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灵运御史事考述

谢灵运御史事考述

谢灵云是晋末被王虎射击的。此事散见于《宋书》,如《谢灵运传》云:宋国初建,迁尚书仆射领选,太守如故。奏弹谢灵运曰:“臣闻闲厥有家,垂训《大易》,作威专戮,致诫《周书》。斯典或违,刑兹无赦。世子左卫率康乐县公谢灵运,力人桂兴淫其嬖妾,杀兴江涘,弃尸洪流。事发京畿,播闻遐迩。宜加重劾,肃正朝风。案世子左卫率康乐县公谢灵运过蒙恩奖,频叨荣授,闻礼知禁,为日已久。而不能防闲阃闱,致兹纷秽,罔顾宪轨,忿杀自由。此而勿治,典刑将替。请以见事免灵运所居官,上台削爵土,收付大理治罪。御史中丞都亭侯王准之,显居要任,邦之司直,风声噂《王准之传》云:宋台建,除御史中丞,为僚友所惮……坐世子左卫率②谢灵运杀人不举免官。(《宋书》卷六○《王准之传》,第6册,第1624页)谢灵运此前为刘毅府佐,八年(412)刘毅被诛,谢灵运转被刘裕招纳,任秘书丞坐事免(《宋书》卷六七《谢灵运传》,第6册,第1743页)。在此刘宋篡晋前夕,谢灵运又因杀人免官,可谓是其仕途中的又一挫折。学界对于此事的探讨,主要集中于诸种年谱、传记对时间的考证,较为主流的是“元熙元年(419)”说,笔者以为这一系年仍有重新探讨的必要。此外,关于奏弹的原因,学界已注意到,杀人仅为借口,实际上反映了王谢二族的矛盾,背后应有刘裕的暗示。这一解释略嫌笼统,具体原因仍可深入推求。因此,本文拟考定时间,考察制度依据,并从谢灵运被弹时的身份切入,在晋末政治局势的背景下,解读背后的具体原因。一关于“南史”史书并未明确记载此事发生的时间,但不难推考:据上《宋书·王弘传》引文,及奏文、令文中“朝端”“端右”之称然而,诸家年谱、传记,却对系年持见不一,出现其他几种说法,较为主流的是“元熙元年”说。兹将诸说及支持者列表如下以下试逐一检讨:1.“义熙十二年(416)”说。叶瑛先生系此事于十二年,陶玉璞先生认为“主要是依据《宋书》本传将此事紧接于《撰征赋》全文之后,故叶瑛遂误将二事同时系于义熙十二年”,辨析已明。第一,逯钦立先生《陶渊明事迹诗文纪年》根据王弘十四年任江州刺史,系《续晋阳秋》所记王弘送酒陶潜事于是年然而,逯钦立已明言此系年是基于王弘十四年出任江州刺史所作的推测,并无其他史料依据,是“姑系之于此”。谢灵运诗显示十四年重九尚位列百僚,奏弹事尚未发生。王弘尚未出任江州,这仅能说明王弘送酒不在十四年,奏弹事时间范围可以缩小为十四年九月至年底,却不足以推翻《宋书》王弘十四年迁江州刺史的记载。第二,顾绍柏据《彭城宫中直感岁暮》提出谢灵运九月到年终未离开彭城,而此事发生在京畿,则亦不可能在是年九月后。事实上,丁陶庵先生据黄节先生说系此诗于十二年(丁陶庵《谢康乐年谱》,《谢灵运年谱汇编》,第10页)。顾绍柏否认此说,云“义熙十二年,刘裕尚未建宋国,不能称‘彭城宫’”。然而,宋台初建虽在十四年六月,十二年十月天子已下诏“封十郡为宋公”,并“置宋国侍中、黄门侍郎、尚书左丞、郎,随大使奉迎”(《宋书》卷二《武帝纪中》,第1册,第38—41页),谢灵运正为宋黄门侍郎,诗称“彭城宫”并无不可。可相参照的是,谢灵运《九日从宋公戏马台集送孔令》谓“良辰感圣心”,黄节先生即云:“以天子语气称颂宋公,实为失体。盖当时宋公尚未受禅也。”二纠弹权为左丞的纠弹行为学界已注意到,杀人仅仅是王弘的借口。杨勇云:“王弘与灵运有宿怨,亦大族间互相倾轧之事;力人桂兴事,不过一借口耳。”(杨勇《谢灵运年谱》,《谢灵运年谱汇编》,第73—74页)镰田茂雄云:“这件事通常在那个时代,应该是不会构成什么问题的,但却给利用这件事来弹压谢家的人制造了机会。”《宋书·百官志上》引应劭《汉官仪》云:“尚书令、左丞,总领纲纪,无所不统。仆射、右丞,掌禀假钱谷。”又云:“尚书令,任总机衡;仆射、尚书,分领诸曹。”(《宋书》卷三九《百官志上》,第4册,第1235页)《初学记》引《宋书·百官志》云:“晋宋之世,左丞主台内禁令,宗庙祠祀,朝仪礼制,选用署吏,纠弹不法。”祝总斌先生《魏晋南北朝尚书左丞纠弹职掌考———兼论左丞与御史中丞的分工》一文指出,魏晋后,随着尚书台由秘书机构演化为宰相机构,尚书左丞的纠弹权应运发展,而且,“本来按制度左丞纠弹只限于尚书台内,然而很长一个时期大大超出了这个范围”“南朝左丞往往纠弹检查长官御史中丞,同时也受中丞纠弹”值得注意的是,左丞按制度有“主台内禁令”“纠弹不法”之权,检查御史中丞本已无制度依据,而是魏晋后在实际行事中形成的惯例,而此时王弘为宋台尚书仆射,更不具备纠弹御史中丞之权。越俎代左丞纠弹百僚及中丞,此为王弘奏弹违制之一。此外,祝总斌先生也指出,左丞与中丞纠弹制度相异,“由于左丞一般是依据文书纠弹,因而就和允许‘风闻’纠弹的御史中丞及诸御史不同”。王弘在奏弹文中,自诉缘起是“事发京畿,播闻遐迩。宜加重劾,肃正朝风”。所据并非“文书”而是“播闻”,是以不得不解释道:“内台旧体,不得用风声举弹,此事彰赫,曝之朝野,执宪蔑闻,群司循旧,国典既颓,所亏者重。臣弘忝承人乏,位副朝端,若复谨守常科,则终莫之纠正。”此亦承认,若根据制度,自己并不能“用风声举弹”。而刘裕诏书须以“岂拘常仪”赋予奏弹合法性,并令“自今为永制”。按《梁书》记载天监元年(502)诏曰:“今端右可以风闻奏事,依元熙旧制。”《宋书·何承天传》云:“承天与尚书左丞谢元素不相善,二人竞伺二台之违,累相纠奏。”(《宋书》卷六四《何承天传》,第6册,第1710页)这提示我们,御史尚书二台行使纠弹权,有时并非职责所需,而是出于个人恩怨。王弘之奏弹,背后的原因绝非奏弹文中“事发京畿,播闻遐迩。宜加重劾,肃正朝风”所说的如此简单,而其越俎违制却得到刘裕的认可,当中应有刘裕的授意或者暗示。三刘宋新主的用奏弹前文提及,杨勇、镰田茂雄、曹道衡、沈玉成、宋红诸先生已注意到,奏弹的根本原因在于刘裕的态度、王谢二族的矛盾,董志广先生亦指出:“故谢灵运被弹奏,乃王弘为摧折谢氏族人所寄出的第一击,并且在这一击的背后更隐含有刘宋新主的支持和怂恿。”1.《隋书》卷三《武帝纪》,页“又上门州诸军事之计。”《南史·宋宗室及诸王传上》记载:初,少帝之居东宫,多狎群小,谢晦尝言于武帝曰:“陛下春秋既高,宜思存万代。神器至重,不可使负荷非才。”帝曰:“庐陵何如?”晦曰:“臣请观焉。”晦造义真,义真盛欲与谈,晦不甚答,还曰:“德轻于才,非人主也。”由是出居于外。“出居于外”,指永初三年(422)义真为南豫州刺史事。刘裕永初年间欲以义真易储,显见于史书,学者或云义真“特为刘裕所宠,颇似曹操之于曹植”(《中古文学史料丛考》,第260—261页)。事实上,刘裕不满少帝,意欲易储之念,并非起于永初之时,而其属意之子,亦并非仅只义真。义熙北伐中,刘裕曾欲以义隆代居义符之“储”位,此事史臣虽无明确表述,却并非无迹可寻。以下先按时间顺序胪列史料,再做分析。①义熙十二年以世子为徐、兖二州刺史……八月丁巳,率大众发京师。以世子为中军将军,监太尉留府事……九月,公次于彭城,加领徐州刺史②义熙十三年十三年正月,公以舟师进讨,留彭城公义隆镇彭城。(《宋书》卷二《武帝纪中》,第1册,第41页)高祖伐羌至彭城,将进路,板上(文帝)行冠军将军留守。晋朝加授使持节、监徐兖青冀四州诸军事、徐州刺史九月,公至长安……十一月,前将军刘穆之卒……公欲息驾长安,经略赵、魏,会穆之卒,乃归。十二月庚子,发自长安。(《宋书》卷二《武帝纪中》,第1册,第42—44页)③义熙十四年正月十四年正月壬戌,公至彭城……公解司州,领徐、冀二州刺史高祖平定三秦,方思外略,征道怜还为侍中、都督徐兖青三州扬州之晋陵诸军事、守尚书令、徐兖二州刺史,持节、将军如故。(《宋书》卷五一《道怜传》,第5册,第1463页)关中平定,高祖还彭城,又授(义隆)监司州豫州之淮西兖州之陈留诸军事、前将军、司州刺史,持节如故,将镇洛阳。仍改授都督荆益宁雍梁秦六州豫州之河南广平扬州之义成松滋四郡诸军事、西中郎将、荆州刺史,持节如故。(《宋书》卷五《文帝纪》,第1册,第71页)十四年,以世子镇荆州,邵谏曰:“储贰之重,四海所系,不宜处外,敢以死请。”从之。(《宋书》卷四六《张邵传》,第5册,第1394页)④义熙十四年六月六月,受相国宋公九锡之命。……世子中军将军,副贰相国府。(《宋书》卷二《武帝纪中》,第1册,第44页)可以看到,刘裕义熙十二年八月离京北伐,九月至彭城;十三年正月发自彭城,九月至长安,十二月还自长安;十四年正月至彭城。时司州刺史为刘裕、北徐州刺史为义隆、徐兖二州刺史为义符、荆州刺史为刘道怜,刘裕起初欲调整刺史之任,自领北徐州刺史、以道怜为徐兖二州刺史、以义符为荆州刺史、以义隆为司州刺史。是时朝廷已有“宋公”之授,宋台建立在即,刘裕却欲以义符刺荆,张邵谏曰:“储贰之重,四海所系,不宜处外,敢以死请。”《建康实录》则记邵语作“储贰至重,四海所系,古来冢子在外,未有为国福者”《宋书·刘道怜传》前引文指出此番安排的缘由是“方思外略”。义符刺荆与前线军事无涉,重点在以义隆为司州。刘裕先自领北徐州,解司州,以道怜都督徐兖青三州,扬州之晋陵诸军事。严耕望先生对南朝南徐都督区作了整体考察,指出道怜所督“徐兖青三州”即南徐、南兖、徐、青、兖州五州《宋书·武帝纪》云:“十一月,前将军刘穆之卒,以左司马徐羡之代掌留任。大事昔所决于穆之者,皆悉以咨。公欲息驾长安,经略赵、魏,会穆之卒,乃归。”(《宋书》卷二《武帝纪中》,第1册,第43—44页)王夫之《读通鉴论》分析道:“盖当日之贪佐命以弋利禄者,既无远志,抑无定情,裕欲孤行其志而不得,则急遽以行篡逆,裕之初心亦绌矣。”“当时在廷之士,无有为裕心腹者,孤恃一机巧汰纵之刘穆之,而又死矣;傅亮、徐羡之、谢晦,皆轻躁而无定情者也。孤危远处于外,求以制朝廷而遥授以天下也,既不可得,且有反面相距之忧,此裕所以汔济濡尾而仅以偏安艸窃终也。”在北伐宏图中,洛阳便占据了重要的地位。前引文指出刘裕本计划克定长安后挥师赵魏,谢灵运《撰征赋》亦云“愿关邺之遄清,迟华鸾之凯旋”(《宋书》卷六七《谢灵运传》,第6册,第1753页),即刘裕先定长安后平赵魏之设想,而洛阳正是刘裕伐魏的前线。此外,《宋书·王懿传》云:“长安平,以仲德为太尉咨议参军。武帝欲迁都洛阳,众议咸以为宜。仲德曰:‘非常之事,常人所骇。今暴师日久,士有归心,固当以建业为王基,俟文轨大同,然后议之可也。’帝深纳之,使卫送姚泓先还彭城。”(《宋书》卷四六《王懿传》,第5册,第1392页)平长安后,洛阳之于刘裕已不再是遥远的边地,而是欲以为都的古城,傅亮《征思赋》云“觌高掌于华阳,聆鸣凤于洛浦”《宋书》记载“世子当镇江陵,复以(檀)道济为西中郎司马、持节、南蛮校尉”(《宋书》卷四三《檀道济传》,第5册,第1342页),“世子为荆州,(王)惠长史如故,领南郡太守,不拜”(《宋书》卷五八《王惠传》,第5册,第1589页),“高祖板(王康)为彭城公前将军行参军”(《宋书》卷四五《王镇恶传附王康传》,第5册,第1371页),可知此番安排虽终未成行,二府前期的板授工作确曾展开。义隆最终出镇江陵,王昙首随行,史称:“高祖甚知之,谓太祖曰:‘王昙首沉毅有器度,宰相才也。汝每事咨之。’”(《宋书》卷六三《王昙首传》,第6册,第1679页)王夫之分析刘裕用意道:“当是时,华、昙首之流,年尚少,名位卑,不足以弹压朝右,故且置之上流,而徐收其效。荆州者,建康之根本也。荆土有人,社稷虽危而不倾矣。”(《读通鉴论》卷一五《营阳王》,第482页)虽然义隆未能出镇洛阳,刘裕称其府佐有“宰相”之才,仍未掩器重之意。刘裕先曾寄望义隆,后又属意义真,易储之意却在永初二年(421)、三年发生了改变,一方面,刘裕为义符加强东宫武备,永初二年五月置东宫屯骑、步兵、翊军三校尉官(《宋书》卷三《武帝纪下》,第1册,第57页)。另一方面又有意削弱藩王力量:永初二年三月,时义隆为荆州刺史,“初限荆州府置将不得过二千人,吏不得过一万人;州置将不得过五百人,吏不得过五千人。兵士不在此限”。永初三年二月,荆州分立湘州,以张邵为刺史(《宋书》卷三《武帝纪下》,第1册,第57—59页)。按义熙八年刘裕初平刘毅以司马休之镇上流,即曾分立湘州,十二年省(《宋书》卷一《武帝纪上》,第1册,第29页;《宋书》卷三七《州郡三》,第4册,第1129页),此次重割荆州,辖制之意相当明显。同时,刘裕分割豫州,义康为南豫州刺史,刘粹为豫州刺史。三月任义真为南豫州刺史(《宋书》卷三《武帝纪下》,第1册,第59页)。义康转为南徐州刺史,刘裕以檀道济为南兖州刺史,监南徐兖之江北淮南诸郡军事(《宋书》卷四三《檀道济传》,第5册,第1342页)。鲁力先生分析道:“出镇宗王势力过大,对皇权同样是潜在的威胁,故刘裕在临终之前分割强藩,将分割出去的次级方镇授与异姓,能在一定程度上削弱出镇宗王的势力。”2.景平扶立之功在刘裕欲以义隆代义符居储位的背景中,王弘的身份相当敏感。首先,王弘义熙十一年(415)为刘裕太尉左长史,十二年从北征,十月洛阳平,王弘即还京讽旨朝廷遣九锡。宋台建后,王弘任尚书仆射,江州刺史;宋禅晋后,加散骑常侍,封华容县公(《宋书》卷四二《王弘传》,第5册,第1312—1313页),在刘宋封功臣诏中位列第二(《宋书》卷四三《徐羡之传》,第5册,第1330页)。辅佐刘裕代晋,是王弘的第一重身份。在刘裕诸子中亲近义隆,则是王弘的第二重身份。按景平二年(424),徐羡之、傅亮、谢晦、檀道济与王弘废少帝、义真,程道惠曾劝立义恭(《宋书》卷四三《徐羡之传》,第5册,第1332页),谢晦后亦云本可“协翼幼主”(《宋书》卷四四《谢晦传》,第5册,第1350页)。祝总斌先生分析权臣最终扶立义隆的原因,指出:“废少帝前,为求第一流高门的支持,徐羡之等拉拢了王弘,而王弘之弟王昙首便是宋文帝镇守江陵的主要辅佐———镇西长史,如果越过宋文帝不立,也无法向王弘兄弟交待。甚至可以这样推测,徐羡之等在拉拢王弘,废少帝、废义真之时,便已决心拥立宋文帝了。”祝说甚为有见。按宋文帝入奉大统时曾“疑不敢下”,王华则分析权臣选择义隆的原因,指出刘裕人望未改,徐、傅无代立之意,且义隆为人仁慈,徐、傅可居功自容,此外,“羡之、亮、晦、王弘、道济五人同功,孰肯相让,就怀不允,势必不尔”(《建康实录》卷一一《营阳王纪》,第1册,第397页;《南史》卷二三《王华传》,第2册,第626页)。王弘的参与,是义隆得立且帝位得保的主要原因。而王昙首则固劝太祖继位,被太祖比作汉文帝之宋昌。元嘉三年(426)诛除徐、傅、谢后,宋文帝语王昙首“此坐非卿兄弟,无复今日”(《宋书》卷六三《王昙首传》,第6册,第1679页),其中亦包含对王氏兄弟景平扶立之功的感念。那么,王氏兄弟与宋文帝的政治联盟肇始于何时呢?按宋文帝即位后,王弘以定策进位司空,上表固辞,自言并未“预定大策”“但无功勤”(《宋书》卷四二《王弘传》,第5册,第1314页)。元嘉三年文帝诛权臣,谢晦表檄王氏兄弟,谓王弘“元嘉之让,自谓任遇浮浅,进诬先皇委诚之寄,退长嫌隙异同之端”(《宋书》卷四四《谢晦传》,第5册,第1354页)。“元嘉之让”即不受司空之事,“先皇委诚之寄”所指则为若少帝失德,臣下可废昏立明之嘱托。考义熙十二年王弘以太尉左长史从刘裕北征,十月还京讽旨朝廷遣九锡。义熙十四年,高祖还彭城,王弘领彭城太守,同年出为江州刺史,永初三年入朝。后刘裕不豫,王弘并未入侍医药,亦未入顾命之列(《宋书》卷四二《王弘传》,第5册,第1312—1313页),则先帝对其“委诚之寄”可能的时间为义熙十二年、义熙十四年、永初三年。按义熙十二年刘裕暗示张邵若己有不测可扶立世子,永初三年刘裕择定义符继位,则刘裕付嘱王弘事在义熙十四年,正与刘裕欲以义隆镇洛阳,王弘奏弹谢灵运同年,其中关系不难推想。联系刘裕对王弘的“委诚之寄”与对王昙首“宰相”之才的期许,可知王氏兄弟彼时已萌扶立文帝之意。《宋书·王华传》云:“高祖北伐长安,领镇西将军、北徐州刺史,辟华为州主簿,仍转镇西主簿,治中从事史……太祖镇江陵,以为西中郎主簿”(《宋书》卷六三《王华传》,第6册,第1676页)。《资治通鉴》云义隆镇荆州,“北徐州从事王华为西中郎主簿”谢灵运被弹时为世子左卫率,而在晋末宋初短短数年间,谢灵运曾三度为义符僚佐。《宋书·谢灵运传》记载:“又为世子中军咨议,黄门侍郎。奉使慰劳高祖于彭城……仍除宋国黄门侍郎,迁相国从事中郎,世子左卫率。坐辄杀门生,免官。高祖受命……起为散骑常侍,转太子左卫率……出为永嘉太守。”(《宋书》卷六七《谢灵运传》,第6册,第1743页)按世子为中军将军在义熙十二年八月,谢灵运慰劳高祖事在是年十月,则世子中军咨议之任在十二年八月至十月间。十四年六月宋台建,前文考证奏弹事在是年九月至年底,世子左卫率之任上限为十四年六月,下限为年底。高祖永初元年六月受命,八月立皇太子(《宋书》卷三《武帝纪下》,第1册,第51页),据谢灵运《永初三年之郡初发都》之诗题及“述职期阑暑,理棹变金素。秋岸澄夕阴,火旻团朝露”之句(《谢灵运集校注》,第35页),可知出守事在永初三年秋,则太子左卫率之任在永初元年八月至三年秋之间。从官职上看,谢灵运三任义符僚佐,从行事上看,义符即位前后与权臣徐羡之抗衡,谢灵运亦扮演了重要的角色。永初景平年间,徐羡之、傅亮、谢晦先为刘裕辅臣,后为少帝顾命。庐陵王义真永初三年三月任南豫州刺史,刘裕葬后始出镇,离京之前,“及羡之等专政,王愈不悦”(《建康实录》卷一一《营阳王纪》,第1册,第394页),与谢灵运、颜延之交往,招致徐羡之不满。永初三年后谢灵运出守永嘉,一年后去职,延之出守始安,景平二年徐羡之以“潜怀异图,希幸非冀”“与少帝不协”为由废杀义真,并行废立之事(《宋书》卷六一《义真传》,第6册,第1635—1638页;《宋书》卷六七《谢灵运传》,第6册,第1753页;《宋书》卷七三《颜延之传》,第7册,第1892页)。吕思勉先生注意到《宋书·范泰传》载范泰谏少帝辞曰“伏闻陛下,时在后园,颇习武备”,结合《宋书》对义真、谢灵运、颜延之与徐羡之矛盾的记载,指出:“盖少帝年少,羡之等不免专权。延之、灵运,皆轻躁之徒,疏于虑患,遂乘机构扇义真,兄弟合谋,欲除其偪。后园之习武备,淮左之求入朝,所图正是一事。云庐陵与少帝不协,则适得其反矣。”吕说甚为有见。史书亦保留若干支持其说的证据:第一,元嘉三年文帝诛徐羡之,诏文云庐陵王为“鲁卫之寄”,并指出义真之死是徐羡之“暴蔑求专,忌贤畏逼”“矫诬朝旨”的结果(《宋书》卷四三《徐羡之传》,第5册,第1333页),又发诏曰“故庐陵王……遭时多难,志匡权逼,天未悔祸,运钟屯险,群凶肆丑,专窃国柄,祸心潜构,衅生不图”(《宋书》卷六一《义真传》,第6册,第1639页),明确指出“志匡权逼”方是义真致祸的真正原因。第二,《宋书·范泰传》记载:“及庐陵王义真、少帝见害,泰谓所亲曰:‘吾观古今多矣,未有受遗顾托,而嗣君见杀,贤王婴戮者也。’”(《宋书》卷六○《范泰传》,第6册,第1620页)义真所呈现的,是“贤王”而非“潜怀异图,希幸非冀”的形象。第三,《宋书·天文志》记载:“(景平)二年春二月癸巳朔,日有蚀之。废南豫州刺史庐陵王义真为庶人,徙新安郡。”(《宋书》卷四《少帝纪》,第1册,第65页)以日蚀为废义真之灾异,显示时人认为此事是对皇权的侵犯,可知义真在少帝与权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