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的超级大国地位

美国的超级大国地位

冷战结束后，苏联解体以来，美国已成为世界上最大的超级大国，国际体系的权力分布也从“两侧结构”转向“单一结构”。在可预见的将来,美国能否继续维持其现有的超级大国地位,不仅取决于其能否持续保持目前在经济、技术和军事领域中的绝对领先优势及其价值观能否对世界继续保持足够的吸引力,而且取决于当今世界政治中美国主导的两大同盟体系(即欧洲的北约和东亚的双边同盟条约体系)在未来能否继续得到足够有效的维持。与美国的核心价值观及其在经济、技术和军事上的领先优势相比,美国主导的两大同盟体系对维持美国独一无二的超级强国地位具有同等重要的意义。相对于体系中其他大国而言,作为一个主导性的海洋强国和国际政治经济意义上的领导者,美国在构建一个有足够规模且能够作为其主导的世界秩序之基础的同盟体系方面,一直都享有某些得天独厚的结构性优势,正确地理解和认识这些优势不仅有利于我们把握当今美国霸权的本质,同时也将对中国在现存世界秩序中选择结盟或不结盟的战略具有重要的启示。相对领先优势的界定现有国际政治理论对“霸权”有两种截然不同的界定,一类是均势论界定的霸权,另一类则是由“权力转移论”、“霸权稳定论”和世界政治“大循环理论”界定的霸权,这两类理论的核心区别在于它们对体系中霸权的性质及基础的界定完全不同甚至相悖。从严格意义上说,均势论界定的霸权就是指“一个强大到足以能够统治体系中所有其他成员国的国家”,历史上曾经出现的这类霸权包括查理五世和腓力二世的哈布斯堡王朝、路易十四和拿破仑的法国及威廉二世和希特勒的德国,20世纪后半期的苏联同样被看成这类霸权,而所有这些国家无一例外都是大陆国家,它们总是以庞大的陆上军事力量为首要标志且以领土兼并或直接控制为根本目标。与均势论界定的霸权恰恰相反,“霸权稳定论”、“权力转移论”、“长周期理论”界定的是国际政治经济意义上的霸权,即是以主导性经济和技术性领域及远程投送能力上(尤其是海军力量)的绝对领先优势界定的霸权,迄今为止历史上曾经出现的这类霸权只有荷兰、英国和美国,这类霸权的核心特征是:岛国或半岛状的地理位置,在某个历史时期的主导性经济及技术性领域中的绝对领先优势,拥有占绝对优势的全球力量投送能力。在现代世界历史上,主导性的海洋强国与国际政治经济意义上的霸权两种身份历来是重合的(最早是荷兰,但主要是英国和美国),而这类霸权一般都具有两大特征:首先,这些国家都采取了必要行动来创建和维持一种开放的国际政治经济体系;其次,历史上这些国家主导建立的国际政治经济体系都具有明显的自由主义特性。不带任何修饰语的“霸权国”一词并不能够完全概括这些国家的特性,因为这个词意味着它们有能力迫使其他国家都遵循自己的规则,但历史表明情况并非如此,这些国家只能够强制或诱使某些国家(但不是所有国家)加入到其创建和领导的体系中。历史上自由霸权国行为模式的主要特点就在于,创立和维持一个由自由主义原则主导的开放的国际政治经济体系(现代历史上曾经出现过的两个例证,先后是“不列颠治下的和平”和“美国治下的和平”)。在和平时期,这些国家带头提供为保证这个体系顺利运行必需的国际政治经济基础性设施;在战争时期,这些国家则又会领导一个同盟以保护这个体系不被摧毁和破坏。历史上自由霸权国为建立和维持一个开放的国际政治经济体系进行的努力,是现代国际关系研究中“霸权稳定论”的首要关注点。当今世界中的美国霸权实际上也就是一种国际政治经济意义上的霸权,这种霸权的物质基础乃是美国作为一个海洋国家特有的地理战略位置及其在经济、技术及军事上的绝对领先优势,这也意味着当今世界的美国霸权在能力和利益上同传统霸权间存在明显差异,即美国同传统霸权相比很少能够对体系中其他大国的主权独立和领土完整构成实质性威胁。原因在于:首先,军事力量的有效性一般随着距离尤其是水上距离的增加而衰减,集结在、威胁要集结在或能够集结在一国边境的庞大陆军力量能够以一种强大的经济实力及技术力量无法做到的方式来威胁它国生存,而当今美国却无法做到这一点。因为美国虽拥有当今最强大的武装力量,但主要侧重于海、空、天及高技术领域,陆军虽然强大却远不足以对其他大国的生存构成实质威胁。其次,美国霸权是建立在主导性经济、军事和技术的绝对领先优势的基础上,这种霸权能否持久的关键就在于美国能否持续保持其经济、军事、技术上的绝对领先优势,但这种领先优势从根本上说是无法通过军事手段获得的。构建以美国为主导、美国对美国的国际同盟体系,美国需要提供足够的规模和能力,有利于美国保持和发展一个国际同历史上的英国一样,作为一个主导性的海洋国家和世界政治经济体系中的领导者,当今世界政治中的美国霸权主要建立在两个基础上,即欧亚大陆的均势和全球范围内的经济、技术及军事(主要是海、空、天、电)上的绝对领先优势。除军事入侵的威胁外,历史上的主导性海洋强国(主要是英国)所以将保持欧亚大陆的均势看作是至关重要的战略利益,其根源不仅在于一旦某个大陆性强国取得霸权就将会获得足够的物质资源来挑战主导性海洋国家的经济及海权优势,同时也在于一旦某个大陆强国最终取得霸权将会有能力使整个大陆的市场对主导性海洋强国完全封闭,而这两点将直接威胁到主导性海洋国家的根本利益。尽管现代技术的发展在很大程度上消除了美国遭受军事入侵的可能性,但欧亚大陆上的霸权国仍将有足够的能力威胁到美国的生存。首先,美国核心价值观无法在一个强敌环绕的环境中得以保存,因为大陆霸权国的挑战最终将会使美国成为一个兵营国家或堡垒国家;其次,美国的自由和繁荣必须要依赖于全球主要经济区域对美国的开放,而任何欧亚大陆上的霸权国都将会有能力使这些区域对美国完全封闭。从最根本意义上说,维持欧亚大陆的均势和保持美国在全球范围内的经济、技术及军事上的绝对领先优势是相辅相成的两个目标,因为维持大陆均势的实践根本上有助于保持美国在经济、军事、技术上的相对安全。对美国而言,保持欧亚大陆均势(即防止欧亚大陆上霸权国的出现)的实质就是要保持目前全球主要区域在政治和经济上对美国影响的开放,而实现这个目标不仅取决于美国自身的努力,还必须取决于美国能否构建一个具有足够规模且能够作为其主导的世界秩序之基础的同盟体系。现代国际关系史提供的经验反复证明,现代历史上的领导者国家(它们一般也是某个时期的主导性海洋国家)如果要成功地维持大陆均势,不仅要取决于自身为此付出的努力,还取决于它们能否动员足够规模和足够数量的大陆盟国为同样的目标而进行奋斗,而这点也正是历史上英国从历次反霸实践中获得的最宝贵的经验教训。对美国而言,能否构建这样的同盟体系直接影响到它维持霸权的成本。首先,美国的同盟体系有利于分摊美国为维持世界政治经济秩序而付出的代价,而且也是防止美国重蹈历史上霸权国家屡屡面对的“帝国式过度伸张”的主要手段;其次,构建这样的同盟体系,有利于促进美国与盟国间的经济分工,即有利于美国保持在主导性经济、军事及技术上的绝对优势。尽管不少美国人都指责小布什的单边主义,但他们这么做主要是着眼于维持美国与盟国间的团结,与反霸无关。作为主导性的海洋国家和国际政治经济意义上的领导者,美国同体系中其他大国相比在构建和维持同盟上具有一些结构性优势。第一,作为一个海洋性国家,尽管美国拥有当今世界最强大的武装力量,但海洋国家的地理特征及美国武装力量的实际构成使美国很难对体系中的其他大国构成实质性威胁,而这点不仅使针对美国的制衡同盟难以形成,而且使许多国家将美国视为制衡对自己构成实在或潜在威胁的区域强国的最可靠伙伴。第二,对美国来说,由于保持欧亚大陆的均势现状同维护当今美国在全球范围内的经济、技术及军事上的绝对领先优势是完全一致的,所以美国同欧亚大陆大多数国家在维护欧亚大陆均势问题上存在共同利益,而这是美国在面对现实或潜在的挑战者时构建其大同盟的一大优势。第三,作为一个领导者国家,美国可以为盟国提供许多现实利益,而这种利益很大程度上是体系中任何其他大国无法予以的。以往同盟理论的一大缺陷是过度关注威胁在形成同盟中的作用,而最新的研究则表明利益对构建和维持同盟的作用更大,这也是为什么历史上欧洲大陆国家在可以进行自由选择时一般都最终选择英国作为合作者的根本原因。第四,美国在二战后历史上的一项重大制度创新,是将其国内政治中的代议制形式用来处理美国与盟国间的关系,这种做法的最终结果是二战后西方共同体成员国之间的关系在很大程度上已经超越了传统的国际政治逻辑。这种超越对保持美国的单极优势具有无可替代的意义,而且也是当今西方的相互依赖论、民主和平论、新自由制度论的经验基础和认识来源。其他国家的制衡联盟美国领导的西方共同体(也就是所谓民主同盟)的出现是二战后国际政治中的一个新现象。这个联盟是美国霸权最为主要的战略伙伴。这一同盟体系得以有效维持的关键是,美国作为当今世界的领导者国家所追求的根本战略利益(即维持欧亚大陆的均势和保持美国在全球范围的经济、军事、技术上的绝对领先优势)符合其主要盟国(即北约各国及美国在东亚的主要盟国)乃至于其他一些国家的核心利益。首先,作为一个领导者国家,美国在当今世界政治中的霸权确实为一些国家提供了一个极为稳定的国际政治经济秩序,任何破坏这种秩序的努力不仅将违反美国的根本利益,同时也违反了美国那些主要盟国的根本战略利益。其次,美国历来在欧亚大陆没有追求任何传统意义上的领土扩张,它追求的目标主要是保持欧亚大陆的均势,防止其为任何一国所主导,而这点无疑为欧亚大陆上那些与强邻(这其中主要是俄国和中国)接壤的国家(包括那些与中国毗邻的近海岛国)所认同。这就意味着,美国与绝大多数的欧亚大陆国家在维护均势的问题上存在平行利益(目的上可能有差别)。欧亚大陆上的国家对地区均势的敏感度远高于它们对全球均势的敏感度,如果一国以抑制霸权、推动多极化的名义放弃不结盟政策从而造成权势增长,不仅无助于改变全球力量的均衡,而且会造成地区性力量的严重失衡。如果说美国通过维护地区均势而提供了一种公共的“善”,那么任何国家若为对抗美国霸权而与他国结盟的话,就会对周边国家产生某种公共的“恶”。同盟的低端是挑战或抑制霸权,高端是争夺地区乃至全球霸权,无论目标为何,都以美国为对手,而这点必将造成同一地区其他国家权势地位的贬损及它们的不安全感、怀疑和恐慌,这将为美国对他国的妖魔化并构建针对该国的国际联合提供充足动力。作为当今世界的主导性海洋国家及国际政治经济意义上的霸权国家,美国同欧亚大陆上的国家相比,不仅在构建同盟上享有某些结构性的优势,而且独一无二的地理位置也使其他国家难以构建对它的制衡同盟。欧亚大陆上的国家若要针对某一历史时期内占主导地位的海权国家采取传统的制衡行动,通常都意味着它们必须为这种行动的成功而进行某种形式的转型,也就是必须由以往那种单一的大陆强国转变为某种形式的陆海两栖性强国。近代历史上的法国和德国先后在不同的历史时期都曾经为了同英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