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西水沙县回族历史沿革的初步考察

广西水沙县回族历史沿革的初步考察

所谓的时间表系统是根据一定的规则计算的。一部完备的历法,不仅包括纪年、纪月、纪日、纪时的方法,而且还要对一年进行季节划分和节气规范。当今生息、繁衍在黔桂交界龙江和都柳江上游两岸的水族,使用历法情况如何呢?迄今为止,介绍或研究水族历史文化的文章或著作,包括《水族简史》在内都只提到现在水族民间还在使用以阴历九月为岁首的历法。笔者认为,这是不全面的。现在根据自己所掌握的材料,对水族使用历法的历史过程进行考察,以求正于大方之家。上古之时,水族先民长期过着捕鱼、狩猎和采集生活。那时,他们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既不急需规范的历法,自然也就不可能产生历法。农业生产和其他活动的需要,迫切要求人们掌握一定的天文历法知识,以便对迫切需要的农业生产和其他活动作合理的安排与规范。马克思指出:“计算尼罗河水的涨落期的需要,产生了埃及的天文学。”恩格斯也精辟地说:“首先是天文学一游牧民族和农业民族为了定季节,就已经绝对需要它。”一般认为,水族是由古代百越民族系统中的一个支系—一骆越演化而成的单一民族,而根据考古资料和历史文献资料表明,越人种植水稻历史悠久,“越地骆区……早在三、四千年前已掌握了水稻种植”。可见,作为骆越后裔的水族的先民也在很早的时候就过着农耕生活。当时很长一段时间里,水族先民都使用“自然历”。这种自然历一年分两季:一是“盛”,相当于今天仲春——季春——夏季——孟秋;一是“挪”,相当于今天仲秋——季秋——冬季——孟春。水族先民把布谷鸟在一周期第一声鸣叫或白鹤首次南北往来作为两季的分界线。水族古歌《分隔季节》说:“仙会想,王也会算。……放布谷,来叫春天。”(按:此处“春天”水语原唱词为“研盛”,即“盛“季)《赞房歌》也说:“六伢公,放白鹤来,飞来海上。那种鸟,划成季节。这一次,划分成了,一年两季。”随着水族社会历史的发展,水族先民内部各部落群体一改使用“自然历”旧貌,分别使用“建亥历”、“建未历”、“建丑历”和“建寅历”。关于这一点,我们从组成水族的四个不同群体今天尚欢度不同的辞旧迎新的年节可略见端倪。首先,从端节来看。每年阴历八至十月,水族地区多数村寨都要欢度辞旧迎新的端节。端节隆重热闹之景况与汉族过春节没有什么两样。过节期间,人们主要举行祭祀祖先、敲铜鼓击皮鼓、骑马比赛、耍狮子等活动。在长达两个月的节日期间,过端村寨分七批而度。都匀市套头水族开其端,三都水族自治县三洞乡兰岭、古城等村寨终其尾。兰岭、古城等村寨过端时,各个片区都有人来走往和祝贺,形成端节的最后高潮,时值阴历十月,地支属亥。还须指出的是,荔波县德门、母早、太吉、水庆、光古、拦文等地水族人民每年欢度的额节,其选择时间、活动内容与方式均与端节无异,只是各地方音不同,名称又有异而已,故而应把额节归入端节一类。可见,过端节(额节)的水族群体在历史上曾使用以阴历十月为正月,岁首建亥的历法。其次.从卯节来看。卯节是黔南三都、荔波两县交界的九阡、水利、水光、水浦、岜鲜、水维、永康等地水族(村寨,在每年阴历五至六月欢度的辞旧迎新的年节。在近四十天里,过卯节的村寨分四批择吉利的卯日过年。卯节的主要活动是祭祖和卯坡对歌等。最后过卯节的一批是九师,人数持多,规模最大,时值阴历六月,地支属未,人们称六月(未月)是“绿色生命最旺盛的季节”。可见,过卯节的水族群体在历史上曾使用以阴历六月为正月、岁首建未的历法。其三,从苏宁喜节来看。三都县和勇地区水族以苏宁喜节为年节,他们在阴历腊月择象征吉利的丑日过节,主要活动是祭祀女祖先“尼杭”(汉意是“生母娘娘”),祈求“尼杭”赐子和保佑少年儿童身体健康。苏宁喜节时值阴历十二月,地支属丑。可见,以苏宁喜节为年节的水族群体在历史上曾使用以阴历十二月为正月、岁首建丑的历法。其四,从借荐节来看。“借荐”是水语,直译是“吃正”,意译为“春节”。三都县阳安、阳洛、阳拱等地水族村寨以借荐节为辞旧迎新的年节。其过节时间、习俗与今天汉族过春节无异。可见,以借荐节为年节的水族群体在历史上曾使用过阴历(或农历、夏历),岁首建寅。需要指出的是,过端节、卯节、苏宁喜节的水族村寨在一年一度“借荐节”到来时.每家都买几斤肉、几块豆腐象征性地欢度,并且还打糯米粑,但这些村寨并不把“借荐节”当作辞旧迎新的年节,只是当作象清明、端午等一般性节日来过;除和勇地方外,其他水族村寨也在阴历腊月丑日过“苏宁喜节”,但他们也只当作一般性节日而非辞旧迎新的年节过。总之,以端节、卯节、苏宁喜节、借荐节为年节的水族内部不同部落群体都再没有其他辞旧迎新性质的节日。那么,我们不禁要问:水族四个不同部落群体所使用过的四种不同方法时间相当于什么时候呢?其与汉文献记载的项历(秦历)、殷历、夏历等有没有关系呢?笔者认为,水族不同群体使用不同历法大约是秦汉到唐宋之交,建亥历、建未历、建丑历、建寅历是直接从汉族吸收来的。根据《水族简史》,水族先民原居住在今西广交界邕江流域一带的“岜虽山”。正当水族先民——骆越人按照自己的社会发展进程向前缓慢地推进时,公元前221年,秦始皇统一全国后派尉屠睢率军五十万进攻岭南越人,骆越人曾进行过顽强的抵抗。前214年,越人被秦军打败。后秦王朝统治者又从内地迁大批汉人到岭南地区“与越杂处”(《史记·南越尉佗传》)。从而汉朝亦加强了对越人的统治。伴随秦、汉军队而来的是中原地区先进发达的华夏文化,因此,当时水族先民受到华夏文化的冲击和影响是不言自明的。这样,水族先民就一改使用“自然历”旧貌,吸收和改造华夏族历法为己所用。后来,水族先民由于“在广东做不成吃,在广西积不起钱”推测很可能是战争或自然灾害影响所致,逐渐从西广迁徙到黔桂交界的龙江和都柳江上游一带定居下来。从秦、汉历经魏晋南北朝到随唐五代十国时期,水族先民各部落群体都分别使用建亥历、建未历、建丑历、建寅历。到宋朝,由于水族地区统一的历法产生,故而这些历法就逐渐废弃,只保存于节日风俗中了,这才使我们今天尚能管窥到它们。现在我们来看水族不同群体使用的四种历法与汉族文献上所记载的历法的关系。建亥历就是来源于顼历(秦历),据《汉书·律历志》记载,顼历为我国古六历之一,在秦朝以前它以夏历(阴历)十月为正月,岁首建亥。秦始皇统一中国后,下令颁行全国,故又称“秦历”。秦历一直沿用到汉初,直到汉武帝元封七年(公元前104年)才废止。秦代并不称每年的第一个月为正月,而称“端月”。北周宗懔《荆楚岁时记》有言：“正月一日,是三元之日也,秦称谓之端月。”《史记·秦楚之际月表》之“端月”,唐司马员《索隐》云:“二世二年正月也。韦讳正,故云端月也。”过端节的水族也把阴历十月作为一年的开端。建丑历来源于汉族的“殷历”,因为殷历也是以阴历十二月为正月,岁首建丑。建寅历当然就是来源于汉族的阴历(农历、夏历)。关于殷历和夏历,其与周历(以夏历十一月为正月,岁首建子)一起并非夏、商、周三个王朝改变正朔的故事,而是春秋战国时期不同地域的历日制度。。建未历汉文史籍无征,如何理解?冯《春秋日蚀集证》说道:“隐、恒之正皆建丑、闵、僖、文、宣之正建子及建丑者相半,至成、襄、昭、定、哀之正而又建子,间亦有建戌、建亥者。”既然春秋战国时期曾有过建丑、建子、建戌、建亥、建寅等一系列历法,为何我们不可以推测出当时曾出现过建未历呢?二“新水历”是明初概念的概念吗?宋朝时期,水族先民早结束了迁徙的历史,定居于今黔桂交界地带。水族中潘、蒙、韦等大姓的宗谱记载他们的祖先在黔桂交界定居至少已有三十代,推算约当宋朝时候。水族不同的部落群体由于长期处于一个共同的地域,过着共同的经济生活,虽然还有一些方言土语的差别,但他们的语言总体上是共同的。在此基础上,迫切要求文化也要统一。根据《宋史。西南夷传》记载,宋至道元年(995),水族歌舞音乐“水曲”为牂牁王龙汉珖选中,“水曲”表演者随龙氏进京城开封上贡地方土特产品,给宋太宗表演“水曲”。既然水族不同部落群体的全体人民语言、地域、经济生活、文化都同一了,都自称自己为“水”了,原来各群体分别使用不同的历法情况再也不能适应新形势的需要了,因此,组成水族的各群体通用的统一历法就必然要产生。这种统一的历法在最初是一种“无闰水历”,宋、元时盛行于水族地区。根据王连和先生调查研究,“无闰水历”把一年分为十二个月,每月三十天,一年共360天,从纪年到纪月、纪日、纪时都用十二地支,没有闰年、闰月、闰日之制。水历二十八宿是:蛟、龙、、兔、日、虎、豹、牛、女人或蝙蝠、鼠、燕、猪、鱼、螺、狗、雉、鸡、乌鸦、猴、獭、鹅、鬼或羊、蜂、马、蜘蛛、蛇、蚯蚓,分别对应汉历二十八宿:角、亢、氐、龙、心、尾、箕、年、牛、女、虚、危、室壁、奎、娄、胃、昂、毕、觜、参、井、鬼、柳、星、张、翼、轸。“无闰水历”一年比一回归年矩5.2422日(平太阳日)。因为“无闰水历”具有显而易见的缺陷,所以到了明代,一种适应水族所生活的自然地理环境、气候条件和农业生产等各项重要活动的要求的“新水历”就自然产生了。“新水历”在《水书》中各卷本都有记载,并有专门的历书,如《时象本》、《丧葬历书》等,但《水书》成书于何时目前学界争议颇多,我们当然不能从《水书》来对“新水历”产生进行断代。直到今天,水族民间还在使用“新水历”,但已没有谁人说得出它产生于何时。幸好考古工作者和民族工作者最近几年来在三都水族自治县周覃镇水东的查村和塘州乡海拉寨、榕江县计划乡上抢力寨等地水族村寨附近发现了用“新水历”纪年月日时用水族古文字写的墓碑,这对我们确定“新水历”产生时代有重要意义。根据王品魁先生《水族画像石墓和水文字石墓》一文对三都县水东的查村水文字石墓的考察结论,可知“新水历”在明代中叶已在水族地区盛行,即用于墓碑纪年。既然如此,推断“新水历”的产生必在明代中叶以前的明初。古人治历,非常重视历元。《后汉书·律历志》有言:“建历之本,必先立元,元正然后定日法。”古人认为,上好之元,一定要以甲子那天恰好是夜半、朔旦、冬至作为起算的开始,而且要求日、月同升,金、木、水、火、土并见于一方,即所谓“日月合壁,五星联珠”是也。随着历史的发展,才渐渐地简化。“新水历”也非常重视历元。新水历一年分十二个月.以阴历八月即水稻收割季节为年终,以适种小季作物的阴历九月为正月,故而新水历建月于戌。萁所以如此,是以阴阳思想为根据的:戌者乃言万物尽灭,阳气究物而阴气毕落,终而复始,循环不已。新水历的历元之“元”,有大、小宗之分,大宗之元分为上、中、下三大元,每大元为420年,上、中、下三大元共计1360年,终而复始;小宗之元有七小元,七小元合为一大元,亦即每小元为六十年。七小元系六十甲子与二十八宿、日月木火土金水相配而成,这也是终而复始。第一元甲子对应鼠宿(虚)、日星、亦即新水历以太阳行至水族二十八宿中的鼠宿为纪元之始;乙丑对应燕宿(危)、月星;丙寅对应猪宿(室)、火星：丁卯对应鱼宿(壁)、水星、戊辰对应螺宿(奎)、木星;己已对应狗宿(娄)、金星;庚午对应堆宿(胃)、土星;……。第二元甲子对应螺宿(奎)、金星,第三元甲子对应乌鸦宿(毕)、水星；第四元甲子对应鬼(羊)宿(鬼)、月星;第五元甲子对应蛇宿(翼)、土星;第六元甲子对应狢宿(氐)、木星;第七元甲子对应豹宿(箕)、火星。新水历之所以把太阳行至鼠宿(虚)作为纪元之开端,其因有二:一是鼠宿在远古时代乃冬至点所在星宿,二是《吕氏春秋》有言:“季秋之月,日在房,昏虚中,旦柳中。”新水历改变了无闰水历之旧貌吸收了阴历之大建、小建,即全年十二个月中有大、小月之分,大月三十天,小月二十九天。一般一年三百五十四天,比一回归年短十一天多,于是又采用十九年置七闰法,闰月置于新水历九月之后,十月之前。新水历把一年划分为“盛”、“鸦”、“熟”“挪”四季,相当于汉族的“春”、“夏”、“秋”、“冬”。现把新水历与阴历的对应关系列表于下:新水历的纪年方法有十二地支纪年法、天干地支结合纪年和数字纪年法。纪月都用一、二、三至十二等数字,只是一月又称“研荐”、“研端”,即“正月”、“端月”。纪日方法有三种:一是干、支纪日法,包括地支纪日法、天干纪日法、天干地支结合纪日法;二是数字纪日法,即从一、二到二十八、二十九、三十(民间采用数字纪日时,往往在其后加“这个月”,全句是“这个月第多少天”);三是二十八宿纪日法,即以一宿代表一日,二十八宿代表二十八日,周而复始。《水书·黑书》有言:“甲子午,鼠宿日,忌放鬼,放则反害事主……。”水族人民在水稻收获前二十余天“吃新米”时,多择燕、牛、鸡宿日,而忌虎、猪、蛇诸宿日。人们认为,燕子勤于筑巢,鸡吃得少,牛力气大且任劳任怨,所以在这几宿日吃新米象征来年会积累、节约,人强体壮,勤于生产;而虎囫囵吞枣,猪太贪吃,蛇经常挨饿,在这几宿日吃新米预示着来年开销大,有上顿没下顿。新水历流行后,原来水族内部不同的群体使用的不同历法制度就完全失去了存在的价值。但由于历史原因和风俗习惯,各群体仍旧过自己的年节。不过,这时候所有的年节都受到了新水历的规范。端节时间定在新水历十二月至一、二月,卯节定在新水历九至十月,苏宁喜节定在新水历四月,借荐节定在新水历五月。综上所述,从古到今,水族的历法是有一个漫长的历史发展过程的。上古之时,水族先民“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后来,使用一年分两季的“自然历”;秦汉魏晋南北朝隋唐五代十国时期,组成水族的四个不同部落群体曾分别使用过“建亥历”、“建未历”、“建丑历”和“建寅历”;宋朝时期,产生了一种反映水族地区各部落群体要求统一的“无闰水历”,这种历法在宋、元时期在水族地区盛行;明朝时期,产生了以阴历九月为岁首的“新水历”,从明、清一直流传到今天。从水族历法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