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采的道德观论析

尼采的道德观论析

秦始皇对西方哲学的影响是巨大的，在西方哲学从现代到现代的转变中发挥了重要作用。他还是后现代思想的先驱。莱昂曾指出:“为了理解后现代思想的主要思潮,回过头来探访那些曾经预测过后现代性的思想家们不无助益。毫无疑问,其中最著名的人物是尼采,一位后现代的思想先驱”。(P15)尼采作为著名的哲学家、思想家,他的道德观的影响也是很大的。但对他的道德观的评价却存在着严重的分歧。下面就这个问题谈谈我们的看法。一、从权力意志出发的道德观尼采认为,支配世界和人类一切行为的惟一绝对的动力是权力意志。人生表现为一个对权力意志的追求过程。价值的基础和实质也只能从这个对权力意志追求的过程中得到解释。而权力意志就是表现、释放、改善、增长生命力本身的意志。“权力意志分化为追求食物的意志,追求财产的意志,追求工具的意志,追求奴仆(听命者)和主子的意志,这是以肉体为例”。“精神的功能就是陶铸意志、同化的意志等等”。(P57)从权力意志出发,尼采构筑了他的道德观。尼采道德观的性质是反传统的。这集中地表现在:他对古希腊道德和基督教道德进行了严厉的批判。如果仅限于批判,他也不会有那么大的影响。他的最耀眼的地方是他提出了一种新的道德,这就是主人道德。主人道德与奴隶道德是对立的,奴隶道德就是基督教道德。对道德的讨论是个共识尼采指出:“就我个人而论,我是一个最反对基督教的人,……”。(P18)尼采为什么要反对基督教?因为在他看来,基督教道德是奴隶道德。关于奴隶道德,尼采指出:“第二种道德,即奴隶道德,则是另一番情景。假设受虐待者、受压迫者、受苦者、未获得解放者、厌恶者和那些对自己没有把握的人也来谈论道德,那么,它们的道德评价中的共同点是什么呢?很可能是对人类的整个状况表示悲观主义的怀疑,而且或许会谴责人类及其状况。奴隶不喜欢强壮有力者的道德;他们充满了怀疑和不信任,绝对不相信强壮有力者尊崇的一切‘善事’,而宁愿使自己相信,强壮有力者的幸福不是真正的幸福。另一方面,那些有助于缓和受苦受难者的生存痛苦的品行,则受到推崇和吹捧,正是在这里,同情、温和、乐于助人、宽厚、忍耐、勤劳、谦恭和友善,赢得了尊敬;因为在这里,这些是最有用的品质,而且几乎是承受生存重负的唯一方法”。(P114)主人道德的本质属性是生命所提升的,补主人道德是贵族的、上等人的道德。主人道德的价值判断前提:一个强有力的体魄,是一种焕发的、丰富的、奔放的健康,以及维护这种体魄和健康的条件:战斗、冒险、狩猎、跳舞、比赛等等所有强壮的、自由的、愉快的行动。主人道德有如下特点:一是主人道德的价值判断源于自我。这首先要肯定自我。否定自我,价值判断就不可能源于自我。在此基础上,主人道德从自我引出了价值、引出了价值判断。具体地说,价值是自我创造的。自我创造了“好”的概念,然后才由此引申出关于“坏”的概念。价值判断也是如此:“凡是对我有害的、其本身就是有害的”。在这里,自我是价值的源泉、价值的创造者。同时自我也是价值判断的基础、价值判断的标准。二是主人道德是一种自然主义。尼采指出:“我制定一个原则。道德中的每一种自然主义,也就是每一种健康的道德,都受到生命本能支配的,——生命的任何要求都用‘应该’和‘不应该’的一定规范来贯彻,生命道路上的任何障碍和敌对事物都借此来消除。相反,反自然的道德,也就是几乎每种迄今为止被提倡、推崇、鼓吹的道德,都是反对生命本能的,它们是对生命本能的隐蔽的或公开的、肆无忌惮的谴责”。(P58)这就是说,主人道德强调自然、强调本能、强调生命。在主人道看来,凡是符合生命利益的,就是道德的;凡是不符合生命利益的,则是不道德的。而生命利益,最根本的是让本能生长、流动、发挥。三是主人道德的本质是利已主义。尼采指出:“冒着触怒天真无邪的耳朵的风险,我提出,利己主义乃是高贵灵魂的本质,我指的是一种不可改变的信念。……高贵的灵魂接受利己主义这个事实,不提出丝毫异议,也未感觉到其中有什么刺耳、令人不舒服或武断之处,而是将其视为这样一种东西,其根基存在于事物的基本规律之中。如果要为它取名字的话,他会说:‘这就是正义本身’”。(P119)在这里,主人道德的本质被归结为利己主人。利己主义是一种不可改变的信念,利己主义存在于事物的基本规律之中,利己主义就是正义本身。这是主人道德的必然推论。因为主人道德强调本能。人的本能就是要维护生命、就是要使生命发展得更好、而要达到这一目的的,就必须利己。不利己,生命怎么维持;不利己,生命怎么发展。这样,利己就是必然的。利己还必须战斗,即同他人战斗。战斗是为了保存生命,使生命有更多的发展机会。此可见,尼采的道德观是建立在权力意志之上的。权力意志实质上就是人的生命力、人的本能。尼采崇拜酒神狄俄尼索斯。他认为狄俄尼索斯精神比阿波罗精神更为重要。因为它体现了一种无穷无尽的生命力,意味着人的一切最原始的冲动都获得解放,而不受任何理性观念或原则的约束。狄俄尼索斯的世界是一个狂醉的世界,是人性的深处得到充分表达的世界,或者说是人的生命感受的世界,是个人的生命和世界的生命融为一体的世界。这是一个超越理性的世界。二、基于道德观的原因尼采道德观的问题是非常明显的,这是许多学者对其持否定态度的原因。但尼采道德观也包含的合理的成分。正是这种合理的成分,影响了后人、启发了后人。因此,对尼采道德观的评价,必须看到这两个方面,必须根据这两个方面来进行。知识控制难点权力意志是尼采道德观中的核心概念。尼采强调权力意志,把权力意志等同于上帝、等同于绝对的善,并以权力意志为根据来说明一切、解释一切。而权力意志实质上就是人的生命力、人的本能。人的本能既有积极的一面、也有消极的一面。人的本能的积极作用,概括地讲主要有:一是人的本能推动人去劳动、去生产、去创造。人为什么要劳动、生产?都与人的本能有关。例如,正是因为人饿,他才去采集野果、才去狩猎、才去种植各种作物。正是因为人寒冷,他才去生产布匹、才去制作各类衣服。正是因为人要遮风避雨,他才去寻找材料、才去搭建各式房屋。在这里,本能的作用是很大的、甚至可以说是巨大的,因为本能是劳动、生产的动力,也是社会发展的动力。本能还推动人去创造。人为什么要创造?这要从生产谈起。生产源自人的本能、是为了满足人的需要。但在很多情况下,生产是满足不了人的需要的。这就产生了矛盾。为了解决矛盾,人必须去创造,即发明各种新的技术。有了新的技术,人的需要就得到了满足,矛盾也就解决了。但人的新的需要会不断地产生,这就推动着人不断地去创造。这表明,人的本能是人的创造之源、是人的创造之动力。二是人的本能的释放有利于科学、文学艺术等的发展。这里主要谈谈科学。科学是以过去的知识为基础的。但科学必须突破过去的知识。否则,科学就不能前进、不能发展。但如何突破?这是相当复杂的问题。其中的很重要的一个因素就是释放或解放本能。如果老用过去的知识控制本能,是不会有什么突破的。释放本能、让本能发挥作用,在科学上就表现为直觉。直觉也可以说是一种“高峰体验”。关于“高峰体验”,马斯洛指出:几乎所有自我实现者都经常谈起他们曾经经历的一种神秘体验,“这种体验可能是瞬时产生的,压倒一切的敬畏情绪,也可以是转瞬即逝却极度强烈的幸福感甚至是欣喜若狂、如醉如痴、欢乐至极的感觉”。(P358)在这一特定的时刻,他们沉浸在一片纯净而完善的幸福之中,摆脱了一切怀疑、恐惧、压抑、紧张和怯懦。他们觉得自己已经与世界紧紧相连,融为一体,感到自己是真正属于这一世界,而不是站在世界之外的一个旁观者、局外人。自我与非我的区分已不复存在,“是什么样”和“应该怎么样”也合二为一,没有任何差异和矛盾。更重要的是,他们都声称在这类体验中他们感到遮掩知识的帷幕似乎一下子给拉开了。自己窥见到了终极真理、事物的本质奥秘。整个自我仿佛突然步入天堂,出现了奇迹,达到了尽善尽美。马斯洛还把“高峰体验”特点归纳为三个方面:一是从主观感受上说,它是个人生命中最快乐,最心醉神迷的时刻。二是它同时也是一种“目的体验”、“终极体验”或“存在体验”。三是从持续的时间来看,这一种体验往往是短暂存在的。“高峰体验”存在于很多领域,科学仅是这些领域中的一个。但科学中的“高峰体验”不同于其他领域的“高峰体验”。这是由科学自身的性质决定的。科学是一种知识体系,科学的发展就是新的知识体系代替旧的知识体系的过程。科学中的“高峰体验”就发生在这个过程之中。因此,“高峰体验”实质上就是对科学的旧的知识体系的突破,对新的知识体系的创造。这样,“高峰体验”就成了科学发展的触发剂和关节点。这表明,“高峰体验”在科学发展中的作用是重大的、也是关键的。事实上,科学的许多发现都起源于“高峰体验”。例如,德国的化学家凯库勒指出:“事情进行得不顺利,我的心想着别的事了。我把坐椅转向炉边,进入半睡眠状态。原子在我眼前飞动:长长的队伍、变化多姿、靠近了,连接起来了,一个个扭动着,回转着,象蛇一样。看,那是什么?一条蛇咬住了自己的尾巴,在我眼前轻蔑地旋转。我如从电挚中惊醒。那晚我为这个假说的结果工作了整夜。……先生们,让我们学会做梦吧!”(P60)“格拉茨大学药物教授洛伊,一天夜里醒来,想到一个极好的设想。他拿过纸笔简单记录下来。翌晨醒来他知道昨天夜里产生了灵感,但使他惊愕万分的是:怎么也看不清自己做的笔记。他在实验室里整整坐了一天,面对熟悉的仪器,就是想不起那个设想,但也认不出自己的笔记。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还是一无所有。但是到了夜间,他又次醒了过来,还是同样的顿悟,他高兴极了。这回,他仔细地记录下来,这才回去睡觉”。(P75-76)第二天,他按照晚上的记录,在实验室进行了实验,从而作出了一项重要的科学发现。因此,“高峰体验”,对科学不仅是重要的、也是必要的。而“高峰体验”就是一种本能的释放。这正是尼采所强调的。从这个意义上说,尼采的观点对科学是有积极意义的。当然,除了本能以外,科学还需要理性。而理性正是尼采要否定的。这样,科学与尼采又是对立的。这种复杂的关系告诉我们,对尼采的观点必须做辩证的分析,即在看到它的积极作用的同时,也要看到它的消极一面。人的本能除了积极的一面外,还有另一个方面,这就是它的消极作用。这主要表现在:一是仅凭本能,人会做出损害他自己的事情。例如,凭本能无节制地饮酒,会严重损害人的健康、甚至致人于死命;凭本能吸食毒品,会使人日渐“枯萎”,过早地夭折等等。这种现象在人类的蒙眛时期和野蛮时期,可以说非常普遍;就是在人类的文明时期,也屡见不鲜。二是仅凭本能,人会做出损害他人和社会的事情。这种现象在人类社会的早期,表现得更加突出。因为这时由于生产力落后,人类处于普遍的贫困之中,为了生存,人们在不停地争夺有限的资源。这种争夺有时甚至发展到抢劫和战争。这对每个人的生存和发展、对整个社会的和谐和稳定,都是极其不利的。霍布斯曾对此做过描述:在一个没有超出一般人之上的权力存在的自然状态里,由于人的自然心理欲望的推动,又由于谁也没有能力制服谁,因而必然是一切人反对一切人的战争状态。在这种状态下,产业不存在,科学技术、文艺、文学都不存在,社会也不存在。“最糟糕的是人们不断处于暴力死亡的恐惧和危险之中,人的生活孤独、贫困、卑污、残忍而短寿”。(P191)这里的描述当然包含着不少推测的成分,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在人类社会的早期,人更多地凭本能来生存和生活,这必然产生种种社会问题。这表明,仅凭本能,人不仅会损害他自己,也会损害他人和社会。因此,规范和控制本能,就是人类社会必须解决的问题。怎样解决这个问题?有很多途径,譬如道德规则和法律。这里简单谈谈道德规则。在任何一种文明中,都有相应的道德规则。例如,佛教中有所谓“八正道”,其中的正业是根据正确的思维、表达于“身业”的实践。也就是不造作杀生、偷盗、邪淫等恶业;同时应行放生、布施、清净、智慧等善业。基督教徒的《马太福音》指出:“你要尽心、尽性、尽意,爱主你的上帝,这是诫命中的第一,且是最大的。其次也相仿,就是要爱人如己。这两条诫命是律法和先知一切道德的总纲”。(P494)而在《罗马书》中则有如下论述:“凡事不可亏欠人,惟有彼此相爱,要常以为亏欠,因为爱人的就完全了律法,像那不可奸淫,不可杀人,不可偷盗,不可贪婪,或有别的诫命,都包在爱人如己这一句话之内了。爱是不加害于人的,所以爱就完全了律法”。(P573)有了道德规则,人的本能就可以得到一定程度的规范和控制。这样,人与人之间的损害、人与人之间的争斗,就不像过去那样严重了,就变得越来越少了。其结果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日益和谐,社会不断从动乱走向稳定、从无序走向有序、从野蛮走向文明。在这个过程中,人得到了提升,社会也获得了进步。基督教禁欲主义对人性的破坏尼采坚持主人道德、反对奴隶道德。奴隶道德就是基督教道德。这样,尼采的道德就是一种反传统的道德。这种道德有一定的积极意义,但其消极的方面也是显而易见的。尼采主人道德的积极意义在于:一是冲破了基督教的禁欲主义,并论证了本能的合法性。基督教作为一种文明,包含着相应的道德规则。这些道德规则的目的是要控制人的本能,使其朝着有利于人、有利于社会的方面发展。但实际的情况是,由于对人的本能控制过度,最后走向了禁欲主义。基督教的禁欲主义,表现在理论和实践两个方面。基督教首先对禁欲主义进行了理论上的论证。基督教认为,人的本性不是从人的肉体、意志和情欲中来的,上帝把圣灵分给了人,这才是人的本质。用《圣经》的说法,叫道成肉身,“道变成了血肉,寄于我们身内,充满了幸福和真理”。(P163)基督教还认为,人的灵魂是肉体的主宰,因为灵魂带有神性,而肉体不仅于人无益,而且是罪恶的渊薮。“叫人活着的乃是灵,肉体是无益的”。(P163)灵魂引导人服从神的诫命,引导人从善,而肉体则引导人从恶。基督教还主张灵魂不死,肉体死后,灵魂将受到基督的审判,信神禁欲的人可以进入天堂,相反就进入地狱。因此,基督教要人们弃绝一切欲望,抛弃一切现实的物质利益,这样的人才能与神同在。“凡属基督耶稣的人,是已经把肉体、连肉体的邪情私欲,同钉在十字架上了”。(P164)在基督教禁欲主义理论指导下,基督徒进行了各种各样的禁欲活动。有些活动表现得很极端、也很残酷。例如,苏素在他的自传中有如下的记录:“他在少年,性情是充满着烈火和活力的;当他开始觉得这个之时,他极感痛苦;他寻求好多可以制服他的躯体的法子。他穿一件马毛制成的衬衫并一条铁链,穿了很久,一直到他流血,才不得不脱掉。他秘密地定制一件内衣;在这件内衣上,他缝定一条一条的皮革,在皮上安了一百五十个尖锐的快利的黄铜钉,并且钉尖总是向着肉的。他又使人将这件内衣做得很紧,并且可以包围他,在前面绑牢,使得可以更紧贴他的躯体,并且尖钉可以刺进肉里;并且这件内衣上边够到他的脐。他夜里常常穿着这件内衣睡觉。……他又想进一步的法子——他造了两个皮环,他把手穿进去,将皮环缚到喉咙上,一边一个,并且绑得很牢,纵使他的住室失火,他也无法逃脱。他继续这样,到了他的手和胳膊因为吃力几乎发抖;随后他又想出别的机关,两个皮手套;他叫铜匠将这两个手套全面安上尖利的黄铜钉;他常常夜里把它戴上;因此假如在睡眠之时他要想法脱掉马毛的衬衫或是要避免恶虫的啮咬;铜钉就刺进他的躯体。并且实际这种事情发生过。假如他在睡眠时想用手救助他自己,他就弄得尖钉刺到他的胸部,扯破他的肉,弄到他的肉都腐烂了”。(P330-331)“……他造一个十字架,安上三十条突出的铁针和钉子。他昼夜都把这个背在赤裸的背上,……这使他背上有骨的地方血淋淋,而且弄到干枯。每回他坐下或站起来,都像箭猪皮在他身上似的”。(P209)当然,苏素只是一个极端的例子。但应该承认,基督教的禁欲主义确实严重压抑了人性、摧残了人性。这种压抑和摧残不仅表现在肉体上,也表现在精神上。其结果是人变成了基督的奴仆、工具,并失去了活力、失去了创造力。这样人就被异化了,即人已不再是人,而是非人。由非人组成的社会不可能是人的社会。这种社会肯定是一个黑暗的、停滞不前的社会,这种社会也是一个万马齐喑、死气沉沉的社会。在这种社会中生活,人只有痛苦,即使是幸福也会转化为痛苦。基督教禁欲主义产生的危害是如此之大、如此之深,因而在文艺复兴时期遭到诸多学者的抨击。例如,薄伽丘曾这样高度地赞美爱情:“啊,爱神,你来吧!你带给了我一切的快乐和希望,给我开辟出幸福的源泉。……爱神呀,我永奉你作神道!”“爱神啊,我怎么能不感谢你,人间的至福都已由我享尽,凭着我对他耿耿忠贞,在未来的世界里,我将得到安宁”。(P209)薄伽丘还用很多故事证明:“在所有的自然力量中,爱情的力量最不受约束和阻拦,因为它只会自行毁灭,决不会被别人的意见扭转打消”。(P210)爱拉斯谟也指出:人来自自然,是自然的中心,人的自然欲望就是人的本性。因此人的情欲高于理性,情欲遍布人的全身,支配人的一切思想感情和行动。他写道:“不,世界上没有快乐、没有幸福、没有欢乐不是从我而来。……朱匹特大神,为了减轻一点生活中的辛酸和悲伤,赋予人类情欲不是多过理性么?二者的比例就等于一把谷子和一颗谷子。而他把这个理性埋没在脑袋中的一个小角落里,却把身上其余的部分都交给了不断冲动的情欲”。(P214-215)因此,爱拉斯谟主张人应当顺应情欲这种自然本性而生活,大自然这位人类的慈母,既然赋予人以情欲,那么顺应情欲而生活就绝对不会不幸,而只会给人带来幸福。他认为人生的目的就是感官享受,就是毫无顾忌地寻欢作乐。他非常赞同古希腊悲剧作家索福克勒斯的话:“最愉快的生活就是毫无节制的生活”,并且斥责那些提倡禁欲主义的神学家,他反问这些伪君子说:“神明在上,请他们告诉我,如果没有欢乐,也就是没有疯狂来调剂,生活中哪时哪刻不是悲哀的,烦闷的,不愉快的,无聊的,不可忍受的”。(P215)尼采继承了文艺复兴的传统,他坚决反对基督教的禁欲主义。尼采认为,基督教的禁欲主义压抑人性、摧残人性。反对基督教的禁欲主义,就是要解放人性、让人性回归自身。而人性在尼采那里,就是人的本能。人的本能是基督教要控制、取缔的对象。因为在基督教看来,人的本能是卑鄙的、龌龊的、下流的。不仅如此,人的本能还是万恶之源,即世间的一切罪恶都源自人的本能。这样,人的本能就成了一种十恶不赦的、完全负面的东西。对这样的东西,必须毫不留情地打压、必须坚定不移地铲除。在这种情况下,人的本能像幽灵一样只能徘徊于黑暗中,它不被社会承认,它也没有合法的地位。文艺复兴时期的学者,虽然为本能高呼,但并没有为本能的存在提供合法的依据。尼采则不同,他不仅为本能高呼,而且还为本能的存在提供了合法的依据。这是反对基督教禁欲主义的一大突破。因为基督教的禁欲主义是建立在这样一个基础上:本能是万恶之源。这个基础不打碎,基督教的禁欲主义就有存在的理由和根据。而打碎这个基础是尼采。尼采认为,本能不是恶的,本能也不是万恶之源。恰恰相反,本能是人的本质、是一切创造的动力。因此,尼采强调本能、突出本能、把本能抬到一个很高的位置。在此基础上,尼采提出了他的主人道德。主人道德完全不同于基督教的道德。因为主人道德是建立在本能基础上的,主人道德要释放本能、解放本能。在这里,本能已不再与道德对抗,而是本身就变成了道德。这对本能来说是一种极大的提升。结果是本能由恶到善、由黑暗到光明、由非法到合法。本能的这种跃迁或突变,是尼采主人道德所为,也是尼采本人的功劳。这里边不能说没有问题,但对基督教的禁欲主义却是一种毁灭性的打击。可以这样说,文艺复兴时期的学者,虽然严厉地批判了基督教的禁欲主义,但他们抓到只是“皮毛”,他们没有涉及到基督教禁欲主义的根本问题。尼采则挖掉了基督教禁欲主义的基础。不仅如此,他还提出了代替基督教道德的新的道德——主人道德。这是对基督教禁欲主义的空前打击。这种历史的进步是由尼采来完成的。这一方面体现了尼采在理论上的创新。这种创新是需要有勇气的,因为这时所面对的是基督教道德,这种道德是社会上的主流道德。另一方面对实践产生了巨大的影响。这种影响表现为两种形式:一种形式是直接影响实践;另一种形式是通过影响哲学的发展来影响实践。后一种形式产生的影响更大。很多哲学流派,例如后现代主义,都导源于尼采哲学。二是对基督教的道德进行了全面的审视,并揭露了这种道德存在着的真正问题。基督教的道德产生于奴隶社会,兴盛于封建社会,到了资本主义社会,基督教的道德仍是主流道德。基督教的道德为什么能成为“三朝元老”,这与它本身有关,也与它适应了社会的需要有关。但基督教的道德有很多问题,基督教的道德在社会中的实践也产生了很多问题。对这些问题,不少学者提出了质疑、批判。但这方面成就最大的尼采,尼采全面审视了基督教的道德,并将其称这为奴隶道德。奴隶道德的本质在于压抑人的本能,不让人的本能自由释放。这对崇尚人的本能的尼采来说,是根本不能容忍的。因此,尼采对基督教的道德进行了严厉的批判,并斥之为颓废道德、破坏性道德。尼采的批判可谓入木三分,抓住了基督教道德存在着的真正问题。这里的真正问题不在于基督教的禁欲主义,而在于基督教道德本身。基督教道德的产生,是为了控制人的本能。因为人的本能具有二重性,即既有建设性的一面、也有破坏性的一面。对破坏性的一面进行控制,正是基督教道德的目的、也是基督教道德的功能。基督教道德在完成这一目的和功能地过程中,会产生两个问题:不及和过度。过度就表现为禁欲主义。基督教的禁欲主义不仅不能推动历史的发展,而且还会阻碍历史的发展。例如,在欧洲的中世纪,基督教占绝对的统治地位,基督教的禁欲主义弥漫整个社会。结果中世纪成了“黑暗的世纪”、“冬眠的世纪”。在此期间,生产力、经济、科学、技术都长期停滞不前。特别是科学,几乎无什么大的建树。在这种情况下,历史是不可能发展的。正是基于这种情况,许多学者对基督教的禁欲主义发起了猛烈的攻击。尼采也是这许多学者中的一个。但尼采不仅攻击基督教的禁欲主义,而且攻击基督教道德本身。这里的原因就在于:尼采发现了基督教道德的真正问题——基督教道德不是历史发展的动力。历史发展的动力是人的本能。正是人的本能,推动了历史、创造了历史。而基督教道德与人的本能是什么关系呢?基督教的道德要压抑人的本能、不让人的本能自由释放。因此,基督教道德与人的本能处于尖锐的对立和冲突之中。对于这种对立和冲突,尼采明显地倾向于人的本能、并坚决反对基督教道德。为了彻底战胜基督教道德,尼采在人的本能的基础上建立了主人道德。主人道德与人的本能是一致的,但主人道德与基督教道德是针锋相对的。这样,在基督教道德与人的本能的角逐中,又加进了主人道德。主人道德加强了人的本能,这使基督教道德面临更大的挑战。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们说尼采揭露了基督教道德存在着的真正问题。因此,尼采对基督教道德的否定是最可怕的否定,尼采对基督教道德的攻击是最可怕的攻击。当然,基督教的道德并没有因此而一蹶不振。但在道德发展的历史上,特别是在基督教发展的历史上,尼采却产生了深远的影响、留下了重要的一笔。三是反映了市场经济条件下“经济人”的道德,而这种道德在一定范围内是合理的。主人道德不是凭空产生的,主人道德源自市场经济中的残酷竞争。对这种残酷竞争,尼采是非常熟悉的,他的主人道德就是竞争的道德、就是强者的道德。参与市场竞争的人是经济人。根据斯密的观点,“经济人”是商业社会的产物。由于人们的需要是多方面的,而每个人只能专职于某一行业,因而人们的绝大部分的生活用品需要从社会上各种才能所生产的共同资源中购取自己所需的产品,以至于“一切人都要依赖变换而生活”。正是人类所特有的互通有无、交换物品的倾向,促使了劳动分工和交换的发展,并产生了专门从事商品生产和交换的“经济人”。在斯密看来,“经济人”是自私的,“经济人”追求的目标是个人利益的最大化。(P246)在市场经济条件下,经济人之间的合作是存在的,但竞争却是主旋律。竞争只讲实力、不讲同情。有实力的经济人,凭借他们策略适当、经营有方,往往能在竞争中击败对方、取得胜利。市场竞争是强者的天下,市场竞争不保护弱者,这是市场竞争的一条规则。因此,在市场竞争中存在下来的肯定是强者,弱者早就被淘汰了。例如,美国硅谷是高技术产业和研究中心,它从20世纪60年代末期到80年代中期,一共成立过250家企业,可其中已有1/3的企业破产,1/3的企业被合并,只有1/3的企业活了下来。这是很残酷的,有人曾将其比喻为“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但这种残酷又是很必要的。否则,人的积极性如何调动、经济如何发展、社会如何进步。正是竞争的这种积极作用,使它在经受多次批判以后仍能坚然屹立,并成为市场经济的主旋律。在当今社会,竞争之不可缺少,已成为人们的共识。这里也包括曾经批判过竞争的人们。特别是一些因放弃竞争而处于落后状态的国家也开始引入竞争,并且在某种程度上取得了成功。尼采的主人道德就是对市场经济条件下竞争情况的一种反映。竞争是残酷的,有的时候甚至残酷到目不忍睹。但竞争又是必不可少的,因为通过竞争才能推动经济的发展。就这一点而言,竞争的存在是合理的。这也是竞争长盛不衰、始终为人关注的根源。主人道德是以竞争为基础的,因此主人道德也有一定的合理性。当然,主人道德与竞争也有一些区别,主人道德是道德层面上的东西,竞争则主要是经济层面的东西。另外,竞争有一个中介,这就是市场。市场是一只“看不见的手”,它使竞争所产生的道德问题淡化。主人道德则没有中介,它直面人与人的关系,而且放大了竞争所带来的道德问题。这样,主人道德就变成赤裸裸的东西,很难让人接受。还有,竞争是有规则的。尤其是在现代市场经济的条件下,竞争要遵循很多规则。这使竞争不像开始那样野蛮,而是增加了文明的成分。主人道德则没有规则,它只强调本能、本能的释放。一切压抑本能、阻止本能自由释放的东西,都是违背主人道德的,都属于奴隶道德,都应该坚决反对和镇压。因此,主人道德和竞争虽然有同的方面,但也有异的方面。只有把握这种异的方面,才能对主人道德有一个全面的认识。尼采的主人道德还有消极的方面,或者存在着严重的问题。这主要表现在:一是主人道德强调人的本能、崇尚人的本能,而人的本能具有二重性。这里的二重性是指:人的本能既有积极的一面、也有消极的一面。笼统地强调人的本能,就会把人的本能的消极一面也包括在内,而这既是不合理的、也是有害的。这不是尼采的失误。因为尼采并不认为人的本能包含消极的方面。在尼采看来,人的本能是纯洁的,人的本能是美好的、人的本能就是上帝。这表现了尼采思维的片面性。正是这种片面性,导致了尼采的“本能观”。二是主人道德反对一切道德规则,而道德规则是需要的。主人道德建立在人的本能之上,而人的本能又是完全积极的,因此就不需要道德规则。这是尼采坚决反对道德规则的原因。当然,尼采所说的道德规则,主要是基督教的道德规则。但问题在于,人的本能不仅有积极的一面,还有消极的一面。如果让消极的一面自由发展,那就会危害他人和社会,甚至也会危害自己。因此,对人的本能的消极方面必须加以控制。如何控制?道德规则是很重要的一方面。这就是世界上不管哪个民族都有道德规则的原因。道德规则的作用,就是要控制人的本能的消极方面。当然,除了道德规则以外,还有其他的方法,例如法律等。但道德规则的作用是独特的、不可取代的。这表明,尼采否定道德规则是错误的。他的这种错误源自这样一个认识:人的本能没有消极方面。但人的本能确有消极方面,这是被亿万事实证明了的。因此,道德规则是需要的。道德规则的存在也表明道德规则是需要的。可以这样说,考察任何一个民族、任何一个社会,都可以发现道德规则的存在。而且道德规则是不可中断的、道德规则没有中空。特别需要指出的是:道德规则有顽强的生命力。不管你如何批判、如何抨击,道德规则都能经受住考验、都能一次又一次的复兴。拿基督教的道德规则来说,文艺复兴时期的学者批判过、启蒙时代的学者批判过、马克思批判过、尼采批判过,但至今仍流行于西方社会,仍在指导着人们的行为。这里的原因当然是多方面的,但最重要的是:基督教的道德规则仍是西方社会所需要的、仍在西方社会中发挥着积极的作用。而所谓积极作用,就是对人的教化。通过教化,以控制人的本能的消极方面,使其不危害他人和社会。如果在此基础上寻找更深的根源,那就是基督教的道德规则反映了人性的本质、抓住了人性的本质。这就决定了基督教的道德规则是批不倒的。当然,对批判我们也不能只从消极的方面看。因为批判也有积极意义。一般地说,没有批判,就不会有发展。基督教的道德规则就是在批判中发展起来的,这充分显示了它的生命力。特别需要指出的是,有些批判切中要害,抓住了基督教道德规则的根本问题。这些批判对基督教道德规则的发展更有好处。因为通过这些批判,基督教道德规则不得不“洗心革面”、不得不进行大的调整,而这就带来了更大的发展。对道德规则的否定,还源自禁欲主义,禁欲主义不是一种个别现象,而是一种相当普遍的现象。佛教有禁欲主义、基督教有禁欲主义、儒学也有禁欲主义。禁欲主义的危害是严重的。因此反禁欲主义也就成了一致的呼声。但问题在于,有些学者在反对禁欲主义的过程中,把道德规则也否定了。尼采就是这样。他不仅反对基督教的禁欲主义,也反对基督教的道德规则。而且把基督教的道德规则彻底否定了。这肯定是有问题的。但问题出在哪里?我们认为,是源于一种混淆。我们知道,基督教道德规则的作用在于控制人的本能。这里的控制必须适度。但实际的情况是经常不及或过度。过度就是对人的本能控制过度,这就导致了禁欲主义。因此,禁欲主义不是源自道德规则,而是源自对人的本能控制过度。尼采把这两类问题混淆了。这就是他反对基督教道德规则的原因。当然,在这个原因的下面还有更深的原因:尼采反对对人的本能的控制,因为他认为人的本能是完全积极的、没有负面作用。对这样的本能进行控制,只能阻碍事物的发展。不管是什么原因,对道德规则的否定都是错误的、也是行不通的。因为道德规则是社会需要的。可以这样说,有社会存在,就有道德规则存在。二者是互相依存、又互相作用的。当然,道德规则不是一成不变的,它要随着社会的发展而发展。三是主人道德只反映了经济人的道德,但与道德人的道德却是对立的。道德可分为两类:经济人的道德、道德人的道德。主人道德只反映了经济人的道德。当然,这里的反映也是片面的、而不是全面的。因为经济人的道德并不完全是关于人的本能的道德,而主人道德却是关于人的本能的道德。主人道德与道德人的道德是对立的。道德人也是由斯密斯提出来的。道德人的道德基础是同情。人们在同情心的作用下,对他人感情以体察而产生感情共鸣或同类感觉,从而使人们控制自己的原始感情中的冲动,注重他人的感受和需要,做出利己不损人或直接有益于他人或社会的行为,人类的谨慎、仁慈、正义的美德,无不是人们在同感基础上对自私情感的抑制和对仁爱情感的扩充。因此,道德人“既能最充分地控制自己自私的原始感情,又能最敏锐地感受他人富于同情心的原始感情”。(P247)根据斯密的观点、道德人有两种原始的感情:一种是自私的原始感情,另一种是同情心的原始感情。自私的原始感情正是主人道德的基础。而这种原始感情正是道德人要控制的。一个要提倡、一个却要控制,二者的对立就表现了出来。对立必然导致否定。主人道德所否定的奴隶道德,实际上就是道德人的道德。道德人与主人道德的对立还表现在:道德人承认有同情心的原始感情,而主人道德却否认这种原始感情。事实上,这种原始感情确实是存在的。这种原始感情就是达尔文所说的人的社会本能。达尔文认为,凡属社会性动物都具有一些与其社会性本能相联系的品质,如彼此之间恩爱、同情和互助能力,必要的自制能力,某种程度的忠诚相见,对领导的一定程度的服从,并能遵守群居的纪律、等等。所有这些社会本能,“对有关的物种有着很大的好处”,因而被高等动物通过自然选择而遗传下来。人既然是社会的动物,可以肯定必会遗传这种倾向,一方面对自己的同伴表示同情,一方面对社群的领导表示服从。达尔文进一步认为,人会自觉地服从社会性本能。例如,一个人往往会满怀激情牺牲自己,保全族类,如果他屈从了保全自己生命的情感冲动而没有冒险去营救同类,必定会感到苦脑和遗憾;一个人因为饥饿而偷吃了别人家的东西。事后又往往追悔莫及。(P401)达尔文的观点虽然存在一些片面性,但他所说的人的社会性本能确实是存在的,而且还发挥着积极的作用。道德人与主人道德的第三个对立是:道德人坚持道德规则,主人道德则否定道德规则。道德人承认人的社会本能。但人的社会本能还不是道德规则。道德规则高于人的社会本能、是在人的社会本能的基础上发展起来。达尔文曾列举了“道德所由进展”的六种重要原因,即:“旁人的毁誉——同情心通过习惯而得到的加强——榜样与模仿——推理的能力——经验教训,乃至单纯的个人的私利——幼年所受的教诲和宗教感情”。(P399)当然,道德规则的产生有一个过程,而且在各个不同的民族有不同的表现。例如,伊朗的琐罗亚斯德教认为,虔信者的主要善行,莫过于耕作和种植。罪大恶极之行,均与悖逆洁礼有关。十恶不赦的重罪有三(获罪者之灵将永受沉沦之苦):一为焚尸;二为以自斃之牲畜为食;三为行淫秽之事。犹太教有摩西十诫,其内容是:1.除耶和华以外,以色列人不可有别的神;2.不可制作并事奉偶像;3.不可妄称耶和华上帝的命;4.当纪念安息日,守为圣日;5.当孝敬父母;6.不可杀人;7.不可奸淫;8.不可偷盗;9.不可作假见证陷害人;10.不可贪恋别人的妻子和一切财物。道教的《妙林经》有二十七戒,内容包括:“不得盗窃人物;不得妄取人财;不得妄言绮语;不得因恨杀人;不得贪嗔痴恨;不得慢老欺人;不得咀咒毒心;不得骂詈高声;不得訾毁谤人;不得两舌邪佞;不得评人长短;不得好言人恶;不得毁善自誉;不得自骄我慢;不得毒畜药人;不得投书谮善;不得轻慢经教;不得毁谤圣文;不得恃威凌物;不得贪淫好色;不得好杀物命;不得耽酒迷狂;不得杀生淫祀;不得烧野山林;不得评论师长;不得贪惜财贿;不得言人阴事”。(P333-334)这样,主人道德和道德人的道德是对立的。这种对立是一种客观存在。这里的问题是:能否因这种对立而肯定主人道德否定道德人道德,或者肯定道德人道德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