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程序的法定登记制与俗仪式制的冲突

结婚程序的法定登记制与俗仪式制的冲突

法律文化不仅是一种将法律视为文化的思维方式和方法论，也是这种思维方式和方法对法律现象的研究。“一切问题,由文化问题产生。一切问题,由文化问题解决。”而法律文化冲突则是以文化的视角对不同时代、不同性质的法律现象间矛盾性的研究。本文将立足于部门法,对我国结婚程序中的法律文化冲突展开研究。一、中国婚姻法中法律文化冲突的表现(一)仪式制与双轨制按照我国现行《婚姻法》和《婚姻登记管理条例》的规定,结婚程序为单一登记。即符合结婚登记实质条件的男女双方,必须到国家授权的有关机关办理结婚登记,经过审查准予双方结婚并发给结婚证;取得结婚证,婚姻关系即告成立,男女双方在结婚登记前后是否举行一定的仪式,法律无特别要求,由当事人自由决定。但是,在我国现实中男女双方结婚却多采用结婚登记与结婚仪式相结合的双轨制,法律无特别要求的结婚仪式,几乎成了中国人结婚的必经程序。所谓仪式制是指结婚的双方必须举行一定的结婚仪式,以便得到社会的认可。仪式制又可分为宗教仪式、法律仪式和世俗仪式。世俗仪式也就是按照民间习俗举行的结婚仪式,古罗马市民社会的“共食婚”、中国古代的“聘娶婚”以及我国现行的仪式制都是世俗仪式。而双轨制则要求结婚双方不仅要依法进行结婚登记,同时在结婚登记前后必须举行一定的仪式,二者缺一不可。单一制与双轨制使我国的结婚程序在法律层面与现实层面形成了两种程序的并存,但毕竟双轨制并没有违反法律的要求,而是对它的有益补充。事实上,两种程序的真正冲突和矛盾在于对二者效力的认定。毫无疑问,按照法律规定,结婚登记的效力要高于结婚仪式,只登记不办仪式丝毫不会影响婚姻的合法有效,而只有仪式没有登记却不能形成合法有效的婚姻关系。但在现实中,尤其是广大农村地区只办仪式不登记的“事实婚姻”比比皆是,先办仪式后补登记的更是大有人在;而在城市又出现了另一种怪现象:许多已经结婚登记几个月、一年甚至几年的合法夫妻却无论如何也要“补办”一场仪式,否则在亲朋好友的眼中二人还是与“非法同居”无异。由此可见,人们对仪式制效力的认可通常要高于登记制,而法律又要求结婚必须登记,这也就形成了法定登记制与世俗仪式制的冲突。(二)婚约在城市中仍保留着一定的人身性与财产性婚约即男女双方以将来结婚为目的而作的事先约定,订立婚约的行为被称为订婚。在漫长的古代社会,婚约一度是结婚的必经程序。婚约既是就结婚而作的约定,同时也伴随着男方向女方以结婚为目的的财物赠与,如中国古代订婚时的“彩礼”就是男方向女方的赠与,这也是保证婚约有效实行的手段,因而婚约具有人身性和财产性双重属性。毁约不但要受到一定的人身处罚,如中国古代的《唐律》就规定“诸许嫁女已报婚书及有私约而辄悔者,杖六十”;还要受到财产的损失,如罗马时期的市民法规定男方毁约,不得要求女方返还赠与物,而女方毁约则不但要返还赠与物,还要返还赠与物一至四倍的罚金。到了近现代,婚约通常不再被视为结婚的必经程序。我国《婚姻法》无关于婚约的明确规定,但从有关法律规定的精神看,婚约有以下几个特点:男女双方在结婚前是否订立婚约由当事人自愿决定,法律不禁止也不提倡;没有订立婚约的可以直接结婚,而订立了婚约,也没有必须结婚的义务;婚约没有法律上的约束力,订立后只要一方做出解除婚约的意思表示,婚约即告解除;法律只对由解除婚约而带来的财产纠纷进行处理,不涉及人身关系。但是在现实中,婚约并非可有可无,而是结婚程序中的重要一环。在城市中婚约的人身性相对减弱,而主要保留了其财产赠与的特征,以此作为结婚的意思表示;而在广大农村所谓“下定”、“过彩礼”仍保留着复杂的程序并被人们十分看重,而且仍然兼具人身性与财产性的双重属性。而因为婚约引发的财产纠纷也是屡见不鲜。二、中国婚姻诉讼中法律文化冲突的性质(一)婚姻法上的礼代法冲突表现为“公费孝通先生在《乡土中国》一书中,将以“乡土社会”为特色的中国传统社会秩序称之为“礼治秩序”,以此与现代社会的“法治秩序”相区别。“礼是社会公认合式的行为规范。如果单从行为规范一点说,和法律无异。而法和礼不同的地方在于维持规范的力量,法律靠国家权力来推行……而维持礼这种规范的是传统。”在从传统法律文化向现代法律文化过渡的过程中,由于传统的贯性,以礼代法规范社会生活的现象在许多地方、许多领域仍然存在。“尤其是在处理那些地区范围小,人们之间的关系比较密切,争执时间长,争执的性质和后果不大的纠纷时,运用具有‘私’法性质或礼俗规范机制的宗族制度就非常有效,特别是在解决家族内部的财产纠纷、赡养纠纷、婚丧嫁娶纠纷和口舌纠纷等方面作用更大。”结婚程序中的法律文化冲突本质上就是传统法律文化与现代法律文化的冲突,或是礼与法的冲突。由于人们对礼在规范婚姻家庭领域内问题重大作用的认可,结婚程序中重礼轻法、以礼代法就不足为奇了。中国传统的以“六礼”为基础的结婚程序本质上是一种世俗仪式,重礼轻法就表现为重仪式轻登记;而由于法律靠国家权力保证实行、具有强制性,必须为之,因此在现实中结婚程序就成了登记与仪式的双轨制。在“六礼”中最重要的一个步骤是“纳征”,也就是“下定”,即男方向女方赠送一定数量的财物,并约定结婚不能反悔,这也就是现代婚姻立法中所称的婚约。对礼的遵从、对传统的保有也就导致了人们对婚约的重视。(二)制度与观念的冲突方面在法律文化的两大结构中——制度性法律文化和观念性法律文化,由于自身内容、表现方式、文化载体等的差异,常常发生冲突。二者的冲突在不同历史阶段表现不同:当一个社会的政治制度、法律制度阻碍社会进步时,其表现为先进的观念性法律文化同落后的制度性法律文化的冲突,并成为社会发展的动因;而当社会经过变革或革命确立一种新的社会制度并制定了与此相适应的法律制度时,二者的冲突则表现为落后的法律观念对法律制度贯彻执行的阻碍和抵制。中国经历了几千年的封建社会,通过政治革命建立了社会主义制度,从传统走向了现代并确立了社会主义法制。制度的变革可以借助政权的力量快速实现,而经过几千年积淀的传统观念的变革却将是一个缓慢的过程。在我国结婚程序的法律文化冲突中,登记与仪式、自愿婚约与必备婚约的冲突代表的就是制度性法律文化与观念性法律文化的冲突。新中国成立后,伴随着社会主义婚姻家庭法律制度的确立,传统的“礼”丧失了在制度层面上调整婚姻家庭关系的权威性,而退居为观念形态的法律文化。但是“那些深深地根植于诸如家庭、手工业作坊和村户的传统价值制度通常更顽强地抵制着现代法律”,“当法律规定和根深蒂固与态度和信念之间产生鸿沟时,法律就不能改变人的行为。规范和行为的冲突的结果会危及社会;至少法律不能造成变化。”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就能理解为什么在结婚程序中代表制度性法律文化的结婚登记、自愿婚约不能很好贯彻,而相反代表观念性法律文化的世俗仪式、必备婚约则为人们所认真执行。(三)外来法律制度的缺失特定社会、民族的法律文化同外来法律文化的冲突也是法律文化冲突的表现形式之一。法律文化的冲突同任何一种文化冲突一样具有双重性:一方面不同的文化相互交流融合,可以丰富自身的文化;另一方面对于外来文化,文化自身都有一定的“排外性”,“当一种外来文化传入时,区域文化的封闭体系就会产生一种排外性,因而发生文化冲突”。而中外法律文化的冲突还在于:我们通常引进的只是外来的法律制度,而无法引进这种外来法律制度生存的文化土壤;我们可以让外来法律制度直接为我所用,却无法让它直接与我们的法律文化传统契合。“不言而喻,现在法律移植的问题不在同文化之间,而在于异文化之间。”中外法律文化的冲突以及中国近代法律体系的形成始于20世纪初,与中国社会制度的大变革相伴而生。在婚姻家庭领域,从清政府的《大清现行刑律》改革和《大清民律草案》起草开始,到北洋政府、南京国民政府的民事法律改革,中国婚姻家庭立法逐渐抛弃传统,模仿和照搬西方模式,尤其是《德国民法典》的模式——在民法典中设立“亲属编”规范婚姻家庭领域的内容。而新中国的婚姻家庭立法在立法模式、基本原则、主要内容等方面则在很大程度上受前苏联婚姻家庭立法的影响。将结婚登记作为法定结婚程序实质就是对苏联模式结婚条件的借鉴,这一程序为中国和东欧一些国家广泛使用;而将传统的婚约彻底抛弃也是为了体现所谓无产阶级婚姻家庭立法的鲜明阶级性。在有关结婚程序的立法中,不顾中国法律文化的传统,盲目的、不加过渡的直接采用苏联模式,必然造成中外法律文化的冲突。三、促进中国法律文化的现代化文化冲突是文化发展的动力,文化冲突的结果必然是走向文化的整合。解决中国当前法律文化的冲突要求人们在继承传统、借鉴西方的基础上,建立和完善有中国特色的制度性法律文化,同时促进观念性法律文化的现代化。按照这个思路,解决我国结婚程序中的法律文化冲突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入手:(一)新中国成立后婚姻制度中文化的发展人们重视世俗仪式和婚约,本质上体现了以中国传统法律文化为基础形成的观念性法律文化对人们结婚观念的重大影响,因而移风易俗、改变传统结婚观念,是解决我国结婚程序中法律文化冲突的重要前提。然而观念的改变是一个复杂而漫长的过程:从根本上来说,它必须在中国传统文化的继承发展、现代化及为广大民众所真正认同和内化的前提下才能展开,必须在中西文化的交流、融合,传统文化与马克思主义契合的基础上才能实现;从现实性上来说,它必须在中国经济的快速发展、人们生活水平提高而带来的文明程度提高的背景中才能促成。此外,以社区、村民自治组织、单位和民政部门为主体,加强有关《婚姻法》基本法律常识的宣传教育也是行之有效的方式。(二)．建立法律仪式制我国的结婚登记制度在实践过程中之所以不能完全发挥结婚程序所应起的作用,除了传统与观念的影响外,还在于其缺乏公示性和神圣感,而世俗仪式制恰恰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这一缺陷。因而,改革现有的结婚登记制度,并在此基础上建立法律仪式制是解决这一问题的有效方法。所谓法律仪式制也就是依法在政府官员面前举行的仪式。仪式上有亲友参加,政府官员作为主婚人要宣读有关法律、询问当事人意愿、并以法律的名义宣布双方结为夫妻。在我国这种仪式是具有可行性的:其一,中国传统的婚礼形式是一种世俗仪式,人们对仪式制有心理上的认同感。同时法律仪式相对于世俗仪式在保有其公示性的前提下,还可以强化其神圣感、简化婚礼中的不当陋习、促进移风易俗。其二,自2001年起,从上海开始、许多城市已在结婚登记中增设了颁证宣誓仪式,对此虽褒贬不一,但在总体上还是得到了新人及其亲友的肯定。而从宣誓仪式的程序来看,其实质已十分接近法律仪式制,只是还需要在立法层面上进一步明确其地位和性质。(三)在婚约的基础上,要根据对于科学我国《婚姻法》中无关于婚约的明确条文,其规定只散见于一些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