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汉武帝反击匈奴和经略西北边疆的政策

论汉武帝反击匈奴和经略西北边疆的政策摘要：本文试图在分阶段叙述汉武帝武力征伐匈奴的基础上,着重探讨汉武帝利用属国“与单于争其民”的方式去笼络、分化、瓦解匈奴,以及对匈奴进行经济文化渗透等,以期更为全面地认识汉武帝的匈奴政策。关键词：汉武帝；匈奴政策；经济文化渗透一西汉前期，西汉王朝通过对匈奴推行和亲政策，暂时缓和了汉匈矛盾，为自己赢得了相对和平的经济建设环境。《史记・平准书》载：西汉王朝在经过70余年的休养生息后，至汉武帝即位数岁，“国家无事，非遇水旱之灾，民则人给家足，都鄙廩庾皆满,而府库余货财。京师之钱累巨万，贯朽而不可校。太仓之粟陈陈相因，充溢露积于外。至腐败不可食。众庶街巷有马，阡陌之间成群，而乘字牝者傧而不得聚会。守闾阎者食粱肉，为吏者长子孙，居官者以为姓号”。西汉王朝的经济实力空前增强了。当然，不可否认的是，由于西汉王朝的和亲政策是ー种渐进性的经济文化渗透政策，它虽然在一定程度上缓和了汉匈矛盾，并给匈奴社会带来了相当的影响，但毕竟难以在短期内奏效，达到让匈奴臣服的目的，且这一政策中的“岁奉”表现得过分迁就匈奴，致使匈奴要求日增，在汉匈和亲的同时仍然“侵盗无已,边境被害”。因此，在汉匈实力对比发生变化的情况下，汉武帝不得不下决心改变自汉高祖以来对匈奴奉行不辍的和亲政策，试图通过战争手段去征服匈奴，彻底解决汉匈矛盾。元光二年（前133），汉武帝采纳主战派王恢的意见，遣兵30万于马邑伏击匈奴，由此揭开了大规模汉匈战争的序幕。汉武帝对匈奴的武力征伐，由于前后的战略目标不同，加之在战争过程中汉匈双方政治、经济状况的变化，前后征伐的效果也有所不同，因而大致可以分为汉武帝前期、后期及休战期三个不同的阶段。元光二年（前133）至元狩四年（前119），是汉武帝武力征伐匈奴的前一个阶段。在这一阶段中，汉武帝的战略目标是夺取河南地、河西走廊，并寻求同匈奴主力决战,以摧毁对方的军事力量。其具有决定性意义的战役是：之一，元朔二年（前127），车骑将军卫青领兵出云中，西至陇西，击败匈奴楼烦王和白羊王，虏获牛羊百余万，收复了秦时的河南地。随后，西汉王朝在此设朔方、五原二郡，筑朔方城，徙民屯戍，使之成为进可攻、退可守的战略要地。之二，元狩二年（前121）春，骤骑将军霍去病率万骑出陇西，“过焉支山千有余里，合短兵，杀折兰王，斩卢胡王，诛全甲，执浑邪王子及相国、都尉，首虏八千余级，收休屠祭天金人”。同年夏，霍去病与合骑侯公孙敖再次领兵出北地，“逾居延，遂过小月氏，攻祁连山，得酋涂王，以众降者二千五百人，斩首虏三万二百级，获五王，五王母，单于阚氏、王子五十九人，相国、将军、当户、都尉六十三人”。霍去病领兵两出河西，不仅直接导致了匈奴浑邪王率其部众降汉，而且使西汉王朝完全控制了河西走廊。从此，“金城、河西并南山至盐泽空无匈奴”，西汉王朝先后在此设置武威、酒泉、张掖、敦煌四郡，切断了匈奴与氐羌的联系，打通了前往西域的道路。之三，元狩四年（前119）春，大将军卫青和骡骑将军霍去病各率骑兵5万人，步兵、辎重兵等数十万人，分道深入漠北，寻找匈奴主力决战。卫青出定襄塞外千余里，与匈奴单于接战，大败单于主力，斩捕首虏19000级，“至真颜山赵信城，得匈奴积粟食军，军留一日而还，悉烧其城余粟以归”。霍去病出代郡2000余里，同匈奴左贤王接战，斩获首虏7万余级，“封于狼居胥山，禅姑衍，临翰海而还”。是役，匈奴士卒损失近10万之众，实力大减，远遁漠北，“漠南无王庭”。汉武帝在经过以上三次重大战役之后，虽然实现了既定的战略目标，但也为此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仅元狩四年的漠北战役，“汉士卒物故亦数万，汉马死者十余万”，无力再大规模出兵匈奴了。从此，汉匈战争暂告一段落，双方转入了以政治谈判为主的休战阶段。元狩五年（前118）至太初元年（前104），是汉匈双方以政治谈判为主的休战阶段。在这一阶段中，匈奴单于用赵信计，不断“遣使好辞请和亲”，试图恢复战前的和亲关系；而汉武帝则认为“匈奴新困，宜使为外臣，朝请于边”，也不断遣使前往匈奴进行劝降。双方使者你来我往，“每汉使入匈奴，匈奴辄报偿；汉留匈奴使，匈奴亦留汉使，必得当乃肯止”，斗争十分激烈。元封六年（前105），双方政治谈判未果，乌维单于死，子詹师庐立，号儿单于，“汉使两使，一大吊单于，一大吊右贤王，欲以乖其国”，但事泄，汉使为匈奴所扣留。太初元年（前104），匈奴左大都尉欲杀单于降汉，汉筑受降城以待之。次年，左大都尉谋反，事泄被杀，前去接应的赵破奴军2万大也被匈奴围而歼之，汉匈战争由此再起。太初二年（前103）至征和三年（前90），为汉武帝武力征伐匈奴的后一个阶段，其战略目标是继续以武力打击匈奴，以求最终征服匈奴。这一阶段规模较大的战役是：之一，天汉二年（前99），贰师将军李广利领兵3万出酒泉，击右贤王于天山，得首虏万余级，但“汉兵物故什六七”；因杼将军公孙敖、强弩都尉路博德出西河，皆不战而返；骑都尉李陵率步兵5000大出居延北，遇匈奴单于军，兵败被俘。之二，天汉四年（前97），贰师将军李广利率骑兵6万、步兵7万出朔方，强弩都尉路博德率步兵万余大与贰师会，因杆将军公孙敖率骑兵1万、步兵3万出雁门，游击将军韩说率步兵3万出五原，大举北征，皆“不利，引归”。之三，征和三年（前90），贰师将军李广利领兵7万出五原，御史大夫商丘成领兵3万出西河，重合侯马通领兵4万骑出酒泉，分路北征匈奴，结果以李广利败降匈奴而告终。自是之后，汉武帝由于长年用兵匈奴，致使国内财カ虚耗，危机四伏，加之“新失大将军、士卒数万人，不复出兵”，未能实现以武力征服匈奴的战略目标。二汉武帝在大规模用兵匈奴的同时，还利用设置于缘边郡县、安置匈奴降众的属国来“与单于争其民”，对匈奴进行经济文化渗透以笼络、分化、瓦解匈奴。早在汉文帝时期，为解决匈奴问题，贾谊就曾向汉文帝提出过置属国、建三表、施五饵以主匈奴的建议。他说：“臣窃料匈奴之众，不过汉一大县，以天下之大，困于ー县之众，甚为执事者羞之！陛下何不试以臣为属国之官以主匈奴？行臣之计，请必系单于之颈而制其命，伏中行说而笞其背，举匈奴之众唯上之令”。“将为陛下以耀蝉之术振之，为此立一官、置ー吏以主匈奴……令千家而为一国，列处之塞外，自陇西延至辽东，各有分地以卫边，使备月氏、灌窳之变，皆属之直郡……臣为陛下建三表，设五饵，以此与单于争其民，则下匈奴犹振槁也”。按：贾谊所谓“耀蝉之术”，出自《荀子・致士》所云“夫耀蝉者，务在明其火，振其树而已”，即利用蝉的“趋光性”来捉蝉的ー种巧妙方法；所谓“三表”，即汉族的价值观念仁、义、信，这是属国之官要向匈奴降众宣传、灌输的内容；所谓“五饵”，即汉地的“盛服车乘”、“盛食珍味”ヽ“音乐妇人”ヽ“高堂邃宇府库奴婢”及汉朝天子对匈奴降众的“召幸”，亦即汉朝统治阶级的物质、精神生活方式，这是属国之官吸引匈奴民众前来降汉的诱饵。贾谊以火喻属国，以蝉喻匈奴，建议汉文帝设置属国，实际上是要在汉匈边地树立起一个汉族文明的样板，以便用汉族的价值观念、生活方式去侵蚀、同化匈奴，通过经济文化渗透的方式最终实现“举匈奴之众唯上之令”的目的。另外，晁错也曾上书汉文帝说：“今降胡、义渠蛮夷之属来归谊者，其众数千，饮食、长技与匈奴同，可赐之坚甲絮衣、劲弓利矢，益以边郡之良骑，令明将能知其习俗、和辑其心者，以陛下之明约将之。即有险阻，以此当之；平地通道，则以轻车、材官制之。两军相为表里，各用其长技，衡加之以众，此万全之术也”。即建议汉文帝利用降胡善于骑射的长技，在边郡组织骑射部队对付匈奴。从史籍记载来看，贾谊、晁错的建议在文景时期并没有完全被派上用场，直至西汉中期，随着汉武帝大规模用兵匈奴、大批匈奴降众的到来，オ有了付诸实施的机会。《史记・卫将军骡骑列传》载：武帝元狩二年（前121）秋，匈奴浑邪王率其众降汉，“居顷之，乃分徙降者边五郡故塞外，而皆在河南，因其故俗为属国”。此事《汉书•武帝纪》及《霍去病传》均有记载，且明确说浑邪王率来降汉的部众有“四万余人”，汉武帝“置五属国以处之”。按：张守节《正义》说：“五郡谓陇西、北地、上郡、朔方、云中，并是故塞外，又在北河之南。”又说：“以降来之民徙置五郡，各依本国之俗而属于汉，故言属国也。”由上可知，五属国的分布地在边五郡，即陇西、北地、上郡、朔方、云中；浑邪王的四万多部众在被汉武帝分徙到边五郡安置后，其政区不称郡而称属国。又据《汉书・宣帝纪》载：宣帝五凤二年（前56），匈奴左大将乌厉屈与父呼遂累乌厉温敦率其众五万余人降汉，汉宣帝“置西河、北地属国以处匈奴降者”。依此例，汉武帝所设五属国应称为陇西属国、北地属国、上郡属国、朔方属国、云中属国。所谓“各依本国之俗而属于汉”，是指西汉王朝虽然对匈奴降众拥有领属权，却不改变他们原有的生活习俗。那么，西汉王朝的这种领属权体现在哪里呢？不改变其原有习俗的标志又是什么？《汉书・百官公卿表》载：“典属国，秦官，掌蛮夷降者。武帝元狩三年（应为元狩二年），昆邪王降，复增属国，置都尉、丞、侯、千人。属官，九译令。成帝河平元年省并大鸿胪。”又《后汉书・百官志》载：“武帝又置属国都尉，主蛮夷降者。”综合以上两条记载可知，西汉王朝建立后，曾因袭秦朝制度在中央设置“典属国”ー官，以掌管前来降附的蛮夷人众，其属官为“九译令”；武帝元狩二年（前121），因匈奴昆（浑）邪王率众降汉，又于典属国之外增设“属国”，并置都尉、丞、侯、千人等官以“主蛮夷降者”；成帝河平元年（前28），设置于中央的“典属国”被并入了“大鸿胪”之中。《百官公卿表》虽然没有说此次增设的属国在何处，不过它既然是针对浑邪王降众增设的，显然是指设于陇西、北地、上郡、朔方、云中郡的五属国。属国都尉、丞、侯等官的设置，乃是西汉王朝对属国拥有领属权的体现。属国建立后，不仅吸收了不少匈奴原来的官员到属国机构中担任各种武官职务，而且还保留了他们原有的官号。《史记・建元以来侯者年表》载：武帝元鼎五年（前112），渠复累“以属国大且渠击匈奴”，被封为“昆侯”。又《汉书・匈奴传》载：昭帝元凤三年（前78），匈奴单于“使犁汙王窥边……张掖太守、属国都尉（郭忠）发兵击，大破之，得脱者数百人。属国千长义渠王骑士射杀犁汙王，赐黄金二百斤、马二百匹，因封为犁汙王”。按：“属国千长”，即《汉书•百官公卿表》所载之属国都尉属官“千人”。又《汉书・宣帝纪》载：宣帝本始元年（前73），“益封杜侯屠耆堂”。颜师古《注》引苏林曰：“姓复陆，其祖父复陆支本匈奴胡也，归义为属国王，从骡骑有功，乃更封也。”按：据《汉书•景武昭宣元成功臣表》载，复陆支于武帝元狩二年（前121）归义为属国王，至元狩四年（前119），因“从骡骑击（匈奴）左王，以少破多，捕虏三千ー百”，更封为“杜侯”。复陆支卒后其孙屠耆堂袭爵，至宣帝本始元年（前73）又得益封。由上引史料可知，属国建立后，属国都尉等上层官职虽由汉人担任，但下层官职却吸收了不少匈奴原来的官员充当；不仅匈奴原来的官员被吸收在属国机构中担任各种武官职务，而且他们原有的官号也得到了保留，如“属国大且渠”、“属国千长义渠王”、“属国王”等。这表明匈奴降众的部落组织、生活习俗并没有因为属国的设置而改变，属国乃是ー种土流合治的地方政权。显然，从属国都尉主管属国事务、属国名称与相邻边郡的名称相同、属国拥有武装力量“属国骑”等情况来看，汉武帝是以贾谊、晁错的建议为蓝本设置属国的。汉武帝设置属国的直接目的，固然是为了安置、管理匈奴降众，并利用“属国骑”来对付匈奴，但他既然是以贾谊、晁错的建议为蓝本设置属国的，恐怕还有利用属国来笼络、分化、瓦解匈奴的深层用意，亦即贾谊所说的“将为陛下以耀蝉之术振之……建三表，设五饵，以此与单于争其民，则下匈奴犹振槁也”。《史记・卫将军骡骑列传》载：武帝元狩二年（前121）秋，匈奴浑邪王率众降汉，“既至长安，天子所以赏赐者数十巨万。封浑邪王万户，为深阴侯。封其裨王呼毒尼为下摩侯，鹰庇为炸渠侯，禽梨为河棊侯，大当户铜离为常乐侯”。按:《汉书・景武昭宣元成功臣表》载：呼毒尼作“諱毒尼”，封700户；鹰庇作“应甘”，封户不详；禽梁作“乌黎”，封600户；铜离作“稠雕”；封570户。又《史记・汲郑列传》载：“匈奴浑邪王率众来降，汉发车二万乘，县官无钱，从民竇马。民或匿马，马不具。上怒，欲斩长安令，（汲）黯曰：“长安令无罪，独斩黯，民乃肯出马。且匈奴畔其主而降汉，汉徐以县次传之，何至令天下骚动，罢毙中国而以事夷狄之人乎？”上默然。及浑邪至，贾人与市者，坐当死者五百余人。黯请间，见高门，曰：“夫匈奴攻当路塞，绝和亲，中国兴兵诛之，死伤者不可胜计，而费以巨万百数。臣愚以为陛下得胡人，皆以为奴婢，以赐从军死事者家；所卤获，因予之，以谢天下之苦，塞百姓之心。今纵不能，浑邪率数万之众来降，虚府库赏赐，发良民侍养，譬若奉骄子。愚民安知市买长安中物而文吏绳以为阑出财物于边关乎？陛下纵不能得匈奴之资以谢天下，又以微文杀无知者五百余人，是所谓庇其叶而伤其枝者也。臣窃为陛下不取也。上默然，不许。”汉武帝之所以不顾汲黯的再三反对，厚待匈奴降众，对其上层人物宠以爵位，赐以重金，并吸收他们中的部分成员到属国机构中担任各种武官职务；对其普通民众则以属国安置之，并允许他们保留原有的部落组织，生活习俗不变，拥有较大的自主权，显然是要以此来鼓励后继，“与单于争其民”。从这一意义上说，属国既是汉武帝设置于缘边郡县以安置、管理匈奴降众的土流合治的地方政权，又是汉武帝树立在汉匈边地的汉族文明的样板，是对匈奴进行经济文化渗透以笼络、分化、瓦解匈奴的重要手段。如果说贾谊向汉文帝提出的置属国、建三表、施五饵以主匈奴的建议尚属理论构想的话，那么，汉武帝则将这一理论构想变成了具体的实践，并对昭宣时期乃至东汉时期产生了广泛的影响。汉武帝利用属国来“与单于争其民”的做法，至宣帝时期收到了相当的成效，如神爵ニ年（前60），匈奴内乱，日逐王先贤揮率其众万余人降汉，汉封他为归德侯，食邑2250户；五凤二年（前56），左大将乌厉屈与父呼遨累乌厉温敦率其众5万人降汉，汉封乌厉屈为新城侯，食邑1600户，封乌厉温敦为义阳侯，食邑1500户，并置西河、北地属国以处其众，即是例证。三在从元光二年（前133）至征和三年（前90）的44年中，汉武帝通过大规模用兵匈奴，先后占据和控制了河套、河西等战略要地，有效摧毁了匈奴的军事力量，如仅元狩二年（前121）的河西战役和元狩四年（前119）的漠北战役，卫青、霍去病就斩获匈奴士卒达13万之众，严重削弱了匈奴的军事实カ，直接动摇了匈奴的统治基础，基本解除了匈奴对西汉王朝的威胁，虽然未能直接实现征服匈奴的目的，但却为最终实现这ー目的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汉武帝在大规模用兵匈奴的同时，还辅之以经济文化渗透的手段，利用属国来笼络、分化、瓦解匈奴，促使匈奴内部发生裂变，并收到了相当的成效。若将宣帝时期属国所安置的匈奴降众计算在内，则至宣帝五凤二年（前56）为止，前来降汉的匈奴民众就达十余万之众。正是在汉武帝以武力征伐为主、以经济文化渗透为辅的对匈奴政策的作用下，至宣帝甘露三年（前51），呼韩邪单于最终走上了奉藩称臣的道路。需要指出的是，汉武帝之所以在大规模用兵匈奴的同时并没有放弃对匈奴进行经济文化渗透，显然与先秦儒家民族思想的影响分不开。以民族（夷夏）可以互变为核心内容的先秦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