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复的翻译及其诗文创作

严复的翻译及其诗文创作严复（1853—1921）,字又陵（一作幼陵），后改名复，字几道，晚号愈堡老人，福建侯官（今福州市）人。他是我国近代著名的翻译家、资产阶级启蒙思想家，近代认真向西方寻找真理的“先进中国人”。严复年少时，家贫失怙，遂投考福州船政学堂。同治十年（1871）,以优异成绩卒业，旋被派赴军舰服务。光绪二年（1876）,留学英国凡三载。一八七九年归国后，在福州母校任教。次年，奉李鸿章派遣，赴天津北洋水师学堂任职，先后担任总教习、会办、总办等职，达二十年。中日甲午战争后（1894）,积极鼓吹“尊民叛君”、“尊今叛古”之论。戊戌变法（1898）失败后，即专力于西方学术著作的翻译绍介。辛亥革命后，严复在政治上反对共和，主张教育救国，并参加“筹安会”；在思想文化方面，由于欧战的爆发，他对西方文明绝然失望，转而走上“尊孔读经”之路，甚而反对“五四”新文化运动。严复对中国近代文学的贡献，成就最大的翻译。由于他用文学笔法翻译西方近代学术著作，所以他的翻译具有较高的文学价值。胡适认为“严复译的书，……在原文本有文学的价值，他的译本，在古文学史也应该占有一个很高的地位。”（《五十年来中国之文学》）严复是一八七六年被清政府派往英国学习海军的第一批留学生，功课之余，兼习哲学、政法、经济之学，深受欧洲近代资产阶级思想的熏陶。归国后政治上不受重用，郁郁不得志，遂从桐城派大师吴汝纶问学业，造诣非浅。因此，他于西学中学均有较深的研究。一八九四年中国败于日本。他深刻认识到，洋务派所推崇的汽械兵机，仅是“形下之粗迹”，断非西方国家的“命脉之所在”。（《论世变之亟》）于是他悉心翻译西方社会科学著作。他曾先后翻译了赫胥黎的《天演论》、亚丹•斯密的《原富》、斯宾塞的《群学肄言》、穆勒的《群已权界》和《名学》、耶芳斯的《名学浅说》、甄克斯的《社会通诠》、孟德斯鸠的《法意》，后人称之为严译八大名著。严译著作介绍的是一系列资产阶级世界观与方法论，每部作品都为“警世”而发，具有明确的政治目的。其中《天演论》影响最巨。《天演论》即进化论，为英国生物学家赫胥黎所著，原名为《EvolutionandEthics》（《进化论与伦理学》）。该书主要阐述了生物是进化的，不是亘古不变的，人类社会亦然。其原因乃在于“物竞”与“天择”。“物竞”，即生存竞争；“天择”，即自然选择与淘汰。而物争或存或亡，在于天择，“一争一择，而变化之事出矣！”（《天演论》）严复认真把该书翻译过来，其目的是为了让人们洞悉“物竞天择”，“优胜劣汰”，“适者生存”之理（同上），从而发愤图强，反劣败为优胜。这种石破天惊之论，如巨雷灌耳，震动了当时的思想界。严复在译书过程中，不忘阐述自己的政治观点。因此每译一书，常加按语，往往结合中国实情发为危言深论，令读者怵然知变。在《法意》的按语中，他为中国积弱不振所找的病根是：“则通国之民，不知公德为底物，爱国为何语，遂使泰西诸邦，群呼支那苦力国。何则？终身勤勤，其所恤者，舍一私而外，无余物也。”他称“为终身之偿”的封建婚姻观、贞操观是“束于礼而失其和矣”。（同上）。总之，严复的按语，触及到了封建制度的种种弊端，“其言皆为时局痛下针泛”，（《桐城吴先生全书・尺牍二》）俨有杂文笔法。由于传统文化势力的制约，严复在翻译时一面介绍西学，一面发挥国故。他认为西方名学（形式逻辑）中的外籀之术（演绎法）与内籀之术（归纳法），在中国早已“有是哉！”（《〈天演论〉自序》甚至还以《大学》、《中庸》去附会《群学肄言》。严复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增强士大夫阶层对西学的兴趣。为帮助读者理解原文,他还为原著者立传，附带介绍作者本人以及与本书有关的各种学说,这种作法为其译著增色颇多。严复提出三条翻译标准一信、达、雅，为近代翻译文学做出了突出贡献。信，即译文要忠实于原著，准确传达原作精神。达，即达旨。严复认为近代西方语言，与中国文言相去甚远，不必“斤斤于字比句次”，而要“全文神理，融会于心”，“至原文词理本深，难于共喻，则当前后引衬，以显其意。凡此经营，皆以为达。”（以上均见《天演论译例言》）雅，即文笔渊雅。严复标举孔子“言之无文，行之不远”之说，主张于“信达而外，求其尔雅。”（同上）他所说的“雅”，有两层意思，一是要用汉以前字法句法，做到精理微言。二是译笔要富有文学色彩，通过艺术地再现和加强原作风格来吸引读者。信、达、雅，三者互相依存，互为因果，缺一不可。这种翻译标准，虽少有人做到，却得到了译界公认。它一直被奉为“翻译界的金科玉律”。（郁达夫《读了壬当生的译诗而论及于翻译》）严复的翻译作品，基本上实践了他的翻译理论。严译虽为西方学业术著作，但他以文学笔法译出，因此使其译作颇具艺术魅力。概括起来，具有以下特点：一、译笔形象生动。最有代表性的是《天演论》的开头，文笔灵动游走，令人有身临其境之感：“赫胥黎独处一室之中，在英伦之南，背山而面野，槛外诸境，历历如在几下。乃悬想二千年前，当罗马大将恺彻未到时，此间有何景物？计唯有天造草昧，人工未施，其借征入境者，不过几处荒坟，散见坡陀起伏间。而灌木丛林，蒙茸山麓，未经删治如今日者，则无疑也。怒生之草，交加之藤，势如争长相雄，各据一杯壤土。夏与畏日争，冬与严霜争，四时之内，飘风怒吹，或西发西洋，或东起北海，旁午交扇，无时而息，上有鸟兽之践啄，下有蚁蟒之啮伤。憔悴孤虚，旋生旋灭。荒枯倾刻，莫可究详。是离离者亦各尽天能，以自存种族而已。”（《天演论》译本第一页）接下来把“Unceasingstruggleforexistence”一段，译成“战事炽然，强者后亡，弱者先绝，年年岁岁，偏有遗留。”读来简直象一份战况简报。在《天演论》中，还可以看到严复的译诗。原文是：Allnatureisbutart,AllNatureisbutArt,unknowntothere;AllChance,Direction,whichthatcannotsee;AllDiscord,harmonynotunderstood;Allpartialevil,universalGood;AndspiteofPride,inerringreason'sspite,Onetruthisclear:whateveris,isright.这是十八世纪英国诗人严历山大•蒲伯的诗歌《人论》（EssayonMan）,译文是:元宰有秘机，斯人特未悟；世事岂偶然，彼苍审措注，乍疑乐律乖，庸知各得所，虽有偏诊灾，终则其利溥。寄语傲慢徒，慎勿轻毁诅，一理今分明，造化原无过。《天演论》下卷论十二这是用韵文译韵文，格律十分严谨。原诗中每行中一正一反两个意思，严复也照译过来，对照分明，干净利落。不惟如此，译文将原文那种自信的口气，甚至蒲伯教训人的神情也传达过来了。（王佐良《严复的用心》）二、按汉语习惯重新组合词句，译文优美流畅。严复意在调动桐城古文的文学优势，把哲学讲义变成生动的文学形象，叩击读者的心扉。如《群学肄言》第四章，译文往复顿挫的抒情笔调，较原文优美：望舒东睇，一碧无烟，独立湖塘，延赏水月，见自彼月之下，至于目前，一道光芒，晃详闪耀，谛而察之，皆细浪沦漪，受月光映发而为此也。徘徊数武，是光景者乃若随人。颠有明理大夫，谓是光景为实有物，故能相随，且亦有时以此自讶。不悟是光景者，从人而有，使无见者，则亦无光，更无光景，与人相逐。（译本73页）译者由此推及世事，说明不当“以见所及者为有，以所不及者为无。”（同上）他让读者通过阅读一篇优美灵动的散文，接受了不以主观意志为转移而存在的唯物论道理。三、风格严谨古雅。严复声称自己所译“学理邃陨之书”，是给“多读中国古书之人”看的，（《与梁任公论所译〈原富〉书》）是正宗桐城文笔。读其译文可以看出，严译十分严谨，不同于林纾的逞臆而译。即如制定科学名词，审慎到了“一名之立，旬月蜘胭”的地步，（同上）说他字字由载子称出并不为过。论及古雅，吴汝纶称其译文“骏骏与晚周诸子相上下”，（《天演论序》）实非阿好之词。通览严译著作，篇篇恪守桐城家法，或言辞激切的铺陈义理，或委婉往复的抒情议论，皆用汉以前字法句法，甚至“连字的平仄也都留心”。（鲁迅《二心集•关于翻译的通信》）对于严译文笔的古雅，我们应作辩证理解。严复知要用西方资产阶级民主与科学思想震动古老而沉闷的思想界不易，感动泥古而又妄自尊大的土大夫知识分子更难。于是他将西方之种难咽的“苦药”饰以古雅的糖衣一桐城古文，使人们乐意吞吃。诚若胡适所说：“严复以古文译书，正如前清官僚戴着红顶子演说，很能抬高译书的身价。”（《五十年来中国之文学》）事实上严复成功了，他介绍的“进化论”等学说，不但震动了当时的思想界，而且影响了包括五四新文学运动倡导者在内的整整一代知识分子。但另一方面，严译的古雅，抱守桐城家法，则影响了民主科学思想传播的覆盖面。一九。二年当严译《原富》问世后，梁启超在推荐之余，就曾对此提出批评。他说：“文笔太务渊雅，房间摹效先秦文体，非多读古书之人，一翻殆难索解。”并且认为这是文人结习，不利于“播文明思想于国民也。”（《新民丛报》第一号《介绍新著》）不仅如此，严译的古雅，对以后的翻译文学，也在一定程度上带来了不良影响。严复的散文创作，分为政论、序跋、信札三类，其中政论文成就较高。尤其是戊戌变法前所写的政论，如《论世变之亟》、《原强》、《救亡决论》、《辟韩》等,影响最大。这些文章，大都选择有关国家安危、民族存亡的重大问题作为论题，字里行间洋溢着炽热的爱国感情。他激烈抨击君主专制，揭露封建纲常罪恶，向往西方资产阶级民主政治，呼唤社会改革风雷。希望达到唤醒国人，拯救国难之目的。严复的政论散文，师法先秦诸子文风，从而形成了恢宏雄辩、往复顿挫的艺术风格。而饱蘸情感的笔调，铺陈对比的方法，以散体为主，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