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句诗起于虞廷熵之风

联句诗起于虞廷熵之风

这首独特的诗歌伴随着中国其他形式的诗歌，经历了极其漫长的历史过程。跟其它形式的诗歌一样,它也曾有过自己的辉煌年代。在璀灿的中国诗歌宝库中,它理所当然地应该占有它自己的一席之地。而把联句诗发展到登峰造极的韩愈联句,则更不应该受到冷落,甚至被遗忘。然而,长期以来,它都没有受到足够的重视,迄今为止,还未见一篇完整的这方面的研究文章问世。因此,本文准备试就联句诗,持别是韩愈的联句进行一些探索,仅以此作为我国诗歌研究方面的一个拾遗补阙。(一)关于联句诗的起源有人认为,联句诗始于韩愈,这显然不合事实,宋胡仔《苕溪渔隐丛话》云:“《雪浪斋日记》云:‘退之联句,古无此法,自退之斩新开辟’。余观《谢宣城集》有联句七篇,《陶靖节集》有联句一篇,《杜工部集》有联句一篇,则诸公已先为之,至退之亦是沿袭其旧。若言联句自退之斩新开辟,则非也。”1又有人认为,联句诗起于虞廷赓歌,这也值得商榷。宋江少虞《宋朝事实类苑》卷三十七《唱和联句》云:“唱和联句之起,其源远矣.自舜作歌,皋繇颺言赓载,及《柏梁联句》,……至唐朝,文士唱和联句固多,元稹作《春深》题二十篇,并用家、花、车、斜四字为韵,白居易、刘禹锡和之,亦同此四字。令狐楚所和诗多次韵,起于此。”实际上,《书·益稷》皋繇赓载之歌乃是和诗,不是联句。联句虽然也属于诗人唱和,但它是由两个或两个以上的诗人在同一场合下吟咏的诗句或章节连属而成,所以也叫连句②2。每个人所吟咏的只是联句诗中的一些诗句或章节,而和诗则是一首首独自成篇的诗章,这是联句有别于其它诗歌的一个显著标识。因此,说虞廷赓歌这类和诗具有联句诗唱和的因素则可,说它就是联句则不恰当。所以,虞廷赓歌不能算作联句之始。同样,江少虞后文所言白居易、刘禹锡和元稹之诗,令狐楚之次韵,皆是和诗,不得与联句混为一谈。又有人认为联句起于《诗三百》,清吴景旭《历代诗话》卷四十九《庚集四》云:“《式微》诗曰:‘胡为乎中露’。盖泥中、中露,卫之二邑名。刘向以为此诗二人所作,则一在泥中,一在中露。其理或然,此则联句所起也。”这也不符合实际。因为即使泥中、中露是卫之二邑,此诗也不是在此二邑之二黎臣所作,乃是邶人所作。孔疏认为此诗“皆陈黎臣之辞而在邶风者,盖邶人述其意而作,亦所以刺卫君也”。所以,此诗也不能算是二黎臣联句,它只是邶人在诗中记录了二黎臣的一些话。这是联句有别于其它诗歌的又一显著标识,不然,我们就会把一大批其中有不同人对话的诗歌如《陌上桑》、《上山蘼采芜》、《孔雀东南飞》等等都当成联句诗了。所以,认为联句诗起于《诗三百》也是不恰当的。《文心雕龙·明诗》云:“联句共韵,则柏梁作制。”联句起于《柏梁诗》,刘勰的这种看法是比较客观的。相传元封三年,汉武帝作柏梁台成,诏群臣二千石以上能为七言诗者上坐联句而赋此诗③3。有人怀疑此诗系后人拟作,然尚有争论④4。但它即使是后人拟作,仍不失为联句之始。首先,就体式而论,它是一首标准型的联句诗,人各一句,句下注明作者,句句押韵,一韵到底。后人联句,都以此为标准。有不少联句诗甚至题目都标明“效柏梁体诗”或“作柏梁体”,比如宋孝武帝刘骏有《华林都亭曲水联句效柏梁体诗》⑤5,梁武帝有《清暑殿效柏梁体》⑥5,梁元帝有《宴清言殿作柏梁体》⑦5等等。其次,它即使属后人拟作,但拟作的时间仍然比现在所发现的其它联句诗早。现在所发现的其它联句,最早的是西晋贾充《与妻李夫人联句》⑧6。如果这篇联句比《柏梁诗》早,后人就不会以《柏梁诗》为定体而以此诗为定体了。我们把这两篇联句一比较,就不难发现,《柏梁诗》更符合联句初创的实际,其诗不外乎歌功颂德,内容单调,艺术上也比较粗糙。而贾充《与妻李夫人联句》则感情深厚,语言委婉流畅,风格酷似《孔雀东南飞》,感染力极强,比柏梁联句更趋成熟。所以,联句以《柏梁诗》为始创的说法较为可信。自柏梁、贾充联句之后,陶渊明有与愔之、循之《鸣雁联句》一篇⑨7,五言,人各四句,把联句诗的内容由颂德、咏情发展到咏物言志。南北朝时联句渐多,除前面所举的宋孝武帝等人的联句诗外,北魏孝明帝元诩、节阂帝元恭、孝文帝元宏都有与群臣的联句⑩8。值得注意的是《谢宣城诗集》卷五有与沈约、王融、王僧儒等人联句七篇,《何逊集》卷二有与范云、刘孝绰等人联句十二篇。他们把联句诗的内容又扩充到游览、送别和闲情等方面。由于作者都是一些著名的诗人、文学家,从而使联句诗在艺术上更臻完美。到了唐代,联句诗更有了长足的发展。《全唐诗》卷788至794共收联句诗七卷,不少著名的诗人都有联句。比如李白就有《改九子山为九华山联句》,杜甫有《夏夜李尚书筵送宇文石首赴县联句》,李益有五言联句八篇,颜真卿有联句二十篇,其中有不少滑稽恢谐的作品。然而,真正把联句诗发展到顶峰,让联句诗发出异彩,把联句诗从歌筵酒席间的闲情逸志引向活生生的社会现实的是韩愈联句,持别是韩、孟联句;(二)奇险和平易、文从字顺韩愈的联句共有十五篇,其中有孟郊参加的就有十三篇,韩、孟二人的联句有十一篇。其中韩、孟联句是韩愈联句的最重要的部分。然而,长期以来,关于韩、孟联句究竟是谁作谁润色的问题一直争论不休。,而这个问题不解决,要侈谈什么韩愈联句,无外乎雾里观花,水中捞月。宋刘攽《中山诗话》云:“东野与退之联句诗,宏壮博辩,若不出一手。王深父云:‘退之容有润色也’。”朱翌《猗觉寮杂记》卷上云:“退之与孟郊联句,前辈谓皆退之粉饰,恐皆出退之,不特粉饰也。以《答孟郊》诗观之,如‘弱拒喜张臂,猛拏闲缩爪。见倒谁肯扶,从嗔我须咬。’则联句皆退之作无疑也。”而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十八则云:“《吕氏童蒙训》云:‘徐师川问山谷云:人言退之、东野联句,大胜东野平日所作,恐是退之有所润色。山谷云:退之安能润色东西?若东野润色退之,却有此理。’”自此而后,议论纷然,奠衷一是。首先值得搞清楚的是韩、孟联句究竟象谁所作。宋洪兴祖《韩集辩证》云:“余尝见《东野集》中亦载二公联句三首,其语皆类东野,而《城南联句》诸诗,皆类退之。”今人钱仲联先生亦云:“韩、孟联句见韩正集者不入孟集,见孟集者韩正集亦未收。其载于韩正集者,体格纯是韩,见孟集者体格亦纯是孟。”119对于这种现象,应该作何解释呢?这就很有必要弄清楚韩、孟诗风格之异同.韩、孟诗风不同之处在于一个宏博壮丽,一个清苦蹇涩,所谓“诗从肺腑出,出辄愁肺腑”1210。但也有不少相似之处。韩愈在《荐士》诗中称道孟郊诗“横空盘硬语,妥贴力排奡”,一语道出了孟郊诗的一个非常突出的持点。而他自己的诗风也正是如此。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五云:“荆公云:诗人各有所得,‘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此李白所得也。……‘横空盘硬语,妥贴力排奡’,此韩愈所得也。”这基本上是对韩诗风格的定评。刘熙载《艺概》卷二《诗概》云:“昌黎、东野两家诗,虽雄富清苦不同,而同一好难争险。”这是韩、孟诗风在奇险方面的相似之处。不仅如此,他们的诗也都有平正通达、文从字顺的一面.孟郊的诗比较注意吸取乐府民歌的优点,喜欢运用一些明白晓畅的生活语言甚至俚语入诗,因而也常常表现出一种平易冲淡的风格。韩愈在散文创作中强调“文从字顺”1311、“章妥句适”1412,但也主张“不专一能,怪怪奇奇”1513;而在诗歌创作中则强调奇险,却又不失于平易。赵翼《瓯北诗话》卷三云:“其实昌黎自有本色,仍在‘文从字顺’中,自然雄厚博大,不可捉摸,不专以奇险见长。”由于他们的诗在奇险和平易方面都有相似之处,而在联句时,又处于同一场景,吟咏同一题材,怀有同样心情,要平谈则都平淡,要怪奇则都怪奇。所以粗略一看,如出一手,要说它象韩愈所作也可,要说它象孟郊所作也未尝不可。其次,韩、孟联句,二人功力悉敌,旗鼓相当。当然,就整个文学才华和文学成就来看,韩愈乃一代文豪,蔚然大家,孟郊是不能与之抗衡的。但孟郊长于五言,擅作奇险硬语,而韩、孟联句全是五言,正是孟郊绝妙的英雄用武之地，所以足以与韩愈匹敌。韩愈对于孟郊这位比他年长十多岁的穷愁潦倒的诗人的才华是无比倾倒的,其《醉赠张秘书》诗云:“东野动惊俗,天葩吐奇芬.”其《醉留东野诗》云:“昔年因读李白、杜甫诗,长恨二人不相从。吾与东野生并世,如何复蹑二子踪?”“低头拜东野,愿得终始如弡蛩”。“吾愿身为云,东野变为龙,四方上下逐东野,虽有离别何由逢?”把他自己和孟郊比之于李白、杜甫。明俞弁《逸老堂诗话》卷上云:“韩文公《读孟东野诗》有‘低头拜东野’之句。唐史言退之性倔强,任气傲物,少许可,其推让东野如此。”可见孟郊的才华绝非一般。在《荐士》诗中,韩愈称赞孟郊“荣华肖天秀,捷疾逾响报。行身践规矩,甘辱耻媚灶。”孟郊就具备这种即兴联句时所必须的“捷疾响报”之才,由于他“行身规矩”,耻于“媚灶”,不是靠吹捧,而是以自己的真实才华去获得韩愈的信赖,故而能在联句中竭尽全力去争夺斗险,与韩愈抗衡。此外,孟郊对自己的才能也是充满信心的,在《戏无本》诗中,就曾这样说过:“诗骨耸东野,诗涛涌退之.”毫无愧色地把他自己摆到了与韩愈比肩的地位。他完全有能力在联句中与韩愈角胜,而无须韩愈为他润色,甚至代他创作。实际上,在韩、孟联句中,往往都是孟郊先出奇险之句,比如《城南联句》,孟郊起句“竹影金碎”,就硬语盘空,所以整首联句诗都变怪奇崛。朱熹《昌黎先生集考异》云:“韩诗平易,孟郊吃了饱饭,思量到人不到处,联句中被他牵得亦如此做。”事实上也正是这样,比如《会合联句》:离别言无期,会合意弥重(张籍)。病添儿女恋,老丧丈夫勇(愈)。剑心知未死,诗思犹孤耸(郊)。……联句开始,张籍、韩愈的句子都平易晓畅,孟郊一联则突变而为奇警,后面韩愈的句子也随之而奇警。在韩、孟联句中,象这样的例子是不少的。而韩愈宏博渊深,才华横溢,更无须孟郊为他润色。宋张戒《岁寒堂诗话》卷上称其“大抵才气有余,故能擒能纵,颠倒崛奇,无施不可。放之则如长江大河,澜翻汹涌,滚滚不穷。收之则藏形匿影,乍出乍没,姿态横生,变怪百出,可喜可愕,可畏可服也。”欧阳修《论尹师鲁墓志》云:“修见韩退之与孟郊联句,便似孟郊诗,与樊宗师作志,便似樊文。”1614比如韩集中的《莎栅联句》、孟集的《有所思联句》、《遣兴联句》,由于韩愈与孟郊感情深厚,对孟郊的不得志、穷苦、失子等不幸深为同情,所以在这些联句中亦作孟郊清苦之语,看起来就好象都是孟郊写的一样。赵翼《瓯北诗话》卷三云:“昌黎本好为奇崛矞皇,而东野盘空硬语,妥贴排奡,趣尚略同,才力又相等,一旦相遇,遂不觉胶之投漆,相得无间。……要之,二人功力悉敌,实未易优劣。”再次,宋人的怀疑都没有摆出足够的证据.王深父仅仅因为韩、孟联句中的长篇“宏壮博辩”,颇类韩愈《南山诗》诸作,就怀疑“退之容有润色”,这纯属推测之语,黄山谷所谓“退之安能润色东野,若东野润色退之,却有此理”,也只是臆断,皆不足为证。朱翌以韩愈《答孟郊》诗中的最后几句来证明韩、孟联句“皆退之作无疑也”,实则大有可疑。我们只要把全诗看完,就可以真象大白了。朱翌所引的最后四句诗,主要是说孟郊身陷穷困之时,世人反落井下石,韩愈则奋力相助。值得注意的是韩愈这里所说对孟郊的帮助,只是帮助他摆脱穷愁困窘之地,而不是指在学问上帮助他,因为诗中已经明确地谈到了孟郊“文字觑天巧”。所以,绝不能以此诗来说明孟郊的联句都是韩愈作的。洪兴祖《韩集辨证》云:“韩文至高,孟长于五言,时号‘孟诗韩笔’,润色则可,谓皆退之作则非也。”同样的道理,若谓皆出孟郊之手也是不符合实际的。综上所述,我们认为韩、孟联句乃二人联吟而成,不是韩愈或孟郊一人所作。当然,这些联句在编入韩集或孟集的时候,为了风格体例上的一致,也可能进行一些选择或润色,但这并不能否定他们各自的创作权。韩、孟联句珠联壁合,如出一手,这正是联句诗在艺术上臻于完美的一种表现。后人以“韩孟”并称,也主要是从韩、孟联句势均力敌这个角度上提出来的。(三)“尚事不忘”:“清”字,“正”“清”“景”韩愈联句是韩愈诗歌的重要组成部分,它闪烁着韩愈诗歌的特殊风彩。乍读韩愈联句的人,往往会慑于其长篇的铺张雕绘和排奡险涩的语言而思蒽不前,但是,只要我们奋力前行,一旦攀登上险峰绝顶,就会惊奇地发现,这又是一个多么斑烂绚丽的世界。其多样化的题材,探险入幽的想象,波澜壮阔的境界,奇警而又妥帖的语言,拗折排奡的形式,是韵文史上罕见的壮观,令人毛发森动,目眩神迷。联句到了韩愈手中,简直成了一种无施不可的诗歌形式。其联句既有送别的《远游联句》,又有欢会的《会合联句》、《同宿联句》;既有游览纪胜的《城南联句》,又有酬赠的《雨中寄孟刑部儿道联句》、《赠剑客李园联句》;既有咏物言志的《石鼎联句》、《斗鸡联句》,又有写景抒情的《秋雨联句》、《莎栅联句》;既有消闲的《纳凉联句》,又有遣兴的《有所思联句》、《遣兴联句》;甚至还有直接描写征战的《征蜀联句》、《晚秋郾城夜会联句》等等。这些联句在题材内容方面最突出的成就之一,就是把联句诗从歌筵酒席间的闲情逸志引向活生生的社会现实。伟大的现实主义诗人杜甫曾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不朽诗句,深刻地揭露了唐代社会贫富悬殊的阶级对立关系。我们惊喜地发现,这些在韩愈联句中也仍然有所反映:“枣圃落青玑,瓜田烂文贝。贫薪不烛灶,富粟空填荟(《秋雨联句》)。”长安城郊的一场秋雨,使得农家的枣子尚未成熟就落了一地,瓜也全部烂在泥地里了。老百姓连火都烧不起了,而富豪家的粟米却白白地塞满了仓库。“安得发商飙,廓然吹宿霭。白日悬大野,幽泥化轻激。”“岂惟虑收获,亦已救颠沛”(《秋雨联句》)。这不正是杜甫“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屁天下寒士俱欢颜”的诗句的重现吗?杜甫曾以脍炙人口的“三吏”、“三别”等诗篇,深刻地反映了战乱给人民带来的痛苦。而韩愈因为亲自参加过征战,对这些也深有感触。“人怨童聚谣,天殃鬼行虐。”“仓空战卒饥,月黑探兵错.”“室妇叹鸣鹳,家人祝喜鹊。终朝考蓍龟,何日亲烝礿。”(《晚秋郾城夜会联句》)这些都反映出了战乱给广大人民、征战士卒及其家人所造成的灾难.“因思战蜀士,未免湿戎旆”(《秋雨联句》),亦表现了韩愈对征战士兵的深切关怀。当时外患内乱,权臣争斗,时局很不安定,韩愈的联句“外患萧萧去,中悒稍稍瘳”,“德风变谗巧,和气销戈矛”(《远游联句》),“江淮永清晏,宇宙重开拓”,“农书乍讨论,马法长废格”(《晚秋郾城夜会联句》)等等,都充分地表现了韩愈渴望消除外忧内乱,化干戈为玉帛的政治理想。韩愈联句比较多地谈到了他遭贬谪的不幸遭遇以及孟郊的困窘处境,比如“无端逐羁伧,将身亲魍魅(愈)。浮迹侣鸥?,腥味空奠屈(郊)”(《城南联句》)。“青云路难近,黄鹤足仍。未能饮渊泉,立滞叫芳药(郊)。与子昔睽离,嗟余苦屯剥。直道败邪径,拙谋伤巧诼。炎湖度氛氲,热石行犖硞(愈)”(《纳凉联句》)等等。这些虽然表现的是个人的不幸,但从中仍然反映了唐代社会官场的黑暗和士路的险恶。韩愈联句在题材内容方面另一突出成就是形象地描绘了祖国的壮丽河山和唐代的风土人情.比如《城南联句》,洋洋大篇,把唐王朝帝都长安的古迹名胜和四时风俗描绘得淋漓尽致:皋区扶帝壤(愈),瑰蕴郁天京。祥色被文彦(郊),良才插杉柽。隐伏饶气象(愈),兴潜示堆坑.擘华露神物(郊),拥终储地祯。谟壮帝始(愈),辅弼登阶清。坌秀恣填塞(郊),呀灵滀渟澄(愈)。物华天宝,人杰地灵,气象是何等雄伟!清人程学恂对此极为赞赏,其《韩诗臆说》云:“写皇都雄概,全以神举,觉班、左犹多词费。”规模宏伟,气势壮阔,这是韩愈联句的一个显著持点。韩愈才情洋溢,气魄宏大,其联句多采用赋体的写法,好为长篇巨制,信笔写来,洋洋洒洒,动辄数十百韵。比如《城南联句》,方世举《昌黎诗集编年笺注》云:“此诗凡一百五十韵,历叙城南景物,巨细兼收,虚实互用,自古联句之盛,无如此者。”“其铺叙之法,仿佛《三都》、《两京》,而又丝联绳牵,断而不断,如韩信将兵,多多益善。非其大才,安能如此?”联句采用汉代大赋铺张扬厉的笔法,把长安城南的山川胜景、历代盛衰、民物风俗、故宅园林、乡村院落、祭祀畋猎、名贤集咏、士女优游等等都尽情地作了描绘,汪洋恣肆,宏博壮丽,为联句中所仅见。又如《晚秋郾城夜会联句》,诗凡百韵,篇幅仅次于《城南联句》,是一篇大型的气势壮阔的战争记叙诗。韩愈联句在对一些具体场景进行描绘的时候,也显得极为壮观,如《秋雨联句》:万木声号呼,百川气交会(郊)。庭翻树离合,牖变景明蔼(愈)。泻殊未终,飞浮亦云泰(郊)。牵怀到空山,属听迩惊濑(愈)。檐垂白练直,渠涨清湘大(郊)。甘津泽祥禾,服润肥荒艾(愈)。气象是何等壮阔!之所以会形成这样的壮观,都是由于作者磅礴的才气和博洽渊深的学识所致。当我们阅读韩愈联句的时候,都会感觉到一种束缚不住的力量,象火山一样喷薄而出,象波涛一样汹涌澎湃。就正如方东树在《昭昧詹言》卷九中所称道的,“其笔势涌出,读之拦不住,望之不可极,测之来去无端涯,不可穷,不可竭。当思其‘肠胃绕万象,精神驱五兵’,奇崛战斗鬼神,而又无不‘文从字顺’,各识其职,所谓‘妥帖力排拜’也”.比如《会合联句》,每人两句,咏到后来,韩愈诗兴勃发,突变而为四句,已不守每人两句的规矩。但仍觉兴犹未尽,又突变而为八句,任意驰骋,无复拘束.这种随兴之所至为之,不受句数限制的联句,只有韩愈的联句才有.造语奇警,炼句精工,这是韩愈联句的又一显著持点。韩愈《醉赠张秘书》诗云:“险语破鬼胆,高词媲皇坟。”其联句持别喜欢用古雅、劲拨、险怪、夸张的语言去写事状物,抒情言志,具有一种刻奇险的美。象《城南联句》,朱彝尊批云:“僻搜巧练,惊人句层出不竭,非学富五车,才几八斗,安能几此?”的确也是这样。比如“红皱晒檐瓦(郊),黄团系门衡(愈)。”宋周紫芝《竹坡诗话》就极为称道,云:“‘黄团’,当是瓜萎,‘红皱’,当是枣。退之状二物而不名,使人瞑目思之,如晚秋经行,身在村落间。杜少陵《北征》诗云:‘或红如丹砂,或黑如点漆。’此亦是说秋冬间篱落所见,然比退之颇是省力。”韩愈与杜甫不同之处就在于他着力去进行了刻画雕镂。又如“娇应如在寤(愈),颓意若含酲(郊)。”情态逼真,宛然在目。黄钺《昌黎诗增注证讹》云:“此联几于周昉画太真矣!”程学恂《韩诗臆说》亦云:“飞卿、致尧摹写不尽者,不谓于二公见之,大奇。”韩愈“惟陈言之务去”1715,极力摒绝前人所惯用的意思和词语,“于用意戒之,于取境戒之,于使势戒之,于发调戒之,于选字戒之,于隶事戒之,凡经前人习熟,一概力禁之”1816,而自己冥思苦求,“搜奇抉怪”1917,所以其警句都惊人耳目。比如:蹙绳觐娥婺(愈),斗草撷玑珵。粉汗泽广额(郊),金星堕连璎。鼻偷困淑郁(愈),眼剽强盯。是节饱颜色(郊),兹疆称都城(愈)。描写都人士女联袂嬉游之状,却用了“鼻偷”、“眼剽”这样怪奇的词语。黄颁《昌黎诗增注证讹》云:“鼻偷、眼剽,造语奇极。”不仅《城南联句》如此,其它一些联句也是这样。比如赞美义勇的《斗鸡联句》,方世举《昌黎诗集编年笺注》云:“诗家赋咏亦多,然摹写精工,无愈斯作矣!”赵翼《瓯北诗话》卷三甚至称其“通篇警策”.当然,值得注意的是,在韩愈联句持别是韩、孟联句中,由于二人逞才使性,争奇斗险,过头之处,也有不少诘屈聱牙的僻词怪字,意思晦涩难明,有损于诗歌的自然美和感染力,这是我们在谈韩愈联句语言成就时必须指出的。韩愈联句千汇万状,瑰丽多姿,除了上面所谈的气势磅礴、造语奇警的长篇巨制外,还有一些篇幅短小,格调清新的抒情联句,比如《莎栅联句》:冰溪时咽绝,风枥方轩举(愈)。此处不断肠,定知无断处(郊)。此联句大概作于郊失子之时,诗中以情化景,情景交融,词意贯串,如出一手,乃韩、孟同心之言,是一篇出色的中唐五绝佳作。韩愈联句不象其他诗人的联句那样,仅仅是被当作附庸载于篇末或收入外集、补遗,而是作为韩诗十卷中的一卷,堂堂正正地收入韩愈集中。它同韩愈的其它诗作一起,共同奠定了韩愈诗歌在我国文学史上的地位。(四)韩孟联句诗韩愈联句是我国联句诗中最辉煌的一章,它丰富了联句诗的题材和内容,廓大了联句诗的规模体制,开拓了联句诗的境界,直接影响到我国联句诗和其它诗歌的发展。韩愈奇崛险怪的诗风比较多地表现在韩愈联句上。这种诗风是在继承杜甫“语不惊人死不休”2018的基础上的一种创新。它纠正了中唐以来柔弱浮荡的平庸风气,开孟郊、贾岛、卢仝、李贺等诗人险怪一派,为宋诗的大变革开辟了道路。韩愈联句宏伟的气势,壮阔的境界,继承了李白诗的自由豪放和杜甫诗的博大渊深,并直接影响到宋代的伟大诗人苏轼。苏轼的诗纵横历乱,千变万化,被人们称为“韩潮苏海”。比韩愈稍后的白居易所作联句亦多,《白香山诗集·补遗卷下》就收有他与裴度、刘禹锡等人的联句十四篇。赵翼《瓯北诗话》卷三云:“联句一种,韩、孟多用古体,惟香山与裴度、李绛、李绅、杨嗣复、刘禹锡、王起、张籍,皆用五言排律,此亦创体。”这是白居易联句诗在韩、孟联句极盛难继的情况下在体制上的一种创新。晚唐杜牧、张祜、赵嘏、段成式、清昼都写有不少联句,但较为出色的是皮日休与陆龟蒙的联句。他们的联句,句句争胜,比较明显地受到韩、孟联句的影响。翁方纲《石洲诗话》卷二云:“皮、陆联句诗,胜其自作。盖两贤相当,节短势偪,则反掩其孱弱之状也.联句体,自以韩、孟为极致。然韩、孟太险,皮、陆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