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恩》中的拯救

《圣恩》中的拯救

《混交林人》是小说史上的一个里程碑，但近年来，威廉乔伊斯（williamcornerias）的其他作品也覆盖了它的荣耀。小说出版耗时十年之久,直到最近半个世纪,该小说才开始受到评论家的重视。乔伊斯意图通过作品的各个方面,再现都柏林的真实面貌。只有通过多角度阅读,才可以把握小说之精髓。乔伊斯的短篇小说集《都柏林人》由15个短篇小说构成,以爱尔兰首都都柏林为背景,反映了弥漫于爱尔兰社会中的瘫痪状态。乔伊斯出生于都柏林并在那里长大,可是对都柏林却怀着既爱又恨的复杂情感。以都柏林为代表的爱尔兰社会生活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麻木不仁和死气沉沉,没有人有足够的勇气和力量去改变这种状况,即便有这样的努力,也是徒劳无功,最终还是屈服于传统和习惯,沦为精神瘫痪的牺牲品。爱尔兰是个信仰天主教的国家,有着浓厚的宗教气氛,乔伊斯从小就在天主教耶稣会办的公学里求学,然而在大量文学作品的熏陶下,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宗教信仰,认为宗教控制了人的精神思想,教会的这种精神枷锁正是爱尔兰不能振兴的原因之一。叛逆的乔伊斯已经为自己设计了一条追求艺术的道路,不愿担任神职,与天主教彻底分离,他认识到“他必须设法为一个新的开端而奋斗。欲实现这一目标,只有与他的国家、他的宗教和家庭决裂。”乔伊斯青年时期就离开了都柏林这座麻痹、堕落的城市,长期侨居国外,很少返回故乡。尽管如此,爱尔兰仍然是他最爱的祖国,终其一生,他的创作始终离不开爱尔兰,尤其是都柏林。爱尔兰是他创作的源泉,都柏林是他全部作品唯一的创作背景。对于都柏林,乔伊斯是想离开又离不开,正如他曾经感叹:“我何曾离开过都柏林?我死之后,你们会发现我对都柏林的感情早已是刻骨铭心。”在写《都柏林人》的过程中,乔伊斯曾经表示,自己试图通过这一系列故事来揭示城市的精神瘫痪状态。而后来在争取出版的艰难过程中,他也格外坚定地表达了自己的立场:“我的目标,是要为祖国写一章精神史。我选择都柏林作为背景,因为在我看来,这城市乃是瘫痪的中心:童年,少年,成年,以及社会生活。这些故事正是按这一顺序撰述的。在很大程度上,我用一种处心积虑的卑琐的文体来描写,我坚信,倘若有人在描绘其所见所闻时,胆敢篡改甚至歪曲真相,此人委实太大胆了。”贯穿全书15篇故事的主题是死亡与瘫痪,而这些故事的排列顺序也都是按照童年、青少年、成年以及社会生活的内容来决定的。《圣恩》是其中的第14篇,属社会生活类。故事开始于一家酒吧。主人公柯南先生本来是个受人尊敬的商人,然而经济萧条使得他的旅行推销事业不断下滑,他努力想要维持体面的生活,但是未能如愿以偿,因为事业失败而酗酒。故事的开头是柯南酩酊大醉,摔倒在一间都柏林酒吧洗手间的地板上,毫无知觉,而且满身是血,舌头居然被咬掉小部分。两位好心人来帮忙扶他,因为没有人认识他,警察被叫来了,但没起什么作用。这时柯南先生的一个朋友鲍尔过来救他,并把他送回家,避免了很多因醉酒而惹来的麻烦。过了两天鲍尔先生和另外两个朋友坎尼安先生以及麦科伊先生一起来看望身体虚弱、卧床不起的柯南先生。柯南在结婚之前是一个虔诚的清教徒,结婚后随妻子改为天主教徒,但是他从来就没有热情地接受天主教。他的朋友们认为只有宗教静修活动才可以让他的生活重新恢复秩序,走出低谷。于是他的朋友在他面前故意谈论一些关于天主教的知识,尽管他们也只是一知半解,谈得并不精确。渐渐地,柯南在朋友们的谈论下开始有点动摇,表现出对天主教感兴趣,并最终皈依。透过乔伊斯表面冷漠超然的叙述口吻,可以感受到他对爱尔兰深刻的认识。爱尔兰人的生活中,酒有着极其重要的位置。乔伊斯笔下酒成了都柏林人社会生活不可或缺的重要部分。《圣恩》是个关于酗酒和试图拯救酒鬼的故事,从故事的开头就可以看到这幅景象:Twogentlemenwhowereinthelavatoryatthetimetriedtolifthimup:buthewasquitehelpless.Helaycurledupatthefootofthestairsdownwhichhehadfallen.Theysucceededinturninghimover.Hishathadrolledafewyardsawayandhisclothesweresmearedwiththefilthandoozeoftheflooronwhichhehadlain,facedownwards.Hiseyeswereclosedandhebreathedwithagruntingnoise.Athinstreamofbloodtrickledfromthecornerofhismouth.虽然柯南是个酒鬼,他的朋友也想拯救他,但是他的朋友和家人没有一个提到酗酒这个话题。在资本主义文化中酒精到处弥漫却又是无形。柯南的朋友从来没有一个认为他的问题是酗酒或者是认为少喝酒或戒酒能够解决问题。他们的解决办法是通过宗教静修来减轻柯南的精神需要,这种办法显然不会奏效。柯南的放纵不可避免,正如柯南太太认为这是“partoftheclimate”。喝酒与故事中的荒唐不可分割,如柯南想用酒谢谢扶他的好心人,鲍尔先生把柯南送回家后柯南太太还抱歉说没有酒招待,柯南的一群朋友来劝柯南“turnoveranewleaf”时都是用酒来招待而且福格蒂先生加入他们时带来的威士忌立刻就打开喝,甚至连柯南对过去宗教体验的记忆都和酒分不开。事实上柯南的宗教静修无疑是世俗粗鄙的,然而更大的讽刺是每一个人都认为任何形式的宗教静修将能最有效地解决柯南的问题。在故事的开头我们就是酒吧的旁观者,预先不知道任何信息,柯南、警察和助理牧师的身份对我们来说都是谜。警察的问题“Whoistheman?Whatishisnameandaddress?”也是我们的问题,但是没有人回答。警察问了柯南两次他住哪都没有得到明确的答复,直到鲍尔先生赶到确认他是“Tom”,直到他向这个骑自行车的年轻人(鲍尔先生)道别时才记得自己是“Kernan”。一开始我们认为听不懂柯南说话是因为他喝多了,但最后柯南才向鲍尔解释他说不清楚怎么回事是因为他的舌头受伤了。主人公柯南一开始是因为说不出话引人注意,后来又是因为说不清楚,没有话语的人就是没有身份的人,在某种意义上,他是不存在的。知道他的朋友认出了他,要不是鲍尔的介入,他说不定会因为无人认识入狱。柯南的无语甚至他说出别人听不懂的话都非常危险,酒吧里的人会把他赶出去。柯南的话语就意味他的存在:柯南这个好丈夫、好商人也是个酒鬼,但是他的社会不会承认这些身份之间有关联。柯南说的话不允许被说出来,因此他的朋友就试图用他们自己或者更好的社会承认的言辞来隐藏柯南的无语和别人听不懂的话语。后来在朋友们来劝他去参加宗教静修承认自己的罪过时,他的话也不多。从话语的缺失也可以看到柯南在他的社会中身份的缺失。对家庭,柯南把本来可以养家的钱花在喝酒上,而他和妻子都忽视了孩子的教育,从鲍尔先生送柯南回家看到他的孩子们时“issurprisedattheirmannersandattheiraccents”,很明显可以看出柯南的孩子接受的教育层次很低。尽管没有足够的钱,柯南还是安于现状,用喝酒麻痹自己的精神需求,这象征着都柏林人似乎走到了死胡同,却没有足够的勇气和力量去寻找新的出路,陷于安于现状和麻木不仁的精神瘫痪。柯南回到家后,故事的大部分就是关于宗教的内容。柯南的朋友想要说服他去参加宗教静修班,认为这样他就能承认他的罪过并得到他们的宽恕。在谈话中,他们谈到了很多教会的事情,其中之一就是罗马教皇,柯南说:“thePopesmayhavebeenguiltyofdoingsomethingsthatwerewrongbutthathebelievedthattheyneverspokeanythingthatwasagainstwhattheBiblesays.”具有讽刺意义的是乔伊斯在此强调教会认为无论罗马教皇说什么都是受神启示。而且当这些“绅士们”在谈论怎么让柯南重新做人时,柯南太太进屋给每位客人都倒了酒,除了她丈夫。柯南太太和柯南的朋友们看起来都是虔诚的天主教徒,叫柯南不要喝酒,自己却喝了起来,天主教的虚伪暴露无疑。更为讽刺的是,柯南那天去参加商人宗教进修班,蒲登神父这样布道:“AndIsaytoyou,makefriendsforyourselvesbymeansofthewealthofunrighteousness,sothatwhenitfails,theywillreceiveyouintotheeternaldwellings.”蒲登神父的布道和圣经经文不一致。他说神为牧师创造了一批人,为上层社会创造了一批人,他还说上帝理解这些商人要生存也赞成商人可以不择手段。蒲登神父的布道自然让柯南在内的商人觉得十分放松。乔伊斯毫不留情地批判了爱尔兰宗教界为迎合统治者的利益故意曲解《圣经》教义,既讽刺了天主教会趋炎附势的虚假布道,也抨击了资产者只是为了结交有钱有势的人才到教堂附庸风雅的卑劣行径。柯南正如故事中其他的都柏林人像是犯有瘫痪症,内心焦渴,试图在酒精里寻找解脱。而酗酒只会导致自己的家庭和处境越来越糟。故事一开始柯南咬伤舌头就象征柯南在宗教性的社会环境压力下的失语,当朋友们劝柯南先生信仰天主教时,柯南最终被说服:“Idrawthelinethere.I'lldothejobrightenough.I'lldotheretreatbusinessandconfession,and...allthatbusiness.But...nocandles!No,damnitall,Ibarthecandles!”柯南先生虽然答应参加绝大多数的宗教活动,但坚决不拿蜡烛,这也象征着柯南的救赎在迷茫和虚伪中与现状达成无奈的妥协。人们对于现状的迷惑和不满,都在徒劳的忏悔中结束,这种宗教情绪只能导致困顿和固守。酒精和宗教是爱尔兰人想逃也逃不开的精神瘫痪。乔伊斯曾经说《都柏林人》的创作宗旨是“要为我国的道德和精神史写下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