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洁净与危险》看社会的秩序

从《洁净与危险》看社会的秩序

在人类发展史上，有三位迷人的女性：美丽优雅的露丝本尼迪克特、永恒充满活力的玛格丽特米德和愚蠢敏锐的玛丽她们的作品充满了女性独特的精致。作为象征主义人类学派的代表人物之一,道格拉斯1966年出版的成名作《洁净与危险》是我很喜欢的一部作品,在阅读的过程中也有了许多对现实的感悟。一、保证分类系统的“不在其位”从没想过用这样的视角来思考和解答洁净和肮脏问题:鞋子本身不是肮脏的,然而把它放在餐桌上就是肮脏的;食物本身不是污秽的,但是把烹饪器具放在卧室中或者把食物溅到衣服上就是污秽的……洁净不是“卫生”问题,而是社会分类的不同,所谓“污秽”或“肮脏”,就是因为它“不在其位”,换句话说,就是脱离了秩序的事物。污秽绝不是一个孤立的事件,它需要一个大的社会背景,一个有秩序的观念体系。它暗示了两个情境:事物的分类和秩序体系以及对于此秩序的违反。除非从观念的秩序系统看,否则污秽就不会出现。不难看出,受涂尔干有关人类观念的集体本质、集体意识,列维·斯特劳斯的结构主义及其师埃文思·普里查德结构功能主义的影响,道格拉斯的研究形成了两个关切点:“象征”与“社会”,社会投影于象征,象征构建和服务社会。象征分类系统的一个必然的副产品就是“肮脏”或“污秽”,它是对分类的违反。通过“禁忌”行为的规范,威胁着世界的鲜明分类,并可能会污染其纯洁性的肮脏之物被人们远远避开,而同时,某物被污染了的观念反过来又保护了原有的规则和分类。二、封建伦理道德所体现的内在要求是妇女被排斥的原因之一没错,这种思想的深度和思考的角度的确震撼了我,反思一下日常生活中的种种,以前虽也有所感悟,但终究没能从如此理论的高度加以概括。民间的所谓女人不能下坟地的禁忌,暗含的意思是女人的不洁净,而女人的不洁——这种男权社会的观念正是通过“不能下坟地”的禁忌表现出来的。它彰显的是男性的特权与尊严,而女人是被排斥在外的。记得叶蔚林小说《五个女人和一根绳子》中爱月的奶奶,老人最大的心愿是能上桌吃一顿饭,而就是这一最普通的愿望,在自己七十寿辰的筵席上依然没有实现。原因很简单——这不合规矩。而这一“规矩”,即或“禁忌”,暗含的依然是社会男尊女卑的意识形态和社会的伦理道德通过所谓“禁忌”对妇女的束缚!巴金的小说《家》中瑞珏的死也与封建伦理对妇女的歧视有关。因为瑞珏临产正是高老太爷归天之时。因有所谓的“血光之灾”,众人依照陈姨太的意思,让瑞珏迁出公馆生产。声称“祖父的利益超过一切”。这也是最终导致瑞珏死亡的重要原因。而鲁迅《祝福》中的祥林嫂由于嫁了两次,在鲁四老爷的眼中就成了不洁之人,以至于祭祀用的器物都不允许她触摸,而她自己也主动到土地庙去捐门槛来赎罪,可见封建理学“存天理,灭人欲”的思想已经渗透到社会的最底层。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在中国,对妇女的种种禁忌无非是维持秩序的一种手段。三、不知情的把握问题此外,由于洁净和肮脏是社会分类的一种象征反映,它所体现的是社会的意识,因此不同的社会有着不同的分类体系和象征意义。正如道格拉斯在书中所说:“母牛最不洁净的部分,相对于一个婆罗门祭司来说,却洁净到足以用来洗净后者的过错”,这就是很多旅行者到了印度不适应的原因:为什么满大街的牛粪不会让印度人觉得肮脏,为什么用右手替代餐具直接进食不会让印度人感觉不干净,而即使是洗得再干净的左手也不能去抚摸小孩的头,穿着再考究的人进入寺庙之前也必须脱鞋。洗脚水在我们通常的观念下是不干净的,而神女的洗脚水却被当作圣水在众人中分发。突然就想到了《西游记》中车迟国一章,孙悟空、猪八戒、沙和尚三人假扮道教三圣人愚弄虎鹿羊三个妖怪的情节:妖怪以为的圣水,原来是孙悟空三人的小便,妖怪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还是强忍喝下,当知道不是圣水时,则哇哇大吐。原因何在?还在于分类的象征:如是圣水,再难喝也值,而一般人的小便在分类中却属不洁之物。其实这一点也是认知人类学的一个基本问题,那就是如何认知他者的问题。世界是如此多样,而有时人们却往往只从自身的价值观念和行为习惯来评判别人,自认为自己所信奉的人生观、价值观永远优于别人的,并以己之文化坐标来规范他人的行为,犯了文化“民族中心主义”的错误。在现实中,由于国家、种族、族裔等的不同而导致的分类体系的不同比比皆是,它使这个世界变得更加丰富多彩,但有时也会造成矛盾和冲突。比如在美国流行的“OK”手势,代表着同意或赞许;而在巴西,这却象征人体上非常隐蔽的孔,带有淫秽色彩,具有污辱人的含义。龙在东方人的眼中是幸福吉祥的象征,中国人自称“龙的传人”,甚至用龙的图形来作驱邪之物;但在西方人眼中,龙则代表了人类原始的属性,恶毒、凶狠,基督教甚至把龙作为极端的邪恶或魔鬼撒旦的象征,与东方的瑞兽祥龙完全不一样。这种东西方文化的差异,的确也造成了一些负面影响。一个对中华文化不了解的西方人,看到中国人崇拜龙的行为,可能会产生中国人崇尚邪物的负面印象。为了避免这种混淆,有学者提出把“龙”的英文翻译改为发音与汉语接近的“loong”,但目前尚未得到广泛认可。当初将中国的“龙”翻译为“dragon”的人,就像是把圣人和杀人犯混为一谈,这种错误的产生就涉及到认知人类学所提到的民族分类问题:怎样从主位进行观察,以理解文化当地人的观点。此外,本尼迪克特在其《文化模式》一书中还提到,大部分国家认为是反常的同性恋,在美洲印第安人的观念里,却成了一种特殊的能力,反而受到尊重;而阴魂附体这种带有萨满性质的行为,在西方也被认为是一种反常,甚而会被认为是一种精神疾病,而在加利福尼亚印第安人中却是产生权威和领袖的唯一途径。因此我们说,这个世界的矛盾冲突,除了经济利益的争夺,文化冲突是一个不得不考虑的问题。每个社会和每种文化都有其独特的经历,也都有其独创性和充分价值,我们应该把它放在具体的历史、环境和社会中加以评价。四、不所不在的分类体系在书中,道格拉斯还通过对《圣经·利未记》中禁食动物的分析,指出禁忌之物都具有两义性的特征。原文是这样的:“耶和华对摩西、亚伦说:‘你们晓喻以色列人:在地上一切走兽中可吃的,乃是以下这些,凡蹄分两瓣反刍的走兽你们都可以吃;但是,骆驼不可以吃,因为它反刍但不分蹄……猪因为蹄分两瓣却不反刍,也不可以吃。这些走兽的肉,你们不可吃,死了你们也不可摸,它们都不干净。水中可吃的,乃是这些:凡在水里、海里、河里,有鳍有鳞的都可以吃……无鳍无鳞的都不干净……。凡有翅膀并用四足爬行的动物,你们也都不要碰。’”许多学者对这段话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不许吃骆驼和猪等物?一些人从营养卫生学、生态平衡等方面去寻求答案,甚至还为此进行了实验分析,以证明这些禁食之物的有毒性。道格拉斯独具慧眼,凭着人类学家的敏锐和感知,从社会分类的角度进行了分析。她的分析和结论使大多数学者感觉信服,这也是这部作品成名的原因之一。四足飞行的动物是不干净的,因为它们既不属于大地,也不属于天空;无鳍无鳞的水中生物是脏的,因为水中的动物应是有鳍有鳞的;反刍但不分蹄的骆驼和分蹄却不反刍的猪也因其无法归类被认为是禁食之物。其成为禁忌的原因都是因为它们在分类体系中处在一种不明确的状态。而人类却希望“明确的区隔和清晰的概念”,希望将世界上的万千事物都归纳得井然有序、条理分明。既不是这里,也不是那里的东西是肮脏的。上文中对妇女的种种禁忌,就是因为如果女人们违反了这些禁忌,在分类体系中就不明确了,也因此具有了两义的特征。但是,当用肮脏来表达的混乱是一种威胁时,它也被承认是有力量的。因此在某些仪式中,人们能够观察到力图控制这力量的努力。自梳女是19世纪中期以后,在中国广州珠江三角洲地区出现的一个特殊抗婚拒嫁的女性群体。虽然嫁不嫁是个人的事情,但在当时社会却与儒家传统规范背道而驰,为了有效避免矛盾与冲突,她们按照女子“临嫁始髻”的风俗,通过特别的盘髻仪式把自己的头发梳起,宣誓独身终老。她们的这种特别的盘髻仪式是一种通过仪式把反常物纳入正常分类的一种方法。联系到如今中国的现实,有一个大家相当熟悉的名词:农民工。没错,农民工就属于分类体系中的边缘人群。因为他们的身份是农民,却干着工人的活;是工人,却被排除在城市之外。他们的处境尴尬而不明确,他们是中国社会变迁,转型时期的产物,怎么样让他们尽快融入社会不单单是政府,也是我们每个人应该思考的问题。除此之外,道格拉斯还提到排斥、消灭等对待这些反常物的方法。比如西非的某些民族生了双胞胎是要被杀掉一个的。因为在他们的分类体系中认为,人只能一胎生一个孩子,所以,要通过消灭反常物来达到社会的清晰分类。我们法律中所规定的近亲不能结婚的禁忌,用的就是排斥的方法。其实道格拉斯的这种肮脏的概念和另一位象征人类学大师维克多·特纳的“阈限”有相似之处,都是一种不在结构之中的状态,这种状态是危险的,肮脏的,但它又是一种全新状态的开始,意味着新模式的建立和新秩序的出现。沉迷网络中的人是危险的,因为他既不在现实又不在幻觉中。生活中,许多沉迷网络的人由于处在现实和幻觉的模糊状态而造成行为上的失误和绝望,他们给自己和别人酿成的悲剧已经上演了一幕又一幕。但同时,回溯一下历史上的每一次的变法和革新,每一次的起义和新思想的萌芽,它们在开始时不是都被认为是一种反常吗?《红楼梦》中的贾宝玉,不就是因为他的叛逆,他的“另类”,他与众不同的平等思想,才被那个封建家庭认为是“行为偏僻性乖张”。又联想到最近新映的电影《金陵十三钗》中的外国殡葬师乔治。在影片中,导演通过剃去胡须的仪式,让他完成了从自私自利殡葬师乔治到悲天悯人神父乔治的新生。五、如何消除秩序总之,通过对《洁净与危险》的分析,我们可以认识到,肮脏意味着违反了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