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崇焕耕地上的毛文龙

袁崇焕耕地上的毛文龙

崇祯二年6月5日，省长袁崇焕杀死了平辽将军毛文龙。对此事件有明确记载的文献主要有以下几种:《袁督师斩毛文龙始末》、《崇祯朝记事》、《幸存录》、《明史纪事本末》、《明史》、《烈皇小识》、《崇祯实录》、《明清史料》、《国榷》、《东江遗事》、《崇祯长编》。笔者对此问题的探讨亦以上述文献为基础。袁崇焕这个历史符号在晚明的历史上是较为醒目的,当今学者对其研究的重点在其他方面,因而对此问题留意者不多。樊树志先生在其《晚明史》一书中曾对这一问题表示关注,但是没有深入考证。“袁崇焕与毛文龙会见地点究竟在双岛还是皮岛,记载各异。《国榷》、《明史纪事本末》、《明史》等说,袁崇焕杀毛文龙于双岛;《烈皇小识》、《崇祯长编》等说,袁崇焕杀毛文龙于皮岛。当事人袁崇焕给皇帝的奏疏明确说在双岛杀毛文龙,见《蓟辽督师袁崇焕题本》。又袁崇焕给朝鲜国王的报告中也说:‘于本年六月初五日驻师双岛,集诸将吏,庭数文龙大罪当斩者十二条’,见《仁祖大王实录》七年七月辛亥条。因此不取皮岛说。”袁崇焕究竟斩毛文龙于何地?相关的史料有两种不同的记载。《烈皇小识》、《崇祯长编》以及《崇祯朝记事》记载的是斩于皮岛,而上述文献的记载是斩于双岛。一、双岛理论(一)毛文龙驻皮岛袁崇焕作为事件的当事人,根据他的奏折《蓟辽督师袁崇焕题本》(崇祯二年六月二十一日到履讫存案行旨讫兵部呈于兵科抄出)记载:“五月二十九日抵双岛,而文龙至矣。……遂于六月初五日,臣授计随行参将谢尚政等,布置已定。于是往辞之,将带去银十万两尽盘上岸,促之收银。仍宣告兵众曰:‘米与银在是,此后接续来,尔等不忧饷矣。’文龙果来谢。臣先设一账房于山上,坐待之。文龙至,臣与之坐,曰:‘镇下各官何不俱来一见?’文龙亦召之俱来。各官既集,臣始宣于众曰:‘各官兵海上劳苦,皇上深念。惟汝之镇主毛文龙不良,历年所为,俱干国法。’……即取尚方剑付旗牌张国柄,斩文龙于帐前。”这里的记载虽然没有明确指出事件的地点,但从全文的记载可以看得出来:毛文龙驻皮岛,袁崇焕于五月二十九日抵达双岛。六月初五犒军,设账房于山上,文龙来谢,藉此机会斩毛文龙,地点是在双岛。(二)毛绅登岛及至帐前对此事件记载最为详细者莫过于李清的《袁督师斩毛文龙始末》了。“(五月)二十六日,齐泊双岛”,“二十七日,……毛帅已到,未见。”“至六月初一日,毛帅见。”“初二日,毛帅请袁督师登岛相见。”“初三日,督师差官谢酒。毛帅又设席相请,督师便服登岛,又密叙。”“初五日,传各兵登崖,楞围校射领赏。……遂西向叩,请尚方剑,令水营司赵可枝、何麟图、监斩旗牌官张国柄执着尚方剑,斩毛文龙首级于帐前。”33-36《始末》记载的也是六月初五斩毛文龙于双岛。(三)袁崇焕生平岛诱安全《国榷》:“五月丙申,督师袁崇焕巡镇东江。寻至双岛。平辽将军毛文龙时诣登州请饷。闻报驰还。癸丑,平辽将军总兵官毛文龙请饷,初,报兵二十余万,兵科给事中王梦尹、翰林编修姜曰广:诣岛阅视,报十万。及登莱道王廷试于崇祯元年六月定额二万八千人。文龙大不平,故有此奏。六月朔,毛文龙遇袁崇焕于双岛,崇焕慰劳备至。戊午,督师袁崇焕杀平辽将军总兵官左都督毛文龙于双岛。崇焕自出都门至宁远,专主款。崇焕于宁远捷后,即令番僧往唁奴虏,意议和,会罢归未就。再出。无以塞五年平胡之命。声言折冲,虑毛文龙泄其计,遂身入岛,诱文龙至。犒吏卒三千五百七十五人,给饷金十万。是日,阅射于陆,崇焕列围,止文龙兵于外,以部曲百人,从崇焕慰劳部曲。……命水营都司赵可怀以尚方剑斩之。”夏允彝在其《幸存录》中有一段关于袁崇焕和毛文龙的记载:“一至宁远,遂为讲款计。盖自崇焕宁远奏捷后,即令番僧往吊东夷以讲和,以罢归未就再出无以塞灭东夷之命,遂以平东夷自诡。虑岛帅毛文龙泄其计,遂身入岛,诱文龙斩之。”但是《幸存录》对于袁崇焕斩毛文龙这一事件的具体时间和地点并没有记述。以上三部文献作者皆生于事件发生之时,他们对于此事件的记载真实性较强。从上述的文献中来看,最大出入在于,《国榷》的作者谈迁的立场是认为袁崇焕是降清的。值得注意的是,谈迁的《国榷》也是这四部中唯一一部在清代才出版的著作,这是史学界悬而未决的问题,笔者暂不讨论。三书对该事件发生的时间、地点及细节都基本一致。平辽将军总兵官左都督毛文龙的大本营是在皮岛,袁崇焕则居住在双岛。袁崇焕请毛文龙到双岛阅射,在双岛斩杀毛文龙。监斩者当时有三人:旗牌张国柄、水营司赵可怀、何麟图。《崇祯实录》:“丙午,袁崇焕巡抚江,再宿劳军东江。癸丑毛文龙请饷。初,文龙称麾下兵二十余万,朝廷为治饷,兵科给事中王梦尹、翰林编修姜曰广诣诸岛阅视,称万。及登莱道王廷试复裁之,定额二万八千人,文龙大不平,遂上章求饷。”“崇焕自出都门至宁远,专主款。于宁远捷后,即令番僧往清军中唁问,意欲议和,会罢归,未就。再出,陛见日许上五年复辽。既而俱上责效,欲复条款议,恶文龙扰之,乃决计斩文龙。声言折冲,虑文龙泄其计,遂身入岛诱文龙至”“命水营都司赵可怀以尚方剑斩之。”52-53从《崇祯实录》的记载来看:毛文龙报兵、袁崇焕命番僧主款、斩文龙者赵可怀,这些信息与谈迁的《国榷》都是一样的。不同的是《实录》在记述完事件后多了一段关于毛文龙的简介:“文龙,钱塘人,世海州卫千户。既袭秩授千总王化贞,遣之袭镇江城,有功,因驻皮岛。当辽东破坏,从岛中牧召辽人,时时袭,有所斩获,颇有功,但渐骄恣。所上事多浮夸,索饷又过多,岁百二十万,兵二十万。朝议多疑而厌之。崇焕遂决意诛。……袁崇焕既杀毛文龙,欲力主款。”54多出来这段对毛文龙的描述,应该来源于夏允彝的《幸存录》:“文龙当辽事破坏之后,从岛中收召辽人,牵掣金、夏、海、盖,时时袭东夷,有所斩获,颇有功。但渐骄恣,所上事多浮夸,索饷又过多,朝廷多疑;而厌之者以其身权重兵,又居海岛中,莫能难也。”46。《崇祯实录》不在《明实录》系列中,作者又不详,应是清代史学家所作,且在谈迁的《国榷》之后。由此看来,《实录》中关于此段记录是糅合了《国榷》和《幸存录》的记载而成的,但内容上基本没有差别。《国榷》中关于袁崇焕主款也与《幸存录》完全一样,可见谈迁在记载此事时也参考了《幸存录》,内容更为详实。(四)文明季北略第二十六卷《明季北略》:“初,文龙称麾下兵一十余万,朝廷为治饷。兵科给事中王梦尹、翰林编修姜曰广诣诸岛阅视称十万。及登莱道王廷试复裁之,定额二万八千人。文龙大不平”,“遂与部将二十人,家丁百人,引兵三千,至双岛进谒。”“四日,崇焕命军士摆围,文龙不悟,从入之。”“崇焕命旗牌官张国柄执剑杀之”。⑨《明季北略》的记载与其他文献出入最大之处,就在文龙报兵的数目。初报兵一十余万,与其他记载的二十余万有异。计六奇,生于天启二年,距事件发生的崇祯二年仅有七年,而一十余万的说法仅其一家,可以推断他的记载是抄袭而来的,除了这一出入,其他记载与他本无大异。(五)平辽将军毛文龙请饷事《东江遗事》和《明史纪事本末》两书对于此事的记载完全相同,只字不差。毋庸置疑,年代更晚的吴骞在其《东江遗事》中关于此事的史料完全是来源于谷应泰的《明史纪事本末》。谷应泰较前几位史学家晚出,其记载的大量史料来源于张岱的《石匮藏书》和谈迁的《国榷》。由于《石匮藏书》对于此事记载不详,笔者在这里重点研究《纪事本末》与《国榷》之间的关系。《明史纪事本末》:“五月,袁崇焕巡镇江再宿,劳军东江,寻至双岛。平辽将军毛文龙时诣登州请饷,闻报驰还。毛文龙请饷。初,文龙报兵二十余万,给事中王梦尹、编修姜曰广诣岛阅视,报十六万。及登莱道王廷试定额二万八千人,文龙大不平,故有是奏。六月,督师袁崇焕诱杀平辽将军毛文龙于双岛。”1461此段记载,与《国榷》完全相同。又有:“文龙,钱塘人,少不羁,为乡曲所轻,走塞外,潦倒行间者十余年。天启初,遇丹阳诸葛云程谈边事,知其能,荐于辽抚王化贞,授荐下游击。化贞遣之东袭镇江,会广宁陷,文龙因驻兵须弥岛。当辽事破坏之余,从岛中收召辽人,牵制金、复、海、盖,时时袭建州,颇有斩获,积功至左都督,渐骄恣,所上事多浮夸,索饷又过多,岁百二十万,朝议多而盖之。熹宗时,上践祚,诸文臣视东江为赘,饷道屡绝,文龙退保皮岛。”1461这段记载,“当辽事……退保皮岛”与《国榷》和《幸存录》吻合,而前面关于毛文龙生平的叙述,此前的史学家都没有记载。可见,谷应泰在继承前人成果之余,也有所创新。此外,《明史》对于此事的记载主要是根据谷应泰的《明史纪事本末》汇编而成的。《明史》及其他成书时间较后的著作,笔者且不作详细论述。二、皮岛理论(一)相关事件简述《崇祯长编》在叙述事件之前就明确指出:“督师袁崇焕杀毛文龙于皮岛。”1383其中,对整个事件的记载极为详细。“先是崇焕于五月二五日,东北风起,自北汛江开洋,历大王山,风转,船从大飘一夜,二十六日泊中岛,二十七日待几,召诸将饮酒,州海防游击尹继阿叩见,到船四十八只。二十八日,风顺,帆历松木岛、小黑山、大黑山、猪岛、蛇岛、蛤蟆岛,泊双岛,旅顺陆路十八里,水路四十里。”1383“六月朔,文龙来谒拜,崇焕答拜。文龙至币帛酒肴,崇焕受酒肴,毕,文龙出,崇焕报谒,坐文龙帐中,因曰:‘辽东海外止我两人之事,必同心共济,方可成功历险。至此,欲商进取大计,有一良方,不知患者,肯服此药否?’文龙曰:‘某海外八年,屡立微功,因被谗言,粮饷缺乏,少器械,马匹不能遂,心若钱粮充足,相助成功,亦非难事。’崇焕回舟免文龙谢。”1384对于袁崇焕行程之详细、袁毛二人谈话之具体,生于清朝的汪辑自然是不得而知,这些描述也自然是抄袭而来的。在《长编》之前,对此事件的描述,最为详细的仅有李清的《袁督师斩毛文龙始末》。《始末》中关于袁崇焕行程的记载:“二十五日,午时分,东北风起。自北汛江开洋,历大王山,风转。是夜大雾,诸船在大洋行一夜。次早收泊中岛。二十六日,齐泊双岛。二十七日,南风极大,未开船。见本岛白骨暴露。各户口责立发散。诸将领由登州海防左营游击尹继阿叩见,蒙调兵船四十八只到来。二十七日,午时,风顺开船。历松木岛、小黑山、大黑山、猪岛、蛇岛、蛤蟆岛诸处,遂泊岛山。”33-34又有关于二人对话的记载:“至六月初一,毛帅见。上下交拜,毛帅亲进帖三封,小饭三桌。传入船去,毛帅侧坐,茶叙既,叙小饭。面与毛帅叙,云:‘辽东海外,只本部院与贵镇二人,务必同心共济,方可结局。本部院历险至此,欲相商为进取计。军国大事,在此一举。本部院有个良方,不知患者肯服此药否?毛帅曰:‘文龙在海外八年也,有许多功绩。因小人之言,致钱粮缺少,又无器械、马匹,不曾遂得心愿。若一二应付,要帮助成功不为难’。”35-36由于两书对此事件记载极为详细,笔者就不再一一列举。总之,两书记载大同小异,不难看出,《崇祯长编》对此事的记载是根据《袁督师斩毛文龙始末》稍作改动而成的。《长编》的史料来源于《始末》毋庸置疑,而结论却为何是与之相反的皮岛说呢?《崇祯长编》记载:“二十八日,风顺,帆历松木岛、小黑山、大黑山、猪岛、蛇岛、蛤蟆岛,泊双岛,旅顺陆路十八里,水路四十里。旅顺游击毛永义来迎。日崇焕登岛岭谒龙王庙。”1383袁崇焕在五月二十八日已经到达地方,此处距离旅顺驻点陆路十八里,水路四十里,又登岛岭拜龙王庙,(今大连市旅顺口区双岛龙王庙,一直保存至今)因此可以确定袁崇焕当时到达的驻点是双岛。又“六月朔,文龙来谒拜,崇焕答拜……二更方辞去。”1383六月初一,毛文龙来双岛拜见袁崇焕。又“明日,文龙迎崇焕登岛……二更辞去。”1384初一日,毛文龙到双岛拜会袁崇焕。“明日,文龙迎崇焕登岛……三更辞去。”“又明日,文龙迎崇焕便服登岛,又密语至晚”。1384即六月初二到初三这两天,都是袁崇焕到皮岛巡视。“又明日,颁东江三千五百七十五员各官每员自三两至五两……”,初四这天,双方各自未出岛。“又明日,传各兵登岸较射给赏……谢参将暗传令营兵四面密布。文龙随行官百余员,绕围内兵丁截营外。”1386六月初五,也就是事件发生的当天,袁崇焕传令各兵登崖较射给赏,又令谢参将暗传令营兵密布,这种行动应该不会发生在毛文龙的驻地皮岛;止文龙随行官兵百余名于围外,也可以推测毛文龙从皮岛而来,随行仅带百余人,若事件发生在皮岛,又何来随行百余人一说?虽然没有具体交待地点,根据如此种种,事件应该发生在双岛。《长编》根据《始末》改编而成,而《始末》并没有具体说明事件发生的地点,只是在行文中体现出来。而《长编》先是来一句“督师袁崇焕杀毛文龙于皮岛。”然后再叙述事情的经过,殊不知细节太过细密,以致作者自己混淆了地点。当然,为何出现前后矛盾,只是笔者的推断,但《长编》记载前后有矛盾是毋庸置疑的。(二)袁崇焕生已在其所处时间,其所作之资料应为“今吾日”《崇祯朝记事》:“七月,督师袁崇焕斩总兵毛文龙于皮岛。”38除此一家,其他文献对此事时间的记载是比较一致的,而《记事》作者李逊之作为与事件同时代的人尚且把时间记错,虽不能寻其源,想必不甚真实可靠,其可信度亦应重新审视。《烈皇小识》:“召问方略,以五年为期,可以平辽。及履任,觇知文龙有成约,急遣喇嘛僧入清,啖以厚利,欲解文龙议以就己。而清最重盟誓,坚持不可,强之再四,不听。喇嘛僧曰:‘今惟有斩毛文龙耳。在清不为负约,在我可以收功。’崇焕遂以阅武为名,直造皮岛,大阅军士,文龙置酒高会。次日,文龙进谒,崇焕亦置酒留宴,酒半,称有密旨,即座中擒文龙,斩于辕门外。”此段为《烈皇小识》对这一事件的全部记载。《崇祯朝记事》:“文龙亦惮上英明,思自立功名,遂与通诚,愿捐金二百万,易金、复二卫地,奏恢复功,邀上赏,已成约矣。袁崇焕以督师出,上赵问,漫以五年为期,及履任,觇知文龙有成约,阴遣喇嘛僧啖以厚赂,冀解毛约以就袁。清最重誓约,坚持不可。喇嘛僧曰:‘今惟有斩毛文龙,在彼不为负约,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