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喀藩世》的社会意义

《阿喀藩世》的社会意义

关于史诗《伊利亚特》及其主人公阿加罗斯，一些国内理论家认为，他们的文化精神往往是从集体思想的角度来定义的。这种立场,无论来自国内的政治文化环境还是来自论者自身的价值理念,都表现出与作品实际内容的不相符合。尤其是,当这种集体主义的标签贴在史诗主人公阿喀琉斯身上时,其间的不相符合显得如此强烈,以致于体现出某种幽默的味道。如一部曾经在国内流行甚广、颇具影响的教材对阿喀琉斯这样叙述:“他从发怒到息怒,从退出战场到重新参战,始终以部落集体利益为主……他自然而又自觉地遵从部落集体利益,体现了英雄主义和集体主义精神。”这一评价出现于一部有影响的教材中,在国内很有代表性。《伊利亚特》真的是一部表现集体主义思想、描写集体主义英雄的作品吗?当我们从文本出发对作品加以分析时,这种看法实在令人难以苟同。众所周知,《伊利亚特》开宗明义第一句话就是“阿喀琉斯的忿怒是我的主题”。1史诗的内容体系、事件的情节进展,无一不是围绕“阿喀琉斯的忿怒”这一中心来构筑,也就是说,史诗《伊利亚特》是以阿喀琉斯这一个人为中心的。作品开始于“人间王阿加门农和珀琉斯之子伟大的阿喀琉斯的决裂”,由于阿加门农凭借权势抢走了阿喀琉斯的战利品,阿喀琉斯便愤而罢战,且利用其母的关系请求天神宙斯惩罚阿开亚人。从此战场上的阿开亚人连连失利,特洛亚人则步步进逼,就在这时,阿喀琉斯的好友帕特洛克罗斯出战阵亡,于是阿喀琉斯为友复仇,重上战场。锐不可挡,杀得特洛亚人血流成河,将他们全部赶1回城中。可见,他的愤恨罢战、复仇再战构成了作品的情节主线,其余的情节单元和众多人物均围绕这一主线穿插贯通。即使在他罢战休兵时,他离开战场也没有离开战争,作品时刻提醒读者,他始终是这场战争的主角。诚然,任何叙事性作品都必须有中心人物,并以其活动线索构筑作品情节主体,但《伊利亚特》中的阿喀琉斯除了叙事的中心以外,还是情节发展的依据,这正是他区别于其他叙事性作品中心人物的所在。作为一部战争题材的史诗,《伊利亚特》中的战场胜负、战线的推移无不以阿喀琉斯的意志为转移,当他感到受到了奇耻大辱,“坐在他那些快船的旁边,保持着他的忿怒”的时候,战场上的阿开亚人便连遭败绩。当战友的阵亡激起他的复仇怒火,他的重上战场又使阿开亚人节节胜利。这种战争的轨迹全凭个人意愿进退的描写,说明史诗总体上不是表现集体力量和集体观念的,恰恰相反,它强调的是个人在社会历史进程中的作用,个人对重大事件的决定性影响,个人在社会生活中的中心地位。《伊利亚特》中的主要人物都是个人主义者。史诗作者是希腊人,因此希腊联军中的主要英雄成为作品集中描写、讴歌的对象。但这些英雄人物的言行都很难和集体主义联系起来。尤其是最大的英雄阿喀琉斯,从他在作品中的表现来看,所谓“始终以部落的的集体利益为主”。“他自然而又自觉地遵从部落集体利益”更不知从何谈起。作品以他的愤怒为中心,而他的愤怒可分两种:对自身受到不公平对待的怨愤和失去亲密朋友所激起的悲愤。在史诗中这些怨愤和悲愤都纯粹是个人性的,因忿恨而产生的行为也都是个人报复行为。他一度想拨剑杀死全军统帅阿加门农,后又让其母请求宙斯帮助敌人惩罚自己的同胞。其间他闲坐帐中听任阿开亚人在战场上丢盔卸甲,成批阵亡。战场的失利使阿加门农悔不当初,他派出使者,许以重金、美女、城池请求和解,但阿喀琉斯一口回绝。只因为他不仅要让阿加门农好好尝尝没有他而失败的滋味,还要全体阿开亚人都明白他是军中的最大英雄:没有我,你们根本不行!这种个人主义的报复欲和虚荣心使他做出了完全悖于集体利益的行为。连他的好友帕特洛克罗斯都斥他为“没心肝的人”。而他在好友出战前的叮咛中仍不忘自己的一己自尊:“帕特洛克罗斯……你得听我告诉你一个限度,好让达那俄斯的军队知道看重我,尊敬我,把那女子连同充裕的赔偿还我……你不跟我在一起是决不能去同那些好战的特洛亚人打的——你这样做只足以降低我的价值。”在他的言行中根本看不到为集体为部落牺牲个人利益的痕迹,倒是为个人自尊和虚荣心的满足宁可损害同胞整体利益的倾向却表达得清楚明白。他后期的重上战场挟着失去朋友的满腔悲愤,为朋友之死而报复杀人的怒火冲天,“除了见血、杀人和听临死人的呻吟声之外对于任何事情都不感兴趣”,也谈不上是为集体冲锋陷阵。对他来说,重上战场除了为友复仇,还有为自己争得荣誉的意义。在史诗第十八章,他的母亲正为他重上战场将面临死亡而悲伤时,他明确表示“在目前,我的目的是要去取得光荣”。在战场上,“他凶狠得同恶魔一般,紧紧追随他的牺牲者,满地都淌黑了血。……那珀琉斯之子一心只在找光荣,连他那双不可战胜的手也泼满了膏血了”。在杀死了敌方主将赫克托耳之后,他号召道:“阿开亚的军士们,大家来吧,咱们带着这个尸体唱着凯歌回楼船去吧……咱们来唱:我们已经赢得大大的光荣了……”显而易见,以绝世功勋赢取天下人的钦佩、赞赏、羡慕乃是阿喀琉斯参加战斗的主要目的之一,他的言行完全是以自我、自尊为中心的,毫无集体主义精神可言。相反,作为军中最大的英雄,他也是作品中最大的个人主义者。此外,史诗作者讴歌的希腊联军中主要英雄人物大多和阿喀琉斯一样,是个人主义的典型。俄底修斯是作品中的一位重要英雄,他在整个史诗中以足智多谋而著称,在战场上也表现得英勇顽强,但其自私亦时有表现。在史诗的第四章,当前线短兵相接时,他却和一些人“逍遥自在的站在那儿”,“等着阿开亚人的其他部队先上前去和特洛亚人接仗”,以至巡视战场的统帅阿加门农怒斥道:“……还有你,俄底修斯,是个超等阴谋家,一径都只顾自己的利益的。”而这位阿加门农也同样是个人主义的典型。身为最高统帅,他既专横又自私,为一己私利他可以置全军整体利益于不顾,凭借权势抢走阿喀琉斯的战利品,直接造成了阿喀琉斯的罢战休兵,大大削弱了整个军队的战斗力。史诗第十章《夜间的插曲》中狄俄墨德斯准备冒险前往特洛亚军营侦察,但需要另一人相伴,此时阿加门农发话:“你喜欢要谁作伴,尽可以随你挑选,……你不要存门第的观念,你所挑选的人不一定要出自纯然的王族”。话说得冠冕堂皇,但其中的私心却昭然若揭:“他所以要说这句话,为的是怕他那个红头发的兄弟墨涅拉俄斯要被选上。”另一位阿开亚军中勇力仅次于阿喀琉斯的大英雄埃阿斯在帕特洛克罗斯遗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