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一件包装精美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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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筱懿

我们的爱，

更多时候像一个包装

简陋的日用品，

实用而未必高兴;

甚至，有时还像一把

锋利的刀片，

用不好伤人伤己。

很久没见好友Q，打电话过去求见面，她笑声清朗地允许了，约在古玩城一家经营各色奇石的馆子喝茶。

Q比我先到，我进门时她端坐在古色古香的中式座椅里，膝盖上放着黑黝黝的木质托盘，盘里是散落的星月菩提、绿松石、蜜蜡、精良的象牙勒子，她正仔细心细依照老板的指示，穿成108粒的挂件。

她全神贯注跟着老板学打中国结，眼神恳切温柔，全然没有发现我已经站在面前：“你这是要开店的节奏吗？〞

Q一惊，随即笑答：“哪儿呀，老公搬新办公室，表个别致的心意呗，我总不能送个鼎，写上‘千秋大业吧，哈哈。你看这个多好，精致轻便还便利携带，又是我亲自做的。〞

她把穿好的那部分珠子拿起来，得意地对着窗外的阳光欣赏，开心得像个孩子。

Q是我见过的在经营感情方面最认真的女子，无论亲情、爱情还是友情。

周末，她带孩子去父母家吃饭，必定购买全各种日用，夏季有贴心的驱蚊水，冬天是温暖的暖宝宝;她对孩子极少不耐烦，宝宝实在太顽皮，她总是半开玩笑对自己先叨叨“镇静镇静〞，然后换上寻常表情语气和孩子沟通;她的丈夫，由于工作关系常年在外地，每次他回家，她都尽量协调好时间亲自去接，路过他最爱的咖啡馆时打包一杯美式清咖，或者在家里煲好汤羹装在保温杯里，他一下飞机，就能感受到她“心里有你〞的牵念;每次和朋友们聚餐，她准会发贴心短信：“开车没？要接吗？〞聚完再把顺路的朋友一一送回。

我曾经惊奇她的细心，她微笑，解释并不是天生细腻，而是犯下不可弥补的错误之后的醒悟。

Q从小由爷爷奶奶带大，奶奶患脑溢血突然去世，她没有见到奶奶最终一面，没有亲口对奶奶说过“我爱你〞，厨艺不错的她没有为奶奶做过一碗哪怕最简单的面，甚至，一向温和的她难得几次无名火，都是冲着最疼爱她的老太太——老人早已年迈得听不懂她谈话中的新鲜词，却本能地希望了解她的生活，这种啰唆和落伍，时常招来不耐烦的敷衍。

Q说，跟奶奶道别的时候，她第一次明白世界上真有痛彻心腑的忧伤，真有噎破喉咙的后悔，真有不能挽回的酸楚，当你看着自己的疏漏成为永远无法弥补的可惜时，对于“爱〞本身，以及“爱〞的表达方式，会重新检讨和审视。

是的，我们总是觉得只要有发自内心的恳切和深情，“爱〞必然是件让人愉悦的礼物。经历过那些因爱而生的伤害，才发现爱不仅要有内在饱满的质地，也要有外在妥帖的形式，无论多么恳切真挚的感情，在简单粗砺的表达下，都不会带来太多愉悦。

甚至，生活里各种各样的压力早已让我们疲于应对，我们回到最熟悉温暖的环境，卸下内外的盔甲，马上变成真实懒散乃至有点粗暴的家伙，对旁人说过的温柔话，做过的关怀事，存过的宽容心，很难在最亲近的人面前表达。我们中的大多数，在至亲面前，反而是个有点烦躁和不耐烦的忙人，异常苛刻与吝啬，对伴侣、孩子、亲友高标准严要求，顺耳的话却说不出多少。我们的爱，更多时候像一个包装简陋的日用品，实用而未必高兴;甚至，有时还像一把锋利的刀片，用不好伤人伤己。

有一阵子，我特别依恋马克·夏加尔的画，那些奇幻独特、色调夺目纷呈的帆布油画犹如一场不愿醒来的梦。可是，当我读了他的传记，梦马上惊醒。

夏加尔的父亲是一位卖鱼小工，往往把被欺侮的苦怨撒向更弱势的孩子，他在他们酣睡的床前举起皮鞭，给他们零花钱的时候有意撒得满地都是，充满施舍的倨傲。可是，在孩子们眼里，他对他们动粗的手也时常托着糕点和糖果，那就是孩子们的节日，于是，孩子们说服自己只记得美好，自动过滤掉那些粗暴的寒意。

我瞬间就被这段内容打动得心酸，想象一个孩子在凶横粗鲁的语境中，要鼓起多大的勇气才能确信，最亲近的这个大人是爱自己而不是伤害自己——好多时候，孩子并没有过错，只是大人们把搞不定世界的火气和怨气倾泻在他们身上。

Q说，她不是交际家，生活里最重要的人无非父母、丈夫、孩子和几个合心意的朋友，她希望这些最亲近的人从自己的声音、语气、行为和点滴的关切里感受到她的认真，这份认真就是“爱〞最美好的外衣，穿上好看外衣的“愛〞才能让对方内心充满被爱的自信，而不是惶恐的推测。

每个人都有被生活虐出的烦躁，应对工作繁复之后的疲累，周全人际繁杂以后的敷衍，只是，当这些负面情绪被泼洒到最亲近的人面前时，爱就变成了粗糙的伤害，好多人都被这种包装简陋的爱扎过手。

据说，“一战〞时一位军官给家里发电报，钱不够，要删除三个无关的字，这个男人毫不踌躇地对电报局的打字姑娘说：“把最终那句‘我爱你删了吧。〞

打字姑娘从柜台里抬起头，看着面前木讷的男人，麻利地说：“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