。碣石：山名，泛指东北一带。[7]校尉：武官，官阶次于将军。羽书：插有羽毛的紧急军事文书。瀚海：沙漠。

[8]单于：秦汉时匈奴君主的称号。这里指敌方首领。猎火：狩猎时所举之火，亦指战火。狼山：阴山山脉西段，在今内蒙古中部。一说即狼居胥山。以上瀚海、狼山，皆泛指战场。

[8]极边土：边境的尽头。[9]凭陵：逼压，侵凌。

[10]穷秋：深秋。腓（féi）：枯萎。[11]玉筯：玉制的筷子，旧喻思妇的眼泪。[12]城南：长安住宅区在城南，这里泛指征人的故乡。[13]蓟北：蓟州、幽州一带。这里泛指东北边地。

[14]飘飖：辽远。绝域：边陲。[15]三时：早、午、晚。阵云：战云。[16]刁斗：军中白天用来烧饭，晚上用来敲击巡更的铜制用具。[17]李将军：指西汉李广。守右北平，匈奴畏之，数年不敢南侵，称为汉之飞将军。又能与士卒同甘苦，士卒皆乐为其用。见《史记·李将军列传》。岑参走马川行奉送出师西征君不见走马川行雪海边[1]，平沙莽莽黄入天。轮台九月风夜吼，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石乱走。匈奴草黄马正肥，金山西见烟尘飞[2]，汉家大将西出师[3]。将军金甲夜不脱，半夜军行戈相拨[4]，风头如刀面如割。马毛带雪汗气蒸，五花连钱旋作冰[5]，幕中草檄砚水凝[6]。虏骑闻之应胆慑，料知短兵不敢接[7]，车师西门伫献捷[8]。【说明】唐玄宗天宝十三载（754），岑参任安西、北庭节度判官，军府在轮台（今新疆米泉）。本篇即当年或次年所作。诗题一作《走马川行奉送封大夫出师西征》，封大夫指封常清，时任北庭都护、伊西节度使、瀚海军使。走马川，地名，当在轮台附近。行，诗体名。【注释】[1]“君不”句：“行”疑为衍文。本句当为“君不见，走马川，雪海边”。雪海，今准噶尔雪原。[2]金山：今博格达山。一说指阿尔泰山。[3]汉家：唐诗中多以汉代唐。[4]戈相拨：兵器互相撞击。[5]五花：唐人喜将骏马鬃毛修剪成瓣，分成五瓣者叫“五花马”。连钱：连钱马，又名连钱骢，毛皮色有深浅，花纹、形状似相连的铜钱。[6]草檄：起草征讨文书。[7]短兵：指刀剑一类兵器。[7]车师：安西都护府所在地，今新疆吐鲁番西北。伫：等待。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北风卷地白草折[1]，胡天八月即飞雪。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散入珠帘湿罗幕，狐裘不暖锦衾薄。将军角弓不得控，都护铁衣甲冷难着[2]。瀚海阑干百丈冰[3]，愁云惨淡万里凝。中军置酒饮归客[4]，胡琴琵琶与羌笛。纷纷暮雪下辕门[5]，风掣红旗冻不翻[6]。轮台东门送君去，去时雪满天山路。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注释】[1]白草：西北牧草名，秋天变白。[2]都护：镇守边镇的长官。这里上文“将军”互文，皆泛指。铁衣：铠甲。[3]瀚海：沙漠。阑干：纵横交错的样子。[4]中军：主帅的军队，这里指主帅的营帐。饮（yìn）归客：请归客喝酒。归客指武判官。[5]辕门：军营门。[6]掣（chè）：牵，扯。冻不翻：指红旗冻住了，风也不能吹动它。杜甫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并序大历二年十月十九日[1]，夔府别驾元持宅[2]，见临颍李十二娘舞剑器[3]，壮其蔚跂[4]。问其所师，曰：“余公孙大娘弟子也。”开元三载[5]，余尚童稚，记于郾城观公孙氏舞剑器浑脱[6]，浏漓顿挫，独出冠时。自高头宜春、梨园二伎坊内人[7]，洎外供奉舞女[8]，晓是舞者，圣文神武皇帝初[9]，公孙一人而已。玉貌锦衣，况余白首；今兹弟子，亦匪盛颜。既辨其由来，知波澜莫二[10]。抚事慷慨，聊为《剑器行》。昔者吴人张旭，善草书书帖，数常于邺县见公孙大娘舞西河剑器[11]，自此草书长进。豪荡感激[12]，即公孙可知矣。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13]，天地为之久低昂。㸌如羿射九日落[14]，矫如群帝骖龙翔[15]。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绛唇珠袖两寂寞[16]，晚有弟子传芬芳。临颍美人在白帝[17]，妙舞此曲神扬扬。与余问答既有以，感时抚事增惋伤。先帝侍女八千人[18]，公孙剑器初第一。五十年间似反掌，风尘澒洞昏王室[19]。梨园子弟散如烟，女乐余姿映寒日。金粟堆南木已拱[20]，瞿唐石城草萧瑟[21]。玳筵急管曲复终[22]，乐极哀来月东出。老夫不知其所往，足茧荒山转愁疾[23]。【说明】公孙大娘：唐玄宗时的舞蹈家。弟子：指李十二娘。剑器：古乐舞，舞者为戎装女子。【注释】[1]大历二年：公元767年。[2]夔府：夔州（今重庆奉节）都督府。别驾：刺史的佐吏。元持：人名。[3]临颍：今河南临颍。[4]壮：以为壮，意动用法。蔚跂：雄浑多姿。[5]开元三载：公元715年。他本或作“开元五载”，公元717年。[6]郾城：今属河南漯河。剑器浑脱：将剑器舞和浑脱舞综合起来的一种舞蹈。[7]高头：指常在皇帝面前。伎坊：即教坊，唐玄宗时所设音乐舞蹈机构。内人：住在宫中习舞的宫女。[8]洎（jì）：到，及。外供奉舞女：不住在宫中，随时奉诏入宫表演的舞女。[9]圣文神武皇帝：指唐玄宗。[10]波澜莫二：指师徒舞技相承，如出一辙。[11]数（shuò）：屡次。邺县：故址在今河南安阳。西河剑器：剑器舞的一种。[12]感激：富有激情。[13]色沮丧：犹言失色。[14]㸌（huò）：闪动的样子。羿射九日：古代神话传说。尧时，十日并出，草木枯死，后羿射落九个。[15]群帝：众神。骖：用作动词，驾。[16]绛唇珠袖：分别指公孙大娘的歌和舞。[17]临颍美人：指李十二娘。白帝：白帝城，这里指夔州。[18]先帝：指唐玄宗。[19]“风尘”句：指安史之乱使唐室衰落。澒（hòng）洞：广大无边的样子。[20]金粟堆：即金粟山，在今陕西蒲城东北，唐玄宗陵墓所在地。拱：合抱。玄宗死至此已有五年，故云“木已拱”。[21]瞿唐石城：指夔州。夔州近瞿塘峡。[22]玳筵：即玳瑁筵，丰盛豪华的宴席。[23]“足茧”句：足底生茧，行走荒山，愁苦愈来愈深。这里“疾”作愁苦解。一说“疾”作快速解，则此句意为，足茧本妨碍疾行，此时不忍离去，反而感到走得太快。韩愈山石山石荦确行径微[1]，黄昏到寺蝙蝠飞。升堂坐阶新雨足[2]，芭蕉叶大支子肥[3]。僧言古壁佛画好，以火来照所见稀[4]。铺床拂席置羹饭，疏粝亦足饱我饥[5]。夜深静卧百虫绝，清月出岭光入扉。天明独去无道路，出入高下穷烟霏。山红涧碧纷烂漫，时见松枥皆十围[6]。当流赤足蹋涧石，水声激激风吹衣。人生如此自可乐，岂必局束为人鞿[7]。嗟哉吾党二三子[8]，安得至老不更归[9]。【注释】[1]荦确：怪石嶙峋的样子。微：狭窄。[2]升堂：进入寺中厅堂。[3]支子：即栀子，长绿灌木，夏季开花，色白而香。[4]稀：依稀，隐约。一作“珍稀”解，所见稀，即少见的好画。[5]疏粝（lì）：糙米饭。这里指简单的饭食。[6]枥（lì）：同“栎”，一种落叶乔木。围：两手合抱一周称一围。[7]鞿（jī）：马口绳，引申为束缚、控制。[8]吾党二三子：指志趣相合的几个朋友。[9]归：辞官隐居。李贺雁门太守行黑云压城城欲摧[1]，甲光向日金鳞开[2]。角声满天秋色里[3]，塞上燕脂凝夜紫[4]。半卷红旗临易水[5]，霜重鼓寒声不起。报君黄金台上意[6]，提携玉龙为君死[7]。【注释】[1]“黑云”句：形容敌军围城，形势紧张。[2]甲：铠甲。金鳞：形容铠甲闪光如金色鱼鳞。[3]角：军中号角。[4]“塞上”句：写塞上夜幕降临，呈现紫色。“燕脂”即“胭脂”，形容边塞土地的颜色。一说“燕脂”为祁连山一带所产的燕脂草，当地妇女取其汁以作红妆。凝夜紫，即夜凝紫，夜间寒冷，故红草凝成紫色。[5]易水：原出今河北易县，东流入海。燕太子丹送荆轲刺秦，即在此作别。[6]黄金台：故址在今河北易县东南。相传为燕昭王所筑，置千金于台上，招贤纳士。[7]玉龙：指宝剑。金铜仙人辞汉歌并序魏明帝青龙元年八月[1]，诏宫官牵车西取汉孝武捧露盘仙人，欲立置前殿。宫官既拆盘，仙人临载乃潸然泪下。唐诸王孙李长吉遂作《金铜仙人辞汉歌》[2]。茂陵刘郎秋风客[3]，夜闻马嘶晓无迹[4]。画栏桂树悬秋香[5]，三十六宫土花碧[6]。魏官牵车指千里[7]，东关酸风射眸子。空将汉月出宫门[8]，忆君清泪如铅水。衰兰送客咸阳道[9]，天若有情天亦老。携盘独出月荒凉，渭城已远波声小[10]。【说明】元和八年（813），李贺因病辞去奉礼郎，离京赴洛。本篇约作于此时。金铜仙人：汉武帝曾于长安建章宫造神明台，上铸铜仙人，以掌托盘盛露水，和玉屑而饮，以求成仙。【注释】

[1]青龙元年：当为青龙五年（景初元年，237）之误。[2]唐诸王孙李长吉：李贺是唐宗室郑王之后，故称。[3]茂陵：汉武帝墓，在今陕西兴平。秋风客：汉武帝曾作《秋风辞》，故云。[4]夜闻句：传说汉武帝的魂灵出入汉宫，夜里有人听到仪仗队的马叫。这里当是想象铜人拆迁前晚，汉武帝显灵的情景。[5]画栏：汉武帝宫殿里彩绘的栏杆。悬：挂着。秋香：指桂花。

[6]三十六宫：张衡《西京赋》：“离宫别馆，三十六所。”土花：青苔。

[7]指千里：指向千里之外，言长安汉宫到洛阳魏宫路途之远。[8]将：与，和。汉月：曾经照过汉代的月亮。君：指汉武帝。

[9]衰兰：秋兰已老，故称衰兰。客：指铜人。咸阳：秦都，这里代指长安。[10]渭城：即咸阳，汉改为渭城，这里代指长安。白居易长恨歌汉皇重色思倾国[1]，御宇多年求不得[2]。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3]。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春寒赐浴华清池[4]，温泉水滑洗凝脂。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云鬓花颜金步摇[5]，芙蓉帐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承欢侍宴无闲暇，春从春游夜专夜。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金屋妆成娇侍夜，玉楼宴罢醉和春。姊妹弟兄皆列土[6]，可怜光彩生门户。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骊宫高处入青云，仙乐风飘处处闻。缓歌慢舞凝丝竹，尽日君王看不足。渔阳鼙鼓动地来[7]，惊破霓裳羽衣曲[8]。九重城阙烟尘生[9]，千乘万骑西南行。翠华摇摇行复止[10]，西出都门百余里[11]。六军不发无奈何，宛转蛾眉马前死[12]。花钿委地无人收，翠翘金雀玉搔头[13]。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泪相和流。黄埃散漫风萧索，云栈萦纡登剑阁[14]。峨嵋山下少人行[15]，旌旗无光日色薄。蜀江水碧蜀山青，圣主朝朝暮暮情。行宫见月伤心色，夜雨闻铃肠断声。天旋日转回龙驭[16]，到此踌躇不能去。马嵬坡下泥土中，不见玉颜空死处。君臣相顾尽霑衣，东望都门信马归[17]。归来池苑皆依旧，太液芙蓉未央柳[18]。芙蓉如面柳如眉，对此如何不泪垂？春风桃李花开日[19]，秋雨梧桐叶落时。西宫南内多秋草[20]，宫叶满阶红不扫。梨园弟子白发新，椒房阿监青娥老[21]。夕殿萤飞思悄然，孤灯挑尽未成眠。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22]。鸳鸯瓦冷霜华重[23]，翡翠衾寒谁与共？悠悠生死别经年[24]，魂魄不曾来入梦。临邛道士鸿都客[25]，能以精诚致魂魄。为感君王展转思，遂教方士殷勤觅。排空驭气奔如电，升天入地求之遍。上穷碧落下黄泉[26]，两处茫茫皆不见。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渺间。楼阁玲珑五云起[27]，其中绰约多仙子。中有一人字太真，雪肤花貌参差是[28]。金阙西厢叩玉扃[29]，转教小玉报双成[30]。闻道汉家天子使，九华帐里梦魂惊[31]。揽衣推枕起徘徊，珠箔银屏逦迤开[32]。云鬓半偏新睡觉[33]，花冠不整下堂来。风吹仙袂飘飖举，犹似霓裳羽衣舞。玉容寂寞泪阑干[34]，梨花一枝春带雨。含情凝睇谢君王[35]，一别音容两渺茫。昭阳殿里恩爱绝[36]，蓬莱宫中日月长[37]。回头下望人寰处[38]，不见长安见尘雾。唯将旧物表深情，钿合金钗寄将去。钗留一股合一扇，钗擘黄金合分钿[39]。但令心似金钿坚，天上人间会相见。临别殷勤重寄词，词中有誓两心知。七月七日长生殿[40]，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注释】[1]汉皇：本指汉武帝，这里指唐玄宗李隆基。倾国：指佳人。[2]御宇：统治天下。[3]“杨家”二句：杨玉环本蜀州司户杨玄琰之女，自幼养在叔父杨玄珪家。开元二十三年（735），册封为寿王（玄宗子李瑁）妃。二十八年（740），玄宗命杨自请出家为女道士，号太真。天宝四载（745），奉召还俗，立为贵妃。所谓“养在深闺人未识”，是隐讳之词。

[4]华清池：即骊山华清宫温泉，在今陕西临潼。[5]步摇：一种饰物，插于发髻，上垂坠子，随人步行而摇。[6]“姊妹”句：杨玉环得宠后，三位姐姐分别被封为韩国、虢国、秦国夫人，叔伯兄弟杨铦官鸿胪卿，杨锜官侍御史，杨钊赐名国忠，为右丞相。列，通“裂”。列土：分封土地，这里指封官进爵。[7]“渔阳”句：言安禄山起兵反叛。渔阳：郡名，范阳节度使所辖八郡之一，在今天津蓟县一带。安禄山时兼平卢、范阳、河东三镇节度使。鼙鼓：原作“鞞鼓”，据他本改，军中所用小鼓。这里指战争。[8]霓裳羽衣曲：舞曲名。

[9]九重城阙：指京城。[10]翠华：皇帝仪仗中以翠羽为饰的旗帜或车盖。[11]百余里：指到了距长安一百多里的马嵬坡，在今陕西兴平西。[12]“六军”二句：玄宗避乱入蜀，行至马嵬坡，军士哗变，请诛杨国忠，再请处死杨贵妃。宛转：哀怨缠绵的样子。蛾眉：美女的代称，这里指杨贵妃。[13]“花钿”二句：花钿、翠翘、金雀、玉搔头，皆为首饰。[14]云栈：高入云宵的栈道。剑阁：又称剑门关，在今四川剑阁北。[15]峨嵋：玄宗入蜀，没有经过峨嵋山，这里泛指蜀地高山。[16]天旋日转：唐肃宗至德二年（757）九月，郭子仪军收复长安。十二月，玄宗还京。龙驭：皇帝的车驾。

[17]信马归：无心鞭马，任其前行。

[18]太液：汉宫池苑。未央：汉宫名。这里泛指宫廷池苑。

[19]日：原作“夜”，据他本改。[20]西宫南内：西宫，太极宫。南内，兴庆宫。玄宗返京后，初居南内，后迁西宫。

[21]梨园弟子：指玄宗当年训练的乐工舞女。椒房：后妃的居所，用椒泥涂壁，故称椒房。阿监：宫中女宫。青蛾：青春美好的容貌。

[22]耿耿：微明。河：银河。

[23]鸳鸯瓦：嵌合成对的瓦片。

[24]经年：一年或若干年。

[25]临邛：今四川邛崃。鸿都：东汉洛阳宫门名，这里借指长安。[26]碧落：道家称东方第一层天，碧霞满空，叫做“碧落”。这里泛指天上。

[26]五云：五色祥云。[28]参差是：仿佛就是。

[29]阙：宫殿门楼。扃（jiōng）：门户。[30]小玉：吴王夫差的女儿。双成：西王母的侍女。这里借指太真侍女。

[31]九华帐：富丽华美的床帐。[32]珠箔：珠帘。银屏：饰银的屏风。迤逦：接连不断地。[33]觉（jué）：睡醒。

[34]寂寞：凄楚。阑干：纵横。

[35]凝睇：凝视。谢：告诉。[36]昭阳殿：汉成帝宠妃赵飞燕的寝宫。这里指杨贵妃生前住过的宫殿。[37]蓬莱宫：传说中的海上仙山的宫殿。这里指杨贵妃在仙界的居所。

[38]人寰：人间。[39]“钗留”二句：把金钗、钿合分成两半，自留一半。擘（bò）：分开，剖开。合：通“盒”。

[40]长生殿：在骊山华清宫内，天宝元年（742）建造。又，唐皇宫寝殿，亦习称长生殿。琵琶行并序元和十年，予左迁九江郡司马[1]。明年秋，送客湓浦口，闻舟船中夜弹琵琶者。听其音，铮铮然有京都声。问其人，本长安倡女，尝学琵琶于穆、曹二善才[2]，年长色衰，委身为贾人妇。遂命酒，使快弹数曲。曲罢，悯默。自叙少小时欢乐事，今漂沦憔悴，转徙于江湖间。予出官二年，恬然自安。感斯人言，是夕始觉有迁谪意。因为长句，歌以赠之，凡六百一十二言[3]，命曰《琵琶行》[4]。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索索。主人下马客在船，举酒欲饮无管弦。醉不成欢惨将别，别时茫茫江浸月。忽闻水上琵琶声，主人忘归客不发。寻声暗问弹者谁？琵琶声停欲语迟。移船相近邀相见，添酒回灯重开宴[5]。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把琵琶半遮面。转轴拨弦三两声[6]，未成曲调先有情。弦弦掩抑声声思[7]，似诉平生不得意。低眉信手续续弹，说尽心中无限事。轻拢慢捻抹复挑[8]，初为霓裳后绿腰[9]。大弦嘈嘈如急雨[10]，小弦切切如私语[11]。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间关莺语花底滑[12]，幽咽泉流水下难[13]。冰泉冷涩弦疑绝[14]，疑绝不通声暂歇。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曲终收拨当心画[15]，四弦一声如裂帛。东舟西舫悄无言，惟见江心秋月白。沈吟放拨插弦中，整顿衣裳起敛容[16]。自言本是京城女，家在虾蟇陵下住[17]。十三学得琵琶成，名属教坊第一部[18]。曲罢曾教善才服，妆成每被秋娘妬[19]。五陵年少争缠头[20]，一曲红绡不知数[21]。钿头云篦击节碎[22]，血色罗裙翻酒污。今年欢笑复明年，秋月春风等闲度。弟走从军阿姨死[23]，暮去朝来颜色故[24]。门前冷落鞍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商人重利轻别离，前月浮梁买茶去[25]。去来江口守空船[26]，绕船月明江水寒。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妆泪红阑干[27]。我闻琵琶已叹息，又闻此语重唧唧。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我从去年辞帝京，谪居卧病浔阳城。浔阳小处无音乐，终岁不闻丝竹声。住近湓江地低湿，黄芦苦竹绕宅生。其间旦暮闻何物？杜鹃啼血猿哀鸣。春江花朝秋月夜，往往取酒还独倾。岂无山歌与村笛？呕哑嘲■（口＋哲）难为听[28]。今夜闻君琵琶语，如听仙乐耳暂明。莫辞更坐弹一曲，为君翻作琵琶行。感我此言良久立，却坐促弦弦转急[29]。凄凄不似向前声[30]，满座重闻皆掩泣。就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31]。【注释】[1]九江郡：隋郡名，唐代天宝元年（742）改名浔阳郡，乾元元年（758）又改名江州，治所在今江西九江。司马：州刺史的副职，在唐代为闲职。[2]善才：唐代对乐师的通称。[3]六百一十二言：全诗实为六百一十六言，“二”当是传写之误。[4]命：命名，题名。[5]回灯：重新张灯。[6]转轴拔弦：将琵琶上缠绕丝弦的轴，拧动以调音定调。[7]掩抑：犹幽咽。[8]拢、捻、抹、挑：皆为弹琵琶的指法，前二者用左手，后二者用右手。[9]霓裳：《霓裳羽衣曲》。绿腰：大曲名，又作《六幺》、《乐世》、《录要》。[10]大弦：指最粗的弦。嘈嘈：形容声音沉重抑扬。[11]小弦：指最细的弦。切切：形容声音细促轻幽。[12]间关：形容鸟鸣宛转。[13]水下难：他本或作“水下滩”、“冰下难”、“冰下滩”。[14]疑：他本或作“凝”。[15]拨：奏弹弦乐时所用的工具。当心画：用拨子在琵琶的中部划过四弦，表示弹完了。[16]敛容：正容，表示端正和礼貌。[17]虾蟇陵：在长安城东南曲江附近，是当时歌妓舞女聚居之地。[18]教坊：唐代官办管领音乐杂技、教练歌舞的机关。[19]秋娘：唐时歌舞妓常用的名字，这里泛指才貌双全的歌妓舞女。[20]五陵：汉代五个皇帝的陵墓，在长安城外，后为达官贵人聚居之处。争：抢着送。缠头：送给歌妓舞女的贵重丝织品。[21]绡：精细轻美的丝织品。[22]钿头云篦：镶嵌着花钿的发篦。云，他本或作“银”。击节：打拍子。[23]弟：意同“妹”，指年轻歌妓。妓女结拜，或以兄弟相称。从军：指充当营妓。阿姨：妓女的假母，犹后世所称老鸨。[24]颜色故：容貌衰老。[25]浮梁：唐县名，今江西景德镇。[26]去来：走了以后。“来”为语助词。[27]红：指胭脂色。阑干：纵横散乱的样子。[28]呕哑嘲■（口＋哲）：形容声音噪杂难听。[29]却坐：回到原处，重又坐下。促弦：把弦拧紧。[30]向前声：刚才奏过的曲调。[31]青衫：唐朝八品、九品文官的服色。白居易时居从九品。苏轼游金山寺我家江水初发源[1]，宦游直送江入海[2]。闻道潮头一丈高[3]，天寒尚有沙痕在。中泠南畔石盘陀[4]，古来出没随涛波[5]。试登绝顶望乡国，江南江北青山多。羁愁畏晚寻归楫，山僧苦留看落日。微风万顷靴文细[6]，断霞半空鱼尾赤[7]。是时江月初生魄[8]，二更月落天深黑。江心似有炬火明，飞焰照山栖鸟惊。怅然归卧心莫识，非鬼非人竟何物。（是夜所见如此。）江山如此不归山，江神见怪惊我顽[9]。我谢江神岂得已[10]，有田不归如江水[11]。【注释】[1]“我家”句：古人以为长江发源于岷山，苏轼的家乡眉山在岷江边，故云。家：家在，居住。[2]江入海：镇江在长江下游，离入海口已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