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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师培《白虎通》校订论略
刘石培的白胡同研究始于1910年至1913年。其间刘师培完成了一系列著作:1910年8月成《白虎通义斠补》手稿,后收入《刘申叔遗书》第33种,卷末附《白虎通义佚文考》。1911年《白虎通德论补释》载于《国粹学报》第72、73、74期。1911年《白虎通义源流考》载《国粹学报》第74期。1911年《白虎通义阙文补订》载《国粹学报》第75、76两期。1913年《白虎通义定本》,载《四川国学杂志》第8号,第10号。这些著作除《白虎通义源流考》,都是针对《白虎通》版本错讹而发。刘师培所见《白虎通》的版本有元大德本,明程荣本、何允中本、郎璧金本,清卢文弨本、陈立本。元大德本源自南宋监本,是《白虎通》现存最早的版本,然此本错讹颇多,明代的版本均以大德本为祖本,清乾隆甲辰(1784)卢文弨集合众本进行校勘,收入《抱经堂丛书》,世推精审,然卢本病在笃信旁证,多以类书校改本文。道光壬辰(1832)陈立作《白虎通疏证》,“析其滞疑,通其结轖,集专家之成说,广如线之师传”1,其功著大,然“只取疏通,无资辩难”2,对前人校勘,往往舍精得粗,未为善择。“师培治斯书久,伤旧本文字之舛讹,又病卢校或丧本真”3,因此有校订之作。刘师培的校订周密精审,然亦稍有不足,下面我们就《白虎通义斠补》、《白虎通德论补释》等著作中体现的刘师培的校勘方法及其成就做一个综合的述评。一、刘师培对《白虎通》的党校校正工作刘师培对《白虎通》以往版本的评价是“近余姚卢氏所校,世推善本,然或损益旧文,出自潜改。句容陈氏作《疏证》,疏通经术,斯其所优,缔审文字,亦或未足”4。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刘师培对《白虎通》进行了进一步的校勘工作。可惜的是其《白虎通义定本》没有完成,仅至《礼乐篇》而止,不及全书三分之一。但从《白虎通义斠补》、《白虎通德论补释》等著作中可以看到,刘师培的校勘工作是系统而全面的,纠正了旧本的脱讹,弥补了前人的失误,对前人的不足之处进行了完善。其校勘方法及成就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一)第一,关于“始施也,实验所”扩大他校材料的范围一是将旧有的材料重新考察,发现前人忽略的证据;二是扩大了材料的搜索范围。卢文弨的他校材料包括唐宋时代的类书、经史注疏,如《初学记》《北堂书钞》《艺文类聚》《太平御览》《十三经注疏》《通典》《史记》三家注《文选注》《文献通考》等,刘师培将这些材料重新考校,发现了许多被忽视的有用的材料。在此基础上,刘师培进一步扩大材料范围,不但搜集儒家著作的征引,还搜集了佛教、道教的著作的征引;不但考察了中国现存古籍,还考察了海外新发现的中国典籍。新材料的利用为刘师培的校勘提供了新的线索,不仅产生了许多新的成果,还为前人已有的成果提供了可靠的证据。因此刘师培云“爰钩核宋、元以上诸书所引,所得异文以百千计,于卢校删改为确者,亦考得数十事”5。其工作表现在:(1)扩大了传世材料的范围在重新考察了前人已经用过的材料外,刘师培又扩大了寻求范围,他的材料有《玉海》《山堂考索》《事文类聚》《天原发微》《辅行记》《法苑珠林》《周易参同契注》《唐开元占经》《说文系传》等,这些材料或纠正前人之失,或补充前人已有的成果,使之更加完善。例如《礼乐·五声八音》:匏之为言施也,牙也,在十二月,万物始施而牙;笙者,太蔟之气,象万物之生,故曰笙。1刘师培云:“《初学记•卷十六》引作‘笙之言施也,牙也,万物始施而牙,太蔟之气。’《书钞•一百十》引作:‘笙之道施,太蔟之气也,象万物之生也。’《御览•五百八十一•笙类》引作:‘笙之言施也,牙也,万物始施而牙;笙者,太蔟之气,万物象之生也。’由三书所引观之,似笙属正月,‘匏’亦‘笙’讹,‘十二月’当作‘正月’,与下文‘笙者’诸词相属。又以《说文》《风俗通谊》(声音篇)证之2,笙为正月乐,管为十二月乐,似释埙之后当次以管,乃及于笙。今捝释管之词,以致讹乱。”刘师培从《初学记》《北堂书钞》《太平御览》的征引并参校《说文》《风俗通》的记载,认为今本《白虎通》中“匏”与“笙”分开解释是有误的,二者当合为一,且当在正月,而此处十二月为“管”所属,而“管”的解释已讹脱。按:刘说甚是,“匏”与“笙”为一物,匏是作笙的材料。3《白虎通》此章解释八音“土曰埙,竹曰管,皮曰鼓,匏曰笙,丝曰弦,石曰磬,金曰钟,木曰柷敔”,但在声训时却是十二个(埙、匏、笙、鼓、鼗、箫、瑟、琴、磬、钟、镈、柷敔),脱去了“管”和“弦”,增加了八音以外的乐器,说明此处存在严重的讹舛。案下文《十二律》章以“太蔟”为正月律,“正月律谓之太蔟何?太亦大也;蔟者,凑也:言万物始大,凑地而出也”,与此处“笙者,太蔟之气,象万物之生,故曰笙”正合,因此笙当属正月。再如《封禅·封禅之义》:所以必于泰山何?万物之始,交代之处也。“之始”大德本作“所”,卢据《礼记•王制》疏、《太平御览》引改。刘师培云:“今考《御览•五百三十六》引作‘之所’,《礼器》疏、《书抄•九十一》《通志•礼略二》并同。《时迈》疏及《路史•禅通纪》注并引作‘万物交代之处’,《说文系传•十八》又引作‘万物更代之处’,均无‘之始’二字,则旧本未可径改矣。(又《通典•礼十四》云:‘封禅必于泰山者,万物交代,封增其高,顺其类也。’亦无‘之始’二字)。”卢文弨据《礼记•王制》疏、《太平御览》引将“万物所”改为“万物之始”,刘师培重新考察了卢文弨所据的材材,首先发现《太平御览》引《白虎通》并不作“之始”而是作“之所”,纠正了卢文弨的疏漏。其次又增加了《礼器》疏、《北堂书抄》《通志》的征引材料(并引作“之所”),说明旧本不可径改。再次刘师培考察《时迈》疏、《路史•禅通纪》注、《说文系传》《通典》诸书引均无‘之始’二字,则卢所据《礼记•王制》疏引为单文孤证,不足以改旧本矣。又如《社稷·社稷之坛》:其坛大如何?《春秋文义》4曰:“天子之社稷广五丈,诸侯半之。”卢文弨云:“《郊特牲》正义‘稷’作‘坛’,他书或无‘稷’字,今从《北堂书钞》。”刘师培云:“其说非也,原本《书钞•八十七》引作‘天子之社阔五丈,诸侯社半之’,《礼书•九十二》引作‘天子社广五丈,诸侯半之’,亦无‘稷’字。《后汉书•光武纪》注所引与《礼疏》同(引下句作‘诸侯之坛半天子之坛’),则‘社稷’二字当作‘社坛’。”“社稷”或引作“社坛”,卢文弨从《北堂书钞》引作“社稷”,刘师培重新考察了《北堂书钞》的引文,发现《北堂书钞》所引无“稷”字,宋代陈祥道《礼书》引亦无,纠正了卢文弨的疏漏。《礼记•郊特牲》疏引《白虎通》云:“天子之社坛方五丈,诸侯半之。”《后汉书•光武纪》注引同,惟下句作“诸侯之坛半天子之坛”,是“社稷”当作“社坛”明矣。案,《礼记集说·卷六十四》引亦作“社坛”,《独断》:“天子社稷土坛广五丈,诸侯半之。”“社坛”即《独断》之“社稷土坛”。刘师培或更加严密地考察卢文弨所依据的材料,又增加卢文弨没有接触到的材料,在此基础上对《白虎通》做出了更为准确的校勘。(2)以新材料进行校勘清末甲午海战之后,知识分子纷纷东渡日本,许多中国本土散佚的典籍被影印带回中国,大大丰富了中国的文献资源。刘师培用以校勘《白虎通》的新材料有:《原本玉篇残卷》《玉烛宝典》《一切经音义》《续一切经音义》等,这些新材料大大丰富了他校的范围。例如《辟雍·庠序之学》:庠者,庠礼义也。卢文弨云:“次‘庠’字疑当作‘详’。”孙诒让云:“《一切经音义•九》引正作‘庠之言详也,以详礼义之所也’当据补正。”5刘师培云:“孙氏所引乃玄应《音义》,亦见慧琳《音义》卷四十六,惟‘礼义’作‘礼仪’。今考《原本玉篇•广部》引作‘庠之言详也,言所以详礼仪之所也’较《音义》所引为尤完。”卢文弨以理校勘,认为“庠礼义”当作“详礼义”,但没有证据,孙诒让为之补充了玄应《一切经音义》的一个例证,刘师培进而补充了慧琳《音义》与《原本玉篇》的两个证据,这样就证实了卢文弨的见解,这是以新材料证明古人的论断。再如《谥·总论谥》:谥之为言引也,引列行之迹也。刘师培云:“《原本玉篇•言部》引作‘谥之言烈’,慧琳《音义》引作‘谥之言列也’,是‘言引’当作‘言列’。”刘师培据《原本玉篇》《一切经音义》所引,认为“引”为“列”之讹,当据改。案,《通典•卷一百四》引《五经通义》“谥之言列,陈列所行”亦作“列”。又如《灾变·霜雹》:雹之为言合也,阴气专精,积合为雹。刘师培云:“慧琳《音义》卷二十、卷三十八、卷四十六,希麟《续音义•六》并引‘积’作‘凝’,《音义》六十八引又作‘阴气结聚,凝合为雹’,是‘积’当作‘凝’。《占经•一百一》引《春秋考异邮》云:‘阴气专精,凝合为雹’,即此文所本,亦‘积’当作‘凝’之证。”刘师培以为,此处“积”当为“凝”字,并举出《一切经音义》《续一切经音义》所引的五个例子,证明“积”当为“凝”字,又以《春秋考异邮》为旁证,可谓铁证如山,无可更改,这是以新材料发现前人未发现的问题。《原本玉篇残卷》《玉烛宝典》《一切经音义》引了大量的唐前典籍,实为辑佚之渊薮。新材料的利用,为刘师培的校勘增加了更多的依据。(二)《白虎通》云《白虎通》是一部经学通论,涉及到经今古文的对立,古礼与今礼的妥协,其中的许多观念、语词乃至表述方式都有其经学内涵。仪征刘氏四世传经,刘师培深厚的经学修养使他能够从更深的层面去关注《白虎通》,因此他的许多见解也是发前人所未发的,他的理校表现在两个方面:(1)以本书体例进行校勘《白虎通》属于“论”的性质,有问有答。《白虎通》又属于经学著作,大量引用经典。因此《白虎通》有自身的叙述特点,比如对文、韵文的情况较多,刘师培是在掌握了这些体例的基础上进行校勘的,例如《崩薨·崩薨异称》:大夫曰卒,精耀终也,卒之为言终于国也。士曰不禄,不终君之禄,禄之言消也,身消名彰。刘师培云:“‘国’当作‘邦’,此节均韵文,东、阳通转,若作‘国’字则弗叶矣,《御览•五百四十八》引《说题词》正作‘绝于邦’。”又大德本作“士曰不禄,失其忠节,不忠君之绿,绿之言消也,身消名彰”,卢据《通典》引《春秋说题词》改。刘师培云:“所改非也,旧本首句与《御览》所引《说题词》同,惟衍‘节’字,‘忠’与上下文叶韵,(即东、阳通转)奚可径删?窃以此文当作‘士曰不禄,失其忠,不终君禄,言身消名彰’,余均衍字。”案,《白虎通》这一段属于暗引《春秋说题词》,而且属于韵文,因此刘师培认为“国”当作“邦”,下文的“失其忠节”惟衍“节”,不当径删,如此,“邦”、“忠”、“彰”东、阳通转押韵,且文与《太平御览》引《春秋说题词》同。按:《太平御览》在所引《春秋说题词》下注“《白虎通》又载”,说明北宋本《白虎通》与《春秋说题词》是一致的,这是根据韵文的性质来理校。再如《谥·制谥之义》:文者以一言为谥,质者以两言为谥。故汤死后称“成汤”,以两言为谥也。“文者以一言为谥”下刘师培云:“《书钞•九十四》所引此下有‘文王武王是也’六字,《白帖•六十六》引同,以下文例之,似当据补。(《通典•礼六十四》云:‘质家两言为谥,成汤是也;文家一言为谥,文武是也。’语亦本此)”按:“文者以一言为谥”下《北堂书钞》《白氏六帖》引并有“文王武王是也”,刘师培认为当据补。因为下文“质者以两言为谥”例证为“汤死后称‘成汤’”,因此认为此处“文者以一言为谥”当有“文王武王是也”作为例证,这样才逻辑严密。又如:《情性·五藏六府主性情》1:故《元命苞》曰:目者肝之使,肝者木之精,苍龙之位也。鼻者肺之使,肺者金之精,制割立断。刘师培云:“上言‘苍龙之位也’,以彼相例,此语以下亦当据清河郡本2《元命苞》增補补‘白虎之位也’五字。(宋注云;‘肺主收束,鼻主敛聚,白虎金精,藏固之表也。’)”刘师培以为按照肝属苍龙之位的体例,下文当补“白虎之位也”五字,《白虎通》此节引用《春秋元命苞》文,而清河郡本《元命苞》正有此五字。按:青龙(即苍龙)、白虎、朱雀、玄武分属东、西、南、北,代表四方二十八宿,与五行相对,分别对应木、金、火、水,(中央为土),又与五脏相对,肝属青龙,肺属白虎,心属朱雀,肾属玄武,(脾中央不任部职)。上文肝属“苍龙之位也”,下文肺自然属于“白虎之位”。这是在考察了本文体例以及五脏与四方二十八宿的对应关系以后得出的结论,是恰当的。(2)以经学进行校勘以经学对《白虎通》进行理校,卢文弨、陈立已发其端,然而经学非卢所长,而校勘不是陈立工作的重点,因此刘师培的工作就显得很突出。例如《爵·诸侯袭爵》:何以知天子之子亦称世子也?《春秋传》曰:“公会王世子于首止。”1刘师培云:“此用今文公羊说,疑‘止’字当作‘戴’。”按:此所引经文为僖公五年左氏《春秋》经文,全文为:“公及齐侯、宋公、陈侯、郑伯、许男、曹伯会王世子于首止。”“首止”公羊、谷梁《春秋》并作“首戴”。此《诸侯袭爵》章全据《公羊传》庄公三十二年、文公九年为说,故当用公羊《春秋》之文作“首戴”。再如《封公侯·立太子》:《曾子问》曰“立适以长不以贤”何?以言为贤不肖不可知也。《尚书》曰:“惟帝其难之。”刘师培云:“《御览》引‘惟’上有‘知人则哲’语,当据补。”按:《太平御览》所引见卷一百四十七。刘师培语似乎是孤证,然而不然,今传本伪古文《尚书》“知人则哲”在“惟帝其难之”之下,然《汉书•武帝纪》元狩元年诏:“朕闻咎繇对禹曰:‘在知人,知人则哲,惟帝难之。’”《论衡•定贤篇》《答佞篇》并云:“《书》曰:‘知人则哲,惟帝难之。’”《论衡•是应篇》云:“经曰:‘知人则哲,惟帝难之。’”“知人则哲”并在‘惟帝难之’之上,盖汉代古本如此,因此刘师培有这样的见解。又如《三纲六纪·纲纪别名之义》:父之昆弟,不俱谓之世父,父之女昆弟,俱谓之姑,何也?“世父”大德本作“世叔”,卢改。刘师培云:“此谓父之昆弟不均称世父,亦不均称叔父也。卢本改为‘世父’,非。”案,“世”即世父,“叔”即叔父,“世、叔”即世父与叔父。《尔雅•释亲》:“父之晜弟,先生为世父,后生为叔父。”卢文弨不知“世叔”即世父与叔父,将其改为“世父”,使“父之昆弟”的“世父”与“叔父”失去照应。上述以经学观念进行的理校缺乏版本的依据,但在理论上是无可辩驳的。二、“故知同时而起,托义相生”刘师培的校勘无论是从材料上还是从方法上都有超迈前人之处,因此在《白虎通》校勘的历史上功不可没。但由于所据他校材料过于庞杂,而《白虎通》中的讹舛过多,刘师培的校勘难免也有一些失误,其失误表现在如下几个方面:第一,对于一些他校材料疏于审查。如《五行·五行更王相生相胜变化之义》:五行何以知同时起丑讫义相生。陈立以为文有讹脱,当云“五行何以知同时而起,托义相生”,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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