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叶圣陶的江南小镇城文学

论叶圣陶的江南小镇城文学

徐徐喜欢到处旅行。他的诗《康海再会》和《康海再告别》，他的散文《我知道的康海》表达了他对英国康海（桥梁）的爱。诗歌《翡翠的晚上》和散文《翡翠的山》表达了他对意大利梅热崔（洛阳）的爱。《巴黎的鳞片》和《巴黎的肉》以巴黎为背景。他还写到了日本(小说《春痕》)、新加坡(小说《浓得化不开》)等。至于国内,徐志摩文学活动的主要场所是在大都市北京和上海。然而,徐志摩的出生地毕竟是在江南市镇硖石,其短暂的一生,生活时间最长的要数故乡硖石镇。徐志摩熟悉江南小城镇,创作了不少江南小城镇文学。一文化英雄程序1926年10月,徐志摩自上海写给前妻张幼仪的信中,告诉她自己和妻子陆小曼准备回硖石老家,“从此我想隐居起来,硖石至少有蟹和红叶,足以助诗兴,更不慕人间矣!”次月16日,徐志摩和陆小曼回到硖石,住进了新造的西式小洋楼,而父母徐申如夫妇已赶往北京,和张幼仪母子同住。硖石的蟹和红叶不仅助长了徐志摩的诗兴,11月下旬,他还写出了短篇小说《家德》。(1)可惜到了12月,孙传芳战事起,徐志摩向舅舅沈佐宸借了路费,乘船回上海避战乱。徐志摩隐居硖石潜心著译的梦想就这么破灭了。小说《家德》发表于1929年2月10日《新月》第1卷第12号,主人公家德的原形是徐家老佣人、徐志摩的忘年之交家麟。徐志摩孩童时所听来的有趣的民间说唱故事和各种花卉知识,都是家麟教给他的。小说中的家德原先在一所小学里当差,后来招他进去的校长不干了,他也就辞职,托一个乡绅介绍到“我们家”来。家德能给东家做很多事:早晚开门关门、挑行李、劈柴,还帮老妈子煮粥做饭。东家后面那个“花园”也是他管的,种各种蔬菜,收来的菜送厨房。他还种月季、山茶、玫瑰、腊梅、美人蕉、菊花、兰花、凤仙、鸡冠花等,会给孩子们讲解各种花卉知识。他粗通文墨,特别会讲《说岳》等故事。“他讲得我们笑,他讲得我们哭,他讲得我们着急,但他再不能讲得使我们瞌睡,那是学堂里所有的先生们比他强的地方”69。家德算是“我们家”“做生活”的,却只要管吃管住,不拿工钱。不过他另有来钱的地方,镇上有人家办丧事、喜事来叫他去帮忙,能得“赏封”。他还有一种能耐,会唱“赞神歌”。“谁家许了愿请神,就非得他去使开他那不是不圆润的粗嗓子唱一种有节奏有顿挫的诗句赞美各种神道。奎星、纯阳祖师、关帝、梨山老母,都得他来赞美”。他乡下有家,家里有老娘、妻子和一个“没有淘成”的儿子。他孝顺老娘,接她来镇上看迎灯,把自己的床铺让老娘睡,给老娘吃肉,说笑话逗老娘笑。他娘在两年前死了,寿衣有绸有缎的,都是家德在镇上替她预备好的。老太太进棺材还带了一支重八钱的足金押发去,当然是家德孝敬的。家德在“我们家”干了十多年了,从壮夫变成了须发花白的老头。他生过一场大病后开始吃素、念经,每天每晚都念给他娘。两年后,他突然要求回一趟乡下,“我积下了一百多块钱,我要去看一块地葬我娘去”。江南农民一般把亲人葬在自家地里。家德要买一块地葬娘,可见他是失地的农民。江南小城镇上的长住市民为官吏、缙绅、商人和作坊里的手艺师傅,鲁迅、茅盾、叶圣陶等作家还塑造了一类企图改变江南小城镇命运的人物形象,也即费孝通在《乡土中国》中论述到的“文化英雄”。夏瑜、倪焕之、蒋冰如,还有想把家乡双桥镇建成模范市镇的吴荪甫,都是失败的“文化英雄”。至于祥林嫂、阿Q、“贼骨头”阿长等,则是乡村和小城镇之间的游民。徐志摩这篇小说中的主人公家德的家在乡村,也属于来小城镇上谋生的游民,是小城镇上的边缘人。比起祥林嫂、阿Q、“贼骨头”阿长来,家德要能干多了。他吃住在主人家,还有能耐赚外快。阿Q如果有他那种能耐,也不用去合伙做小偷了。王鲁彦的中篇小说《阿长贼骨头》是一幅绝妙的“小瘪三行乐图”。阿长是易家村一个穷苦人家的孩子,自小顽皮狡狯,喜欢说谎、偷窃、拐骗、赌博、调戏女人。劣迹斑斑的少年阿长也曾表示愿意学好,向母亲要了一点本钱,买了一只篾编的圆盘,去市镇上的饼店批来大饼、小饼、油条、油绳之类,顶在头上,走村穿巷去卖,生意还不错。后又改卖洋油,生意也还行。江南小城镇给了他改过自新的机会,但他本性难改,还是一步步走向了犯罪的深渊。比起阿长来,同为小城镇边缘人的家德,一心向善,具有人格魅力。胡适在《追悼志摩》一文中指出:“他的人生观真是一种‘单纯信仰’,这里面只有三个大字:一个是爱,一个是自由,一个是美。他梦想这三个理想的条件能够会合在一个人生里,这是他的‘单纯信仰’。他的一生的历史,只是他追求这个单纯信仰的实现的历史。”的确,徐志摩具有博大的爱心。他不仅爱佣人家麟,而且也爱贫苦的陌生人。诗作《盖上几张油纸》就抒写了一个小城镇上的贫苦妇人,在一个寒冷的下雪天,来到早夭的儿子墓前,为儿子盖上几张油纸:这首诗作于1923年冬,发表在1924年11月25日《晨报·文学旬刊》。徐志摩在序中写道:“这首小诗是去年在硖石东山下独居时做的,有实事的背景。那天第一次下雪,天气很冷,有几个朋友带了酒来看我,他们走近我的住处时,见一个妇人坐在阶沿下很悲伤的哭,他们就问她为什么?她分明有点神经错乱,她说她的儿子在东山脚下躺着,今天下雪天冷,她想他了,所以买了几张油纸来替他盖上。她叫他,他不答应,所以她哭了。”诗作既抒写了一个江南小城镇上的母亲对于儿子沉郁的母爱,同时也表达了诗人对这位不幸母亲深深的同情。徐志摩表弟吴其昌的《志摩在家乡》一文讲述了“海归”徐志摩的奇怪行径。其回故乡硖石时,不住深宅大院的徐家“慎思堂”,却要去“搭庙角”:“有时住在紫薇山上的白公祠,有时住在东寺旁三不朽祠的横经阁,有时住在兜矛峰腰的碧云寺,有时住在东山绝顶智标塔下的飞岚阁”。爱“搭庙角”,能让徐志摩欣赏到如诗似画的美妙风光,同时也能接触到市镇上的穷苦人,原因是这些上无片瓦的穷苦人是真正“搭庙角”的人。1923年冬,徐志摩居故乡硖石东山麓三不朽祠。该祠新建,堂弟徐崇庆有时也来陪伴他。临近东寺戏台脚下有乞丐一群,他曾送去冬衣,并和他们一起席地喝酒交谈。徐志摩11月18日完成诗《先生!先生!》,接着又写了诗《叫化活该》。这两首诗的背景都置换成了大都市。与尚存一丝温情的《盖上几张油纸》形成对照的是,《先生!先生!》和《叫化活该》都谴责了大都市的冷默。江南小城镇上没有窝窝头和黄包车,这些诗歌意象让读者想起了大都市北京。也许徐志摩由故乡的这群乞丐,想起了自己与林徽因的恋爱悲剧。有评论把《先生!先生!》和《叫化活该》解读成徐林爱情的挽歌,也不无道理。民国时期的江南小城镇上也有一些慈善事业,专门救助一些穷苦人。诗作《一条金色的光痕》是用硖石土白写的,写活了一位上门求助的乡下老太太。此诗作于1924年1月29日,最初发表于1924年2月26日《晨报副刊》。该诗初刊时,徐志摩写了序。序中写居故乡硖石的徐志摩,寒冬腊月与朋友一起在山上喝酒赏雪,想起了母亲讲述的前几天发生的一个真实故事。这位老太太是为本村贫病而死的“李家阿太”来硖石镇化缘的。诗作首先描述了老太太上门来的情景:慢慢地走上了我们前厅的石阶;手扶着一扇堂窗,始抬起了她的头,在老太太用硖石土白的诉说中,读者知道了其同村的“李家阿太”,亲人都死光了,平时靠同村人施舍的粥饭度日,不料“发流火”(丝虫病)没人照料,在饥寒交迫中死了。这位老太太到镇上的善堂里化到了一口棺材,又到徐家来化缘,如愿募到了旧衣服,还意外得到了可以买锡箔的钱。老太太家里也很穷,但她还要叫村上人来为“李家阿太”抬棺材,用家里仅有的五升米烧饭请办丧事的人吃。热心的乡下老太太、小城镇上救助穷人的善堂以及慷慨的徐家太太,像似“一条金色的光痕”,给寒冬增添了一丝暖意。二多为“文化英雄”的孟救济徐志摩的小说《老李》《船上》以及诗作《太平景象》也属于小城镇文学,但背景不是故乡硖石镇。小说《老李》原题《老李的惨史》,作于1923年冬,初载1924年1月10日《小说月报》第15卷第1期,收入小说集《轮盘》时改题《老李》。主人公老李,有徐志摩杭州一中同学李干人的影子。李干人,名李超。小说写读中学时老李的“怪”,大概就取材于李干人。小说写老李成天想的就是两件事:算学和道德问题,爱下围棋也是为了学好算学。老李家住东阳县李家村。他是省立第一中学优等毕业生。在乡村人眼里,“中学卒业算是贡生,优等就算是优贡”。当年秋祭,李家族人聚会时,族长提议将公堂里一份归有功名之人收的祭产给老李,得到大家同意。老李的母亲是个寡妇,自然十分高兴。孟甫叔父原为县里的小学校长,没受什么教育,抽大烟,玩女人,侵吞学费。知县让老李接替他,做高小学堂校长。老李的志向是到北京读预科,升大学,专修算学。不过考虑到孤儿寡母的实际困难,老李还是留在了东阳县,认真做校长,主张德育、智育、体育三育并重。孟甫诨号“笑面老虎”,对抢了他饭碗的老李怀恨在心,教唆同族一个在广东当连长的猛三赶回来与老李争祭产。官司闹到县里,知县还是判给了老李。后来猛三的老婆吃生皮硝死了,孟甫诳称是老李逼死的。猛三听信了,赶回来杀死老李后自尽了。晚清废科举、兴学堂。新旧交替时期,正需要会办学堂的新兴人才。省城学堂里的优等毕业生老李,正是知县所需要的新兴人才。这种新兴人才,费孝通在《乡土中国》中称为“文化英雄”。“这种人可以支配跟从他的群众,发生了一种权力。这种权力和横暴权力并不相同,因为它并不建立在剥削关系之上的;和同意权力又不同,因为它并不是由社会所授权的,和长老权力更不同,因为它并不根据传统的。它是时势所造成的,无之名之,名之曰时势权力”。拥有“时势权力”的老李,最终却被拥有“横暴权力”的劣绅孟甫所害,成了悲剧人物。叶圣陶小说《倪焕之》中,小城镇上的小学校长蒋冰如和热心教育改革的倪焕之也都拥有“时势权力”,但仍然斗不过贪婪阴险的土豪劣绅蒋老虎。拥有“横暴权力”的土豪劣绅,反而能在小城镇上借势造势,打败拥有“时势权力”的“文化英雄”,实乃社会悲剧。小说《船上》,发表于1925年4月11日《现代评论》第1卷第18期。小说中的女主人公腴玉是一位20来岁的少女,一直居住在城里,整天读书准备出国留学。她随母亲坐船来乡下扫墓,看到一切都很新鲜,像叭儿狗一样在草地里打滚,“双手纠着一把青草,尖着她的小鼻子尽磨尽闻尽亲”。她还闹了不少笑话:把麦苗误认为稻苗,把珍珠米梗子叫芋头。晚上睡在航船上,腴玉满脑子都是大半天来的新鲜事:“一纪一贾的橹声,轧轧的水车,那水面露着的水牛鼻子,那一田的芋头叶,那小孩儿的赤腿,吃晚饭时乡下人拿进来那碗螺丝肉,桃花李花的山歌,那座小木桥,那家带卖茶的财神庙,那河边青草的味儿……”在她看来,乡下人做工都是顶乐的,“赶明儿我外国去了回来一定到乡下来做乡下人,踏水车儿唱山歌”。当她从新鲜中回过神来,“她还是她,她的忧愁,她的烦恼,压根儿就没有离着她”。徐志摩1927年3月17日的日记中记载:“清明日早车回硖石……(次日)10时与曼坐小船下乡去沈家浜扫墓,采桃枝,摘薰花菜,乡下姑子拉杂谈话。阳光满地,和风满居,至足乐也。”清明时节,春光明媚,去乡下扫墓踏青,在徐志摩看来,是富于诗情画意的。与这篇小说遥相呼应的是诗作《乡村里的音籁》:像晓风里的白头乳鹊,像池畔的草花,自然的鲜明。徐志摩富于浪漫情怀,而浪漫主义作家大都有一颗“回归自然”的心。同样从江南市镇上走出来的作家,对于清明上坟,茅盾却是另一种感觉。他在《我怎样写〈春蚕〉》中回忆道:“童年时代,一年有一度,我可以到乡下去一趟:这就是清明上坟。老实说,我那时并不喜欢乡下:我觉得乡下所有的,镇上都有,———镇上市街之外就有稻田和桑地,有河有塘……”的确,江南市镇,被乡村所包围。市镇上的孩子,尤其是男孩子,经常可以到乡村玩耍,对乡村缺乏新鲜感。小城市中的孩子,尤其是女孩子,平时很少去乡村玩耍,难得去乡下扫墓,就有一种新鲜感。儿时居住在绍兴府城的周作人,一次又一次津津乐道清明扫墓的种种乐趣,估计在茅盾看来是少见多怪的表现。小说《船上》中的腴玉,就是来自小城市里的少女,对于乡村的新鲜感尤为强烈。市镇上的人家,清明乘船去乡下扫墓,是可以当天来回的。小说《船上》的母女去乡下扫墓,还要在船上过夜,可见是住在路途遥远的小城里。徐志摩的诗作《太平景象》是一幅江南小城镇上火车站的速写。当年齐卢战争正酣,一列运送士兵的火车在小站上临时停靠,一士兵正在招呼买东西:“卖油条的,来六根———再来六根。”卖香烟的小贩上前来兜售:“要香烟吗,老总们,大英牌,大前门,多留几包也好,前边什么买卖都不成。”从两个士兵的对话中,我们可以知道他们来自千里之外。战争很残酷,稻田里的尸体烂臭、难闻,“简直像牛粪”。士兵感慨自己“天生是稻田里的牛粪”。与此形成对照的是,沿途所见江南的“太平景象”:三我的“他者”周作人在《志摩纪念》一文中指出:“散文方面志摩的成就也并不小,据我个人的愚见,中国散文中现有几派,适之仲甫一派的文章清新明白,长于说理讲学,好像西瓜之有口皆甜,平伯废名一派涩如青果,志摩可以与冰心女士归在一派,仿佛是鸭儿梨的样子,流丽轻脆,在白话的基本上加入古文方言欧化种种成分,使引车卖浆之徒的话进而为一种富有表现力的文章,这就是单从文体变迁上讲也是很大的一个贡献了。”的确,读徐志摩的散文,有一种吃梨子的“流丽轻脆”之感。散文《我的祖母之死》就是很好的例子。1923年8月18日,徐志摩接到祖母病危的电报,次日从北戴河动身,22日才赶回硖石老家。27日,祖母何太夫人病故,享年84岁。办完丧事,徐志摩写了长篇回忆散文《我的祖母之死》。当徐志摩从千里之外赶回来,中风的祖母已不能回答孙子的呼唤。他回忆起20年前,祖母对于孙子的慈爱:早上走来祖母的床前,揭开帐子叫一声软和的奶奶,她也回叫了我一声,伸手到里床去摸给我一个蜜枣或是三片状元糕,我又叫了一声奶奶,出去玩了,那是如何可爱的辰光,如何可爱的天真……229这篇散文不仅语言有欧化的成分,而且叙事视角也有欧化的成分。对于操办祖母丧事时亲人的号啕大哭,受过欧美文化洗礼的徐志摩,有了一种与江南小城镇人迥然不同的生死观。此时的“我”,成了江南小城镇的“他者”:我满心充塞了死象的神奇,同时又须顾管我有病的母亲,她那时出性的号啕,在地板上滚着,我自己反而哭不出来;我自己也觉得奇怪,眼看着一家长幼的涕泪滂沱,耳听着狂沸似的呼抢号叫,我不但不发生同情的反应,却反而达到了一个超感情的,静定的,幽妙的意境,我想象的看见祖母脱离了躯壳与人间,穿着雪白的长袍,冉冉的上升天去,我只想默默的跪在尘埃,赞美她一生的功德,赞美她一生的圆寂。这是我的设想!我们内地人却没有这样纯粹的宗教思想;他们的假定是不论死的是高年厚德的老人或是无知无愆的幼孩,或是罪大恶极的凶人,临到弥留的时刻总是一例的有无常鬼、摸壁鬼、牛头马面、赤发獠牙的阴差等等到门,拿着镣链枷锁,来捉拿阴魂到案。所以烧纸帛是平他们的暴戾,最后的呼抢是没奈何的诀别。这也许是大部分临死时实在的情景,但我们却不能概定所有的灵魂都不免遭受这样的凌辱。譬如我们的祖老太太的死,我只能想像她是登天,只能想像她慈祥的神化———像那样鼎沸的号啕,固然是至性不能自禁,但我总以为不如匐伏隐泣或默祷,较为近情,较为合理。232当然,姑母、祖母的陪嫁丫头和父亲发自内心的哭泣,也会引起“我”的共鸣。该文最后,徐志摩引用美国诗人布赖恩特的诗,再次用美国清教徒的人生观来表明自己对祖母在徐家操劳了一生的肯定:我的祖母,在那旧式的环境里,到我们家来五十九年,真像是做了长期的苦工,她何尝有一日的安闲,不必说子女的嫁娶,就是一家的柴米油盐,扫地抹桌,哪一件事不在八十岁老人早晚的心上!……但她的身心即使劳碌了一生,她的报酬却在灵魂无上的平安;她的安慰就在她的儿女孙曾,只要我们能够步她的前例,各尽天定的责任,她在冥冥中也就永远的微笑了。234徐志摩的散文长于抒情和议论,且抒写了“浓得化不开”的情感。小说《家德》介于小说与回忆散文之间。也许是为小说的文体所限,作者比较克制自己的感情,这篇小说比起其散文来,更有回味余地。徐志摩在小说集《轮盘》的自序中坦言,自己“不会写小说”,但他努力学契诃夫、曼殊斐儿等小说作家,希望自己能写出“像一首完全的抒情诗”一样的小说,有“生动的气韵,精密的结构,灵异的闪光”。3不过《家德》不是抒情诗,而是叙事诗。小说《船上》可以算是一首简短而有“灵异的闪光”的抒情诗。比较而言,《老李》是一篇比较生硬的小说,徐志摩那位很“怪”的同学跟东阳县城里“三育”并举的小学校长很难统一起来。徐志摩不太会塑造小说人物,情节结构的安排也不太高明。不过徐志摩会写人物语言,小说如此,诗歌中引用人物会话也十分精彩。笔者是桐乡人,也算是徐志摩的“半个老乡”,读得懂《一条金色的光痕》中的硖石土白。到徐家门上来化缘的乡下老太太,满口硖石土白,写得神情毕肖。这是位热心、善良、能说会道又有心机的老太太。这位老太太并不认识徐家太太,当她得知眼前这位太太就是自己要找的徐家太太,就声称自己是老花眼的老太婆,“连太太都勿认得哩”。她通过自贬来衬托徐家太太的高贵,并以此来拉近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