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限责任制度下股东和债权人利益的平衡

有限责任制度下股东和债权人利益的平衡摘要：有限责任制度将投资风险从股东转移到债权人，造成二者利益失衡，诱发了过多的风险性投资。为此，必须加强对债权人利益的保护。尤其是因公司故意或重大过失而生的侵权之债，必须要求股东按投资比例承担补充责任。关键词：有限责任；风险转移；利益失衡；补充责任股东可以利用有限责任制度获得高风险运作的利益而无需承担相应的成本，因为他可以将这种成本转移给公司的债权人。1换言之，有限责任制度下公司股东和债权人利益是不平衡的。“一切有权力的人都容易滥用权力，这是万古不易的一条经验”。2对公司股东而言同样如此，他可能滥用有限责任制度赋予他的权力，损害公司债权人的合法利益。因此，“法律的基本作用之一乃是约束和限制权力，而不论这种权力是私人权力还是政府权力”。3具体而言，就是要通过对股东权力的限制以实现股东和债权人利益的平衡，消除有限责任制度带来的负外部性问题。一、有限责任制度降低了股东的投资风险有限责任制度下，股东仅以其出资额为限对公司债务负责，投资风险得到控制明显有利于鼓励投资。正如学者所言，“赋予投资者以有限责任的保护，将使他们的个人或家庭财富与用来投资冒险的财富相分离。有限责任有助于解决投资者的担心，因为他们会知道，在没有特殊的情况时，他们不必用其个人资产清偿债权人”。4作为理性的经济人，个体在进行投资决策时必须权衡投资收益和成本。但在无限责任制度下，当公司资产不足以清偿债务时债权人可以直接找股东偿还债务，由于经营失败的不确定性，使得股东根本无法对预期的投资成本进行判断。在这种情况下，只有偏好风险的投资者和那些财力雄厚的投资者才敢于投资。而在有限责任制度下，股东投资的最大损失不会超过其对公司的出资额，投资成本的可预期性得到极大提高，投资者的投资信心也得到增强。但有学者对此提出质疑，认为没有任何理由相信，让股东承担无限责任将会挫伤其投资热情，因为一个无限责任制度外加保险市场和竞争机制足以取代有限责任制度。5但质疑者自己也意识到其结论由于缺乏实证统计和案例研究而缺乏足够的说服力，所以才特别强调他们无意彰显出无限责任制度的优越性，而只想借此指出在现行立法制度下有限责任制度存在诸多弊端。事实上，现代社会保险市场已经非常发到，竞争机制也日趋完善，但有限责任制度并未被无限责任制度所取代。这足以说明有限责任制度刺激投资的作用不可替代。有限责任制度降低股东投资风险的另一途径是通过促进资产多样化来实现的。利用资产多样化来分散投资风险是一种人所共知的惯常做法，广为流传的民谚“不要把所有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就反映了这种思想。但是，只有在有限责任制度下股东才敢于实现资产多样化。因为在无限责任制度下，一旦投资的公司陷入严重的债务危机或者破产，投资者个人资产将面临很大威胁。投资者持有的不同公司股份越多，面临的投资风险越大。结果，谨慎的投资者可能只持有自己熟悉的一个公司的股份，甚至不持有任何股份。而在有限责任制度下，即使所投资的公司破产，他们也不必承担灾难性风险，6这使得多样化投资成为可能。而且，在无限责任制度下，公司其他股东财产的多少会影响自己的利益状况。例如，当公司对外负担巨额债务时，如果一个股东拥有承担债务的能力而公司其他股东没有资产，债务人可能仅起诉具有偿还能力的股东。那么此时，有偿还能力的股东不得不帮公司还债，却无法在其他股东那里得到追偿。意识到这种风险，股东在经营过程中可能要花费很大的成本用来监督其他股东财产状况的变化。而有限责任制度下，其他股东财产状况的变化不会影响自己的利益状况，股东不需要监督其他股东的财产状况的变化。除了通过控制投资风险刺激投资外，有限责任制度还有利于公司所有权和经营权的分离，增加投资收益。有学者早就指出，有限责任的吸引力不在于将责任由权益持有者转移到债权人那里，而在于适应公司股份的可转让性。7因为，在无限责任制度下，股份的价值与股东个人资产密切相关，其价值确定需要花费很大的成本，这对股份的流通造成很大的障碍。有时，这种障碍是来自于质权人，毕竟谁是股东对他们的债权能否实现具有决定性意义。而在有限责任制度下，股份成为完全独立于股东个人的财产证明，其价值更多取决于公司本身的价值和市场需求状况，因此更容易流通。股份的高流通性降低了股东监督代理人的成本，有利于公司所有权和经营权的分离。由于投资者可能不懂经营，由职业经理人经营公司可能比投资者经营公司带来公告的收益。但是，职业经理人的个人目标和投资者的目标不尽一致，投资者必须对职业经理人进行监督。如前所述，股份的价值与公司经营状况密切相关，当公司经营不善时，股份价格就会下降，这会引起其他投资者的关注。如果外来投资者最终完成对公司的收购或控制，必然对公司的管理层进行调整，一些职业经理人可能被辞退，甚至失业，而那些经营业绩好的职业经理人则可能被委以重用并得到丰厚的薪资待遇。因此，有限责任制度通过增加股份的流通性降低了股东监督职业经理人的成本，有利于公司所有权和经营权的分离并最终通过专业化管理为股东带来更多收益。二、有限责任制度增加了债权人的风险有限责任制度有利于控制股东投资风险并增加投资收益，但是，一旦公司经营失败而处于资不抵债的情况，公司债权人的利益就无法得到保障。正因如此，有学者认为有限责任制度不是赋予股东的特权，而是对债权人权利的剥夺。8它并没有化解投资风险，反而会导致有限责任公司千方百计地将投资风险和意外风险转移到公司外部，由公司外部的债权人承担。9难怪有学者宣称有限责任制度并无任何积极意义，认为它对传统的民事责任应与民事行为相对应的经典理论形成了挑战。10易言之，因为可以将部分投资风险转移给公司债权人，使得公司股东在有限责任制度保护下得到了全部的投资收益却没有承担全部的投资成本，这会诱使股东作出过多的风险性投资行为。现在，存有疑问的是，这种外部性是否是一种事实。按照经济学家萨缪尔森的说法，“当生产或消费对其他人产生附带的成本或效益时，外部经济效果便发生了。更为确切地说，外部经济效果是一个经济人的行为对另一个人福利所产生的效果，而这种效果并没有从货币或市场交易中反映出来”。11为了更清楚地考察股东投资的外部性问题，根据公司的债权人与公司发生债权债务关系时的心理状态将其分成自愿性债权人和非自愿性债权人。通常，前者是基于合同关系而成为公司债权人的，是主动加入债权债务关系的，有选择的自由；而后者则是基于侵权关系而成为公司债权人的，完全是被动卷入债权债务关系的，没有选择的可能。波斯纳认为，有限责任制度不会诱发对自愿性债权人的外部性，具体理由如下：12第一，自愿性债权人估计风险的能力较高。公司的自愿性债权人中有相当一部分是投资公司等金融机构，在向公司提供资金时通常会对投资风险进行全面的评估，由于拥有丰富的信息资料和优秀的专业人士，与一般股东相比，他们预测和规避风险的能力可能更强。即使是那些非金融机构的自愿性债权人，也会尽力去了解公司的经营状况以合理规避投资风险。第二，自愿性债权人可以要求公司承担风险成本。例如，当自愿性债权人预见到公司具有较大风险时通常会要求更高的利息率、公司股东以个人名义提供债务担保、限制公司负债总量和公司分红、不得不正当地处理自己的财产以及采取其他控制风险的措施。这些做法可以使债权人免受公司订约后违约风险增加带来的困扰。第三，自愿性债权人具有优先于股东的顺位优势。股权在本质上是一种剩余索取权，股东只有在支付完税收、劳动者工资和债务利益后才能获得投资收益，这意味着债权人可以先于股东获得投资收益。在公司破产时，债权人具有的这种顺位优势表现得更加明显，尤其是对于那些获得了担保的债权而言，几乎不存在特别的风险。笔者以为，上述理由不能成立。虽然债权具有优先于股权的顺位优势，但公司破产时债权人通常无法得到完全补偿，这是无可争辩的事实。表面看来，债权人可以要求公司支付与其借贷风险水平相对应的利息率并采取提供担保等限制措施，而且公司以其自由资产对外承担责任，这可以为债权人提供合理预期，似乎为债权人的权益提供了充分的保障。由于债权人要求的利息率水平和公司经营风险正相关，负债成本可能为公司提供降低经营风险的激励。但是，这种保障得以实现的根本前提是债权人拥有决策相关的完全信息。遗憾的是，信息不对称是普遍现象。“由于市场不能够有效地提供关于投资的性质、债务人能否正常履约、债务人的财务状况等相关的信息，债务的价格无法准确地确定。债权人不能很容易地在每一次交易中都能够做出合理的行为，对于源自与不同原因的风险也不能索要出合理的对价”。 10因而，在信息不完全的情况下，利息率并不总能反映实际风险。不仅如此，必要的利息率反映的仅仅是债权人了解到的风险，这一风险的任何不可预测的变化都会使债权人预计的利息率低于实际的利息率，这就可能将债务人举债的成本转由债权人人承担。最关键的是，尽管债权人具有对经营风险较强的综合评价能力，但是对债务人故意增加风险的行为防不胜防，公司举债后的道德风险可能降低实际利息率水平。例如，公司继续举债，增加负债水平。这不仅增加了公司不能还债的风险，同时还变相地降低公司本应承担的利息率。上述分析表明，自愿债权人虽然可以通过一定措施来降低投资风险，但受到信息不对称等因素的限制，这种能力是有限的。如果公司在发布信息时作了虚假陈述误导或者欺骗债权人，上述问题可能变得更为严重。尽管有限责任制度下对自愿性债权人是否存在外部性问题尚存在争议，但对遭受公司侵权的非自愿性债权人所造成的外部性却是不争的事实。随着现代工业的发展，生产领域中产品侵权和环境污染等侵权行为日趋普遍，经营活动带给消费者和其他主体的损害成本越来越高，而这些成本是后者无法预防和避免的。非自愿性债权人得不到充分补偿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可能是由于他们不知道自己的权益受到了侵害，或者是由于他们不知道如何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最为关键的是，侵权责任要求证明公司侵权行为和遭受损害事实之间存在因果关系，这有时是难以完成的任务。而且，在公司资不抵债时，即使符合侵权责任的构成要件，非自愿性债权人也无法得到充分补偿。三鹿奶粉事件充分说明了这一点。因为长期饮用三鹿奶粉而患结石的病患为数众多，在三鹿公司的破产清算过程中，这些受害人的权益并没有得到充分的保护。很多受害人没有去申报债权，即使申报的债权人也没有得到完全的补偿。难怪有学者认为有限责任制度片面强调了对投资人的保护，在一定程度上阻碍了侵权行为法作用的发挥，甚至成为不法投资者规避侵权责任的工具。13 由于允许公司不承担其经营中的所有成本，因此，有限责任制度隐含着道德风险，会诱使投资者过度投资于风险过高的事业。9对此，我国有学者曾举例进行说明。14接下来，笔者将用另一方式证明有限责任制度导致了无效率的投资决定。假设公司总资产为100，资产负债率为50%，利息成本固定为5。公司面临的投资方案在成功时可以带来收益100，成功概率为60%；失败时引起亏损200，失败概率为40%。从社会角度看，该项目的净收益为10060%-20040%=-20，所以应予以放弃；从股东角度看，该项目的净收益为10060%-20040%50%-5=15，股东会选择该项目。由此我们看到，由于有限责任制度的保护，股东可以将部分投资成本外部化，这会刺激他们利用财务杠杆以下博大，从而诱发了过多的风险投资。三、有限责任制度下股东和债权人利益的平衡正是由于有限责任制度可能引起股东和债权人利益失衡，不少学者主张改变公司股东责任形式。概括起来，包括无限责任模式、双重责任并存模式以及按比例分担责任模式三种观点。15无限责任模式是对有限责任制度的根本否定，完全失去了有限责任制度控制风险促进投资的作用，不利于在社会范围内资本的聚集和社会化大生产的发展。至于双重责任模式，在一个公司中使有限责任股东和无限责任股东同时并存，有限责任股东则不参与管理，无限责任股东直接管理公司，实际上相当于有限合伙制度。我国合伙企业法确立有这一制度，但在实践中较少得到采用，说明这种模式并不容易被推广。至于按比例分担责任模式，是指当公司资产不足以清偿对外债务时由公司股东按照投资比例对剩余债务分担责任。王利明教授认为实行这种模式的前提是股东和债权人能够发生联系，当公司股东人数较多时难以实现，尤其是股东自由转让股份导致股东不断变化引起债权人难以和某个特定股东发生联系，因此他认为这种模式操作成本很高难以实行。16笔者不同意这种观点。公司债权人在追偿债务时并不需要和每个股东发生联系，法律完全可以将联系股东的责任施加给公司，由公司负责提供股东名单及其联系方式。而且，虽然开放性公司的股东人数众多，但大多数公司的资本集中度很高，排名前20的股东累积资本所占比例通常可以达到80%甚至更高的比例。公司债权人通过追究公司的大股东的补充责任即可基本实现债务清偿的目的，而且索债成本并不像想象的那么高昂。此外，公司股东利用有限责任制度获得的收益通常是按比例分享，按比例分担对外负债也充分体现了权利义务对等法则的要求，具有天然的正当性。如前所述，在没有事前的信息不对称和事后的道德风险时，股东和自愿性债权人的利益通常是平衡的。但是，由于债权人在与公司进行交易时处于信息劣势者的地位，尤其在闭锁公司情形下，信息公开程度极低，要获得真实信息的成本较高有时甚至难以获得信息。为了解决事前的信息不对称问题，法律可以规定公司在与自愿性债权人谈判过程中必须提供债权人判断投资风险的必要信息，并保证这种信息的真实性。如果公司在这个过程中提供了虚假信息，应允许债权人提前收回贷款并请求赔偿。为了解决事后的道德风险问题，防止公司通过继续提高负债比例增加还债风险来降低实际利息率，应允许债权人在借贷合同中加入限制性条款或者利息率随负债比例自动增加条款。在必要时，应赋予债权人提前收回贷款的权利。此外，为了避免公司股东利用财物杠杆将投资风险转移给债权人带来的经济外部性，避免资本不足诱发过度的风险投资，法律应允许债权人要求股东作为公司负债的担保人，当公司资不抵债时，由股东在担保范围内予以赔偿。这种兜底性担保可以降低交易成本。首先，债权人必须必须付出很大的成本去搜集公司的信息，藉此确定合理的利息率水平。其次，债权人为了确保债权安全，通常会要求债务人提供担保，但无论是人的担保还是物的担保，都会发生相应的担保成本。最后，在债权债务关系成立后，为了监督公司偿债能力的变化，债权人必须承担相应的监督成本。如果允许债权人要求股东对公司负债承担担保责任，上述信息成本、担保成本和监督成本都可以因此而避免。与自愿性债权人相比，非自愿性债权人的利益更容易受到侵害，因为他们没有合理措施去避免遭受公司侵权或者避免的成本过高。而且，在权利受到侵害后，非自愿性债权人由于证明责任的限制，损害赔偿通常是不充分的。当侵权公司公司资不抵债时，这种情况会更加严重。鉴于侵权人的主观过失的不同，应予以区别对待。如果公司是出于故意或者重大过失而发生侵权行为，公司必须负责赔偿受害人因此而遭受的损害。在公司资产不足以清偿债务时，由股东承担补充责任。这是因为，股东意志始终是影响公司决策的最为重要的力量，公司实施的行为很大程度上皆与股东直接相关。股东没有采取措施阻止公司的违法经营活动，有时甚至参与其间，并通过分享股息红利而从中受益。股东之所以会影响公司的违法经营或对公司的违法经营无动于衷，根源皆在于股东有限责任不分好坏的庇护。17因此，当公司出于故意或重大过失而发生侵权行为时，必须要求股东对侵权之债承担补充责任。相反，对于非故意和重大过失而发生的公司侵权行为，笔者建议通过强制性责任保险方式解决。如果强制保险赔偿不足以弥补侵权造成的损害，则由公司承担补充责任。四、结论 有限责任制度下股东仅以其投资额对外承担责任，这为股东投资提供了稳定的风险预期。而且，股东有限责任降低了与投资相关的交易成本，使得股东可以利用资产多样化进一步降低投资风险。此外，有限责任制度还有利于所有权和经营权的收益，使得股东可以利用职业经理人的专业优势来提高投资收益。正因如此，有限责任制度对于促进投资而言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但是，有限责任制度并不能消除投资风险，它只是将这种风险转移给公司的债权人。最终，公司股东获得了风险投资带来的收益而无需承担相应的成本，有限责任制度具有的这种外部性效应容易诱发过度的风险性投资，损害公司债权人利益。为了实现公司股东和债权人利益的平衡，必须对有限责任制度进行改造。尤其是对于公司因故意或重大过失而生的侵权之债，当公司资不抵债时，要求股东按照投资比例承担补充责任。参考文献：1Frank H. Easterbrook, Danial R. Fischel, The Economic Structure of Corporate LawM, 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