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汉语经典阅读》晏嬰論季世

1、晏嬰論季世 -左傳1 西元前539年，齊景公派晏嬰到晉國去聯親。在宴會上，晏嬰同晉大夫叔向彼此交談了本國的政治情況。晏嬰表述了齊國公室對百姓的殘酷剝削、壓迫和陳氏爭取民心、進行奪權鬥爭的事實，並預言陳氏必然要取代齊國的統治，這說明晏嬰具有一定的政治遠見。叔向也介紹了晉國統治者之間的關係變化，唉歎晉國貴族的末日即將到來，表達了他自己對這一切的深切憂慮。這一段對話，對我們瞭解春秋末期的社會情況有一定的價值。本篇選自左傳.昭公三年2 齊候使晏嬰請繼室于晉.*既成昏，晏子受禮*，叔向從之宴，相與語。*叔向曰：“其 何如*？”晏子曰：“此季世也，吾弗知。其為陳氏矣*。公棄其 民，而歸於陳氏。舊四量：豆、

2、區、釜、鐘*。四升為豆，各自 其四，以登於釜，釜十則鐘。*陳氏三量皆登一焉，鐘乃大矣*。 以家量貸，而以公量收之*。3山木如市，弗加於山；魚鹽蜃蛤，弗 加於海*。民三其力，二人於公，而衣食其一*。公聚朽蠹，而三 老凍餒*。國之諸市，履賤踴貴*。民人痛疾，而或燠休之*，其愛 之如父母，而歸之如流水*。欲無獲民，將焉辟之*？箕伯、直柄、 虞遂、伯戲，其相胡公、大姬”，已在齊矣*！ 4 叔向曰：“然。雖吾公室，今亦季世也*。戎馬不駕，卿無軍行*； 公乘無人，卒列無長*。庶民罷敝，而公室滋侈*。道處相望，而 女富益尤。*民聞公命，如逃寇仇*。奕、邵、肯、原、狐、續、慶、 伯，降在皂隸*。政在家門，民無

3、所依*。君日不悛，以樂滔憂*。5公室之卑，其何日之有*？讒鼎之铭曰：昧旦丕顯，後世猶 怠*。況日不悛，其能久乎？晏子曰：“子將若何？”*叔向曰：“晉 之公族盡矣*。鵝聞之，公室將卑，其宗族枝葉先落，則公室從之*。 鵝之宗十一族，唯羊舌氏在而已*。鵝又無子，公室無度*，幸而 得死，豈其獲犯。”*6齊候：指齊景公（西元前548前490年在位），薑姓，名杵臼。晏嬰：字平仲，齊國夷維人（今山東高密縣），齊國大夫。繼室：齊女少姜嫁給晉平公作妾，少薑死後，齊國還想和晉國保持婚姻關係，於是派晏嬰去說親，請以女他女繼少薑。7成昏：指雙方肯定了婚姻關係。昏：這一意義後來寫作“婚”。受禮：受賓享之禮，即接受晉國的

4、招待。8叔向：羊舌氏，名肸，叔向是他的字，晉國大夫。從之宴：跟晏嬰一塊參加宴會。相與：互相一起。9季世：末世。弗：不。齊其為陳氏矣：齊國恐怕要變成陳氏的天下了。陳氏：即田氏。陳與田古音相通。陳氏的祖先陳完因陳國內亂，逃到齊國，在齊國任職。10豆、區釜、鐘：齊國的四種量器。11各有其四：各種量器本身的四倍。這裏的“各”指“豆”和“區”。即一豆的四倍為區，一區的四倍為釜。自：自己、本身。其：代詞，它的。四：四倍。以登於釜：以達到釜。登：升。釜十則鐘：十釜就成為一鐘。12陳氏的三種量器（指豆、區、釜）都在原來的基礎上加一，於是鐘也就相應增大了。（陳氏的一鐘是八*齊久量是六*四鬥）。皆登一：都在原量上

5、加一，即五升為豆，以後，區、釜自然都比舊量增加一份。13用私家量器借出（糧食），但用齊國的量器收回。兩句是說陳氏用大鬥借出，用小鬥收回。這是收買人心的方法。14把山上的木材運到市上去賣，也不比海上貴。如：到去。蜃蛤：蛤蠣。15老百姓把他們自己的勞動所得分成三份，兩份要交給公室，而自己的衣食只能占一份。參：三份。用作動詞，分成三份。其力：指老百姓的勞動所得。16公室搜刮來的財物都腐朽和被蟲子蛀掉了，可是連三老這樣的小官都還在挨餓受凍。聚：指聚斂的財物。三老：下層的小官餒：饑餓。17都城的各個市場上，鞋的價錢便宜，假腳價格高。屨：鞋。踴：假腳。春秋末期齊國貴族為了維護腐朽的統治，用酷刑鎮壓人民的反

6、抗，使很多人都受刖刑（砍掉左腳），所以市場上形成了“屨賤踴貴”的異常現象18痛疾：痛苦。或：代詞，有人，指陳氏。燠休：同“噢*”，聯綿詞，撫慰病痛的聲音。這裏是慰問關切的意思。之：指老百姓。19其：代詞，他們的，指老百姓。兩“之”字，均代指陳氏。20想要陳氏不獲得民眾，將怎麼免得了呢？焉：指疑問詞，哪里，怎麼。辟：避。之：指陳氏獲民的情況。21陳氏的祖先*伯、直柄、虞遂、伯戲，恐怕正要輔助陳氏（奪取齊國的天下），他們已經在齊國了。*伯、直柄、虞遂、伯戲：傳說四人都是舜的後代，陳氏的祖先，周武王時始封於陳。大姬：周武王的女兒，胡公的妻子。這裏的“胡公大姬”是借指齊國的田氏。22然：是這樣的。雖：

7、連詞，即使。公室：諸侯的一家以及財產。23國君所乘戎車的馬不駕車，國卿不掌握軍隊。戎：戎車，國君所乘的車。卿：春秋戰國時諸侯國統軍執政的官，在公之下，大夫之上。晉國有六卿，擔任軍帥，其中的中軍帥是主將，也是“正卿。軍行：指軍隊。24國君的戎車左右沒有好的人才，軍隊沒有好領導。卒：古代軍隊編制，白人為一卒。25老百姓非常疲乏困苦，而國君的所住的宮廷非常浪費。罷敝：指人力物力受到嚴重消耗而力不足。罷：通“疲”。宮室：宮廷建築。晉國當時見的離宮就達幾裏路長。（據左傳.襄公三十一年）載，晉國有“銅*之宮數裏”。 滋：愈加。26道路上餓死的人到處都能看到，而嬖寵女家非常富裕優厚。殣：餓死在路上的人。女富

8、：指國君妻妾的娘家都很富裕。溢：富裕。尤：優異，優厚。27寇：盜。鳩： 仇敵。28樂：樂叔的後代。郤：郤芮的後代。胥：胥臣的後代。原：原軫的後代。狐：狐突的後代。續：續鞫居的後代。慶：慶鄭的後代。伯：伯宗的後代。皂棣：在官府擔任差役的人。皂：本是養馬的官。樂叔等八家都是晉國的舊貴族。29政權落在各個大夫手裏，老百姓無所依從。 家：大夫的封邑叫做“家”。無所依：是說大夫專權，國君再也無法控制不住老百姓了。30國君一天天越來越不改過，用娛樂來掩蓋憂患。 日：一天天，表示情況愈益嚴重。改過，悔改。 慆：掩蓋。31晉國公室的沒落還能有多少日子呢？ 卑：衰微，沒落。 何日之有：賓語前置句式。 之：複指賓

9、語“何日”。32讒鼎：鼎名。 銘：銘文。 “昧旦”兩句的意思是，天還沒亮的時候，就務求修明德政，而子孫仍有懶惰的。昧旦：天將亮還沒亮的時候。丕顯：偉大光明。這裏是使德政顯明的意思。33你將怎麼辦呢？子：指叔向。34公族：與國君同一族姓的人。盡：指全已衰亡。35我聽說，公室將近衰亡的時候，它宗族的枝葉先落了下來，那麼公室也跟著衰亡了。宗族：同一父系的家族。36羊舌這一宗族有十一個族，只有羊舌氏這一族還存在。37无子：没有好儿子。指没有能够继承统治的后代。無度：無法度。38即使有幸能獲得個好死，難道還能得到後代子孫的祭祀嗎！幸：幸運。而：連詞，連接壯語和謂語。39【译文】 景公派晏婴请求晋国国君继

10、续娶国的女子. 订婚之后，晏婴接受了晋国的宴宾之礼。叔向陪他一起参加 宴饮，互相交谈起来。叔向说：“国怎么样了？”晏婴回答说： “现在是末代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国恐怕是陈氏的了。国君 抛弃他的百姓，使他们归附陈氏。国原来有豆、区、釜、钟四 种量器。四升为一豆，各自以四进位，一直升到釜，十釜就是一 钟。陈氏的豆、区、釜三种量器，都加大了四分之一，钟的容量 就更大了。40陈氏用私家的大量器借出粮食，而用公家的小量器收 回。山上的木材运到市场，价格不比山里高；鱼盐蛤蜊等海产品， 价格也不比海边高。百姓把劳动收入分成三分，两分归公家，一 分用来维持自己的衣食。国君聚敛的财物已腐烂生虫，老年人们 却挨

11、冻受饿。国都的各个市场上，鞋价便宜而假腿昂贵。百姓有 了痛苦疾病，有人乘机去安抚。百姓拥戴陈氏如同父母一样，归 附陈氏像流水一样。想要陈氏不得到百姓拥戴，哪里能避得开？陈 氏远祖箕伯、直柄、虞遂、伯戏，他们随著胡公和大姬，恐怕已 经在国接受祭祀了。41 叔向说：“是的。就是我们的公室，现在也到了末世了。兵车 没有战马和人驾驭，国卿不率军队；国君的战车左右没有好人 才，步兵队伍没有好长官。百姓疲病，但宫室更加奢侈。道路上 饿死的人随处可见，而宠姬家的财物多得装不下。百姓听到国君 的命令，就像逃避仇敌一样。栾、卻、胥、原、狐、续、庆、伯 这八个大家族的后人已经沦为低贱的吏役。政事由私家决定，百 姓

12、无所依从。国君一天比一天不肯悔改，用行乐来掩盖忧愁。42【读解】 人类既无法和天地抗争，无法同命运抗争，也无法和自己抗 争。阴阳盛衰的交替的确是人的意志不可扭转的。 当一个朝代达到鼎盛的时候，也就意味著即将开始走下坡路。 “日中则昃。”太阳升到中天之后，就开始向西偏斜。传统等级制 度的专制，使它无法靠自身的运转来为自身提供必的活力。它 是一个封闭型的结构，原本积存起来的能量，在自身的运转中不 断被消蚀，直至全部能量消耗殆尽，这时就该寿终正寝了。忠臣 也好，义士也好，直谏也好，都如杯水车薪，挽救不了颓势。 43 末世到来时，再聪明、再能干的人都只有眼睁睁看著衰落下 去。你可以把一切看得清楚透彻，

13、可以把一切分析得头头是道，但 就是没有回天之力，只有做大树倒下时四散逃命的猢狲。 在这种时候，麻木迟钝也许比敏感清醒要好得多。麻木了，就 不去看，看见了也没有反应；也不去想，脑子心灵完全处在停滞 状态，因而也就没有了痛苦。由清醒敏感所带来的痛苦，恐怕是 最让人难以承受的，你要思索，要探寻究竟、要仰问苍天，而任 何结果都不可能得到。再说，生性清醒敏感的人，即使想要麻木 迟钝，也做不到。真的就是“难得糊涂”啊。44 改天换地的力量是来自外部。制度本身是个巨大的漩涡，是 一个具有无限引力的黑洞，进入它之中的一切都将被无情地吞没。 令我们感到惊异的是，一直被人们当作是近代产物的末世感， 竟会出现在两千多年前的春秋时代。如果说末世感也具有“现代 性”的话，那“现代性”就不应以时间远近来衡量。 45公 室的衰微，还能有几天？谗鼎之说：天不亮就起来致力于 政绩显赫，子孙后代还是会懒散懈怠。可况国君一天天不悔改， 国家能够长久吗？”晏子说：“您打算怎么办？”叔向说：“晋国的 公族全完了。我听说，公室快要衰微时，它的宗族就像树的枝叶 一样首先落下来，公室跟著就衰亡了。我的一宗有十一族，只有 羊舌氏一支还在。我又没有好儿子，公室没有法度，能够得到善 终就是万幸，难道还会指望得到后代的祭祀吗？”46 请：请求；邀请；谒见，拜见。47归：女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