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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存与命运试论沈从文创作中的宿命观

几千年来,从天堂归来的命运观是中国古代传统思想的体现之一,也是中国人民幸福生活的普遍座右铭。基于它的久远的渊源与普遍的浸润,中国新文学作品中的人物甚至作家本人思想观念上留下它的印痕是完全可能的。所谓宿命论,朱光潜先生曾这样界定:“就是对超人力量的迷信,认为这种力量预先注定了人的遭遇,人既不能控制它,也不能理解它。宿命论与悲剧感密切相关,可以说是原始人类对恶的根源所作的最初解释。追求幸福的自然欲望使人相信,人生来就是为了活得幸福。当不幸事件不断发生,人的自然欲望遭受挫折,在悲欢祸福之间又找不到合理的正义原则时,人们就会困惑不解,说不清楚为什么在一个看来遵循道德秩序的世界里,竟会出现这样悲惨不幸的事情。对于原始人类,显然的答案就是:人不能理解的一切都是命运注定的。”多多少少地具有这种困惑与悲哀情绪并进而有在“命运注定”中寻找答案的倾向的新文学作家,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不乏其人。而集中、显著和持久地显示了这种特征的,沈从文是较典型的代表。沈从文的一生是个离奇的故事。对这个故事的解读,总让我们有一种错综复杂的矛盾感觉。一方面,他见过太多美丽生命的毁灭和千奇百怪的毁灭方式。这给他带来无限的痛苦以及这种痛苦不被人理解的悲哀。他在他的一切创作中艺术地有时甚至不顾艺术地流露这种痛苦和悲哀。“我老不安定,因我常常要记起那些过去事情。一个人有一个人命运,我知道。有些过去的事情永远咬着我的心,我说出来时,你们却以为是个故事,没有人能够了解一个人生活里被这种上百个故事压住时,他用的是一种如何心情过日子。”命运的沉重和随之而来的沉痛伴随着沈从文走过他的全部创作历程甚至生命历程。“浮沉半世纪,生存亦偶然”是沈从文七十岁生日时的“感事”,而他在1979年写的《一个传奇的本事·附记》中,仍然忍不住一声沉重的叹息——“凡事都若偶然的凑巧,结果却又若宿命的必然。”另一方面,我们肯定能在沈从文那里读到他与命运抗争的动人历史。他放下枪,拿起笔,在连标点符号都不会用的情况下,就“想用手中一支笔打出一个天下。他的幻想居然实现了”。之后,他放下笔,抓起一件件华美然却陈腐的奇装异服。面对他那本《中国古代服饰》,我们看到的不是命运在跟他开玩笑,而是相反,他无情地嘲弄了命运。哪一个是真正的沈从文?是那个积极进取奋力抗争因而扼住了命运喉咙的人,还是那个被命运扼住了喉咙因而满怀宿命论的悲观者?也许两个都是。目前为止的沈从文研究,相当细致地探讨过沈从文对生命形态的几种基本类型的描写,这无疑是正确的。然而它同时却忽略了在对生命的认识考察和记录过程中,沈从文对宿命论的依附以及由此带来的迷惘与苦痛。本文认为,这种东方宿命论观念下的悲观和挣扎,并不仅仅只是沈从文创作的某一阶段存在的特殊现象,它是贯穿沈从文创作历程的另一条线索,是沈从文“生命”信仰中的另一根支柱。理解它而不是漠视它,有助于我们得到一个更完整的沈从文文学世界。(一)对小说的误读沈从文真正开始小说创作是在二十年代中后期。其时,他的创作中就已经开始零星地以不同方式显示了对命运无法把握的悲哀情绪。沈从文初期的小说创作多依赖往事回忆,与叙事性散文没有太大区别。而且,在这些小说正文之后往往有几行与之若即若离的补记文字,如《黎明》、《堂兄》、《记陆弢》等等。正文部分多写“生”之鲜活强健,补记则写“死”之偶然与莫名其妙。“堂兄”被错杀,水性很好的陆弢被偶然淹毙,而叔远的死连死因都并未交待。这种补记总是如此简洁有力地凸现生与死的反差,进而暗藏着人们(包括作者)在命运面前的无告无助。在随后的《初八那日》中,沈从文抛开了“补记”形式而真正以虚构的故事来关心命运中偶然与必然的交织。在初八那日定了亲的木工七老也正是在初八那日被木头偶然地压死。幸福成了泡影,“生”在转眼之间变成了“死”。把定亲与死亡重叠在同一天中,沈从文显然不仅仅是为了记录一次偶然事故。如果说那种“补记”形式乃是以非艺术手段强行插入作者对命运的暗示,那么,《初八那日》中沈从文已经开始运用象征性的暗示、对比等艺术手段来揭示偶然事件中的宿命必然了。在沈从文二十年代的小说中真正纯粹而且自足地透露了宿命论观念的作品是《媚金·豹子与那羊》。在沈从文的苗人故事中,“作者曾选出《月下小景》、《媚金·豹子与那羊》和《龙朱》英译,可见其对这三篇苗人故事喜爱至深。”然而,其中的《媚金·豹子与那羊》在研究中却并未得到看重,也许因为这个故事仅仅“讲了一对青年为了浪漫的爱情而牺牲自己的故事,颂扬了他们的坚贞不渝”。其实这种看法可能只是一种误读。如果不能说这篇小说不是一个传奇故事,那至少也可以说它不止于一个传奇故事。误读首先来自对小说题目的误解。粗粗看来,“媚金”、“豹子”、“那羊”三者处于同一序列。而在这序列中越往后靠就越有被忽略的危险。“那羊”就是这样无形中被简约,于是只剩下媚金与豹子的浪漫。但如果仔细审视这个标题就会发现情况正好相反:这是一个关于“媚金·豹子”与“那羊”的故事,“那羊”是故事的中心。那么,这篇小说阅读重心的转变究竟能让我们看到些什么?在这个阅读层面中媚金与那羊之间总是相互暗示,颇具象征性的等同。我们很难分清媚金与那羊到底谁是谁。在豹子看来,偶然得到的那羊是“天赐的”,具有神意,而同时媚金也是豹子心中“最大的神”;羊的温柔“与我的新妇一样”;媚金是白脸苗中极美的女人,“羊的一身白得像大理的积雪”;媚金自杀后躺在石洞中“嘘嘘的放气”,而“可怜的羊是无意中被豹子已掼得半死,也卧在地下喘气了”。总之媚金形象的游离展示了她在命运突然的打击下那种与小羊一样的柔弱可怜,毫无抵抗能力,她既不能知道也不能改变命运。正如那羊,它既无法爬出“深坑”,又不能避免后来“无意中被豹子掼得半死”。在命运面前,人与羊没有区别,命运之于我们就像顽童对苍蝇,“他们杀我们取乐”。在媚金与那羊的等同中浸透着一股无法抑制的命定悲哀。豹子与那羊之间是一种对比。当作者把小说中那个男人指名为“豹子”时就赋予了他双重角色:人与兽的特性并存寄居于同一个符号。媚金“用歌去称赞山中豹子的武勇”、“她只望豹子快来,明知是豹子要咬人她也愿意被吃被咬”。显然,其中第一个“豹子”是兽,第二个是人,第三个巧妙地隐喻了前二者的特征。当人与兽的两种特性分别与那羊并列对比,就会凸现一种鲜明的反差。当豹子作为一种兽时,它的勇猛凶残与羊的温顺孱弱互相成为对方的参照。作者在小说中有意识地突出它们的各自特征,以促使对比更加触目;当“豹子”这个符号纯粹指代小说中那个男子时,他和“那羊”的关系就形成了另一次对比。其中我们看到的却是“那羊”的绝对强大和无法抵御。豹子为了寻找一只送给媚金的小羊,看遍了全村的羊,均不满意,是因为“好的羊在这地方原是如好的女人一样,使豹子中意完全是偶然的事”,“他找了一整夜才无意中把那所答应的羊找到”,“豹子满心希望到宝石洞时见到了媚金,同到她说到天赐这羊的事。”寻找那羊就是寻找爱情与幸福,可是最终“得了羊倒把人失了”,“都因为那一只羊,一件喜事变成了一件悲剧”媚金与豹子生命的操作程序完全正确无误而结果依然一败涂地。为了追求幸福的自然欲望,他们无不为而终于无为,一切努力连同生命本身都消失得无影无踪。而温顺的那羊却冥冥中蕴藏着一股神秘巨大的力量。羊吃人。“那羊”究竟是什么?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应该先看看作者在小说中安排的另外一个人物,即老地保。“地保是老年人,是预言家是相面家”。他兼备了人神各半的品质,是人神的中介。他高于普通人,能预见悲剧命运。他知道一切注定要发生,因此不断敦促和警告豹子。然而他又低于神,他只能预见却无力阻止悲剧的发生。“送出大门的地保,望到这转瞬即消失在黑暗中的豹子,叹了一口气,大数所在这预言者也无可奈何。”至此,可以清楚地看到,“那羊”实际上不过是一只替罪羊,一只命运的替罪羊。当“天”、“大数所在”等等显示着宿命的观念,通过“偶然”、“无意中”寄居于那羊时,“那羊”就成了冥冥中无形的操纵者。媚金与豹子的悲剧不过是万千生命毁灭形式中的一个优美的具体例证罢了。正如沈从文在小说中所暗示的:“其实说到当年那一只羊,究竟是公山羊或母山羊,谁也还不能够分明”。这并非沈从文兴之所致的调侃,而是通过抹煞其雄雌特征来模糊一只具象的羊,最终把它暗示性地指归于抽象的“偶然”以及潜伏其中的宿命——有谁能分辨命运的雄雌?就沈从文创作中所表现的宿命观而言,《媚金·豹子与那羊》既不是他的开始,更不是结束。(二)动力:“病会好的”和“希望让命运更没有”三十年代是沈从文创作的成熟期。其中以城市知识分子为题材的《八骏图》和以普通乡下人生活为题材的《边城》是其公认的代表作。沈从文三十年代的创作不是摆脱而是发展了二十年代以来的悲剧宿命观,这在《八骏图》与《边城》中都有明显的痕迹。沈从文在小说《八骏图》中仍然主要以象征主义的暗示、对比、隐喻等方式,营造出浓重的宿命论、不可知论的氛围,充满了命定的暗示和预言,并最终让那些暗示都得以明白清晰,预言也都无一例外地被证实。在一个喜剧式的结局里,暗含着作者对命运不可捉摸的隐隐哀痛。小说中茶房老王,充当着《媚金·豹子与那羊》中老地保的角色。他在小说中的几次出现无不预言般地暗示着达士的命运。他同达士攀谈青岛的海如何“神秘”、“不易懂”,同达士谈到《投海》,向达士借和还《离婚》等等。除此之外,小说中还以其它方式不断地重复这种预言性暗示。达士在写给未婚妻的信中说:“我窗口正望着海,那东西,真有点迷惑人!可是你放心,我不会跳到海里去的。假若到这里久一点,认识了它,了解了它,我可不敢说了”。达士猜想校长与他第一次见面定会说:“一个人看海,也许会跌到海里去给大鱼咬掉的!”随着整篇小说的渐次推进,这些有意无意的预言最后都一一得到了验证。小说中黄衣女郎与达士之间则充满了象征性的对抗。黄衣女郎代表着一种“命定的,非人力所能抗拒的”力量,达士则不断地并且非常自信地抗拒着。得到那封短信,他想即使自己不走也不至于害病;他坚决地给未婚妻拍了返程电报;碰到沙滩上的两行字,达士所想的仍然是“一个人害了某种病,就永远不至于再传染了”。然而最后的结果却依然表明,达士的一切抗拒都只是更有力地证实了命运的不可抗拒性。这也正如小说中所写:“每种人事原来皆俨然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所安排。一切事皆在凑巧中发生,一切事皆在意外情形下变动”。小说《八骏图》结局中由达士的“投海”而导致的他与未婚妻关系的暂时休克或者就此永远中断,正是这样一种变动。虽然它并不像《媚金·豹子与那羊》在结局中充满血腥味的死亡,然而宿命的悲哀仍然在结尾处那份电报中强烈地弥散。“病会好的”只是达士宽慰他未婚妻以及他自己的一种暂时策略。一个自命医治人类灵魂的医生,为看不见的一只命定的手所安排,无法抗拒地“病了”。他也就同时丧失了回答“病是否会好起来”这个问题的权利。在命运面前他既无法不“病”,当然也就难保一定会好。所以,“病会好的”只能最多是一种愿望。而愿望,正如这篇小说中所写的那样:“人同意的命运又不同意”。《八骏图》与《媚金·豹子与那羊》相比,尽管表面上有大相径庭的结局方式,一个是含蓄的喜剧,一个是流血的悲剧,而就悲观宿命论看,两者实殊途同归,同样显示了沈从文难以排遣的困惑和痛苦。差不多在创作《八骏图》的十年后,沈从文在《水云》中曾回顾过自己的创作(包括《八骏图》)。整篇《水云》总是交织着相反的两个声音,其中之一便是宿命论不可知论在作大声发言:“你试想想看,能不能决定三点钟以后,从海边回到你那个住处去,半路上会有些什么事情等待你?”——在宿命的眼光中,人不能决定和把握自己一生甚至几个小时后的命运。《八骏图》完全按照这种观念进行:达士五点钟拍了返程电报,然后到海边散步并经历了些“意外情形”,回到住处后晚上十点却让听差再拍一个“不能回”的电报了。可见,《八骏图》正是对《水云》中那个宿命论声音的形象化了的论证。沈从文最优秀的杰作无疑是继《八骏图》稍后的《边城》。这里不可能对它作全面分析,但却不妨看看因含蓄隽永而素来为人称道的那个小说结局。我以为正是在这个结尾中潜伏着沈从文一如既往的对命运神秘不可知的沉重情绪。《边城》不多的几个人物中作者就不知不觉地描写了四个人物的死亡和一个人的生死未卜。这些又都总是投射出长长的阴影并集中地笼罩在最后孤独地生活在渡口边的翠翠身上。翠翠父亲的自杀导致了她母亲的自杀,而这死亡的阴影却并未消除——祖父隐约体会到翠翠爱二老不爱大老之后,“他笑了,为了害怕而勉强笑了。其实他有点忧愁,因为他忽然觉得翠翠一切全像那个母亲,而且隐隐约约便感觉到这母女二人共同的命运”;大老的死亡,虽然乡下人们普遍把它归之于天意,但仍然免不了“一个凄凉的印象”镶嵌到二老父子心中。这份凄凉又何尝不是祖父死后翠翠的那份凄凉?祖父死后,照顾翠翠的老马兵不得不时时监视着她,怕的是“女孩子心门儿窄……见祖父去了,自己一切无望,跳崖悬梁,想跟着祖父一块儿去,也说不定!”这里所列举的任何一种情况都含有导致翠翠最终的悲剧性命运的可能性因素,直到小说结束这些可能性因素都并未被排除,而是相反,它们层层叠加累积了一种难以挣脱的悲剧性氛围。在小说的最后,作者写赌气下行的二老,即那个生死未卜的人,“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作者特意加上了引号的那个“明天”显然不再是一个普遍时间名词。至此,这个小说结局中悲与喜、希望与绝望实际上已不能平分秋色了。“‘明天’”中残存的希望的亮色也被悲哀的阴影掩埋得所剩无几。这也正如小说中另一处的暗示:祖父死后,老马兵劝慰翠翠并保证“翠翠,你放心,一切有我!……”,而为祖父做了道场的老道士“在那边床上糊糊涂涂的自言自语:‘天亮了吗?早咧!’”——无论是祖父生前的百般努力,还是祖父死后老马兵信誓旦旦的保证,都无法把握和改变翠翠的命运,一切依然只能交给难以言说的“‘明天’”、无法预知的宿命。(三)对宿命论问题的“追究”以上所看到的沈从文小说有着各不相同的题材和主题。然而,作者又总是在比这些主题更深层的地方,以宿命论不可知论的眼光提出一个相同的问题:对命运神秘不可捉摸的困惑和由此产生的痛苦。有人认为,哲学在沈从文作品中的典型作用是“提出有待探索的问题,或者暗示出问题却不追究到底。”就沈从文的单个作品看,这种说法颇有道理。但对于沈从文的整个创作,这种看法却不尽然。实际上,宿命的悲哀像梦魇一样纠缠着沈从文,而沈从文也没有放弃过对这个问题的追究。在二三十年代创作的小说中,在三四十年代创作的思想性小说和哲理散文中,沈从文时时以不同的方式表现出他对生命毁灭与生命价值的悲观忧虑。他之所以从二三十年代受人欢迎的小说转向三四十年代越来越晦涩艰深的哲理性小说散文,其中对宿命论问题的“追究到底”正是一个不应被忽略的重要因素。要用具体的文学形象思考抽象的哲学命题,总有些隔靴搔痒,远不如哲理性散文来得直接、自由和有力。前面曾提到过的《水云——我怎样创造故事,故事怎样创造我》是沈从文四十年代关于自己创作与生命的一条长长的注释。其中贯穿了两种直接辩难的声音:一个是“对生命有计划对理性有信心的我”,而另一个正是我们在前面讨论中所见到的“宿命论不可知论的我”。沈从文在这篇最足以解释自己创作与生命历程的散文中,非常坦白地承认:“一面写一面总仿佛有个生活上陌生、情感上相当熟悉的声音在招呼我:‘你这是在逃避一种命定。其实一切努力全是枉然’。”“我们生活中到处是‘偶然’,生命中还有比理性更具势力的‘情感’。一个人的一生可说即由偶然和情感乘除而来。”这种直接的表白显然可以让我们看到沈从文思想的一个侧面,也有助于我们对他的文学创作的领悟。顺便说一下,《媚金·豹子与那羊》其实正是这种“情感”和“偶然”相乘除的典型例子。乘除之中见出不可知的命运的巨大神秘力量,而不是“豹子”“媚金”的简单相加仅得一个“坚贞不渝”的浪漫爱情故事。沈从文同一时期创作的类似作品还有诸如《烛虚》、《潜渊》、《长庚》、《生命》、《七色魇》等等,其中无不交织着“命运”、“命定”、“偶然与情感”、“理性与计划”听天由命与奋斗意志等的冲突激荡的矛盾。正如沈从文自己意识到的那样:“当前个人(指沈从文自己——引者注)过多的,却是企图用抽象重铸抽象,那种无结果的冒险。”这些都足以说明沈从文不是放弃了对命运问题的追究,而只是不断地变换着思考和表现的角度而已。总之,通过对沈从文各个时期、各种题材和各种文体的历时性大致考察,可以看出,如果说沈从文对生命形态的认识和描写有一个由自然本性到自在、自为的不断升华的主线索,那么,同时也可以说其中自觉不自觉地潜伏着沈从文推拒不开的宿命论不可知论的另一条线索。它可能暗藏时显,变换着方式,但却从未中断过。它随时弥散在沈从文的作品中,并往往带来一种宿命的悲观与哀痛、无奈的孤独与忧伤。(四)对于含量测定的乡下人的宿命论沈从文在八十年代重读自己的一个散文选本时有如下的感叹:“作品一例浸透了一种‘乡土性抒情诗’气氛,而带着一份淡淡的孤独悲哀,仿佛所接触到的种种,常具有一种‘悲悯’感。”对此,他又自己解释说:“这或许是属于我本人来源古老民族气质上的固有弱点,又或许只是来自外部生命受尽挫伤的一种反映现象。”沈从文对自己作品的这种感觉是相当准确的,而且它显然不止于散文。不过,沈从文自己提供的两种解释却不应当是取一舍一的选择关系。相反地,正是两者的结合才形成了沈从文所说的那些特征,两者的交融可以让我们较清楚地看到沈从文何以如此执著于生命而又困惑于命运。所谓“古老民族气质上的固有弱点”,它让我们首先想到了沈从文成长的时代与地理环境。在沈从文的童年和少年时代,湘西仍然是相对原始落后的地方,“地方统治者分数种,最上为天神,其次为官,又其次才为村长同执行巫术的神的侍奉者。”、“在宗教仪式上,这个地方有很多特别处,宗教情绪(好鬼信巫的情绪)因社会环境特殊,热烈专诚到不可想象。”在这样一个特殊环境和时代中经过了由童年到青年近二十年的薰染,所以在沈从文思想进而在创作中存有宿命论观念不应该是让我们感到大吃一惊的事情。因为,在某种意义上,宿命论是人类几乎各民族在原始时代共同的信仰。如果我们注意到朱光潜关于“宿命论”界定中所反复出现的“原始人类”字样,那么特定时代与环境对沈从文宿命论观念的形成,其重要性也就比较容易理解。这种“固有弱点”可能在这个古老民族中的乡下人身上表现得尤为集中和突出。我们知道,沈从文时刻称自己为“乡下人”。这个称呼与一般所认为的谦虚毫无关系:沈从文历来把乡下人与城里人对举,扬前者而抑后者。当他把自己列为乡下人之列时,这称呼就不是一种谦虚了。那么,沈从文所谓的“乡下人”究竟有哪些内涵?除了坦白诚实、热情固执等等之外,这个名称实际上已暗含了相当浓厚的宿命论色彩。这种例子在沈从文那些悲剧性作品中俯拾皆是。《边城》中的大老,—个相当优秀的水手而结果淹毙河中,“乡下人”们有惊人相似的看法:老船夫认为“这是天意!一切都有天意……”;中寨人的看法是“一切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大老的父亲说“伯伯,一切是天,算了吧”。这一切也正如沈从文在另一篇小说中所提到的,不管乡下人过的日子如何平凡而单纯,“在生命中依然有一种幻异情感,或凭传说故事,引导到一个美丽而温柔的仙境里去,或信天委命,来抵抗种种不幸。”因此我们可以说,当沈从文坚称自己为乡下人的同时,他至少在情感上认同了乡下人的宿命论。如果再进一步,我们还能看到沈从文宿命观中浓厚的东方色彩。一般认为,中国人最讲求实际,在遭遇不幸的时候,他们的确把痛苦归之于天命,但他们的宿命论不是导致悲观,倒是产生乐观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一种对悲观的消解手段。反映在文学艺术中,悲剧题材也总是以喜剧出之。沈从文的宿命观浸润于其作品中也相当程度地表现出这种中国传统文化特征。关于这一点在前面所分析过的三篇小说结局方式中见得尤其分明。《媚金·豹子与那羊》虽然看似一个血腥的悲剧性结局,但两位主人公最终因为误会的彻底冰释而“含笑”死去,确实给这一场殉情自杀带来了几许轻松,缓解了死亡的沉重。谁也不怪谁,一切只能怪命运,而“只要归诸天命,事情就算了结,也不用再多忧虑。”《八骏图》的结尾则干脆以喜剧出之,尽管它实际上是作者对无法理性说明和无法抗拒的命运的悲观。《边城》的结局具有沉重的命运感,弥漫着死亡的浓厚阴影,然而作者究竟还是让翠翠采取一种守望的姿势,同时也就分给她一小半希望。恰恰是这一丁点希望在读者眼里已经相当受用了——它膨胀成一种纯粹乐观:“翠翠与傩送到底不同于肖肖、柏子辈了,他们不再听凭命运的摆布。傩送坚定地选择了渡船,翠翠在经历了种种人生风浪袭击后,仍不变初衷,在渡口等着傩送的归乘。——在险恶的人生浪涛里,他们开始具有了把握自己人生航向的意志,自主自为的生命闪射出诱人的光彩。”不管是出于有意识的安排,还是由于中国文化传统的无意识的泄露,沈从文宿命论中的乐观因素确实具有明显的东方色彩,因而也照顾了读者的审美情趣。不过,如本文在前面反复提及的那样,如果仔细分析起来,这种乐观究竟只是一种相当表层化的现象。它总是难以掩住作者在生命毁灭面前深层的悲哀,而这份悲哀与沈从文自己所说的“外部生命受尽挫伤”又有相当关系,与“乡下人”坦白固执的一面也分不开。死之于生,犹如黑之于白一样具有强烈的反差。沈从文的生命历程正是以死亡的方式直接教育了他。“地方人民既异常蛮悍,民三左右时一个黄姓的辰沅道尹,在那里杀了约两千人,民六黔军司令王晓珊在那里又杀了三千左右,现时轮到我们的军队作这种事,前后不过杀一千人罢了!”在另一篇回忆中,沈从文写道:“我在那地方约一年零四个月,大致眼看杀过七百人。一些人在什么情形下被拷打,在什么状态下被把头砍下,我可以说全部懂透了。”还有沈从文以后不断遭遇的亲友的死亡。这些生命的毁灭无疑曾强烈地震撼过沈从文的心灵世界,不可避免地导致他对生命的思考以及由此而来的对命运的悲观。也许正是见得太多,一切死亡形式都不再让他感到惊异。他在小说和散文中很随意地谈论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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