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小学美术课该教些什么

中小学美术课该教些什么编者按：现在许多中学为了提高学校的升学率，将部分文化成绩不理想的学生编入美术班、音乐班，有的从高一开始就进行专门的训练，学校的美术、音乐教师的主要工作就是为这些艺术特长生服务。这种情况正常吗？中小学美术课、音乐课要教给学生的到底是什么？目前中小学艺术教育存在一些什么问题？为此，记者采访了一些专家，请他们为基础教育的艺术教育把把脉。本期，我们采访的是清华大学美术学院杨永善教授。

中国教师报：杨教授，现在许多中学把一些文化成绩不好的学生集中起来，进行美术或音乐方面的强化训练，然后作为艺术特长生参加高考。作为从事艺术教育的专家，您对此持什么态度？

杨永善：学校这样做是为了提高升学率，也有他们的苦衷吧。但我认为这不是我们开设美术课的初衷。中小学的美术课不是为了培养美术学院的考生，也不是培养美术家的。

中国教师报：中小学美术课应该给孩子一些什么？或者说美术课应该如何定位？

杨永善：美术课是要让孩子们懂得什么叫美，能够欣赏美，能够在日常司空见惯的东西里见到美。美术对于丰富人的修养，开发人的智力，培养动手能力都是大有裨益的。从事任何职业的人都应该有美术方面的修养，美术应该是其知识结构的一部分，在一个人的工作中发挥作用，在生活中发挥作用。

北京积水潭医院的医生韦加宁，前几年已经去世了，非常优秀的外科大夫，一万只断手再植都成功了，很了不起。他画的手的解剖图，我们看了都很钦佩，像工笔重彩画。为什么他有这样好的素质？首先是他的人品好，他说在手术前，他总是想这只手后有一个家庭。还有一个，他是一个非常好的工艺美术的爱好者，他会绣花、织毛衣，自己做台灯……他缝合那么细的血管为什么这么准，这和平时从事工艺美术制作有很大关系。我们常说“心灵手巧”，也可以反过来说，手巧心灵。

白求恩，当年自己设计、制作了驴驮子装手术器材药品，把这个驴驮子拿下来，摊开就是一个手术台。他为什么有这个能力？因为他懂工艺设计啊。

中国教师报：那么您认为，生活中处处都离不开美术是吗？

杨永善：无论做什么工作，都需要懂点美术。生活处处都有美，也处处可以创造美。就说日常生活吧，我们都寄过信，邮票怎么贴，才美观？如果需要同时贴几张邮票，如何贴？这都有讲究啊。信封上的字，除了端正还不够。比如收信人地址“××省××县××乡××学校”，不能排成一行全写上，要分两行写，“××省××县××”一行，“××乡××学校”另起一行，这样看着美观，邮局分捡时也方便。位置的合理也可以构成美。

再比如搬家，事先得有个设计吧，怎么搬，新居怎么布置；穿衣服，总得考虑如何搭配。这些都关系到美啊。

还有，我看过一份学生的毕业论文，是关于中小学课桌的设计。这个设计里，孩子身高的变化，桌椅的高度，棱角的处理，课桌面大小，颜色，如何更安全和坚固，更方便搬运……他考虑得非常周全。这种素质的培养应该在中小学里就开始的。美术教材美中不足

中国教师报：您是人教社美术教材的主编，请您谈一谈当前美术教材编写的情况吧，现在都有哪些部门在编美术教材，教材质量如何？

杨永善：现在编写美术教材的地方很多，像人民美术出版社、人民教育出版社这些大出版社在做，地方上湖南、江西、河北等省也在做。有的搞得不错，有些地方教材编得很有特色，但也有的做得不够理想。因为有一段时间教材编写思想有所偏离，忽视、淡化双基(基本知识、基本技能)，只重视“乐”，缺少了“教”。有的小学里的美术课程，玩的内容占太大比重。美术作为一门课程，还是要让学生从小了解一定的基本知识。第二，技能的训练总要有的，不然学它干什么？所以现在要修改，小学和初中的都要改。

我认为，应该在关注、研究的基础上做教材，不是说你自己懂美术就可以编美术教材。应该换位思考，设身处地想一想学生处在这个年龄段，处在某个年级他应该掌握什么。编写教材还要考虑到教学实际操作的可能性问题。比如你编的教材小城镇、农村学校能够使用吗？所以编教材不能只以大城市的条件为标准来考虑。

中国教师报：现在一些地方把美术和音乐合在一起并为“艺术课”，有教材，新课标也提倡这样，但不少一线教师对此颇有非议，您赞同这种做法吗？

杨永善：这种做法不对，违背教育规律，不符合教育特点!音乐和美术是两种不同的艺术形式，怎么能够合在一起呢？音乐是为耳朵服务的，美术是为眼睛服务的，是看的，两者的表现基础等都不一样。有人说它们的理论基础是一样的，都是要获得美，有些形式法则、节奏、韵律是接近的。但它不是一个课，一个是要描绘、制作，一个是要去歌唱、演奏，怎么会是一回事呢。另外还有一个问题，谁来教这个课？

中国教师报：您这样的看法现在是普遍的还是您个人意见？

杨永善：这是普遍的观点。有教育经验的人很容易发现这个问题，而且实验的成果也是不成功的。应该改，要不然耽误了学生。我今年快七十了，但我不保守，我很容易学习新事物，愿意琢磨新的东西。好的东西应该巩固下来，但是不符合规律的东西，没法推广。做实验可以，实践证明不行的时候就应该否定，不能拿学生当实验品。课程标准、结构设计要符合实际

中国教师报：您听过中小学的美术课吗？

杨永善：听过啊。我们经常去各地给教师讲课，同时也听一些中小学美术教师的课。上个月，在海南听了一堂美术欣赏课，太专业了，不适合高中生的特点。美术欣赏课不容易上，它既要有内容，又要适合学生年龄段的特点。我就记得曾耀中老师给我们讲列宾的《伏尔加纤夫》。她说，你们看，阳光下，河上，一群纤夫在拉着船。然后她分析每个人的表情，回头再讲当时俄罗斯十月革命以前的历史背景，很感人。再讲，为什么你一看就受到感染，受到冲动，从画的颜色、构图，一步步引进去，不自觉地就理解了。我一个搞工业管理的中学同学，现在是某一大公司的副总，前几年我们见面时他也说起这一幕。这说明什么？中学的美术教育丰富了他的生活和情感。现在的中小学美术教育鉴赏课还需要进一步探索如何更贴近学生。

中国教师报：您能谈一谈您理想中的基础教育的美术课吗？

杨永善：现在对美术教育的重视还不够，定位也有偏差，课程结构设计不尽合理。比如，现在的课程标准就比较理想化，有些难以实现。像高中美术有九个模块，其中美术鉴赏为必修，一个学分；剩下八个模块：绘画、雕塑、设计、工艺、书法、篆刻、摄影摄像、电脑美术，其中选修两块，加起来三个学分，才能毕业。那么我就要问，有多少学校有这样的师资能够完成教学？

我觉得今后的中小学美术教育，第一，不要摒弃半个多世纪积累下来的经验；第三，突出艺术欣赏，提高学生的审美能力，要让学生知道人类创造的辉煌文化；第三，要看到不足，加强设计和工艺的教学，要加强动手能力培养。

中国教师报：从我们的谈话中，我感觉您好像非常强调工艺设计？

杨永善：美术，从字面上解释，创造美的技术都是美术。以前，很多地方把美术课纯粹变成了图画课，很少有动手的课程，这是不对的。

中国的基础教育，包括高中教育应该说是成功的，相当不错的。我们的高中毕业生到国外念大学，一年级的功课不是很费力的，很多在国内都学过了。他们弱在哪里？动手能力。这一点杨振宁先生也讲过。中小学里要加强学生动手能力培养，这不仅包括实验课，也包括工艺课。动手能力是举一反三的，学木工的，如果做陶瓷，入门很快。工艺美院培养的人既有专长，也有通才的特点。

我是从上个世纪90年代初发现，学生在过去的学习过程中，工艺训练、设计头脑训练太薄弱了，而且是一拨一拨在递减。我认为当前的美术教育改革，在明确教学思想的前提下，课程内容应充实，不能以描绘类型的课程代替一切。美术课就是图画课的现象要改变，学生不仅动笔描绘，也要动脑构思，还要动手制作。其中设计能力和动手制作能力相当重要，它可以使人变得讲程序，懂方法，通过制作还能培养人的毅力。

中国教师报：讲程序，懂方法，培养人的毅力，最终还是为了创造美，是这样吗？

杨永善：把美搁在第一位是不对的。设计，首先考虑功能，然后考虑材料技术，第三才考虑形式美感。比如你们办报，字的大小、间距，一栏的长度首先要考虑的是读者阅读的方便；重要的文章，变字体、加花边，就醒目了，首先为的是突出它的重要，其后才是为了好看。这个顺序不能颠倒了。美术的启蒙训练特别重要

中国教师报：您是陶瓷艺术家，又从事美术教育，这与您在基础教育阶段受到的影响有关系吗？

杨永善：这太有关系了。回顾一下我的成长经历，就是碰到好的美术教师。荣承鉴，我上哈尔滨兆麟小学时的美术老师，手工非常突出的一个人，是我设计艺术的启蒙老师，今天有好多东西还在我身上起作用。在他的课上，我懂得了做什么先要有设计，从哪里开始，要讲步骤，要讲效果，讲究美。在哈尔滨三中时，我们的美术教师曾耀中，是学美术教育的。我们看她像神一样的。她拿着刷子写美术字，那真是漂亮极了。油画、水彩、国画，她也样样行。美术老师不能单学某一画种，要掌握多方面的基础知识和技能，要宽，不能太专。我想写写这两位老师，他们的艺术教育在我的成长中给了我特别重要的东西。

曾老师举办从教五十周年师生作品展时，没有人专门通知，但是我们这些毕业都四十多年的学生相互转告，全回去了。我作为代表发了言。我说，不论我们在自己的专业领域多有建树，甚至比我们的教师都有更大的社会影响，但是我们的第一步，是我们曾老师扶着我们走出来的。黑龙江电视台记者采访我，让我评价一下老师的画。我说你这个问题问错了，我们的曾老师不是画家，我们每个人现在可能画得都比她好，但我们没有她的贡献大。她是个美术教育家，要衡量她的水平，你看我们的成绩。我们取得的成绩就是我们老师的水平，这是她的劳动成果，是她的心血，而且不是一天两天的辛苦，是长期的奉献，是全身心投入才得来的。那天，曾老师很兴奋，也很感动。她有糖尿病，那天非要喝点酒。她说，下辈子，我还当美术老师。

中国教师报：那么，您认为中小学美术教师对一个人的影响很大吗？

杨永善：我没在中小学教过课，但我深知能够教好大学未必能够教好中小学。中小学教师更不容易，因为孩子越大越好教。美术的启蒙训练特别重要，但决不是为了培养美术家，而是让任何一个学科的人都有美术修养，这才叫素质教育。像刚才说到的，有的学校把成绩不好的学生集中起来办一个美术班，就是为了考学，不是真正的美术教育。我觉得，更应该重视的是普通中学的美术教育，不论将来做什么都有这样的素质。师范院校的美术教育存在偏差

中国教师报：现在师范院校的毕业生不适应中小学实际教学的情况非常普遍，师范院校的美术系培养有类似问题吗？

杨永善：现在，许多师范院校的美术系不重视美术教育，而是重视培养油画家、国画家，但他们在这方面又比不上正式的美术学院。有人调侃这些美术系是“二美院”。许多学生一心想当画家，许多人考不上美院，但当画家的思想不灭，于是就到师范院校美术系找出路。这样的美术系学生毕业后当美术教师困难就很多。因为他的知识结构是不健全的。美术教师的培养应该是多方面能力的培养。他应该会油画、国画、素描、水彩，会搞雕塑、工艺设计。像设计书的封面，论文的版式，教室布置，校园的美化，运动会的设计，过艺术节设计请柬、招贴，一个美术教师这些方面都应该能行，而不是只在某一画种上如何精深，美术教师应该是多面手。

我曾在一次座谈会上讲，为中学小学培养一个好的美术教师、音乐教师，远比培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