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哲学史（第3版）第一编 2第一章 早期希腊自然哲学

第一章早期希腊自然哲学目

录第一节

伊奥尼亚哲学

第二节

南意大利哲学第三节

多元论哲学早期希腊哲学是希腊哲学的产生阶段,由于后世的研究者们多以苏格拉底为界划分前后,因而亦被称为“前苏格拉底哲学”。由于这一时期的哲学家研究的主要是宇宙的生成和自然的本原等问题,加之他们的著作大多被冠以《论自然》的名称,所以也被称为“宇宙论时期”或“自然哲学时期”。早期希腊哲学具有以下显著的特点:首先,研究的中心问题是“本原”(arkhe,亦译作“始基”)问题。其次,使用的方法主要是观察与想象基础之上的类比和直陈。再次,最早产生于希腊本土以外的多个殖民城邦,其思想往往带有明显的地域特色,并且以此为据,区分出不同的学派。早期希腊哲学的演进是宇宙论形成、兴盛继而衰落的过程,虽然在此后的希腊哲学中仍然有宇宙论的一席之地,但它已不再是哲学思考的中心所在了。爱利亚学派的巴门尼德构成了这一过程的转折点。第一节

伊奥尼亚哲学伊奥尼亚地区是古代希腊在地中海东部的殖民地。这里富庶繁荣,是不同文化的汇合处,由于工商业发达而兴起的自由风尚、冒险精神、求新观念和对知识的重视等等,为哲学的诞生准备了得天独厚的优越条件。因此,在伊奥尼亚地区产生了希腊哲学的第一个学派,即脱胎于神话母体,但又不同于传统宗教神话观念的米利都学派。米利都学派因产生于米利都城而得名。它的创始人是被尊为“希腊七贤”之一的泰勒斯(Thalēs,盛年[“盛年”是希腊语akmē的意译,原义为顶点、极盛期、成熟期等。由于年代久远,古人的准确生卒年月不详,故以此来估算他们的年龄。希腊人认为40岁左右是一个人出成就的极盛期,因而以此为“盛年”。泰勒斯的盛年之所以被定为约公元前585年,是因为据说他预测到了这一年的日食。]约在公元前585年),主要代表人物还有泰勒斯的学生和朋友阿那克西曼德(Anaksimandros,盛年约在公元前570年)以及阿那克西曼德的学生阿那克西美尼(Anaksimenes,盛年约在公元前546年)。一、米利都学派的本原论泰勒斯自亚里士多德开始,泰勒斯就被看成是西方哲学的始祖,不过由于年代久远,我们从古人的记载中,只知道他留下了两句话。据亚里士多德记载,泰勒斯宣称“大地浮在水上”,水是万物的本原。泰勒斯还认为“灵魂是一种具有活动能力的东西”,他与一般希腊人的观点相同,持一种万物有灵论的朴素看法,认为灵魂弥漫在整个宇宙中,例如磁石能使铁移动是因为磁石有灵魂,因而万物都充满了神。泰勒斯留下的这两句话,涉及了早期希腊哲学的两个重要问题,即万物的“本原”问题和自然之运动变化的内在原因或动力问题。“本原”是宇宙论的核心概念,也是西方哲学第一个哲学概念。在早期希腊哲学中,本原所凸显的主要是这个语词众多含义中的两个,即“开端”和“主宰”。希腊人最早的哲学思考带有浓厚的朴素性和直观性,在他们看来,如果宇宙自然是自我涌现、生生不已的,那么它的最原始的开端也应该是始终如一的主宰和最终的归宿。可见,当时的哲学家们大多是在时间上最古老的开端这一意义上规定本原的。虽然我们并没有泰勒斯已经使用了“本原”概念的确切证据,但是他所思考的对象的确是万物的本原。(一)泰勒斯泰勒斯是有文献记载最早对自然进行哲学思考的哲学家,他已经(虽然还不够彻底)摆脱了宗教神话的束缚,试图从变化万千、丰富多彩的自然万物中概括出它们统一的本原。由于哲学家们刚开始进行哲学思考时还没有普遍抽象的概念可用,他们只能用感性直观的东西来表示或象征普遍的东西,泰勒斯的“水”就是如此。“水”一方面是自然中的一种物质形态,它体现了自然哲学家以自然说明自然的哲学原则,另一方面又不仅仅是一种特殊的自然事物,因为它所表征的乃是作为万物的开端和主宰从而生化万物且始终保持自身同一性的本原,所以亦具有普遍性和流动性。不仅如此,按照亚里士多德的分析,泰勒斯的“水”还是生命的原则。他的思想体现了早期希腊哲学朴素、直观、辩证的有机自然观。泰勒斯所建立的宇宙原初图景阿那克西曼德继续着泰勒斯从自然出发以理性的方式探寻万物统一本原的思路,并在思维的抽象性和解释的具体性上有新的进展。据说阿那克西曼德是第一位使用“本原”概念的哲学家,他认为万物的本原既不是水,也不是别的什么被称为元素的东西,而是另一类无定的本性“无定形”,从这里生成了全部的事物和其中包含的各个世界。[参见上书,第25页。]阿那克西曼德所说的“无定”(apeiron),主要是无限定、无定形或无规定的意思。显然,既然本原是万物由之而来、毁灭后又复归于它的开端和主宰,那么它就不仅是普遍的,而且还必须能够在转化为其他东西的同时仍然保持着自身的同一性,从而能够最终回归自身,所以亦是富于变化的,因此本原应当是无限定的,既没有规定的性质,也没有固定的形式。(二)阿那克西曼德阿那克西曼德不仅说明了本原的“无定”性,而且进一步探讨了万物生成的原因,在西方哲学史上第一次接触到事物生成与对立统一的关系问题。在他看来,生成起源于本原内部的两种对立的力量:本原虽无确切的规定和限定,但却内含着热与冷、干与湿的对立,由于永恒的运动,这些对立物从“无定”中分离出来,从而形成了世界万物。他还认为,万物生成的运动是有规律的:“一切存在着的东西都由此生成的也是它们灭亡后的归宿,这是命运注定的。根据时间的安排,它们要为各自对他物的损害而互相补偿,得到报应”。阿那克西曼德关于“命运”的思想已经涉及了必然性或规律的问题,只不过他还没有明确地表达而已。阿那克西曼德或许是不满足于仅仅规定本原的性质,阿那克西曼德的学生阿那克西美尼主张这个无定的本原应该是气。万物因气的凝聚与疏散而生成。气蒸发生成火,凝结变为风,而后形成云,再凝结为水,继之是土,最后变成石头,从这些事物中生成其余的一切。当阿那克西美尼以“气”作为万物本原的时候,他不仅以气的凝聚与疏散说明宇宙万物的生成,从本原自身内部寻找运动变化的原因,而且在某种程度上将泰勒斯的两个命题合而为一了:“气”是维持生命存在的因素,而“灵魂”(psukhē)的原义就是气、气息(pneuma)或呼吸,这就使本原与灵魂统一起来了。(三)阿那克西美尼阿那克西美尼米利都学派三位哲人的主要观点有如上述。虽然他们的看法是朴素的和简单的,但在他们近乎猜测的直言宣称中,却蕴含着根本性的思想变革,并因而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他们在西方思想史上第一次抛弃了神创世界的传统观念,坚持用自然本身的东西来理性地说明自然万物的生成和存在,试图在千差万别的现象中寻求统一的本原,以期获得关于自然的知识,从而宣告了哲学的诞生。不仅如此,他们在对宇宙万物生成演化的阐释过程中,还提出了许多关于对立、运动和变化等等的朴素辩证法思想,涉及了物体与灵魂、气与生命、灵魂与神、对立与统一、量变与质变等等的关系问题。米利都学派的思想表明,希腊哲学在产生和形成时期带有明显的朴素辩证性:自然事物流转不已乃源于本原之化身万物,由于本原为一却可化身为多,所以它必须具有流动性,而且在它之中就蕴含着运动变化的原因。当然,虽然本原问题是哲学问题,但它却需要自然科学的有力支持,而当时的自然科学基本上处在萌芽的状态,所以自然哲学家们的论断就只能建立在猜测和想象的基础之上。虽然随着米利都城被波斯军队攻破焚毁,米利都学派在阿那克西美尼死后30年左右即不复存在,但是他们开创的哲学事业并未中断,其原则和精神在邻近的爱非斯城的伟大哲学家赫拉克利特那里得到了发扬光大。赫拉克利特(Herakleitos,盛年约在公元前504—前501年)出身于米利都以北另一座商业城邦爱非斯的一个贵族之家。据传他因为不满社会现实而愤世嫉俗,放弃王位,隐居山林。他性格内向、语言晦涩、思想深邃,当时就被人称为“晦涩哲学家”。根据第欧根尼·拉尔修的说法,赫拉克利特写过一本内容分为宇宙论、政治学、神学三部分的《论自然》的书,但早已失传,现在我们所能见到的,只是从古代著作家的记述中摘录出来的130多条残篇。毫无疑问,这些警句格言式的残篇只是赫拉克利特著述的很小一部分,但值得注意的是,他毕竟是那个时代被人记述最多的哲学家。他在哲学史上的重要地位,以及思想对当时和后世的复杂影响,由此可见一斑。赫拉克利特主要继承了米利都学派有形体本原说的传统,但也吸收了毕达哥拉斯学派的某些观点,因此,他的思想既具有综合性,又富于创造性。二、赫拉克利特的火与逻各斯关于万物的本原,赫拉克利特明确宣称:“这个万物自同的宇宙,既不是任何神,也不是任何人所创造的,它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一团永恒的活生生的火,按照一定的分寸燃烧,按照一定的分寸熄灭。”与前人的思想相比,赫拉克利特的观点具有鲜明而深刻的特征。他不仅公开否定神创世界说,而且从一开始就明确强调了本原的永恒性、普遍性、流动性和秩序性。火不仅是世界的本原,火转化为万物,万物又复归为火,而且在其燃烧和熄灭的过程中,本身也要受一定原则的限制或支配,因而其运动并不是随意的。由此可见,他继承和发展了米利都学派关于本原之无定性和流动性的思想,一方面主张一切皆流,无物常驻,从而以“活火”为象征,说明自然万物始终处在运动变化之中,真正不变的东西恰恰只是“变”本身;另一方面他也认识到,虽然只有变化是不变的,但这变化亦是有章可循的。换言之,变化亦有一定的尺度,自然万物都要循着这尺度而变化。这个规范万物运动变化的尺度就是逻各斯。(一)世界是一团永恒的活火在赫拉克利特哲学中,最富特色和深意的重要概念是“逻各斯”。“逻各斯”(logos)在古希腊语中本是一个源于动词lego(说)的普通名词,基本含义是言说、话语,据此而派生出道理、理由、理性、考虑、比例、规则等许多其他的含义。中文由于很难找到与之相应的概念,因而通常音译为“逻各斯”,有时亦以老子的“道”意译。赫拉克利特第一次把逻各斯作为重要概念引入哲学,并赋予了它新的意义。在他那里,逻各斯的含义有很多,如何认定并理解其作用,学术界的看法不一。我们认为,应该将其主要地理解为万物必须依据和遵守的尺度或比例、普遍原则或必然性,大体相当于我们所说的“规律”,虽然有时它也指普遍理性,不过这两个方面或许亦有其一致性。因为他指出,逻各斯不仅永恒存在着,而且“万物都根据这个逻各斯生成”,“逻各斯乃是共同的”。谁不认识并进而服从逻各斯,谁就无法获得智慧,把握真理,相反,“如果不听从我而听从这个逻各斯,就会一致说万物是一,就是智慧”。(二)万物根据逻各斯生成逻各斯概念的引入和阐述对于赫拉克利特本人的哲学和后来思想的发展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在某种意义上说,正是逻各斯使知识有了可能性。早期希腊自然哲学从观察和经验出发,断定自然万物均处在运动变化之中。但是,如果一切都处于瞬息万变之中,知识也就没有了立足的依据。因此,赫拉克利特的逻各斯作为运动变化的尺度或原则使知识有了确定性。而且,正是由于逻各斯的介入,他的哲学具有了某种二元式的结构:始终处于生灭变化之中的自然万物和永恒不变的逻各斯。这种二元式结构,在后来的巴门尼德、阿那克萨戈拉、柏拉图、亚里士多德等人的哲学中,都有或明或暗的反映。更为重要的是,在后来西方哲学、神学和科学的漫长发展过程中,逻各斯概念及其衍生的“逻辑”(logic)一直起着非同一般的作用。赫拉克利特赫拉克利特哲学的另一显著特色是其丰富的朴素辩证法思想。在他之前,米利都学派已经提出了蕴含于本原之中的两种对立力量(如冷与热、凝聚与疏散等)是化生万物的根源,毕达哥拉斯学派也研究了各种对立的范畴,但是真正认识到对立面之间的斗争和统一是运动变化的根源还是赫拉克利特的贡献。他不仅强调火的生生不息,肯定一切皆流,无物常驻,声称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坚持运动的客观性和普遍性,而且从大量的日常现象中,概括出对立面之间的统一,并觉察到运动变化的根源在于斗争。当然,赫拉克利特的辩证法思想毕竟是朴素的、直观的和单纯论断性的,还没有上升到自觉的概念的高度,更缺乏逻辑论证。不仅如此,从总体上看,他的思想亦具有相对主义因素和循环论色彩,这就为他的弟子克拉底鲁对其思想的片面发挥留下了余地,据说克拉底鲁宣称“人一次也不能踏入同一条河流”。不仅如此,“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似乎主要关注的是河流的变化,而实际上踏入流动河流的人也一样处在运动变化之中,这正是后来智者的思路。(三)对立面的同一赫拉克利特不仅主要讨论了事物的最初来源、变化依据和存在方式等问题,而且在西方哲学史上第一次涉及了认识论的问题。一方面,他充分肯定了通过感官得到认识的必要性,宣称热爱智慧的人必须熟悉很多的事物,因而他更为喜欢那些可以看见、可以听见和可以学习的东西;另一方面,他又强调说,自然惯于掩盖自己,本性隐于深处,逻各斯是看不见、摸不着的,所以,“假如人们的灵魂是表浮的话,眼睛和耳朵就是最坏的见证”。因此,他主张要正确理解感觉和语言材料,把握自然或本性,即他所说的逻各斯。(四)自然惯于掩盖自己总之,赫拉克利特将米利都学派关于本原的无定性质的思想发挥到了极致,合乎逻辑地得出了“一切皆流,无物常驻”的结论。就此而言,火作为万物的本原,或许更多是以其富于变化的特点而具有象征性的意义。不过同时他也认识到,由于自然万物始终处在运动变化之中,因而真正不变的东西唯有变化本身,但是变化亦是有规律可循的,这就为关于自然的认识提供了根据。当然,由于自然惯于掩盖自己,所以在如何认识逻各斯的问题上,他似乎没有多大的把握,这就使他的辩证法思想潜藏着相对主义和怀疑论的因素。赫拉克利特的哲学在希腊哲学发展史上具有重要的地位和影响。他对逻各斯和运动绝对性的强调,对认识论的探讨,从正反两方面深深地影响了巴门尼德、柏拉图等人;他的火与逻各斯学说直接为斯多亚学派所继承和发挥。黑格尔根据他丰富的辩证法思想而把他称为辩证法的奠基人,并且不无夸张地说:“没有一个赫拉克利特的命题,我没有纳入我的逻辑学中”。第二节南意大利哲学与东部伊奥尼亚地区较为朴素的有形体本原说和运动、无定形观念相反,在西部的南意大利一带,则出现了较为思辨的无形体本原理论和强调不动、规定的哲学思潮。这股思潮的主要代表就是以克罗顿城为活动中心的毕达哥拉斯学派和以爱利亚城得名的爱利亚学派,尤其是爱利亚学派堪称早期希腊哲学的转折点,对于后来希腊哲学乃至整个西方哲学的发展具有极其重要的奠基意义。毕达哥拉斯毕达哥拉斯学派是一个以毕达哥拉斯为创始人和领导者,集政治活动、宗教信仰和学术研究为一体的团体。该学派在古代希腊具有活动范围大、涉及领域广、影响时间长等显著特征。限于篇幅,我们主要介绍巴门尼德之前的毕达哥拉斯学派的基本哲学观点,不涉及该学派后来的发展。毕达哥拉斯(Pythagoras,盛年约在公元前532年)出生于靠近伊奥尼亚的萨摩斯岛,熟悉米利都学派的哲学,后来游历过埃及、巴比伦,学到了那里的天文学和几何学知识,也受到了东方灵魂不死观念的影响。他中年时来到克罗顿,招徒结社,创立了自己的学派。由于他本人并没有留下任何著作,所以后人把他的思想与学派其他思想家的思想统称为毕达哥拉斯学派。据说毕达哥拉斯学派有两条最能典型概括他们思想特色的格言:“什么最智慧?——数目”,“什么最美好?——和谐”。在哲学上,该学派最重要的思想包括三个方面,即数本原说、和谐观念和灵魂理论。一、毕达哥拉斯学派的数目哲学作为哲学家的毕达哥拉斯像米利都学派一样探究万物的本原,追求关于自然的知识,不过他不认为本原是无定的,而是强调其规定性或限定性。按照亚里士多德的分析,他们通过对数学的研究,认为数的本原即是万物的开始。他们以数为本原,说明了宇宙万物的生成过程。数有两种形式,即奇数和偶数,其中奇数是有定形的,偶数是无定形的,所以奇数是完满的,偶数是不完满的。自然万物的本原是“一元”,从“一元”产生“二元”,从完满的“一元”和不完满的“二元”产生出各种数目;从数目产生出点,从点产生出线,从线产生出面,从面产生出体,从体产生出水、火、土、气四大元素,产生出一切物体。显然,毕达哥拉斯学派的“数”本原说体现了不同于伊奥尼亚学派的另一种哲学倾向,与“水”“气”“火”等相比,“数”具有更高的普遍性、概括性和抽象性,更能体现自然万物的统一性。但是,“数”毕竟只是量的规定,当它被用来解释诸如意见、正义、婚姻、友爱、理性、音乐、天体等一切现象的时候,既是质料又是形式的“数”其性质就有些模糊不清了。“数”虽然是抽象的、普遍的存在,但是还没有彻底摆脱感觉经验的限制。(一)数是万物的本原与数本原说相一致,毕达哥拉斯学派特别强调和谐的观念,认为宇宙乃是天体的和谐。在毕达哥拉斯学派看来,一切美好的东西都是和谐,或产生于和谐。美是和谐,友爱是和谐,音乐是和谐,天体是和谐,灵魂也是和谐。在强调和谐的同时,毕达哥拉斯学派也研究了对立的问题。据亚里士多德记载,毕达哥拉斯学派列出了十对对立范畴,即有限与无限、奇数与偶数、单一与众多、右方与左方、阳性与阴性、静止与运动、直线与曲线、光明与黑暗、善良与邪恶、正方与长方毕达哥拉斯学派关于宇宙是天体的和谐的思想,与伊奥尼亚学派的宇宙生成论有很大的区别。在伊奥尼亚学派那里,本原的无定性意味着宇宙诞生之初乃混沌一团,亚里士多德对这种脱胎于神话的宇宙观提出了质疑:“或者如神学家们所说,万物由黑夜生成,或者如自然哲学家所说,‘所有的事情是混合在一起的’,这同样不可能。如没有现实的原因,运动从哪里来呢?”其实不只是运动的问题,更重要的是知识的可能性。与“无定”和“混沌”观念相比,“秩序”与“规定”的思想显然更有利于说明知识的可能性和确定性。(二)宇宙是天体的和谐灵魂理论是毕达哥拉斯学派的另一项重要内容,其灵魂观具有宗教和哲学的双重意义。毕达哥拉斯学派不仅把灵魂不朽、灵魂轮回等宗教观念引入哲学,而且在学派内部严格制定和遵循若干宗教禁忌。同时,毕达哥拉斯学派也从哲学上对灵魂是什么和如何净化灵魂等问题进行了探讨。对灵魂是什么的问题,毕达哥拉斯学派的说法不一,有的思想家认为是尘埃,有的思想家认为是和谐。在他们看来,音乐和哲学是净化灵魂的手段,通过音乐熏陶和哲学思考,可以使灵魂处于和谐状态。灵魂”是希腊哲学中一个极为重要的概念,在荷马史诗中表示人死方止的呼吸、生命,在泰勒斯那里表现为普遍的生命力和活动的原则,而在毕达哥拉斯学派那里,同一个灵魂可以流动于不同的身体,因而开始有了个体性和独立性,虽然还不具有完全的非物体性。(三)灵魂学说毕达哥拉斯学派的思想虽然有不少牵强附会甚至神秘荒诞的内容,但是其主要方面具有重要的哲学意义。学派思想家提出了不同于伊奥尼亚学派的本原模式,试图用数量关系和几何结构来解释一切;他们第一次引入了和谐概念和宇宙概念,把关注的重点放在秩序和关系而不是事物本身上;他们较为系统地探讨了灵魂问题,思考精神现象与其他现象的统一。所有这些,都和他们在数学、天文学、音韵学等领域的贡献一样,对西方思想文化的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爱利亚学派是早期希腊哲学中最重要的流派,其重要性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方面,该学派开始转变哲学研究的重心,变本原的追溯为存在的探讨,从而为形而上学或存在论的产生和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另一方面,该学派首次使用了逻辑论证方法,为哲学思想的表述确定了基本的话语方式,最终演变为西方哲学的主要表达方式。爱利亚学派的思想先驱是克塞诺芬尼,创立者和主要代表是巴门尼德,辩护者是芝诺,修改论证者是麦里梭。二、爱利亚学派的存在哲学巴门尼德克塞诺芬尼(Ksenophanes,盛年约在公元前520年)出生于小亚细亚的科洛封,据说25岁后便开始在希腊各地流浪,后来定居在爱利亚,写过一些叙事诗、讽刺诗和哀歌,可能是一位游吟诗人。从现存的资料看,克塞诺芬尼的哲学思想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关于神,关于万物的生成,关于真理的认识。对爱利亚学派的思想倾向有直接影响的主要是他关于神的观点。他对于神话中普遍流行的神人同形同性论进行了讽刺性的批判,在此基础上提出了自己关于神的崭新见解。首先,神是唯一的。“唯一的神,在所有神祇和人中最伟大,无论是形体还是思想都和有死之物不同”。其次,神是不动的。“他永在同一处,所以永无运动,在不同时间到不同地方对他是不合适的,他毫不费力地用理智的思想主宰一切。”最后,“他全视、全思、全听”。神是唯一的、不动的、主宰一切的,这是克塞诺芬尼思想的核心内容。正是这些内容,被他的学生巴门尼德接受和改造,从而创立了著名的存在哲学。(一)克塞诺芬尼的一神思想巴门尼德(Parmenides,盛年约在公元前475年)是爱利亚人,他的哲学思想集中在他的哲理长诗《论自然》中。在《论自然》一开头,巴门尼德就以浪漫的口吻和优美的诗句向我们展示了一幅企求女神指点迷津的生动画面。接着,他借女神之口,提出了两条研究的途径:一条是“存在存在,不可能不存在”;另一条是“存在不存在,非存在存在”。第一条是确信的途径,因为它与真理同行;第二条则根本不可能,因为“非存在你不认识也说不出”。所以第一条路被称为“真理之路”,第二条路则是“意见之路”。希腊哲学自诞生之日起就以获得关于自然的知识为最高理想,但以前的自然哲学却难以达到这一目的,因为它不仅局限于感性经验的领域,而且崇尚本原的无定形或流动性,这就恰恰使以普遍性和稳定性为基础的知识成为不可能。“真理之路”与“意见之路”的区分,实际上体现了巴门尼德对自然哲学的批判态度,其根本目的就是要把人们关注的目光从纷繁杂乱、变动不居的现象引向常驻单一的本质,因为只有常驻不变的东西才是真理性认识的对象。(二)巴门尼德论存在巴门尼德在以“存在”为认识对象的“真理之路”上,集中讨论了存在的特性及其与思想的关系。概括而言,他的观点大致如下:第一,存在是唯一的、连续的和不可分的。存在的唯一性或单一性在于它的连续性和不可分性。第二,存在是永恒的,不生也不灭。对于这一点,他从两个方面提出了论证。首先,从来源上看,存在无生成。假如存在是生成的,只有两种可能,或生于存在,或生于非存在。但这两种假设的可能情况都不成立。因为如果它生于存在,就预先设定了另一个存在的存在,违反了存在是唯一的规定;如果它生于非存在,则更加荒谬,因为存在绝不可能由非存在生成。其次,从时间上看,存在亦无生成。所谓存在,既不是过去曾经存在过,也不是在将来才会存在,而是整个地现在存在着。如果存在是生成的,就只可能在过去或将来生成,但这是于理不通的。因为如果它在过去或将来生成,那么它现在就会不存在。所以,无中不能生有,“生成是子虚乌有,灭亡同样不可言名”。存在只能是永恒的。第三,存在是不动的。“存在被局限在巨大的锁链里静止不动,它无始无终,因为生成和消灭已被真信念所逐,消失得无影无踪。它保持着自身同一,居留在同一个地方,被在它所在的地方固定,强大的必然把它禁锢在这锁链中。”第四,存在是完满的。存在“有如一个滚圆的球体,从中心到每一边都距离相等,它不应当在任何地方多一些或少一些。既没有什么非存在妨害存在的东西相联结,也不会这里大一些那里小一些,它完全没有任何差别,从所有方面到中心的距离都相等”。第五,存在是思想的对象。一方面,思想的对象只能是存在,不能是非存在。“作为述说、作为思维一定是存在的东西,因为存在存在,而非存在是不存在的”,“如果没有思想表达于其中的存在的东西,你便不会找到思想”。另一方面,存在也只能由思想把握,靠感觉是无能为力的。所以,既不要屈从来自众人的经验习惯,也不要“以你茫然的眼睛、轰鸣的耳朵和舌头为准绳,而要用理智把有关的争辩判明”。由此,他提出了一个非常著名的哲学命题:“作为思想和作为存在是一回事情”。也就是说,在感性认识中不可能确立知识与对象的同一性,唯有理性认识才能达到这一点。这个命题的提出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和历史意义,它不仅是对概念性认识之本质的第一次规定,而且后来被简化为“思维与存在的同一性”,成为西方哲学史上理性主义哲学的经典公式。巴门尼德关于存在的思想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对于希腊哲学乃至整个西方哲学的形成和演变产生了不可估量的巨大影响。在某种意义上说,巴门尼德提出的这个唯一的、永恒的、不动的、完满的、作为思想对象的“存在”是对事物最普遍的属性的概括和抽象,在普遍性、抽象性和稳固性等方面乃是前人所说的水、无定形、气、火、数、神等都无法与之比拟的,因而才能够脱颖而出,最终成为西方哲学(尤其是西方古典哲学)研究的主要对象。巴门尼德的存在理论为西方哲学长达2000多年的形而上学传统奠定了基础。当然,由于不可避免的历史原因,他所说的“存在”仍然具有相当浓厚的感性直观色彩(如“锁链禁锢”“滚圆球体”等比喻),尚未真正达到最普遍、最抽象的程度。而且,他虽然通过区分“真理之路”与“意见之路”的方式,将变动不居的自然万物与永恒不动的存在分离开来,但是他似乎还没有(或不愿意)彻底摒弃自然哲学。因而在结束了“真理之路”的探索之后,他就按照“女神”关于对常人的意见也要加以领会的指示,转向了他所谓的“意见之路”,发表了自己对万物本原的看法。他认为火和土、明和暗、热和冷是事物的本原及其生成变化的原因,并以此为基础,提出了他的宇宙论解释。总之,巴门尼德哲学是早期希腊哲学的转折点,虽然这一转折的深远意义直到苏格拉底之后才真正显现出来。巴门尼德对哲学的伟大贡献是多方面的。首先,他对两条认识道路的明确划分,确定了后来西方哲学关注的基本方向。其次,他将“存在”确立为哲学研究的对象,奠定了形而上学或存在论的基础。再次,他不再满足于像自然哲学家那样武断地直接宣称,开始使用逻辑论证方法,促进哲学向思辨化、体系化的方向发展。最后,他关于“作为思想和作为存在是一回事情”的命题,确定了理性思维的基本形式。尽管巴门尼德的哲学思想对后来的哲学演变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但是由于与千变万化的事物现象明显抵牾,他的观点很难为整体水平尚处于直观表象阶段的同时代哲学家们所理解和容忍,因此遭到了不少非议。当时人们攻击的目标主要集中在“存在”的两个要害之处,即单一和不动。在这种情况下,他的学生芝诺便站了出来,为存在学说进行了有力的辩护。芝诺(Zenon,盛年约在公元前464—前461年)出生于爱利亚城,据说是巴门尼德的得意门生和义子,因反对僭主而被杀。芝诺在西方哲学史上的地位并不在于他提出了什么新的正面见解,而在于他为巴门尼德创立的存在哲学所做的辩护。他自己明确指出,他的目的是“捍卫巴门尼德的观点,反对那些试图揶揄这种观点的人”。芝诺的辩护从形式上看使用的都是归谬法,而从内容上看则主要集中在两个方面:一是论证存在单一反对存在众多,二是论证存在不动反对存在运动。(三)芝诺对存在哲学的辩护芝诺据辛普里丘等人记载,芝诺反对存在众多的论证有两个:第一,从无限大与无限小的角度论证。如果存在众多,就必然由许多部分构成。这些部分要么有广度和厚度,要么无广度和厚度。如果有广度和厚度,由于任何一个部分的边界都不会是最外的,所以,这种广度和厚度就可无限相加下去;如果无广度和厚度,即使把这样的部分永远相加,也依然等于零。因此,“如果存在着众多,那么它必然既是大又是小,小会小到没有体积,大会大到无限”。第二,从有限与无限的角度论证。如果存在众多,存在的数目必须同实际存在的事物相等,但假如事物就是这么多,它们在数目上就是可数因而是有限的。但是,假如存在的事物是众多的,它们在数目上又是无限的,“因为在存在的东西之间永远有另一个中介,中介之间又还会有其他中介,所以存在着的东西便会无限多”。既然承认众多就必然会导致体积上既无限大又无限小,数目上既有限多又无限多的矛盾,那么,存在就不能是众多,只能是单一。这就是芝诺的第一个结论。据亚里士多德在《物理学》中的叙述,芝诺反对存在运动的论证有四个:第一,“二分法”。运动着的东西在到达目的地之前须先完成行程的一半,而在完成行程的一半之前,还须完成行程的一半的一半……如此分割,以至无穷,因而它与目的地之间的距离是无限的,永远也达不到目的地。第二,“阿基里追龟”。阿基里是希腊跑得最快的英雄,而乌龟则爬得最慢。但是芝诺却证明,在赛跑中最快的永远赶不上最慢的,因为追赶者与被追赶者同时开始运动,追赶者必须首先到达被追赶者起步的那一点,而被追赶者此时已经向前运动了,依此类推,他们之间存在着无限的距离,所以被追赶者必定永远领先。第三,“飞矢不动”。任何物体都要占有一定的空间,离开自己的空间就意味着失去了它的存在。飞矢通过一段路程的时间可被分成无数瞬间,在每一瞬间,飞矢都占据着一个与自己大小相同的空间,由于飞矢始终在自己的空间之中,因而它是静止不动的。第四,“运动场”。有两排物体,大小相同,数目相等,一排从终点排到中间点,另一排从中间点排到起点,当它们以相同的速度做方向相反的运动时,就会在时间上出现矛盾。芝诺认为这可以证明一半的时间等于一倍的时间。既然承认存在运动将会得出上述四个明显与事实和感觉相矛盾的荒谬结论,那么,存在就只能是静止不动的。这就是芝诺的第二个结论。芝诺的上述辩护关注的不是事实而是理论,除“运动场”具有明显的诡辩性质之外,其余的都蕴含着深刻的意义。它们的内容涉及有限与无限、间断与连续、时间与空间的关系和极限等问题,引起了人们对哲学、逻辑学和数学等领域的思考,直到今天仍然是人们研究的课题。他的论证方法亦对论辩术和逻辑学的发展起了积极的推动作用。正因为如此,亚里士多德称赞他发现了辩证法,黑格尔也称之为概念辩证法的创始人。麦里梭(Melissos,盛年约在公元前440年)是萨摩斯岛人,曾被选为海军统帅。从文献上看,麦里梭的思想明显属于爱利亚学派,然而关于他是否巴门尼德的学生抑或爱利亚学派的成员,由于缺少充分的根据,许多学者采取存疑的态度。麦里梭在哲学上的主要贡献是对“存在”的性质进行了正面论证,并且修改了巴门尼德的两个论点。(四)麦里梭对存在哲学的修改和论证麦里梭首先,他修正了巴门尼德关于存在有限的观点,从存在的永恒无限性出发来论证存在的其他性质。从这种永恒无限性,他证明了存在的单一性。“任何事物如果不是整个存在,那么它就不可能永远存在”,“如果它是无限的,它就应当是单一的;如果它是二,那么就不可能是无限的,而会受到另一个的限制”。其次,他修正了巴门尼德关于存在有体积的比喻。他的论证是:“如果它存在,它就必定是单一的,作为唯一的东西,它必定没有形体。如果它有体积,那么它就会存在着部分,并且就不再是单一的了。”麦里梭思想的另一特色,是否认虚空的存在,并以此为前提证明存在的不动性。因为虚空就是无,而无就是不存在。既然没有虚空,存在就不能运动,因为一切都是充实的,没有可供它移动的空间。这种观点从反面启发了原子论者。爱利亚学派的存在哲学在西方哲学史上具有极其重要的历史地位,它为古典哲学的主流奠定了初步的基础,在希腊哲学的发展过程中标志着哲学方向的转折,后来经过苏格拉底、柏拉图再到亚里士多德,逐渐形成了蔚为大观的形而上学或存在论传统。当然,爱利亚学派的存在学说在早期希腊哲学中还无法为自然哲学家们所接受,它的影响在当时主要是反面的,即对宇宙论的基本观念发出了挑战,以极端的方式突出了存在与非存在、单一与众多、静止与运动、理性与感觉之间的对立,这就迫使同时代或稍后的自然哲学家们不得不另辟蹊径,从而把哲学思维引向了深入。第三节

多元论哲学

经过爱利亚学派卓有成效的批判,此后出现的早期希腊自然哲学开始显露出一些新的特点。首先,自然哲学家们不再满足于笼统地谈论事物的生成和毁灭,而是力图深入事物的内部结构,用元素性东西的结合与分离来说明万物的生灭变化。与此相应,本原概念在“开端”与“主宰”等含义之外,亦具有了“元素”的含义,而且这一含义的重要性越来越突出。由于他们开始把万物的本原归结为组成事物的不可再分的物理单元,并使用了诸如“根”“种子”“原子”等概念,因而这些自然哲学家被亚里士多德等人称为元素论者。至此,朴素辩证的自然观开始发生变化,机械论的色彩越来越浓厚。其次,为了解决芝诺所揭示的一与多的矛盾,他们放弃了水、气、火等单一本原传统,不再以一个本原去说明多种事物,而是改用多种东西的共同作用来解释事物的生灭变化,因而他们被称为多元论者。显然,在西方哲学一元论主流的背景之下,多元论通常难以为继,所以这一时期的自然哲学具有比较明显的过渡性质。再次,经过芝诺关于运动与静止的思辨,他们不再把本原以及由本原生成的事物的运动变化视为无须解释的当然前提,而是开始正面探讨运动的根源或原因。不过由于元素论的机械论性质,他们往往在元素之外去寻找运动变化的原因,有时甚至将其归结为非物质性的因素。最后,这些自然哲学家们开始重视认识论问题,不仅努力解释感觉的产生,而且试图说明感觉与理性之间的关系。哲学思维的这种进步,除了哲学自身内部的原因外,也与当时科学的发展分不开。克罗托内的阿尔克芒首先进行了解剖实验,发现了视觉神经,并且认识到大脑是感觉和理智活动的中央器官。阿那克萨戈拉用动物进行实验,并用解剖方法研究它们的构造。人们的求知视野已逐渐深入动物身体内部。这一时期多元论哲学的代表人物主要有三位,即恩培多克勒、阿那克萨戈拉和德谟克利特。恩培多克勒(Empedokles,盛年约在公元前455年)是西西里岛的阿格里根斯人。他的一生充满了传奇的色彩,集诗人的浪漫、哲人的冷静、宗教徒的虔诚和科学家的理性于一身。据说他是巴门尼德的追随者,写过《论自然》《论净化》两篇长诗和一篇散文《医论》。现在我们所能见到的,只有古人记载的大约450行残篇。在希腊哲学中,恩培多克勒是第一位典型的多元论者,其思想带有综合和过渡的性质。他继承了伊奥尼亚学派的形体本原说,吸收了毕达哥拉斯学派的数目哲学和灵魂学说,也接受了巴门尼德的存在理论。不过他认为,永恒不动的存在既不是单一的,也不仅是思想的对象,而是构成万物的四种基本元素,他称为“根”(rhizomata)。一、恩培多克勒的“四根”说恩培多克勒恩培多克勒借用四位神祇的名称,明确宣称火、土、气、水是万物之根:“首先请听真,万物有四根:宙斯造万物,赫拉育生命;还有爱多妞以及奈斯蒂,她用自己珍珠泪,浇灌万灵生命泉。”他认为,这四种元素本身是永恒的、不生不灭的“存在”。每个“根”都是单独的个体,是“一”,众多的“根”依照不同的比例组合在一起,就产生出可感事物,而它们的分解则是事物的消亡。整个世界处于一与多的永恒循环中,“一时从单一分为众多,一时又由众多生成单一”。不过,这四种元素本身并没有组合与分离的能力,是“它们之外”的“友爱”与“争吵”作为动力才使得它们分分合合。“友爱”是一种亲和力,靠它组合四根形成事物。“争吵”则是一种离散力,由它导致事物的分离消亡。由此可见,正如有的古人所说,他提出的本原实际上是六个,即四种元素和两种力量。他不仅是第一位多元论者,也是第一位外因论者,还是第一位情感论者。以上述观点为基础,恩培多克勒叙述了宇宙和生物的生成发展过程。他认为,宇宙开始是个球体,混沌不分,后来不断产生冲突和分离,形成日月星辰等天体。星辰来自以太,太阳源于火,地上万物由其他元素凝聚而成。生物由进化产生,人也是在不断的进化中生成和完善起来的。(一)“四根”与“友爱”“争吵”由于认识论的问题愈益突出,恩培多克勒正面讨论了感觉是从何而来的这个前人没有涉及的问题。他认为,在所有的生成物中都有流射物存在,当这些流射物与感官相接触而进入感官时,感觉就产生了。但是,不同的流射不能随意进入不同的感官通道,只有某物适合那些通道时,感觉才会产生。因为对于被感知的对象来说,一些通道碰巧太宽,另一些又恰好太窄,所以,有些对象会毫无接触地直穿而过,有些则根本不能进入通道。正因为感觉的产生依赖于流射物与感官通道之间的符合关系,所以恩培多克勒提出了“同类相知”说。他认为我们是“用气见神圣的气,用火看昏暗之火,用友爱对友爱,用争吵见可悲的争吵”[苗力田主编:《古希腊哲学》,第130页。]。关于智慧和无知,他也有同样的见解。因为认知是由相同而来,无知则因相异生成。所以,知识和感觉是同一的,或者至少是密切相关的。人特别是用血液来思想,因为在血液中,所有部分的各元素都非常好地混合在一起。(二)同类相知与流射说作为虔诚的奥菲斯教徒,恩培多克勒相信灵魂不死,并且花了不少的篇幅来具体描述灵魂轮回的痛苦经历。他宣称灵魂不是从我们的血液和呼吸中产生的,而是从别处来到肉体中寄居的,它是一个被神的命令逐出的“完完全全的流浪汉”。灵魂开始处于原始的纯洁状态,没有冲突和争吵,只有爱与美之神库波莉斯。但堕入肉体后,灵魂就沾染了血液带来的罪恶,于是便不得不历经轮回。人只有通过净化洗涤罪恶,才能最终使灵魂返回与诸神同在的极乐世界。虽然恩培多克勒的思想表现为哲学与宗教、科学与迷信、抽象思维与形象思维的混合物,但是其主导的方面对希腊哲学发展的影响还是积极的。他的本原学说、感觉理论和生物进化观点在哲学与科学的发展中具有启发意义,有些见解直接影响了随后的原子论哲学。(三)灵魂轮回说恩培多克勒阿那克萨戈拉(Anaxagoras,盛年约在公元前460年)生于伊奥尼亚地区的克拉左美尼。相传约40岁时到雅典讲授哲学,与当时著名的政治家伯里克利交往密切,后因不敬神的罪名被处以罚金并被驱逐出境。离开雅典后,他回到伊奥尼亚,定居在米利都的殖民地兰萨库斯并死在那里。相传他也写过《论自然》的书,但只有别人转述的20多条残篇保存了下来。在希腊哲学发展史上,阿那克萨戈拉凭借自己的哲学活动和哲学思想赢得了不可替代的重要地位,他的思想可以概括为四个“第一”:首先,他第一次把哲学从外邦带到了希腊本土,使这朵爱智之花在最适合自己生长的雅典沃土中大放异彩,结出极为丰硕之果,产生了苏格拉底、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等思想巨人。其次,他第一次明确而公开地把精神性的东西——“努斯”作为支配性的本原,从而为后来的哲学革命奠定了基础。再次,他第一次把看不见的物质元素“种子”作为质料性的本原,使自然哲学对事物内部结构的探讨更加深入。最后,他第一次提出了一种明确的二元论哲学,丰富了哲学对世界万物的解释模式。二、阿那克萨戈拉的“种子”“努斯”论受伊奥尼亚自然哲学传统的影响,阿那克萨戈拉也在物质性的东西中探寻万物得以生成的本原,不过他把这种本原看成是虽有各种形状、颜色和味道,但却不可见的“种子”(speramata)。作为本原,“种子”具有以下主要性质:第一,“种子”是永恒的。无中不能生有,存在不能从非存在生成,所以“种子”作为无限多样性的存在物的本原,应该是永恒的。第二,“种子”是无限的。“无限”(apeiron)这个概念,阿那克西曼德、毕达哥拉斯和麦里梭等人都用过。但是,他们主要是从“无规定”“无限界”的角度使用这个概念,而阿那克萨戈拉所说的“无限”,则具有多方面的含义。“无限”首先指种类上的无限。有多少类事物就有多少类种子。其次是数量上的无限。万物都混合在一起,数量无限多,体积无限小。最后是分割上的无限。因为在小的东西中不能有最小的东西,永远有更小的东西,也永远总有比大的东西更大的东西存在。(一)无限的“种子”是万物的本原第三,“种子”是同类的。因而亚里士多德把阿那克萨戈拉的“种子”称为“同素体”(homoiomereiai,直译为“相同的部分”),认为“阿那克萨戈拉把同素体当成元素,如像骨、肉、髓以及其他那些与整体同一的构成部分……单纯而根本的是同素体,土、火、水和气乃是复合物,事实上只是由于其他东西的种子集合而成的”。第四,“种子”是混合而存在的。在他看来,没有什么感性的东西是完全纯粹的,如纯白、纯甜、纯肉等等。实际上,事物的本性是由在它之中所包含的那个最多的成分所决定的。第五,“种子”没有自我运动能力。虽然万物都是由种子结合而生成的,但种子自身并没有这样的运动能力,因而需要另一种力量在外部起决定作用。这种外在的力量就是“努斯”。阿那克萨戈拉在希腊哲学乃至西方哲学史上,阿那克萨戈拉是第一个将“努斯”看作高居于物体之上的精神实体的哲学家。关于“努斯”的性质和作用,他有不少论述,最集中也是最重要的一段是残篇12。显而易见,这个永恒的、无限的、无形的、独立自为的、知晓一切并支配一切的“努斯”,虽然仍具有恩培多克勒的“友爱”和“争吵”那样的外部动力因的作用,但已经是一个全新的、纯粹的精神概念了。因为它摆脱了“友爱”与“争吵”的情感性、形象性和隐喻性,相比之下更具思辨性、抽象性和明确性。“努斯”承袭着赫拉克利特“逻各斯”的遗风,以君临一切的姿态,被阿那克萨戈拉堂而皇之地扶上了本原的宝座,与作为质料的“种子”一同共创万物。由此我们可以明确地说,阿那克萨戈拉的本原学说,是古代哲学中比较典型的二元理论,虽然他在具体解释宇宙和生物现象时,更多使用的依然是自然哲学传统套路的“种子”理论。(二)自主的“努斯”是决定的力量在认识论上,阿那克萨戈拉着重探讨了感觉的产生问题,与恩培多克勒的观点相反,提出了“异类相知”说。他认为,感觉由相反者生成,因为相同者不被相同者作用。我们感觉到一物的热和冷不是由于相似物引起的,也不能通过同样的东西来认识甜和苦,而是根据每一个的缺乏,由热而知冷,由咸而知淡,由苦而知甜,可见的东西使昏暗的东西显现出来。虽然他的“异类相知”说与恩培多克勒的“同类相知”说正好相反,但是在坚持感觉来源于物质对象的作用这一点上,两者是一致的。他更深刻的地方在于,他在肯定感觉作用的同时看到了它的不足,认识到仅靠感觉不能把握真理。显然,这一思想与他的本原学说是一脉相承的:因为“种子”不可见、“努斯”更是无形的力量,所以只有靠理性认识才能把握。阿那克萨戈拉的种子理论是原子论哲学的直接先驱,而他的“努斯”学说则被苏格拉底、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所继承发展。(三)感觉由相反者生成德谟克利特(Demokritos,盛年约在公元前420年)生于希腊北部色雷斯的阿布德拉城,就学于哲学家留基波(Leukippos,盛年约在公元前460年)。他一生游学四方,知识渊博,著述甚多。从第欧根尼·拉尔修保留的著作目录表来看,他的著作分为十三组共五十多部(篇),内容涉及伦理学、物理学、数学、文学和技艺共五大类,几乎涵盖了当时所有的知识领域,所以马克思和恩格斯称他为“经验的自然科学家和希腊人中第一个百科全书式的学者”。由于这些著作都已佚失,我们只能依靠古代其他思想家的转述或评论来了解他的思想。三、德谟克利特的原子论在万物的本原问题上,德谟克利特以包容百川的大家风度,对以前各派哲学家的观点进行了总结和发展,形成了原子-虚空理论。根据亚里士多德的记述,“留基波及其信徒德谟克利特主张充实和虚空是本原。他们分别称它们为存在和非存在。充实而坚固的是存在,空虚而稀薄的是非存在。虚空并不比物体缺少什么,因此他们说存在与非存在同样存在。这二者一起构成万物的质料因。正如那些人从作为根本实体的单一的变化(稀疏和凝聚是这种变化的本原)中生成出万物一样,他们也认为原子间的区别是生成其他事物的原因。这些区别共有三种,即形状、次序和位置。他们断言存在只在形态上、相互关系上和方向上相区别。形态即是形状,相互关系即次序,方向即位置,如A和N是形状的不同,AN和NA是次序的不同,Z和N则是位置的不同”。辛普里丘也记载说,他们“认为本原在数量上无限,它们是不可分割的原子,这些原子由于它们的充实而不可割裂。它们之中没有虚空存在。分离的产生则是由于复合体中存有虚空”。(一)原子与虚空这两段记载是我们了解德谟克利特本原学说最可靠的史料依据。从中可以看出,他认为宇宙万物的本原是原子和虚空,或存在和非存在。所谓“原子”,在希腊语中为toatomon(中性形容词的名词化),直接的含义是“不可分(切)割的东西”。作为本原的原子除了不可分割外,还具有以下基本性质:内部充实坚固,没有虚空;数量无限;“不能为感官所感知”;因为形状、次序和位置上的不同而相互区别。所谓“虚空”(tokenon),虽然空虚而稀薄,但同样实在,亦是本原之一,因为显然,不同的原子只有在虚空中才能运动,从而形成万物。毫无疑问,德谟克利特的本原学说是对前人思想的借鉴和超越。一与多、存在与非存在、本原与事物等问题,通过他的原子-虚空的理论,形成了新的解决方式。他继承了伊奥尼亚学派的物理主义解释传统,吸收了“四根”说和“种子”论的元素思想与结构观点,但克服了它们的朴素性和比喻性。他受到毕达哥拉斯学派尝试用无形之数来建构宇宙系统的启发,却把数学质点改造成了物理质点。他无疑深受巴门尼德的影响(据说留基波“曾听过芝诺的课”),同意“存在”与“非存在”应有区别,但却针锋相对地为“非存在”和“虚空”平反,不仅承认它们存在,而且视之为本原,从而以自己的方式把被巴门尼德分离开的两者重新统一起来。他对存在、非存在概念的重新界定(存在就是充实,非存在就是空虚),对后来存在论的发展演变有重要的意义。以原子-虚空理论为依据,德谟克利特描述了宇宙的生成过程。在广袤无垠的虚空中,许多不同形状的原子彼此聚集在一起,产生出一种旋涡运动。在旋涡中,物体相互撞击,以各种方式不停旋转,继而开始分离,相似的就结合起来。但是,当它们的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