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格尔生态危机理论述评

阿格尔生态危机理论述评

在西方“生态马克思主义”初期，著名的代表人物是巴加尔，他现在在美国科学院接受培训。“生态学马克思主义”(TheEcologicalMarxism)这一概念就是他在《西方马克思主义概论》(1979)这部著作中首次提出的。阿格尔是威廉·莱斯(WilliamLeiss)学说的“追随者和鼓吹者”,他在《西方马克思主义概论》、《论幸福和被毁灭的生活》等著作中不仅继承和延续了莱斯的观点,而且进一步发展和拓展了莱斯的观点,系统地阐发了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的基本理论主张,使生态学马克思主义这一概念及其基本理论在全球范围内得到广泛地传播和认同。在20年代八九十年代,生态学马克思主义得到空前的发展,“成为一种指导社会变革的流派,阿格尔有着不可磨灭的作用”。阿格尔就曾预言过,生态学马克思主义将成为未来马克思主义当代发展的重要思潮,成为指导未来社会变革的马克思主义理论的主要理论形式,由此,使“80年代的大规模的社会变革可能会表现为一种‘生态学马克思主义’。”(P414-415)“生态危机理论”是阿格尔在《西方马克思主义概论》这部著作中提出了的重要理论,实质就是当代资本主义社会的危机理论。他指出,当代资本主义的危机已经从生产领域移到消费领域,危机的趋势业已发生了重大的转移,并且生态危机已代替了经济危机占资本主义社会的主导地位,演变成主要的危机类型,马克思主义关于工业资本主义生产领域的危机理论已过时,不再能关照到当代的新型危机;生态危机的根源在于过度生产和过度消费所导致的“异化消费”;解决生态危机的出路就在于“期望破灭了的辩证法”。阿格尔的“生态危机理论”不仅对于西方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的形成起到了重要的作用,也对我们当前解决生态危机、实施可持续发展具有重要借鉴意义。一、异化劳动与当代资本主义的危机趋势在《西方马克思主义概沦》一书中,阿格尔明确地提出生态危机是资本主义危机的主要类型。他指出原本只属于资本主义生产领域的马克思危机理论,随着时代历史的变化已失去适用性。因为,危机的趋势已经转换到了消费领域,不再停留在生产领域,“资本主义由于不能为了向人们提供缓解其异化所需的无穷无尽的商品而维持其现存工业增长速度,因而将触发这一危机”。(P486)由此,针对当代资本主义社会发展的新形势与新变化,阿格尔认为,马克思主义的工业资本主义的生产领域的经济危机理论已失去时效了,用以对当代资本主义社会进行批判业已不再有效,批判的力度也就不太可能是激烈的、理想的。原因就在于,西方资本主义社会的危机趋势已经发生了转变,不仅危机发生的领域由生产领域转移到消费领域,而且危机的类型由生态危机理论取代经济危机理论而居主导地位,生态危机成为当代西方资本主义危机的主要类型已成为确定的事实。阿格尔借口当代资本主义新的发展变化,力图否认马克思经济危机理论和异化劳动理论在当代社会的适应性,用生态危机理论取代了经济危机理论,并把它作为当代资本主义危机趋势的主要类型。他指出,马克思的异化劳动的理论“已不再能单独用于分析现代资本主义的危机趋势了。我们要考察马克思分析的缺点,我们认为这些缺点是资本主义早期历史阶段所特有的”。(P486)也就是说,在阿格尔看来,马克思主义的经济危机理论与早期自由资本主义社会相联系,而在当代资本主义社会中,自由经营资本主义时期大量存在的劳动与资本的矛盾即使不是全部消灭了,也逐渐削弱了。在这期间,超过资本家有效利用能力的资本积累的趋势已完全改变,引起了阶级的重新组合,因而改变了资本主义危机的特点。由此马克思主义的经济危机理论在当代资本主义社会已经“过时”了,处于一种“不在场”的状态,异化劳动理论也就不再能单独用来分析当代资本主义的危机趋势了。显然,这从理论与实际两方面来说都是存在某种不合理性的,这不仅仅是因为当代西方资本主义依然存在着日益严峻的经济危机事实,更主要的是因为生态危机与资本主义的基本矛盾及由此产生的经济危机相联系,与其说生态危机决定经济危机,倒不如说,生态危机是经济危机派生出来的。阿格尔没有注意到当代资本主义社会中各种危机的时态爆发的可能性。在阿格尔看来相对发达资本主义的内在基本矛盾而言,“生态危机理论”更为适应,它能为未来生态社会主义社会变革的模式和战略提供具体的、详尽的远景与展望。然而,就他的这些主张而言,它并“不是从马克思主义的科学立场出发研究当代资本主义,不是结合当代实践发展马克思主义的基本理论,而是用唯心主义哲学去解释、发挥、补充马克思主义”。换句话说,“这实际上是将两种根本对立的思想体系人为地捏合在一起,因而不能站在无产阶级分析的立场上揭露和批判资本主义社会,不能抓住事物的本质,而是侧重现象的研究,当然也就找不到真正解决资本主义社会危机的根本出路和办法”。既然如此,阿格尔的生态危机理论就“不可避免地带有乌托邦性质。”不过,与此同时我们也必须看到,阿格尔仍旧承认马克思的异化和矛盾理论(辩证法)的适应性,强调指出“我们放弃马克思的经济危机理论并不意味着也放弃他的关于非异化的人的活动的理论或他的矛盾的理论”。(P490)据此,阿格尔提出把马克思主义辩证法(矛盾和异化理论)与马克思具体的危机理论(经济危机理论)相分离,运用马克思的方法来剖析和揭露新形式的危机。这也就表明,要用“异化消费”理论来剖析“同目前存在于像受广告操纵的消费与受到威胁的环境之间关系的这样一些危机的新形式”,(P490)并通过“期望破灭了的辩证法”来消除“异化消费”和生态危机。二、异化消费成为异化社会政治领导的新举措面对当代西方发达资本主义生态危机的困境,阿格尔明确指出,危机的直接根源在于“异化消费”,将生态危机的矛头指向消费领域。所谓“异化消费”是生态学马克思主义依据“马克思的异化劳动理论而构造出的一个相对概念”,就是指“人们为补偿自己那种单纯乏味的非创造性的且常常是报酬不足的劳动而致力于获得商品的一种现象”。(P494)而产生这种现象的原因,归纳起来,主要在于:“一是因为在发达资本主义社会,高度协调和集中化的生产过程使人感到缺乏自我表现和自由劳动的意义,于是,就逃避到以广告为中介的商品的消费中去寻找人生意义。二是因为它使人把满足、快乐同消费等同起来,这是对异化劳动的一种不恰当补偿。三是因为它把异化劳动当作物质丰饶的必不可少的条件,从而又支撑了异化劳动。”(P72-73)尽管一切的消费都会关涉到商品和需要相契合的过程,但在西方发达资本主义社会中,人们将商品消费作为关注的中心且还把这种消费当作满足需要的源泉,并且是唯一的源泉,因而这样的消费就站到了合理性消费的对立面,日渐远离消费的原初意义和价值,成为异化的消费。阿格尔明确地提出,科学技术水平的提高和生产力的大力发展,使当代资本主义社会产生了巨大变化。异化的现象与马克思生活的时期相比,不仅仅是具有了新的形式和新的特点,而且异化产生和存在的领域由马克思所揭示的生产领域悄然转移至消费领域;异化的类型也发生了重大的转变由异化劳动转变为异化消费,并且异化消费已取代异化劳动成为当前社会普遍的而占主导地位的异化现象,并成为当代各种异化现象的集聚点。因为异化消费的现象不仅仅体现在经济上,是消费领域的主导现象,它更重要的是体现在政治上,异化消费不但在满足人消费欲望的同时增强了人们对现实资本主义制度合法性的认同和肯定,而且已经在不断地转变成为一种用以维护资本主义社会政治统治合法性新的控制手段,这种手段相比于资本主义的暴力压迫的、强制的有形的手段(如警察、监狱、法庭和军队等),是非暴力的、自愿的、无形的。此时的异化消费对阿格尔来说,已不再是一个经济领域的范畴那么简单,而是一个发挥着维护资本主义制度统治合法性与维持资本主义社会的政治稳定的重要“政治作用”。为什么异化消费可以发挥如此重大的作用原因就在于:第一,它“为当代资本主义社会的再生产维持较高的利润率和转移经济危机创造了机会”;第二,资本主义通过异化消费不断地制造“虚假需求”,“使人们不断地购买和消费来大大增加他们对资本主义制度的认同性”;第三,由于异化消费“把人们的注意力都引到花样翻新、层出不穷的消费品上,从而分散了人们对社会政治问题的注意力,转移了人们对资本主义制度的不满情绪和增强了资本主义制度的合法性”。所以,资产阶级统治者总是通过许诺高消费和不断增长的财富来获得和增强民众对资本主义合法性的认同感与支持力,因而资本主义的“合法性是以许诺高消费而获得的”。“对消费实行操纵和调节业已延长了资本主义制度的寿命。”(P493)并且还通过创造、控制和引导人们的消费需求,使人们沉溺于“虚假需要”商品消费之中,从而维系了资本主义制度政治统治合法性存在的可能性。与此同时,这也就决定了资本主义生产体系必将呈现出不断扩张的趋势,以不断增加商品的数量与品种,来满足人们日益增长的消费需求,进而不可避免地导致生态危机的产生和日渐加剧。由此可见,阿格尔主张将异化消费、生态危机与资本主义的政治制度联系起来综合考察,提出异化消费和生态危机的根源是资本主义为维系政治合法性的应有逻辑所必然导致的。因此,异化消费作为生态危机的根源只是资本主义制度与生态危机之间的中介而已,并非真正的深层根源所在。但我们也可以看到,与西方社会其他绿色思潮关注当代生态危机的根源不同,阿格尔对生态危机根源的考察也具有他自己独特的视角。首先,阿格尔认为异化现象已经发生转移,从生产领域转移至消费领域,因此以“异化消费”为切入口,立足于马克思主义的基本立场和方法来探究生态危机的根源,揭露资本主义制度的反生态性质,而非简单地将生态危机的根源归咎于人类中心主义的价值观。其次,是对“异化消费”现象的独特分析,他将异化消费与资本主义制度的合法性紧密联系起来考察与分析,并具体而详尽地剖析了它在当代资本主义社会所具有的维护制度合法性与维持社会稳定的重大政治功用。阿格尔主张将异化消费、生态危机与资本主义的政治制度联系起来综合考察,无非是想借用“异化消费”这个中介来揭示资本主义的无限消费欲望和无节制生产贪念终将不可逆转地对生态环境造成威胁,导致有限的生态系统最终崩溃。他指出“异化消费”作为生态危机根源是资本主义本身的生产逻辑所致,因而要克服这种“异化消费”,彻底根除生态危机就必须粉碎这种生产逻辑本身。此外,阿格尔在对生态危机根源的分析和揭露中,也经常自觉不自觉地借助马克思主义的某些立场、观点和方法来分析问题(如马克思的异化和矛盾理论)。于是就这一方面而言,我们可以说,阿格尔对生态危机的分析比一般生态主义者及绿色环保主义者对生态危机的分析要来得更加深刻(因为后者往往局限于资本主义制度框架内描述与分析当代资本主义生态危机的种种现象和探寻解决生态危机的办法,或将之归因于科技理性、工具理性、人类中心主义或人性的弱点)。不过,阿格尔从“异化消费”现象来揭露和批判当代发达资本主义社会的生态危机,也并没有根本抓住问题的本质,他“当然也找不到真正解决资本主义社会生态危机的根本出路和办法,使他的理论不可避免地带有些乌托邦色彩。”在阿格尔上述论述中,用异化消费替代异化劳动的理论,马克思的资本理论和历史理论被搁置一边,取而代之的是宽泛的社会形式的危机理论。这种思路显然是没有深入到社会里层。毕竟我们如今所处的全球化社会在本质上依然没有越出马克思资本理论和历史理论所能关照的范围。我们所要做的,不是要否定和试图修改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理论,而是要在新的历史语境(即当代晚期资本主义的语境)中,随着时代的发展和需求而不断地发展和完善马克思主义理论。三、期望破裂的辩证法如前所述,阿格尔肯定生态危机的根源在于“异化消费”,因而,一旦彻底地克服了“异化消费”,消费的异化现象,也就可以从根本上消解生态危机,走出生态危机的困境。那么,要彻底地消除“异化消费”应通过怎样的社会变革模式呢对此,阿格尔提出了“期望破灭了的辩证法”的社会变革模式。所谓“期望破灭了的辩证法”,在阿格尔看来,“即在工业繁荣和物质相对丰裕的时期,本以为可以真的源源不断提供商品的情况发生了危机,而这不管愿意与否无疑将引起人们对满足方式从根本上重新进行评价。人们对发达工业社会可以源源不断提供商品的能力的期望破灭,最终会走向自己的对立面……。”(P490-491)也就是说,“期望破灭了的辩证法”是这样的一个动态过程:即资本主义承诺给消费者提供源源不断的商品,但由于有限的生态与自然资源限制了资本主义经济的无限增长,于是,消费者曾被许诺的能够得到源源不断商品的期望就随之破灭。消费者开始从对资本主义的生产和消费的幻想中清醒过来,重新思考人与自然的关系和消费与需求的关系。消费者就会对幸福含义重新界定,会对自己应该过什么样的生活形成新的期望,“从而改变那种把幸福完全等同于受广告操纵的消费的观念”。(P496)“而消费观念的变化必然会带来消费行为的变革,那种依附于广告媒介的消费和把消费看作是满足的唯一手段的消费现象将会消失,从而使异化消费得以克服。”阿格尔强调,正是在我们称之为“期望破灭了的辩证法”的动态过程中,我们看到了进行社会主义变革的有力的动力。对多数人来说,生态危机的加重似乎更像是世界末日临近,但生态学马克思主义者却指出生态危机可以帮助人们确立新的真实需求观念和期望,即不再是注重通过以广告为媒介的消费中得到幸福和快乐,而更多地注重从小规模的、创造性的生产和工艺式的消费中得到幸福和快乐,借此帮助人们经历一场需求和期望的革命。这样,生态学马克思主义就通过“期望破灭了的辩证法”,承诺给予人们一个光明的、幸福的前途,把激进的资本主义生态批判引导到社会主义社会变革的轨道上来。由此来看,生态学马克思主义并不害怕和担忧生态危机的来临,正好相反,反而认为生态危机是社会主义社会变革的直接导火线,“较正统的马克思主义者对破灭了的期望并不感到担心,相反,他们会继续激发工人阶级的觉悟”。(P519)在阿格尔看来,消费领域的这一变革将扩展到劳动生产领域,它也将会使人们对于从劳动中获得满足的前景的看法发生改变,从而促使劳动的强制性消失,使劳动成为真正的“创造性劳动”。这样,在生产中将会出现“非官僚化”和“民主化”的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