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啸山庄》家族建构

《呼啸山庄》家族建构

在艾米丽波洛特的早期研究中，人们不可避免地会被问题弄糊涂。艾米丽为什么能写呼晓山庄？1846年，波洛特姐妹的诗失败了。这三个人同意写小说。八个月之后,艾米丽的《呼啸山庄》就写完了(其他两姐妹的《简爱》和《安格尼斯·格雷》也先后完成出版)。夏洛蒂和安妮的小说均有自己当家庭教师的经历为基础,有较强的自传色彩。后来却是艾米丽的小说声誉最大,而且成了千古名篇。那么,艾米丽究竟是哪来的生活积累?豪渥斯荒原如何哺育出一位20多岁的作家?从未体验过爱情生活的艾米丽怎能写出轰轰烈烈的爱情与复仇故事?于是竟有一度所谓著作权问题,竟有小说实为哥哥勃兰威尔所作、或为其父帕特里克所作、或为夏洛蒂所作的各种猜测性的文字。其他肯定艾米丽著作权的争论,也由于作家生平资料缺乏,难以做出令所有人信服的切实解释。其实,夏洛蒂·勃朗特在艾米丽死后为新版《呼啸山庄》所作的前言(1850)早已披露过艾米丽的生活经历、个性特点和独具的才华。其中特别提到艾米丽对豪渥斯附近所有人的家族历史了如指掌。由于批评界较少用家族的观点看待《呼啸山庄》,夏洛蒂提供的信息便被忽略了。夏洛蒂·勃朗特在她的前言中是这样说的:虽然艾米丽与村人很少交往,“但她非常了解他们:深知他们的生活方式、言谈举止及家族历史;她能饶有兴味地侧耳聆听,待她自己谈论起他们,则是细细数来、不厌其详、形象生动、一丝不差。”根据我所见到的艾米丽生平资料,作家对当地居民家族历史的了解,决不逊色于她对大漠荒原自然精神的感受。约克郡山区的荒凉景色和古老乡情,如阳光空气般充满艾米丽的创作生活。考察艾米丽创作的家族源泉,如同从诗歌创作和文学修养角度分析作家作品一样,是非常富有启发性的。充分认识到《呼啸山庄》的家族建构,会帮助我们更好地理解《呼啸山庄》的主题及其作为家族小说的意义。为避免繁琐考证,本文仅列出与艾米丽生活最为相关的三个家族,可视为《呼啸山庄》家族模式的三大源泉。一、华克家族及其周围的矿山景置英国北部约克郡豪渥斯地区几英哩内,有一个叫瑟索兰姆的山村。瑟索兰姆又分为两区,一区叫华特克劳;一区叫诺克厉夫。山村的两区均有着悠久的历史,而大部分历史记载和民间传说,又以这里的山庄大宅和古老家族为中心。家族的大宅通常为石木建筑,结构坚固,16世纪以来世代延承,不断修复,保留至今;与古宅神韵相联的家族故事,也几经演绎,久传不衰。华特克劳区有一个华克家族,居住在祖先修建的华特克劳庄园(WaltercloughHall)。据家族后代华克小姐的日记记载:早在18世纪,庄园即归老约翰·华克所有。老华克是个出色的商人,家财万贯,生意兴隆。他曾收养妹妹的孩子杰克·夏普作儿子,对他百般疼爱,无微不至。杰克长大以后,学会利用老华克对他的慈爱和信任,逐渐插手老华克的生意,并一步步将进项和财产据为己有。老华克退休以后,遁世隐身,离开了庄园。由于长子从未经商,不胜继承家业的重任,次子本当继业,却偏偏又少年夭折。于是,杰克·夏普适机成为庄园和产业的主人。长子小约翰·华克后来在外地成家,带着年轻漂亮的华克夫人回到昔日的家族府邸。他赶走了杰克·夏普,开始靠父亲的地产维生。小约翰和妻子共有一子四女,其中的大女儿卡洛琳便是家族日记的作者。她的日记中还提到一个在庄园作新兵召募官的漂亮青年,曾和卡洛琳有过暖昧的友情。军官常到庄园拜访,但热衷闲言碎语的乡民并没有看到这个故事的团圆结局。关于卡洛琳的其他传言,也一直伴随着家族的变故不断流传,如贝肯山庄的公爵怎样戏弄她的感情,如公爵如何去印度又回来家族拜访,如二人怎样误解又重归于好……。尽管这些传言都没有任何幸福的结局,但却一直作为世俗乡民茶余饭后的谈资,断断续续流传到大约1838年。被逐出家族的杰克·夏普在老庄园的附近修建了“洛希尔”(LawHill)山庄,时间大约是1771年。他在山庄继续从事舅父的商业经营,靠商业盈利,仍有大笔的进项,山庄也维持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直到杰克离开这个地区为止。从1825年开始,洛希尔改建成一所学校,称“帕切特少年女子学校”,由帕切特小姐和伊丽莎白小姐主管。原大宅的居室供学生寄宿,相连的农庄建筑、原办公用房和仓库等,则分别作为教室和其他教学设施。1837年,我们的小说作者,19岁的艾米丽·勃朗特,就在这所少年女子学校里担任教师,为期约半年或更长一些时间。艾米丽到洛希尔教书的时候,华克家族的卡洛琳小姐还没有结婚。艾米丽听说过有关洛希尔山庄修建者的故事,了解到华克家族财产易主、家族没落的历史。艾米丽喜欢在校区散步,也常和同事步行到附近的名镇哈里法斯。她对家乡豪渥斯旷野的喜爱,在这里的贝尔斯托荒原找到了寄托。因而,《呼啸山庄》中的许多故事和描写,都有瑟索兰姆地区的乡土风味,小说的人物身上,也不乏华克家族人物的身影。据有关瑟索兰姆的地理和历史资料,对照《呼啸山庄》所写的内容,我们至少可从以下几个方面证明,华克家族及其附近的山川景置,曾成为《呼啸山庄》创作的生活蓝本:1.华克家族的杰克·夏普,可能被作为希刺克历夫的生活模特。希刺克历夫受到收养者宠爱、逐渐替代法定继承人地位而获取家族财产等行动,与生活中杰克·夏普的行为十分相似;2.洛希尔山庄的历史和建筑外形,可能成为艾米丽创作积累中的重要成分;而洛希尔学校的骑马课(尽管费用较高、且艾米丽本人未曾经常骑马)也可能与《呼啸山庄》中凯瑟琳母女都是勇敢的骑手不无关系;3.艾米丽在洛希尔教书的时候,学校的一位校工叫恩萧太太;《呼啸山庄》山庄主人的名字恰好也叫恩萧,拼写和发音均一丝不差;4.离瑟索兰姆仅一英哩处,有个古老而闻名的“勒布里尔”礼拜堂;在呼啸山庄和画眉山庄之间有一个吉默吞礼拜堂。《呼啸山庄》中所有提及吉默吞礼拜堂的描写,都恰似现实生活中的勒布里尔礼拜堂。文学创作来自作家在生活中的经历、感受和印象,来自长期而悉心的生活积累。我们有理由相信:艾米丽·勃朗特在洛希尔的经历和她对华克家族的了解,在几年后她酝酿《呼啸山庄》基本故事的时候,一定起到过难以计量的综合作用。二、海兰园林的历史关系艾米丽·勃朗特在洛希尔学校的经历,还与她对当地的另一个家族,即桑德兰家族的历史了解有关。问题的提出起自《呼啸山庄》开篇对呼啸山庄建筑外形的一段描写:在跨进门槛之前,我停步观赏房屋前面大量的稀奇古怪的雕刻,特别是正门附近,那上面除了许多残破的怪兽和不知羞的小男孩外,我还发现“1500”年代和“哈里顿·恩萧”的名字。(第一章)不少批评家相信,呼啸山庄的的建筑描写,曾以作者家乡某家族的建筑为原形,如豪渥斯的埃墨特庄园(EmmottHall),就和书中的呼啸山庄比较接近。然而涉及到上文建筑细节的描绘,却很难在现实生活中找到相应的蓝本,因为在作者的家乡豪渥斯,根本没有一座带有“大量的稀奇古怪的雕刻”的宅子。求证的心理使人们放开眼界。结果有人发现,在整个约克郡地区,只有一座古宅的样式,能够证明艾米丽的描绘并非凭空臆造。这座古宅,就是今日尚在的“海桑德兰庄园”(HighSanderlandHall)。古宅的外观和上述的描写非常吻合;古宅所具有的情调,也和小说中阴森、孤寂、稀奇古怪的情调相一致。因而这座建筑曾可能作为呼啸山庄外部设计的原形,获得了较多文学考证者的认可。海桑德兰庄园距洛希尔的“少年女子学校”只隔不足两英里,座落在比肯山下靠近小镇哈里法斯的一侧。庄园曾为桑德兰家族兴建并拥有,“门槛”(实为牌楼式前门,通向主建筑正门)上确有古怪的石雕:左侧是一个较大的裸身男性(“不知羞的小男孩”);门楼顶上有不规则出现的笑面头雕;顶壁上的浮雕也含有古怪面孔的头像……。门楣上当然没有“哈里顿·恩萧”的名字和年代,但在内外两侧均刻有拉丁文字。据认为,这拉丁文字中就暗含着《呼啸山庄》的主题意象。重要的还是古宅的拥有者桑德兰家族。据记载,桑德兰家族在这座大宅的历史至少有600年,威克菲尔德法律管辖区的记录中,马休·桑德兰是最早的家族成员,时间是1274年。从马休以后,家族的族谱可以沿男性子嗣的后裔一直续至今日,全部成员足有上千之众。这个家族中,曾出过著名的商人(如罗伯特·桑德兰)、伦敦议员(里查的两个儿子)和高级治安官(皮特·桑德兰),家境繁盛,事业庞大,影响非凡。但后来的内战(查理一世与议会之间的战争,1642年—1649年)结束了家族的前程。家族中的朗代尔·桑德兰曾经参战,是著名的“北方骏马”军队的将领。他在战争中受伤,战后和国会达成妥协,以海桑德兰庄园作为抵押,支付他的罚款。他被迫将地产卖掉,自己到他处谋生,这时的年代是1655年。在此之后,海桑德兰庄园几经易主,目睹数次兴衰巨变;桑德兰家族的各支成员,从未重新拥有过这古老的宅院。艾米丽·勃朗特在洛希尔教书的时候,海桑德兰庄园属普里斯特利家族所有。上文所述华克小姐的日记中,提到华克家族与普里斯特家族的密切关系。主管洛希尔学校的帕切特小姐出身于哈里法斯的古老世家,对普里斯特利家族及其在本地的分支比较熟悉。她常带学生到哈里法斯散步,海桑德兰庄园就是散步的主要去处之一。由此而知,艾米丽常随同前往,并亲临目睹过海桑德兰庄园的建筑外形。在当地的环境中,海桑德兰庄园的建筑外形使人过目难忘。奇特的建筑给艾米丽留下深刻的印象,并激发了她对庄园历史和家族历史的好奇心理。学校图书馆藏有关于当地历史的书籍,华森(Watson)的《哈里法斯地区史》就是记载庄园和桑德兰家族历史的书籍中较为权威的一部。勃朗特姐妹均嗜好读书,艾米丽通过阅读书籍证实有关桑德兰家族的传闻、了解这个家族的历史,是自然而然的事情。艾米丽的小说除了在呼啸山庄外形设计上以海桑德兰庄园为蓝本外,在小说的细节、气氛和格调上,也可能受到这个庄园破败、阴森气氛的影响。海桑德兰庄园有闹鬼的传说。有人看见无头行尸夜间在外出没;住户听到奇异的响声在宅宇内萦绕。这可能成为艾米丽写凯瑟琳阴魂深夜破窗欲入、希刺克历夫死后仍在大漠旷野上游荡的某些根据。上文提到,海桑德兰门楼上所刻的文字,和小说的主题意象不无关系,这里仅举一例。在门楼正面的拉丁文字为:Hiclocusodit,amat,punit,conservat,honorat.(这一处所在憎恨、在爱恋、在惩罚、在评断、在奖赏。由此,我们不难联想到小说中和两个家族有关的人物和情节,进而体会出作品的象征性寓意。我们虽然尚未找到桑德兰家族影响了呼啸山庄恩萧家族的更多证据,但艾米丽亲临众多豪门宅邸的经历,她对约克郡地区许多家族历史的了解,一定激发过她《呼啸山庄》的创作想象,为她提供了细节的描写的真实依据。我们可以这样说,艾米丽在洛希尔的经历,极大地丰富了她的创作积累。而哈里法斯地区神秘家族历史和庄园府邸气氛对她的熏染,远比洛希尔学堂校舍气氛对她的熏染来的强烈和深刻。三、希顿家族的前代人豪渥斯荒原旷日持久的春季溶雪和夏季雨水的冲刷,形成了豪渥斯附近两个彼此相邻的河谷。河谷一侧,离豪渥斯约两个半英里的山丘丛林中,座落着普登庄园的古老建筑。这里共有两座大宅:丘顶上的一座,先称“普登宅”(PondenHouse),后定名为“普登庄园”(PondenHall);山丘脚下的一座,离普登庄园不远,一直称作“古宅”(OldHouse)。两座古宅中,普登庄园的历史较长,如今尚有人居住。这是一座伊丽莎白式的建筑,1680年和1801年(《呼啸山庄》故事开始的年代)经过修建。大宅共有两层,楼下进门右侧是宽敞的客厅;楼上是枞树笼罩的卧室。据信,洛克乌德先生梦见凯瑟琳,她的阴魂想回到呼啸山庄时,就出现在一间卧室的窗前。深夜“一棵枞树的枝子触到了我的窗格,它的干果在玻璃窗面上碰得嘎嘎作响”。(第三章)山丘脚下的“古宅”今已坍塌,而当初却是个豪华舒适的住所。室中引人注目的是半圆拱形架下的大壁炉,它和小说中所写的呼啸山庄起坐间里的壁炉十分相似。因此又有一种理论认为:这里是恩萧家族的庄园的蓝本;而普登庄园,则应是林敦家族画眉田庄的蓝本。与两座古宅相关的家族历史渊源流长。1513年,威尔弗雷德·希顿受封,得到这片土地,为希顿家族的第一人。他死之后,由他的儿子继承产业。从1560年到1898年的300多年间,这个家族繁延11代而无一中断,直到最后一代未婚而死,才结束了家族的历史。希顿家族中有8代男性都称罗伯特,3代男性都叫迈克尔。家族兴起的时代(约1559年),这里施行采邑托管制。1684年豪渥斯教区地产的受托者便是希顿家族。希顿家原是自耕农出身,此时已成为当地最为重要的大户。他们拥有克罗山矿区、煤田、棉花作坊和谷物作坊,并在当地教堂享有3个固定席位。他们雇佣农民耕种土地、养殖牲畜、购置羊毛,编纺兼营。理查一世时,罗伯特·希顿(三世)受封骑士。自此至1898年,家族成员屡居户籍官、教区总督、教会执事、警长陪审官等重要职位。希顿家族有两样东西被视为祖传珍宝:一样是古式立柜,已被艾米丽置于呼啸山庄的起坐间(“在屋子的一头,在一个大橡木柜上摆着一叠叠的白银鼠盘子”,第一章);另一样便是藏书。这些书籍从1791年以前开始收藏,古籍经典多样具全。艾米丽有幸接触过这里的书籍,她的许多知识都要归功于这些珍藏的典籍。1634年,罗伯特·希顿(1608—1640)为其子迈克尔修建“古宅”。迈克尔在父亲死后娶安·斯卡伯劳为妻,三年后暴卒,留一女一子。幼年罗伯特成为家族的继承人,但其母几年后另嫁议会党人亨利·卡森,儿子并未得到过多少护佑和温情。卡森反对查理一世,也擅权、贪婪。他不久控制了家中的一切,成为事实上的家族财产拥有者。他是否善待小罗伯特不得而知,但罗伯特长大后不得不用钱将自己父亲的家产收归己有却是事实。卡森的存在一直是希顿家族的一块心病。多少年后,家族的末代仍不愿提起这段历史。艾米丽了解家族的历史不难,很可能分别将小罗伯特和卡森作为希刺克历夫和哈里顿·恩萧的生活原形。此推断的证据是,末代希顿从小说人物身上看到自己家族人物和事件的影子,曾对此表示大为不满。同一个罗伯特早婚成家,住在普登庄园,临终遗嘱中特别提到祖传家产“大橡木立柜”。他的儿子迈克尔、孙子罗伯特(五世),曾孙迈克尔、重孙罗伯特(六世)均曾居于普登庄园,拥有家族的财产。之后还有两代罗伯特继世,最后一代生于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