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有为货币银行思想述评

康有为货币银行思想述评

康有为的金融理论是他经济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在康有为一生的相关讨论中，金融理论主要集中在两个方面，即改革金融体系和银行的使用。本文拟对此作一述评。一、改铸银钱,自铸银款。我国清代社会,社会清代的币制是银钱并用,即所谓银钱平行本位制。这种落后的货币制度到了清代后期,特别是鸦片战争以后,随着国内白银大量外流,银贵钱贱的产生,以及外国银圆大量流入,民族利益外溢等现象的出现,越来越显出它不符合时代发展的弊端。光绪十四年(1888年),康有为代御史屠仁守作《钱币疏》,详细分析了当时币制的弊端,主张改铸银钱。他指出“中国钱法败坏极矣,一失名,二失实,三失用”。失名,是指洋钱在中国流行,以至于“皆用敌人年号,不见君国正朔”;失实,是指洋钱杂有铜铅二成,而“中国元宝及锭,皆用纯银,成色最高”;失用,指中国“所铸纹银,率沿前朝元宝、马蹄等样,体既方长,不便掌握,形复重厚,不便运数。无轻重一定之法,必待衡而后知。无大小相权之宜,必待碎而后用,其于民用不便甚矣,”不及洋钱方便。康有为主张“尽销旧锭,改铸新钱”。银钱分一两、五钱、一钱、五分等几种,面铸“大清宝藏”等字。康有为极力主张中国自铸银圆,以对抗外国银圆在中国的流通,避免利益外溢。由于清代货币制度的落后,各地自铸元宝银锭,其大小、重量、成色和形态都不一样。每次交易均需鉴定成色、度量轻重,即使公估局批字的元宝,由于各地秤砝不一,还需折合换算,极不利于商品流通。而外国银圆是一种较为先进的铸币,它不仅制作精美、按数计值,而且便于携带,便于流通,因此在中国市场上广受欢迎,在供求规律作用下,其实际价格就高于其含金量。外国商人便以银圆套购中国白银出口,加工铸造后再输入中国,赚取差价,造成中国利益的外溢。进入19世纪80年代,清廷内部改革币制、自铸银圆的呼声越来越紧。终于在光绪十三年(1887年),由当时的两广总督张之洞奏准在广东设造币厂试铸银圆,光绪十六年(1890年)开始流通于市场,这是清政府正式批准的银铸币。作为中国的法币,可用于商品交易,完粮纳税。康有为对此事极为赞成,他上书清帝,建议各省按统一标准铸造银元,以代替那些“形体既难握携,分两又无一定,有加耗、减水、折色、贴费之殊,有库平、规平、湘平、漕平之异”的元宝及银锭。在自铸银圆的问题上,和前人相比,康有为不仅从经济利益方面说明外国银元较中国银锭易于流通,两者之间存在不等价交换,中国利益由此外溢,更重要的是,他从维护国家主权的高度强调指出:“查泰西皆用本国之银,如俄用卢布、德用马克、奥用福禄林、英用喜林,外国银钱不许通用。我宜自铸银钱,以收利权”。康有为的见解显然更进了一步。康有为从保障国家权益,增强民族精神以及尊君亲上思想出发,请求清政府改铸银钱,他的建议不无道理,但也只是对银钱平行本位制度的一些修修补补的改良。这一时期的康有为尚未意识到银钱平行本位制度本身已不符合时代的潮流。二、金本位制的内容1904年初,美国国会“国际汇总委员会”委员精琦(Jenks)来到中国,提出《中国新圆法条议》,主张放弃银本位制,实行虚金本位制。由于各方的反对,精琦的建议未被采纳,但康有为却对精琦方案大加赞赏。4年之后,他发表了《金主币救国议》,详细地阐述了实行金本位制的主张。他说:“中国生计之命,决于此两年间。能改金币而善图之而存,不改金币而坐守旧法则亡。”在康有为看来,不实行金本位制有14条大害。其中对国人的大害有6条:(1)银价日落、物价日腾,则国人日贫落;(2)银铜为金所持,不能自主,致物价无定,供求不相应,涨落无常,而市易乱,商道险;(3)银价既听人涨落无主,铜价更随之涨落,小民愈困;(4)既无主币,秤平色折,各省亘殊,各市又异,则市乱,商苦生计艰;(5)银行不能遍开,开亦难办,则民资本难为挹注而生计艰;(6)良金尽逐出国外,国中空虚,元气顿尽。对国计的大害有4条:(1)税则不能定,官吏得上下其手,理财无从下手;(2)物价日腾,银价日落,税入之额,行用日亏而国用愈不足;(3)税入折成色,则吏易作弊中饱,民更苦之;(4)国用不足,库日困绝,国致破产。对国际关系的大害有4条:(1)金日涨、银日落,偿外债息,补磅大亏;(2)入口货多于出口货,大亏;(3)银价物价受人无穷涨落,商业难兴;(4)金融权常在外人,制我全国死命。康有为不仅极力主张实行金本位制,而且还就一些具体问题提出了详尽的建议。例如,实行金本位制需要充足的黄金,康有为提出在纽约、旧金山、悉尼、檀香山等地设大清交通银行,向华侨吸收黄金,同时收兑国内民间的藏金。他主张将金银的比价定为二十换(1∶20),而开始收兑时按四十换(1∶40),3个月后改为三十五换(1∶35),再3个月后改为三十换(1∶30)。依次递降,降到二十换为止。此外,政府还可以用纸币来收兑黄金。考虑到黄金数量不足,康有为主张可先实行“法定虚金本币”,即虚金本位制,以银币作为金币的价值符号流通。康有为主张金银币的比价为二十换,则银币的名义价值和实际价值的差距比精琦方案更大更多。他认为政府规定了金银币的比价,也就规定了金银的比价,使“银价立高大半”。康有为还指出,初定币值要考虑中国的习惯,要按秤量标准定货币重量。他比较了各国铸币的重量,认为日常流通的大多和中国的开元通宝重量相近,因此主张中国新造金、银、铜钱各以重二钱、一钱、五分为宜。按二十换计算,五分的小金钱合银钱一两。康有为晚年,已从欧美考察归国。用西方金本位货币制度对照中国银两货币制度,确能发现许多弊端。中国自古未实行过金本位制,而是多种货币并存。明中叶后确立了白银的主货币地位,铜钱是完全独立的另一种货币。外国银圆流入后,白银又分为银两和银圆两种单位。鸦片战争前后,中国的银本位制与西方列国的金本位制相碰撞,确实暴露出致命的弱点。以上康有为的分析基本符合实际情况。当时若实行金本位制,中国的对外收支和贸易可能会有所改善。但康有为将能否克服金涨银落的弊病作为中国存亡的关键,认为不实行金本位制就会亡国,则过于偏激了。三、有外在之利在《金主币救国议》中,康有为对纸币问题进行了论述,其中不乏真知灼见。他认为,纸币的流通是“事势所必趋,物理所必至。他日万国既合,大同之世,竞可全世界舍弃金银,全用纸币,殆必至之理势耶。”同时,他又认为对纸币的发行应持谨慎态度。他说:“苟非其时,尚当酌而行之,慎而成之,损益折衷,与时消息以通之”,不能草率从事。康有为总结了历史的经验,他认为宋朝发行交子、会子的办法很好,缺点是由官府发行而不是由银行发行。他希望按西方的办法建立银行制度,使纸币的发行能适应市场的需要,而不为政府财政的需要所牵制。西方学者将纸币分为“易中契据”(兑现纸币)和“不易法定钞”(不兑现纸币)两种。康有为认为“易中契据”办法太死,主张用“易中法定钞”。所谓“易中法定钞”,“几与不易法定钞等,所异者可易与不易耳。”“盖兼易中之性,而实为法定钞也。”也就是说,“易中法定钞”是国家法令规定全国通行,而又能向银行兑现的纸币,这比单纯由银行发行的兑现纸币有更强的流通能力。这种易中法定钞“虽以实金为本,体同契据,而其为用之妙,则兼有自行之意。如影可因形而拓大,至于无穷,故可行之数倍,亦可发之甚多”。不过,他同时也指出:“苟贪便宜而妄多发之,其究也,害于商民而累于国。苟善用之,与时消息,实为平准之妙术,而富民阜国之起基也”。至于“不易法定钞”,只可做救急之用,平时决不应该发行。如何控制纸币的发行数量?康有为认为以德、意、日实行的制限屈伸法最好,不过仍有可能发行过多。他指出滥发纸币有六害:“小之则纸币减价,商务紊乱,害一;其大减价,人无预蓄,物价腾踊,金银亦变,人民皆困,资本骤减,害二;甚至不行,则佣工不能得食,小民愁怨,甚至生乱,害三;政府所收仍是纸币,而价格既降,物仍上腾,官用不足,或别加税,而民受其困,害四;外国必索所备实金,则备金尽输于外,而前存之纸币尽废,害五;晚有战事,对外无用,而存金尽矣,则国事甚危,害六”。兑现纸币发行过多,难以兑现,就变成不兑现纸币了,上述滥发之害就会发生。康有为对这个问题的认识是很清醒的。四、设置银行运营机构在谋求中国富强的问题上,康有为确信“苟得理财之法,国计不患于困乏也,民生不忧其匮绝也”。所谓“理财之法”,就是妙用银行,“将欲救国,将欲富民……一切皆银行是赖”。这是康有为金融思想的核心。康有为妙用银行的思想,是以虚实理论作为基础。他提出古今理财的区别在于古代“用实金则有限”,今天“善用虚金则无穷”。他在《理财救国论》的“理财纲领”中指出,所谓“实”即指金属货币,流通中以金为实为本;所谓“虚”即指金属货币的影,即纸币、公债。金银为其形,纸币为其影,而且影可大于形,公债则拓其影。虚实之间是无实不利,无虚不行。如果只实不虚,则无所谓拓展,便不能滋生;如果只虚不实,又无所附丽,不能行使流通。因而实与虚之间,即为一与二的关系,“以一为体,以二为用。一则立守而不动,二则手足行持,互济而无穷。一可生二,而由于一,合二为一,凡三而千万生焉。”在这个过程中,银行居中“为之神”。银行以金(实)为本(保证准备)来发行纸币(虚)。国家以公债(拓影)给银行,银行以纸币(虚)给国家而买公债(拓影)为发行纸币的保证,发行纸币(虚)来交换金(实)。国家的国库在银行则金(实)在银行,支用纸币(虚)也在银行,故银行与国家是一和二,如形神之异而不相离。康有为认为问题的关键是国家运用银行,使其在“实与虚、金与纸币、公债之间运转于无穷,而大生广生。”国家如能将银行这种“术同点金”的独特职能加以发挥,就能收到“无而为有,虚而为盈,约而为泰,裕国富民,文明安乐”的奇效。康有为能够看到银行具有特殊的功能是难能可贵的。银行确具有创造信用流通工具的特殊职能,不仅能将零散的货币转化为资本,从消费领域引入到生产流通领域,而且可以增加货币投放,满足生产发展和流通扩大的需要。这确如康有为所说的“术同点金”。但纸币的供应量是有限度的,不能随意增加。将这种在一定限度内有效的理财办法提高到“救国”的高度,则言过其实了。康有为在中国近代还首次提出建立完整的银行体系的构想。他参考资本主义国家的银行制度,将中国的银行分为上、中、下三个层次。上层是中央国家银行,是“一切银行之母,为银行之银行,操纵一国金融之权,而发行纸币,托以国库,国用不足则助之”。对内“以总纸币之枢”,对外“以平通汇兑借外债”。他的结论是:“金融者国民之生命,国家万不能不监核而操其大权。”中央银行“关全国金融之命,得其宜则全国成,不得之则全国死”。设立中央银行“则理财之大基本立”,“然后金融高下之权,借债还债之事,乃可自操,而收挽利权”。另还设正金银行,作为中央国家银行之辅,设于境外,以借外债,通外汇。分支店以收购金银为主要业务。康有为提出:“初办之始,先办纽约银行,次及巴黎、伦敦,以通汇兑,而平金融之价,其余以渐推广。”中层为组合银行制度。美国、加拿大“各地都邑、县、市有银行若干家以上者各出资本十之若干,以成一银行团,是为组合银行”,实际上是地方性联合银行。康有为主张省会、大城市的银行、银号、钱庄按比例出资组成三级信用组合银行。在地方上代表中央银行发行纸币,募集公债,行用币制,征收国税、地方税,收购金银及开展各种信用活动,享有特定的权利,相当于中央银行在地方的分行、支行,“如中央之支店,至稳而可信”。此外,中层还要设立宅地抵当银行,即不动产抵押银行。每省设一劝业银行,每县设一兴业银行。另外还应设立特权银行(边疆拓殖银行)和股票交易所等。下层采用国民银行。实际上是参加中央银行股份的商业银行制度。康有为主张“会合全国银行、银号、钱庄,照其资本纳其四分之一之数,以买公债票;纳其资本积金二十之一之数,以充中央银行股本。”“凡银行领有公债者,许出纸币如其数。领有中央股本者,皆可为保证准备,可出纸币亦可转售之。”这样,中央银行因资本充足得以成立,“即能发行纸币,而操全国金融高下之权。各银行远之可分多数之溢利,近之可得资本之流通”。这种出资办中央银行的做法可摆脱资金短缺局面,既保证国家利益,又不使投资者利益受损,使“国与民交利”。康有为的银行体系构想虽然参考了西方资本主义的银行制度,但并非简单的照搬,而是从中国国情出发,多方采纳各国制度的长处,“熔各国之制,而特创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