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小说选胡杨秦峫小说

本文格式为Word版，下载可任意编辑——胡杨小说选胡杨秦峫小说招弟润田媳妇又要生了，润田这几天一向做噩梦，梦见媳妇又生了一个丫头片子，这对于润田来说，就是天塌下来的大事。本来，润田媳妇生了第一胎后，村里的老人就说，把这孩子的名字叫招弟，招弟，招弟，其次胎断定就是个带把的。润田也没把这当回事，心里想着，我润田再不济事，这其次胎总有个准吧。

世上的事就是这么不济，村上已经有一大堆例证，说生丫头就是一码色的丫头，止都止不住。润田媳妇快生的时候，他有些懊丧没听老人言，把自己头胎的女儿起名招弟。

这几天每一天都是预产期，润田既想陪着媳妇，又怕展现自己不想要的结果，就一个人在地里拔草，这是娘们干的事，他自己拔了一阵，也没有心思。

人的命，天注定，这是老人常讲的一句话。可润田不想认命，由于他还没有到结果那一步，就是退一万步说，到了那一步，也得往过扛。

润田从麦田里出来，一个人往沙窝子走，一边走，一边抽烟，他想在沙窝子找个阴凉地，好好睡一觉，活人总不能让尿憋死。

润田在沙窝子已经走远了，这么远的沙窝子，一般是没人来的。润田想着放放心心地四仰八叉地躺下来，背阴的沙子凉凉的，别提多舒坦了。

就在润田放下身子轻松下来的时候，却猛传来一阵很响的声音，润田吓了一跳：活见鬼了？或有了狼？

润田静静爬上沙丘，查看动静。不看不知道，一看，润田差点笑出声来：是邻居的刘家婆娘，正在沙丘后面拉屎，是那拉屎的动静吓着了他。

一看到刘家婆娘那肥胖的屁股，润田一下子血涌周身，不能自已，他偷偷地看着，等刘家婆娘擦净了屁股，刚要提裤子的当儿，冲了过去，抱起她就往另一个沙丘的后面跑。

刘家婆娘惊诧之中看清了是润田，拍打了两下，就不吱声了，在柔嫩的沙地上任凭润田玩弄。两个人抖动得像缠绕的蛇，润田呼吸粗重，刘家婆姨一声紧似一声呻吟着，润田仿佛把憋了一辈子的压力释放了出来。

两个人完事，刘家婆姨说，你这个润田，真是个猛牛，比我家老刘强多了，不过，你粘了女人的腥味儿，你老婆断定又生一个丫头片子。

正在兴头上的润田像挨了当头一棒，一把推开了刘家婆姨，狠狠地说了一句：你这臭嘴。就匆促忙忙地赶回家了。

媳妇生了，润田急着问，是男是女，犹如没有人回复他，他想往产房里闯，大夫说是个千金，润田就抑制不住自己的愤怒，狠狠地骂了一句：你这臭嘴。

大夫不情愿了，纠住润田理论，润田被大家分开，一个人蹲在墙角，嘴里念念有词：你这臭嘴。

然后，润田对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说，这丫头就叫招弟吧，这丫头就叫招弟吧！一遍一遍地说，听话的人，都听得有点�。

刚刚发生的一切，像是一场梦。

寂静

蓝瑟一个人在这个树林子里转悠了半天，他觉得这里适合他这样耽于寻思的男人。他可以边走路，边想一想从前没功夫想的问题。

从前他是个领导，单位的一把手，是那种呼风唤雨的角色，每天都是前呼后拥，淹没在无休无止的赞美声中。刚开头的时候，如此肉麻的拍马吹捧，蓝瑟忍不住想发火，可他还是忍住了，谁都不轻易，人家是为了生存。想开初，自己也曾说过不少违心的话，现在还得持续说，不过，他的奉承稍稍讲究一些技巧罢了，五十步笑百步，给谁发火呀！

古怪的是一段时间后，那聒噪的声音逐渐入耳甚至有点顺耳入耳了，一天半天听不到就浑身不自由。

蓝瑟在林子里走动着，风吹来，树叶微微摇摆，这些微小的变化蓝瑟都能明察秋毫。退居二线了，单位上说他操劳了一辈子，不能就这么说休息就休息了，要把年轻人扶上马，送一程。这话得反过来听，就是放手让年轻人去干，自己最好躲得远远的。

这林子不错，四处都是茂密的花草，树上的鸟儿唧唧喳喳地叫，单纯而巧妙，他貌似好多年没有听见过这样悠扬入耳的鸣叫了。

蓝瑟想起自己有过的隐居山林的想法，觉得可笑，现代社会早已没有可以隐居的山林了，倒是身边的这一片林子无人问津，宁静的环境，适合于他走一走。

风貌似猛烈了些，仿佛整个树林子都开头摇摆起来，天空轰隆隆地炸响，看来，是要下雨了。这季节，天气就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蓝瑟没有带雨具，从前遇到这种处境，他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会有人把这一切都做得滴水不漏。可现在……他猛然间想发火，回过神来，对谁发火呀，他已经是一个退居二线的闲人了。

他加紧找了一个避雨的草棚，虽然仍有淅淅沥沥的漏雨，但这已经很好了。这是一场雷阵雨，很快就会过去的。

蓝瑟自己笑了笑自己，当了这么多年的官，怎么硬是成了一条寄生虫，生活上的事竟然一窍不通。

雨停了，阳光铺洒在树林子里，空气更加崭新清爽，蓝瑟从湿滑的草棚里出来，不提防滑了一个跟头，好在他有所警惕，没有栽倒在地上。

蓝瑟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身体受凉，很快就反映出来了，看来，以后出门要多带点衣服，还要带点药。

蓝瑟想着，在这个林子里要渡过他的后半生，就觉得自己有好多的事情需要重新学习，重新再来。

落莫的林子里，又有了鸟儿的鸣啭，犹如是迎来了一个新世界。

邂逅

刘局长这几天身体不安逸，就一个人偷偷去了医院做了检查，他不容许办公室主任跟屁虫一样陪着，找熟谙的医生，总是老一套，领导干部忙，多吃点补药就好了。

这次，他想真诚恳切地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到底怎么样。

医生说他抽烟多了，磨练少了，长期下去，会造成多种疾病的并发症，此次虽说是简朴的感冒，一向不见好转的理由就是身体素质下降了，最好的手段就是跑步。

刘局长临湖而居，是典型的湖景房，一年四季，沿着湖堤跑步的人海了去了，刘局长就自己打定了一套运动装，早早起床，参与到了晨练的队伍中了。

早晨空气崭新，湖水荡漾，别提有多舒畅了，刘局长觉得自己就像是年轻了几岁，但还是岁月不饶人，跑了没多远，他就感到腰酸腿痛了。看来，自己切实是太缺乏磨练了，要不是这次一个人去看病，还真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素质这么差。

湖堤很长，一向通往烟波浩淼的湖泊深处，刘局长不像那些退休老人那样，只走了一段儿就开头返回了，每天有一大堆的各种各样的会等着他去开，有的会是他主持召开的，有的会他只是加入，但结果是要表态发言的，还有的会纯粹就是陪绑，这都是没手段的事情，人在官场，身不由己。

“哎呀，稀罕，刘局长，你也来跑步了？”

“哪里，哪里，身体是自个儿的，身体好了比什么都强。”

“这就对了，人就要想开点，当官是一时的事，身体才是一辈子的事。”

说话的是个从前的老同事，他们有一段时间一起在商业系统工作过，后来刘局长升迁调到了别的单位，在改革大潮中，国营商业企业越来越不景气，老同事就早早内部退养了，看气色，光辉熠熠，还真不错。刘局长和他聊了几句，知道他开了一个农贸公司，发了大财。

刘局长不断碰见了好多熟人，大家都神色异样地看着他，犹如不熟悉他一样。第一天的晨练就这样过去了，刘局长的精神头提了起来，其次天干脆起得更早，这样，免得碰见更多的熟人。可是，无论刘局长起得多早，他还是能够碰见形形色色的熟人，在这座小城，熟悉刘局长的人太多了。

确实，在这座小城，刘局长挚友太多了。也不知道为啥，这几天这些挚友犹如突然间冒了出来，轮番给他打电话，问这问那，语气明显恣肆了大量，这让刘局长有点不爽。回到家，老婆子堵在门口就问：“老头子，你没事吧，局长咱可以不当，千万可别伤了身体。”

刘局长正纳闷，老婆子细致地说了处境他才明白，原来他去晨练，熟人都以为他退居二线了，这哪儿挨得着啊。

刘局长一下子瘫坐在沙发上，半天了回不过神。

山下的坟茔

马路旁边有一座小店，来来往往的卡车只要停下来的，都要在小店住一晚上，由于从这里启程三百公里之内鲜有人烟。

小店的仆人是年纪在三十岁左右的小两口，他们从哪里来，为什么在这样高寒的地方落脚谁也不知道，谁也不去问。但只要住进这个小店的司机，很快就和这两口子成了难舍难分的挚友。

小店的女仆人热心开朗，炒菜做饭样样拿手，荒郊野外的，宾归如至、饭菜可口，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可他们做到了。

男仆人往往去山坡下的草原，张罗着收购羊皮，一车车的羊皮从小店运走，男仆人也就随着消散了瘦弱的身影，只剩下女仆人支撑着这小店里的生意。

天高地远，一个女人竟使这偏僻的小店风生水起，还得从女仆人说起。女仆人叫腊梅，身材充实均匀，性格豪爽，有一双勾人魂魄的丹凤眼，南来北往的司机摸摸她的脸蛋、拍拍她的屁股，她也是放几句粗话，并不真的生气。

马路从山间蜿蜒而下，到了小店，道路已经平缓了大量，尽管如此，这里的海拔也是3800米左右，来来往往的大卡车输送石棉和芒硝，小店的客人根本上是固定的，就是那些常年跑长途的卡车司机。

高原上跑运输是一件苦差事，高原上开旅店，同样是苦不堪言，粮食和蔬菜都是司机们捎带来的，好在女仆人打理得井井有条，吃不完的崭新蔬菜她都会腌制成咸菜和酸菜，大肉羊肉一应俱全，红烧清炖炒菜，不仅可口，还养分均衡搭配，司机师傅们只要到了小店，就像到了安乐窝一样，本来厌倦了跑车生涯的司机，现在却改了话：趁着年轻多跑几年，把养老的钱挣下。

可就在今年的夏天，小店空无一人，细心的司机望见店里的陈设整整齐齐，就觉得这仆人是断定要回来的，可能一会儿就回来了。司机等了一天，其他过路的司机也聚集了不少，大家一合计，是不是出事了，由于前几天这里刮了一场黑风，所谓的黑风，风力强劲，天昏地暗，加之山谷沟壑纵横，人畜出事是常有的，会不会是这两口子被黑风卷走了。

几个司机分开向山上走去，一场黑风之后，草原一片狼藉，面目全非，四处是被风吹起的草根，有的沟壑填平了，有的沟壑越来越深，看来，这场黑风切实来势凶猛。几个司机在一条沟壑中察觉了腊梅的头饰，这头饰还是他们中间的一位司机偷偷送的，望见头饰，大伙儿心里凉了半截，腊梅断定是凶多吉少。司机们慌恐慌张地探索着，终究找见了腊梅和她的丈夫，一块从山上滚落的大石头砸在了丈夫的身上，丈夫的身体下面是腊梅，可以看出，丈夫是在全力养护腊梅的。厚厚的浮土中，丈夫的身体早已冰冷，而腊梅却仍有一丝气息，几个司机连滚带爬，把腊梅背到了旅馆……

几天过去了，腊梅才从昏迷中醒过来，当她明白了眼前的一切后，不顾虚弱的身体，要去看看丈夫，两行眼泪，不由自主地落下来，在场的司机个个神情肃穆。

莽莽苍苍的高原，嶙峋嵯峨的大山之下，一座小小的坟茔，又添了新土。

旅店依旧红红火火，来来往往的司机依旧在旅店歇脚，不同的是，每当司机们在旅店门前停下车之前，都要面对着那座小小的坟茔鸣笛，短暂的喇叭声，让腊梅浑身一个激灵，但稍后她就恢复了平时的开朗，那些疲惫的司机们，由于有了腊梅，有了这高原旅店，才有了人生诗意的港湾。

夕阳

村庄在一面土坡上，土坡下，整个戈壁曼延着向远处飘荡而去，假设站在戈壁的一侧，就会察觉村庄像一座大海中的小岛，被无限的荒芜冲击着，尤其是黄昏，晚霞如瀑，迷漫在戈壁上，也从戈壁上逐渐迷漫到村庄，更似色调的海洋。

戈壁上，有一条小路，与戈壁的颜色区分着，戈壁是沉重的土灰色，小路那么接近淡淡的白色，很像一条绳子，抽打在戈壁上。

六指站在村口的老榆树下，眼睛呆呆地望着远方，对于一座村庄来说，远方就是小路的止境。

老榆树虬枝缠绕，树干粗大，须两三人才能合抱，眼下，虽是冬天，但老榆树的周身仍是布满了茂密的枝枝杈杈。平时，老榆树下总是有三三两两的人，可今天是腊月二十三，家家户户都忙活着过小年，只有六指在老榆树下等待着他二舅从城里回来。

一大早，六指的二舅就赶着马车去了城里，城里到村庄有40里地，马车撒欢了跑，也得两个时辰，来回算起来，就是小半天的时间。

六指估摸着，二舅快回来了，就站在老榆树下张望着，他已经在老榆树下张望了一个时辰了，还是不见二舅的影子。一般来说，在小路的止境，看不见马车，就能望见马车走过时压出来的尘土，那尘土一点点积累着，随着马车的跑动，越来越浓重，结果像一团烟雾一样升上天空，这些尘土升向天空的时候，时间不长，就会有马车展现在小路上。

六指现在还没望见那升起的尘土，他貌似显得有点急躁，他想象着二舅可能早早就能回到村庄，二舅没有回到村庄，可能是马车出了毛病，不过，马车是不会出毛病的，这几天二舅已经把马车从里到外倒腾了一遍，该修补的地方都做了细致的修补，在各处的轮毂上抹了润滑油；可能，二舅在城里办的事情多，延误了时间。可能，可能，六指想到了自己的收音机，这才是六指最根本的事情。自从他去了一次城里，望见城里人拿着一个小匣子，匣子里发出好听的声音，有歌曲、有秦腔，后来他知道那叫收音机，县城中心的百货大楼就有，好点的要三十多块钱呢！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为了积攒下这笔钱，六指整个夏天都去沙滩挖甘草，一个夏天挖来的甘草装了一架子车，买收音机的钱才有了着落。正好，二舅要去城里，就让他去把收音机带回来。本来，六指是要自己去的，二舅早晨六点就出门，六指懒了一下，在热炕上睡过去了。这点上，他恨二舅，往往是这样牛哄哄的，他说好的点，只要是你不来，他一分钟也不等。头一天，六指就做好了打定，先把钱给了二舅，给他做了交代，万一他起不来，也不耽延事。

村里六指是个异类，就由于他是个六指，平日那只手都不敢大大方方地露出来，村庄里的孩子看他都是怪怪的眼神。自从他有了买一台收音机的想法，心里就充实了起来。那时候，村庄里的好多人都不知道收音机是什么东西，他是第一个在村庄里拥有收音机的。想着，想着，六指的腰也直起来了，仿佛手上多长出来的一根指头是不同凡响的标志。

霞光逐渐从戈壁上收敛它的光彩，那大气磅礴的漶漫也越来越淡薄，六指又开头目不转睛地望着小路的止境，不过，这时候他朝小路望去的时候有点吃力，远处的风景貌似越来越稠密，就像一杯水，刚开头能看领会清凌凌的一切，后来，又加了别的溶液，混沌不堪了。这混沌不堪急速向六指迫近，六指烦躁的心绪貌似不能操纵，他的一只手狠狠地向老榆树砸去，反射回来的是他疼痛地一跳，手破了，流着血，冬季寒冷的气候，把手上的血凝固了。

就在六指极度消沉的时刻，二舅的马车却像天上掉下来似在，停在了老榆树下。古怪的是马车走动的过程中，辕马的脖子上的铃铛会响个不停，六指竟然没有听见。马车停稳后，二舅忙着卸货，东家的调货、西家的年画，还有杂七杂八的各类日用品，二舅分得很细，一家一户摆放得整整齐齐。

六指凑上去问二舅要收音机，二舅手头的东西还没有卸完，就没好气说了声：你那玩意儿，当饭吃！六指没有要上他的收音机，以为是二舅有意耍弄他，把他的事忘到脑后了，一刹那间，也不知道哪来的冲动，他从马车上拿起一把崭新的菜刀，猛地向二舅砍去……

这是村庄发生的唯一的一起凶杀案，时间是1971年1月。事后，六指才知道，他的收音机被二舅用条绒布包裹了好几层，装在提包里。

正月

人闲下来痛苦得狠。

大湾村西头的沙滩上，有几个孩子在捉鸟，那里有好多干燥的芦苇和野草，草籽被风吹落在地上，有些草籽干脆就在草穗上，鸟一个个飞来，大都是些麻雀，是这些草籽把它们引来的。有了麻雀，孩子们就来捉麻雀，孩子们捉麻雀的手段就是在沙滩上撒一些比草籽更好吃的小米，等一群麻雀吃得正欢实的时候，猛地扔过去一根木棒子。这麻雀们听见了动静，慌恐慌张地飞起来，就被木棒敲死了。

大林走着走着，就走到了沙滩上，沙滩上的孩子们望见了大林，也不去捉麻雀了，四散走开。大林无趣，又从沙滩上返回村庄。

大林一年四季根本上都在外面，大湾村去外面的人不多，大林算是一个。大林去外面主要是去山里开金矿，听说山里的金矿好多，有好多老板发财了，也有的老板赔了，跳了悬崖。大林不是老板，也不是出苦力的淘金客，大林主要是找矿。

前些年，大林在大湾村是个不争气的主，往往打架斗殴，十二岁的那年，他把同村的一个孩子的胳膊打断后出走了，他去的地方就是山里。他跟着一个老右派在山里放羊，走遍了山里的沟沟壑壑，那老右派又是学采矿的，漫长的落莫的岁月，他都听着老右派说着这山里的事情，哪儿是金矿，哪儿是铁矿，并且是走到哪儿讲到哪儿，大林的耳朵里都磨出茧子了，大量采矿方面的学识也是烂熟于心，自己说起来头头是道。就这样，改革开放之后，大林干起了特意为老板找金矿的买卖，几年之中，他的腰包就鼓了起来。

大林有了钱，首先想到的是回家，回大湾村。他用自己挣的钱，为村里翻新小学校的教室，还为村庄修了一条崭新阔气的柏油马路，这条柏油马路直通国道，可村里的人总是不怎么理睬他，见了面，就像见了生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更不用说打招呼了。这让大林有点不理解，过去的事是过去的事，现在的大林已经悔改了，总不能把人一棒子打死。

回到村庄的第一个春节，大林请了县城的秦剧团到村里演出，可看戏的人却稀稀拉拉，数个数没有唱戏的人多，正月里，谁也不去大林家的那高大的砖房宅院，他就一个人闲得四处走动。

大湾村的西头是沙滩，东头却是一片湖泊，到了正月，湖水被冻实了，湖面结了冰，人们就到湖里砸冰取水，早晨和下午，总有一拨一拨的人去抬水，那是大湾村的一道风景。正月里，冰天雪地，除了早晨和下午抬水的人，湖面上鲜有人迹。现在是中午，大林闲得慌，就去湖面上溜冰。从前他在山里放羊的时候，到了冬天，山凹积水成冰，他就去那里滑冰，滑到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老右派四处找他时，他才罢休。如今，回到他梦魂萦绕的故土，望见这闪闪的冰面，又使他想起了从前的苦日子，那是多么难熬的日子啊，要不是老右派，他早就冻死饿死了。他和老右派相依为命，好不轻易熬出了头，老右派的问题得到了平反，却由于肝病突发去世了。这让大林痛感人生无常，也对自己从前所做的荒唐事追悔莫及。

阳光在冰面上跳动，大林摇摆了模样，滑了一段也觉得无趣，主要是心不在焉。就在他心不在焉的时刻，突然传来一阵尖利的叫声，不远处的一块冰面破碎了。大林加紧滑过去，望见一个孩子的头发漂泊在水面上，眼看就要沉入冰层之下，大林也没多想，就跳进了水里。那真是刺骨的冰冷，浑身的衣服宛如沉重的石头，把他往水下拖。他用完平生的力气，猛地托举着，孩子爬上了冰面，而他彻底虚脱了，手脚麻木，沉入湖底，等乡亲们把他从水里捞出来的时候，大林已经僵硬了。

人们都说，大林的命苦。

更多的人开头说，其实，大林是个好孩子。

串门

过年了，左邻右舍免不了要去串门，过年的串门与平日的串门不一样，不是抬腿就去的，也不是闻见了邻家的肉香，不请自到硬着头皮蹭饭局，过年的串门往往是礼仪性的，要打定一份礼品，要有虔诚的心，是对一年来邻里友情的总结。

张三和王五是邻居，张三精于农活，尤其是在果树栽培上有阅历，家里的几亩地，全种了优质葡萄和苹果，一年下来的收入也不比外出打工逊色。王五侍奉土地一窍不通，往往去城市的建筑工地做瓦工，瓦工虽说是个技术活，但最重要的是出力流汗，在这一点上王五毫不吝啬，长期以来，颇受包工头青睐。

刚开头，王五丢家弃舍，自己觉得很是凄凉，尤其是老婆孩子把他送上火车的时候，他会禁不住流泪。几年过去了，他已适应了外面的生活，甚至有点乐不思蜀，每年正月十六出门，腊月三十才回家，家里的地，多亏了张三照料，不然，一个女人家根本忙不过来。

每年王五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