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封建政治制度史初探

中国封建政治制度史初探

(一)政治制度的消极影响其后的社会生活对中国政治制度历史的研究是中国历代国家制度和政治制度的总结。各级国家机关的组织结构，以及职位、权力和责任的分类和应用。在不同时期，国家体系的形成和发展，包括行政、立法、司法、军事监督、人事、金融、教育和文化制度。他们对社会发展的影响以及当时政治生活的作用。中国政治制度史的跨度是很长的,因为人类自进入阶级社会之后,长期以来,一直就处在一定的政权统治之下,受一定政治制度的束缚、规范以进行繁衍生息。政治制度是与人类阶级社会同时产生,又密切结合人类社会制度的发展而演变的。政治制度史的复盖面又非常广泛,几乎涉及到社会生活的各个重要方面,因为各个历史时期的社会结构、经济发展和文明发达程度,各个朝代的兴替盛衰,各种政治性代表人物的崛起或败亡,其事业功罪,又必然与当时的政治制度及其运用得失有关。在中国历史发展的长河中,政治制度曾经起过重要推波助澜的作用,它有时曾有力推动过社会历史的发展,有时又曾严重阻碍过社会的进步。因为各该时期的政治制度终究是当时社会的产物,是当时社会的重要结构和支柱之一。它总是力图维护现存的社会制度和道德、伦理等价值观念,总是力图保持和扩大现存的统治权力和利益。在阶级社会里,没有可以超然于阶级利益之外的政治制度,也没有过不对社会生活进行干预、引导和限制的政治制度。在二千多年的中国封建舞台上,不知有过多少君主帝王、文武将相、学者策士,从不同的阶级立场和政治利益出发,曾经歇智尽虑地以研究和调整当时的政治制度,曾经不断总结其利弊得失,提出过各种学说、策论、方案,引起过多次在统治政策和政治学说上的重大论战,又制订出过许多法令典章条规,曾将其中相当一部份付诸实施,并产生过各有不同的社会效果。凡此都说明,中国政治制度史乃是中国历史不可分割的重要组成部分,它既是政治学的一门重要分科,又是历史学的一门重要专门史。(二)政治制度史研究的特点任何学科都具有自己的特殊性,对中国封建社会政治制度史的研究,是否也应该注意到它的一些特点呢?这是理所当然的。据笔者的粗浅认识,中国封建社会政治制度史有下列比较明显的特点:关于丞相的职任中国封建政治制度是植根于小农经济社会基础的上层建筑。家长、家族统治被认为是对小农经济社会进行管理的最有效形式,反映在政治上就是封建专制政体的长期存在,并且愈来愈趋于周密和完备。从公元前221年秦始皇统一全国,建立了中央集权的专制王朝起,在长达二千一百三十余年的长时期内。中国历史基本上就是在这样的政治体制之下发展过来的。从秦到清,在中国历史舞台上出现过较具规模的王朝,粗略算来,即有近三十个也正因此之故,中国古代政治制度的发展变化,总是围绕着皇权这根主轴来运动,一应军、政、刑、财、文等制度的建立和修订,总是依据在位皇帝的统治利益和运用方便作为取舍的标准。其指导思想是尽可能维护和强化朝廷的统治地位,体现和扩大君主的权威。这是为过去的历史事实反复证明了的。试从法律方面言,中国的封建法在捍卫皇权,严厉打击对皇权的任何侵犯(或仅仅是不够尊重)方面,向来是不遗余力的。自隋、唐以来直到明清又试从行政方面职官的设置及其实际职、权、责的演变方面分析,也有力地说明了这一点。中国封建官制是以皇权作为核心,幅射式地向全国各级伸展构成网络性的结构,而历代皇帝又总是极力要保持和加强对它的绝对控制,并为此目的不时进行调节。中国古代官制的演变轨迹,大体上是将国君或皇帝在宫内的身边侍从人员逐渐转化为朝廷的正式官吏,由职秩较低的事务性小官吏转化为位阶较高、拥有相当权力的政务官僚,其中少数甚至一时执掌过较重大的实权。但当这些部门或人员掌握的权力已经构成对皇权的威胁,或被认为巳存在潜在的危险时,尚仍掌握有控制权的皇帝及新兴的皇朝,往往又采取故意保留其官衔名称,剥减其实权,从而架空之,然后,再以新的亲信侍从人员另以新的名义取而代之。总之,百变不离其宗,是否继续掌有对官制的绝对控制和调整的权力,是否继续能行使对文武官吏绝对人事任免的权力,乃是是否尚能保住皇权的主要标志之一。例如,秦汉时期在中央朝廷中最重要的职位,是被称为三公之职,即所谓丞相综理国政,御史大夫负责监察百司并兼任副丞相,太尉主持军政。其实,这三个显赫一时的职位都是从君主的亲近侍从人员发展而来的。丞,同承,是秉承国君的意见办事的副贰之意;相,是辅助性的作陪的意思,如所谓傧相,也俗称之为伴郎。可见,丞相这一官衔,不论按其名或按其实,都不过是从君主的家臣发展成为辅助处理国政的行政长官。御史,是负责在御前记事的史官,派他去担任监察而兼副丞相,无非是为了更直接地贯彻意图并随时充当耳目。尉,本来是君主御前警卫部队的头目,晋称为太尉,即众尉之首,无非是说明是使用御林军领班作为高级军事长官,这对于君主紧密掌握军权,便于直接指挥武装力量,当然是方便的。到隋唐时期,逐渐形成为中书、门下、尚书三省制度,并被规定有较为明确的分工,即所谓中书省承担起草诏书,门下省负责封驳,尚书省掌握执行。其实,所谓中书,本来是指在宫中负责文书处理人员的职名,所以能扩展为一省,乃是由于它亲近帝扉,够接直接承旨拟稿,在形成诏谕后又便于呈送皇帝画勅。在中国古代的官制上,凡称“中”字的官名,大都是指在宫内办事的人员,例如御史中丞、中书、侍中、给事中之类,它们都是由宫官发展为朝官的。到明代,甚至把掌权的宦官称为“中官”,有时还谀称之为“中贵人”,正说明这一点。这一类“中”字号朝官的较大量出现,也反映出皇权对国家政权的加强控制。门下省是在宫门口对收发文书进行把关的咽喉部门,其最主要的作用是为了监察中书省起草的诏谕是否符合统治意图和利益,有权进行复核,有权驳回并封还。尚书一职,最早也不过是在宫廷之内负责保管图书册籍的人员,将之扩展为一省,乃是由于它逐渐得到交办要务,以至发展成为主管执行的辅政部门。当时三省仍在宫内办公,但已将中央辅政部门一分为三,各不相统,都由皇帝直线控制。这样的分工是经过深谋远虑的,是有意识地造成制度上的相互掣肘牵制,借以防止其中某一部门或某一官员的过分擅权,甚至矫旨办事,以更周到地维护皇权的统治不受侵犯,宋代在制度上极力谋求进一步集权于中央朝廷,而中央朝廷又将大权集中在皇帝一人手中。与此同时,又尽可能将辅政部门及地方军政机关的权力分散开。三省制度虽然保留,但规定只有中书省才可以直接在御前取旨,在省内又实行众设多官的办法,有同平章事、参知政事等官多人,避免任何一人专断。到元代,在组织形式上,将三省又合并为一个中书省,大大增加了中书省的权力,但中书省的中书令多由太子兼任,以候补皇帝身份而兼行首席行政官的职任,是将皇权和相权在很大程度上统一起来了。在地方上,则设行中书省、行御史台以作为中央的派出机关,集权程度又有了进一步的提高。明初朱元璋曾沿袭元制,设立中书省和丞相职务,但不久便宣布撤消中书省,永远废除丞相一职。他曾经在民间精心选拔一些无政治军事经验和野心,地位较低的年老儒生来担任“四辅官”,让他们间断地参加一些文墨工作,以后,因为这些老朽人士不顶用,又曾委派一些新进士充当侍从,承担一些指定的具体事务。他有意抬高吏、户、礼、兵、刑、工六部的职权,由自己对之进行垂直领导,大小政事都由自己亲启裁决,这实际上就是由皇权全部兼并了相权,由皇帝兼行丞相的职位了。如果说,从秦汉到元朝,中国官制的发展趋向是由内侍近臣演变为外朝官,由非正式的委派办事演变为比较正规的制度化的国家机关。那么,朱元璋在洪武十三年(1380)的大幅度改制,可以说是反其道而行之,是将经过长期形成的已经定型的外朝官制又倒退回使用侍从人员协助办事。不论由内转外或由外转内,其实都是为了强化皇权,可说殊途而同归。朱元璋由此将皇权统治推到前所未有的最高峰。但是,任何事物都有着自己的极限,任何政治制度的建立或政制都必然受制约于各方面的主客观条件,这是它能否持久能否可行的前提。要将高度发达的封建大帝国面临的大量军、政、刑、财、文政务,完全集中于皇帝一人之手,所有繁重事件均由一人裁定,这是非常困难的。当朝的皇帝必须拥有非常丰富的军事政治才能和极高的权威,必须拥有特别过人的精力和勤于政务,这对于来自田间,历经艰难而缔造了大明帝国的明太祖朱元璋,或对于曾起自藩邸,曾发动“靖难”以夺取大位的明成祖朱棣,可能是能勉强做到的。这两位都是创业型的皇帝,其人其事其时都能够基本适应由皇权完全兼并相权的做法,但也只能勉强维持于一时,而绝难成为较为固定的制度,因为主客观情况必然要发生变化。矫枉不能过正。任何卓越人物的主观设想仍必然要受历史实践的检验。朱元璋企图彻底撤销掉辅政机关的实权,企图恢复由皇帝直接统率若干近侍人员管理全国政务的做法是不切实际的,是无法适应封建大帝国高度发展及其所产生的大量需要处理复杂事务的需要的。事实证明,设立四辅官之制是根本行不通的,必然旋设旋垮,自生自灭;要让那些新进侍从永远处于微末之位,只做一些文墨工作,当朝皇帝本身也势难持久胜任繁剧。实际上,在明成祖朱棣统治时期,一些职级品秩虽然仍较低,年资虽然仍较浅的内阁学士,如解缙、杨士奇、杨荣、金幼政、胡广、胡俨、黄淮等人已经逐渐参与了部分重要决策,到明仁宗朱高炽、明宣宗朱瞻基时期,杨士奇、杨荣、杨溥等人的名位和实权,已经回升到与当年中书省的丞相差不多,内阁又成为事实上的中央辅政机关,无丞相之称而有丞相之实,已为当时的政论家所公认。但相权一旦实际恢复,传统的皇权与相权的矛盾又渐有上升之势,到明英宗朱祁镇时期,开始重用司礼监宦官王振等人直接插手全局性的国政,内阁与司礼监双轨辅政的局面逐渐形成,其根子仍在于皇帝要紧紧控制皇权并大力加以运用。到清代,内阁制度虽然在形式上仍然保留,但一开始,即以议政王大臣会议、南书房等负责协助皇帝处理军政重务,到清世宗雍正帝胤禛时更创立了军机处以由皇帝直接严密控制,以朱批密旨的形式直接履行最高统治权。军机处自其成立起,即从内阁分割出几乎全部处理军政机要的重要职能,仅将大量例行的公事留由内阁照章办理。内阁大学士未被钦派兼任军机大臣的,实际上不过是“伴食宰相”,位高而无权,阶崇而不亲。当然,军机处虽然职任重要,但本身并无独立裁决大政的权力,一切都要秉旨办事。清代实际上在辅政部门中也存在着内阁和军机处的双轨制,两者既有分工又有相互制约和配合,曾经在约180年的长时期内,较协调地为皇帝充分行使最高的统治权服务。军机处的设立及其实际运用,是中国封建政治制度发展到更高阶段的标志。它承担了大量的重要工作,体现着皇权的最高权威,但又未发生过对皇权的侵犯,未引起过与皇权的任何严重冲突。雍正对军机处职构的设置及职任的规定,可说是总结了两千年有关设置中央辅政机关利弊得失的经验教训。到了晚清,要求立宪的呼声日高,革命风潮日紧,中国封建的政治制度受到了来自不同方面的猛烈冲击,清皇朝为了苟延统治,不得不宣布准备变法改制,但在伪立宪运动中仍顽固地要求建立“皇族内阁”,仍然妄图借此以继续控制住中央辅政机关,奢想仍能在较大程度上保存皇权于不坠。凡此,都说明了,对皇帝、皇权,对皇权的产生、演变、运用及其限度,在中国封建政治制度的研究工作中实占有重要的地位。第二,“以昭天质量”,是中国古代社会的神权支持,是受封建王朝都以天神地祗、皇天玉帝作为自己君临全国的后台,以“天命悠归”作为一家一姓垄断皇统、并应该世祚绵长的依据,在封建社会历朝历代的统治者口中,都是没有例外的。他们反复灌输说,“天佑下民,作之君,作之师”,“天子为民父母,以为天下王”,“天人相通”“天人一理”,论说什么“五百年必有王者兴”,所有诸如此类的说教,无非都是为了证明,当今的皇朝和皇帝乃是上天精心选择的。所以被称为“天子”,既表示皇帝是顺应天意被派驻在人间的政治代表;又表示,惟有此人才配称惟一的至尊。试翻阅史书即可发现,对许多朝代的创业君主,大都被有意识地渲染上某些神秘的色彩,被涂抹上一圈又一圈的光轮,什么梦龙而生,梦神人授子,什么仙女食朱果而生,什么斩蛇起义,什么遇难成祥,神恩永沐,如此等等。凡此,都是为了说明,这些君主及其子孙都是出处非凡,秉有贵根,并非凡胎俗子,其跻登大统,建立某一皇朝或嗣位为帝,都是顺乎天,应乎人,是根据神意的安排,并非偶然的巧合。如果谁胆敢违忤甚至反对当前的统治,当然就是“逆天”之举,理应受到诛灭,“以昭天讨”。象这样对自然现象作超自然的解释,从神学中引出国家和政治决策的规律,靠神人联合进行统治,政权高举神权,神权支持政权的做法,在中国封建政治制度史上已经反复出现,被视为理所必然的了。“王者承天意以从事”是德治集团,强调以儒术为中心的政治制度。在这造成组织任何政治制度都必然是奠基于一定的经济基础之上,又必然是与当时占统治地位的文化、学术思想紧密联系着的。中国封建政治制度的设置和演变,长期以来就是以儒家的哲学理论为指导。儒家被接受作为统治阶级的统治思想,并被贯彻到各个方面和层次的政治制度中,是经过相当激烈的理论和实际的政治斗争过程,是经过自春秋至西汉多次重大的思想理论论战和反复比较筛选的过程然后确定的。春秋战国时期,在百家争鸣的形势下,当时的阴阳、儒、墨、名、法、道等家都积极要将自己的学说运用于政治领域,都要求依据自己的理论观点作为制定或改塑当时政治制度的依据。秦始皇大力推行法家的主张,以严刑峻法治国,主要采用暴力镇压和强制的手段以进行统治,他虽然成功地统一了全国,但极大地激化了社会矛盾,造成难以平息的骚乱动荡,故不旋踵而复亡;西汉初曾一度走上另一极端,尊崇道家黄老之学,主张“无为”、轻刑、简政、与民休息,但又造成国家的统治功能减退、官吏怠惰、纲纪废驰的弊病,发展下去实难维持一个统一的封建大帝国的统治。当时的儒者如贾谊、董仲舒等人先后发表政见,认为既必须否定“以刑杀为威”的法家纲领,但又必须改变“小国寡民”、“无为而治”的道家主张。他们鼓吹必须以儒家的“有为”代替“无为”,必须根据儒家的以德主刑辅的原则推行“礼治”,以建立一套既有权威又能为人民接受的社会政治制度。以汉武帝刘彻为首的西汉统治集团,在总结历史教训和切身利弊考虑的基础上,确认只有儒家才最符合自己的统治利益,宣布“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自此以后,才基本上奠定了以儒家理论作为正统的统治思想,用以规范政治制度和施政方针的格局,它基本上支配着其后一千六、七百年的中国历史。儒家政治理论的核心是“礼治”。所谓“礼”,并不仅是指一般性的交往礼仪,而是泛指包括政治、法律、军事、教育、社会、家庭等在内的严格的等级秩序。全社会的所有成员都必须按照自己的身份,区分开尊卑、亲疏、上下、男女的地位来生活和相处,必须各守其份,不得僭越,更不允许犯上作乱。于是乎,礼就被作为判断正邪和是非,成为必应恪守的惟一准则,所谓“辨莫大于分,分莫大于礼”能够真正做到“齐之以礼”,也就是意味着现实统治权力的稳固和统治秩序的稳定,当然是最符合统治集团利益的。如果人人都能尊其所尊,亲其所亲,而不必也不许深问为什么必应尊和必应亲;如果人人都做到盲目顺从,承认和接受既存的尊卑贵贱安排,一切反抗和斗争就变成“非礼”,变成“不义”,就应该“法所必诛”,政权也就无虞于被推翻被打倒了。孔子一生鼓吹“尊王”,儒家将之发展为系统的“事君之道”,将“君为臣纲”列为三纲之首,作为“礼治”的最高准衡,将君主推崇为宗法的和政治上的最高主宰,并在各项规章制度上大力予以保证,这当然会更受到统治集团的欣赏和采纳。在统治方法上,主张将礼和刑交替运用。以礼来防范于未犯法之前,以刑来惩处于既犯法之后,当然比只简单地强调镇压更为有效。这一切说明以儒入法,以儒入官,乃是由于儒家政治理论观点与历代封建统治利益的结合,并不是偶然的。我国有一部古书,名曰《周礼》。《周礼》是一部由春秋战国时期的儒者伪托说是西周时期记述当时中央和地方政治制度、有关官制及其职任的书籍。《周礼》虽然是一部已经鉴别被认定的伪书,但它成书于公元前三——五世纪,对所记的周朝制度当亦有些根据。儒家推崇周政,在修撰此书时又着力灌注进自己的观点和加以理想化,将之写成为系统论述中国古代政治制度的专著之一,长期以来,被一些人认为是已“臻于至善”的政治典章。亦因此之故,这部被公认的伪书,却对中国封建社会的政治制度发生过重大的实际影响。两汉及新莽的官制,在中央和地方的官员设置及其职责,多有仿照《周礼》之处,所谓三公九卿、大夫、元士、尹、宰、尚书等官名都是从《周礼》抄用的。西晋、北魏亦然。北周、武周,甚至连国号也仿称为周。唐玄宗李隆基下谕撰修《大唐六典》,基本上是将《周礼》的天、地、春、夏、秋、冬六官作为吏、户、礼、兵、刑、工六部的蓝本,这样在中央朝廷中设六部按不同业务分理国政的制度,基本上沿用到晚清光绪二十七年(1901年),历时十一个世纪以上。特别值得注意的是,中国历史上历次试图对政治制度进行较重大的改革,也往往要搬用《周礼》或对之进行新的解释,例如宋代王安石在主持变法新政中,经常有援引《周礼》作为自己立论根据的言论;明代建文帝朱允炆企图部分改变乃祖朱元璋手定的一些制度,在其叔燕王朱棣大军压境,本人皇位岌岌可危之际,犹和一些亲信讨论如何参照《周礼》以改制;就算近代发生的戊戌变法,维新派首领康有为在他的著作和奏疏中也试图借用孔子之口和《周礼》的内容以托古改制。中国古代一些有关政制官制为重要专著,例如宋代孙逢吉所著的《职官分纪》,竟在每一官名之前先列《周礼》的相应官制,然后再述历代的沿革,用以表示历朝历代的官制都是以《周礼》为渊源;清代乾隆皇帝弘历钦定的《历代职官表》,所有分表中的周代部分几乎全是以《周礼》为依据的。以上列举的有关《周礼》和中国古代政治制度发展的有关事实,不禁使人发生疑问,为什么一部伪书竟然对中国两千年的政制发生过如此长远和重大的影响?问题的实质在于,即使这部书并非产生于西周的政制实录,但它较集中较系统地反映着儒家的政治观点和学说,是成书最早的儒家有关政治制度的考虑和设想的代表作。它的长期受到重视和采用,正说明儒家学说对中国古代的政治制度的发展变化曾起过非常重要的作用。封建官僚政治的温床中国经历了两千多年的封建社会,中央集权统一国家的体制早在秦初即已奠定。在此基础上经过逐步发展演变,封建政治制度愈来愈严密周备,对于君主与臣下的关系、中央与地方的关系、政务与事务的关系都有极其具体的规定。历代皇朝都大力揽权于上而尽量分权于下,军、政、刑、财、文等诸种政务均各有专司,地方上省、府、州县以至里甲亦各有行政管辖,为要保证这一套高度发达封建国家机器的运转,自然需要任用各级各类工作人员,即官吏。所谓官,最早是寓有管理的意思,是负责维持秩序、督促生产、征收赋税和处理诉讼事件的人员,“官者,管也。”“朝廷治事处,曰官”。官的数量,随着政务的复杂而逐渐增多;官的职任,随着体制的发展而分工愈细,因此,“设官分职,体统相维,品式具备”历代封建朝廷都有意识地赋予自己的官吏一定的特殊权力,有意造成官民之间的对立。我们在史书上虽然也读过什么《循吏传》、《清官谱》,也看到过对个别官吏的正面记载,例如对萧何、诸葛亮、魏征、房玄龄、范仲淹、包拯、杨士奇、于谦、海瑞、范文程、于成龙等人的事迹,他们比较清廉正派,比较关心民生疾苦,在有些问题上还能做到极言敢谏,刚直不阿。这些历史人物是应该受到肯定和赞扬的,但他们终究是极少数,而且也绝不可能迈越出自己的阶级局限。对于绝大多数作为地主阶级政治代表人物的封建官吏,不论在体制、身份或其公务活动的社会效果来说,都充分体现着地主阶级政权对广大人民的压迫,体现着他们拥有着特殊的权势,高踞着特殊的地位。清代著名作家蒲松龄在其名著《聊斋志异·夜义图》中对腐败的封建官场和贪官酷吏进行了形象的揭露:“出则舆马,入则高坐;堂上一呼,堂下百诺;见者侧目视,侧足立,此名曰官。”清代中叶,曾长期担任地方行政官的姚大勋,也曾叙述到当时官吏们高高在上,作威作福的实况:“冠带巍峨,官之容也;高车驷马,仆从如云,官之体也,高堂广厦、锦衣玉食,官之乐也;签拿票押,敲扑喧嚣,官之威也。”照蒲氏的观察,姚氏的切身体会,都说明了不论从仪仗威风,生活享受,掌握的权柄,对黎民百姓的关系,封建官吏都处于“治人者”的地位。他们自跻进宦途之日,就开始合法地分享到一定份额的身份、权力和物质利益等方面的特权,并且随着升迁而不断扩大。当时有些人在未入仕前百计求官,既入仕之后,又竭力谋保官升官,正是这种状况的反映。上述社会背景是产生封建官僚,滋长封建官僚政治的温床。所谓封建官僚政治,乃是指一种与专制统治相结合的政治形态,是指当时的官吏普遍以食禄任官作为固定职业,只对君主和上级负责而不问社会效益和民生疾苦,只知墨守定章定例办事而不问实际情况的变化,遇事模棱两可,行动迟缓,推诿责任,甚至贪污受贿,蝇营狗苟。为了一己的私利和升迁,有时不惜草菅人命,残民以逞。清代的民谚说,“堂上一点朱,民间一路血”,正是对当时官民关系的如实写照,也是对这些昏愦贪虐,麻木不仁官吏们的控诉。当然,这种形态的出现和在封建社会中长期存在,又与当时的政治制度密切相关。历代皇朝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在国家体制的各个方面都非常讲究什么“以内驭外”,“以小驭大”、“内外相维、犬牙相错”,往往设置了新官而不撤销旧官,有意造成架床垒屋,以利于防范和牵制,于是,冗官冗吏充斥,形成一官多职、一职多官;管官的官多而管事的官少,甚至有时还有意重用宦官和外戚,以为可以放心,无虞反侧,无虞被篡权篡位,但实际上却事与愿违,只能起到严重腐蚀正规国家统治机器效能的作用。在官员选拔方面,既设文武科举、荐举,又设恩荫,有时还公开卖官鬻爵,大开捐纳,这又必然严重损害到官吏阶层的素质,普遍存在官不符职,人不胜其官的情况。因为后期的科举以经义八股或弓马取士,基本上学非致用;荐举多出私门;恩荫只泽惠于纨绔;捐纳更是以财易官,当官牟利。更加之,中央集权专制的程度一代高于一代,一切规章法令的制定或修订,一切重要部门的设置或并撤,重要官员的选用迁黜。甚至生死荣辱,均由皇帝一人裁定,或宠憎无常,或朝令夕改,这都使官吏们难卜祸福,无所适从。一事当前,或先大力揣摩朝廷和上峰的意图,致力于迎合,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或只求符合朝廷定章和陈年案例,便不问是否违情悖理,更不论是非曲直。清代在嘉庆和道光两朝曾历任内阁大学士、军机大臣的曹振镛,说到自己的宦途经历时,竟然总结出“多磕头,少说话”的六字体会。被目为宰辅重臣的人尚且如此,其他官吏的态度更可想而知了。以庸碌为可取,以“少办事,不生事”作为持盈保泰、保身保官的妙诀,这正是封建官僚政治的弊端所在。(三)研究中国的制度史我们在上文举出了中国封建政治制度史的若干特点,并不是说它仅有这些特点,而是说它在上述几个方面比较突出,当然还存在可与这几方面并列的或派生出来的其他特点。我们探索这一学科存在的一些特点,当然不是为了欣赏“国故”,或单纯为了批判“尸臭”,而是为了摸索它在发展演变过程中的规律。象中国这样一个文明发达很早,封建制社会制度曾经延续了二千多年,长期以分散的小农经济和家庭手工业相结合为社会经济基础,又有着深远宗法制传统的大国,它曾经创建过一套与上述情况相适应的高度发达的封建政治制度,这套政治制度有自己的系统和层次,有比较严密的结构,曾经比较有效地统治着这个国家。它既曾有力地推动过中国历史的进展和统一,又曾体现着地主阶级对人民的暴虐统治,有时还曾严重阻碍过社会的发展和进步。中国封建政治制度,以及围绕这一套制度而产生的各种政治学说和哲学理论,不但对本国曾经起过支配的作用,而且对东方各国的政制有过较重大的影响,其中,某些制度(例如考试制度),还被公认具有世界性的意义。对此,都亟待进行深入研究。研究中国封建政治制度史,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