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德斯鸠论英国政制

孟德斯鸠论英国政制

1704年，自布雷姆战争胜利以来，举世闻名的法国逐渐意识到太阳王征服欧洲，重建罗马帝国的荣耀。这是一个很难实现的梦想。法国的年轻一代开始考虑政治道路和外交政策，怀疑绝对主义的君主制是否存在结构性缺陷，并将其焦点放在色度川的对岸。此前，法国人从未严肃了解过英国，在他们看来，英国人不过是一个叛乱弑君、混乱无序的民族。然而，恰恰是这个他们曾经不屑一顾的民族阻断了他们建立欧洲普世君主国的步伐。因此，他们想要了解英国究竟具有怎样独特的政治体制，得以击败当时欧洲大陆最强大的国家。孟德斯鸠就是其中最著名的一位，正是经过他的分析与提炼，英国政制才在理论上获得了清晰的阐述，成为现代政治的制度典范。在几乎所有著作和游记中，孟德斯鸠都对英国政制有过评述，同时还附带着对法国制度的讨论。一、以宽和政体作为“国家”的标准依据政体性质的差异，孟德斯鸠区分了三种政体：共和政体、君主政体与专制政体。从一些明确的定义来看，他的政体类型学十分不同于亚里士多德。一方面，他没有像亚里士多德那样严格按照统治者人数把政体区分为一人统治的政体、少数人统治的政体与多数人或全体人统治的政体。相反，他把由全体人民统治的政体（民主政体）与由少数人统治的政体（贵族政体）都归入共和政体的行列，而同属一人统治政体的君主政体与专制政体又被他拆分，与共和政体并列起来。另一方面，他也没有完全像亚里士多德那样对政体作出正确与偏离之分。的确，他按照是否依法统治将一人统治的政体区分为君主政体与专制政体，但对于包含民主制与贵族制的共和政体，他完全没有进行这样的讨论，放弃了亚里士多德对贵族制与寡头制、共和制与民主制的区分。不过，作为“政体的特定结构”的政体性质只是静态宪制架构，虽然它“决定了政体是什么”，但它本身是无法行动或运转的，只有在“使政体运转的人类激情”的驱动之下才能存在并维系下去，这就是政体的原则。但在貌似客观描绘它们的完整图像时，孟德斯鸠又悄悄引入了另一种政体分类：宽和政体与专制政体。不过，他引入新的二分法，并不是要替代共和政体、君主政体与专制政体的三分法，而是树立一个标准，评估它们的宽和程度。宽和政体之所以有资格成为标准，是因为在宽和政体下，人的生命、自由与财产能获得更切实的保障，这些恰恰是所有政体的终极目的。万民法、政治法与公民法的诞生，是为了保障受到战争状态威胁的自然权利，其核心是人的保存。因此，由彼此相关的政治法与公民法组成的各种政体的终极目的，不是政体本身的保存，而是人的保存，即生命、自由与财产的保存。在这个意义上，必须以宽和政体这个标准对这些政体进行评估，探索“在我们所知的所有各类宽和政体中，三种权力是如何分配的，并由此计算，其中每一类政体可以享受到何种程度的自由”，测定其宽和程度。虽然与专制政体相比，共和政体与君主政体似乎都可列入宽和政体这一大范畴之下，但如果从宽和政体的两个主要特征来审视，就会发现它们的宽和程度要大打折扣。在孟德斯鸠看来，一个政体若要成为宽和政体，必须具备两个关键特征：第一，它应该拥有一种稳定的权力制衡机制；第二，它应该具备一种放松之后不会带来危险的政体原则。总之，无论在政体性质与政体原则上，还是从政体的终极目标来讲，共和政体非常不宽和，君主政体的情况要好一些，但宽和程度仍然有限，它们都无法稳定地保障自由。按照这样的论述逻辑，孟德斯鸠必然会推进到一种超越德性共和国与荣誉君主制的宽和政体，这就是英国政制。早在第5章第19节中，他已经提道：“一个实为隐藏在君主政体形式下的共和国的国家。”在孟德斯鸠看来，英国政制不在最初的政体三分法之内，既非君主政体，也非共和政体，但却能更有效地保障政治自由，“作为以政治自由为直接目标的政制”，自由在英国政制中出现，“就如同在镜子中出现一样”。二、政治自由与公民的关系在具体分析英国政制之前，孟德斯鸠首先对政治自由进行了一番复杂的讨论。在正式界定时，他特别关注了那种把自由与共和政体（尤其是民主政体）等同的主张。这种主张把人民的权力和人民的自由混为一谈了，错把独立当成了自由，自由与独立完全是两回事。独立意味着完全按照自己的意志行事，不受约束，为所欲为。而“政治自由绝非可以为所欲为”，在一个有法可依的社会里，自由仅仅是“做法律所许可的一切事情的权利”。这并不意味着一个国家只要拥有法律就拥有自由，毕竟专制君主也会制定法律，但专制国家并不因此就拥有自由，政治自由的关键在于法律本身的性质。因此，在第11章的一开始，孟德斯鸠特别强调，他将从两个角度来讨论确立政治自由的法律：一是从政治自由与政制关系的角度；二是从政治自由与公民关系的角度。前者讨论的核心是什么样的根本法与宪制结构能够稳定地保障政治自由；后者讨论的主要是什么样的风俗、风尚、惯例和公民法能够带来政治自由。不过，他特别强调：“就政治自由与公民的关系而言，必须用另一种思想对政治自由加以审视。政治自由在于安全感或自认为享有安全。”这突出了自由的主观心理层面：政治自由不仅仅是人们做法律所许可的事情的权利，更是人们内心的安全感受和心灵的安定状态，只有当人们实际上觉得自己是安全的，才会认为自己是自由的。而之所以在从政治自由与公民的关系的角度讨论政治自由时突出这一层面，主要是因为风俗、风尚与惯例直接影响到人们的内心感受。一个民族的“秉性”或“一般精神”决定了人们的情感偏好与观念倾向，从而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人们觉得什么是自由的。自由这一概念之所以被人们赋予了那么多不恰当的含义，就是因为人们把自己习以为常的东西当成了自由。一旦这些被当作为自由的东西被冒犯了，人们还会觉得自己遭受了暴政，自由受到了侵犯。正是出于这些考虑，孟德斯鸠特别强调政治自由的主观心理层面，只有能够确保人们在内心感受上觉得自己安全的法律，才能真正带来政治自由。而公民法尤其是刑法直接关涉人们的生命、财产与安全，从而最能够影响人们的安全感，“对于安全的威胁以公诉或私人诉讼为最，所以说公民的自由主要依赖于优良的刑法”。但是，孟德斯鸠对刑法的讨论着眼于政治自由的主观心理层面，并不意味着对这一层面的关注在他对宪制安排的讨论中不存在。在第11章中，他已经着重强调：“公民的政治自由是一种心灵的安定状态，它源自人人都享有安全这一想法。”“为了享有这种自由，就必须有这样一个政府，在它的治理下，一个公民不惧怕另一个公民”，而只有当政体足够宽和、确保权力不被滥用时，才能做到。但“自古以来经验表明，所有拥有权力的人，都倾向于滥用权力，而且不遇到界限绝不罢休”，无论他们是否拥有良好的意图。然而，奇怪的是，在英国政制带来的政治自由之下，人们有着强烈的独立感。孟德斯鸠提道，在这种政制之下，“人人都把自己视为君主”，像国王那样傲慢，而“国王之所以傲慢，也无非由于他们的独立而已”。那么，既能够实现充分的政治自由又可以确保十足的哲学自由的英国政制，究竟具有什么样的宪制结构呢？这就得进入政治思想史上对宪制理论最著名的讨论，即《论法的精神》第11章第6节“英国政制”。三、混合政体的思想基础在孟德斯鸠看来，政治自由之所以会出现在英国政制中，是因为它拥有一套复杂的分权机制，能够有效地扼止权力的滥用。具体来说，这种分权机制包含几种不同的因素：权力的职能性划分与机构性分立、混合政体学说所强调的制约平衡机制与社会等级对政府权力的参与。在这些因素中，权力分立是首要的，混合政体学说中的制衡机制与等级参与是实现权力分立所必需的手段。这一节一开始就写道：“每个国家都有三种权力：立法权、对适用万民法的事物的执行权、对适用公民法的事物的执行权。”然后，孟德斯鸠强调了政治自由的主观心理面向，把它界定为心灵的安定状态。要真正实现这样的自由，就必须让不同的政府机构掌握刚才划分的三种不同权力：立法机构掌握立法权；君主掌握执行权；由从民众中选出的人组成的法院执掌司法权。之所以必须如此，是因为只有这样才能防止权力的滥用，才能消除人们内心对专断权力的恐惧。“立法权和执行权如果集中在一个人或一个机构手中，自由便不复存在。因为人们恐惧君主或许可能会制定一些暴虐的法律并暴虐地执行”，“恐惧”就意味着人们内心的不安定，也就无所谓自由。一旦缺乏权力的机构性分立，导致“三种权力合而为一”，那必定陷入“可怕的专制主义”，无尽恐惧将使自由不复存在，苏丹治下的土耳其、意大利各城市共和国就是如此。相比之下，欧洲各大君主国似乎要好得多：“欧洲大多数王国的政体是宽和的，因为拥有前两种权力的国王把第三种权力留给臣民行使。在土耳其，三种权力全部由苏丹掌握，统治这个国家的是可怕的专制主义。”不过，光是权力的机构性分立还不够，因为纯粹的分权机制只是消极限制，各个机构只限于行使自身的职能，彼此之间无法主动相互制约。“当一个机构或掌握这个机构的权力的群体试图不恰当地行使权力，侵蚀其他机构的权力职能时”，这种纯粹的分权机制无法提供任何补救办法。因此，孟德斯鸠认为，要想真正实现权力分立，就必须向分权机制注入积极限制的因素，在不破坏权力的机构性分立的前提之下，通过权力的部分混合，让分立的机构有能力对彼此进行一定的直接控制，保持自身的独立性。实际上，这种通过权力在不同政府机构之间的混合以达到制衡效果的方法，源自从古希腊到17世纪一直流传的混合政体学说。这一学说的关键因素就是机构制衡：权力或权威在代表不同社会等级利益的政府机构之间分享，这样每个政府部分都有权力伤害或帮助彼此，从而相互牵制。但是，混合政体学说本身与权力分立是无关的，相互制衡的政府机构并不与三种权力相对应。在对罗马政体权力分配状况的分析中，孟德斯鸠很明确地指出，罗马政体不存在权力的机构性分立，因为三种权力的每一种都是在两个或更多团体之间分享，这与英国政制中的分权制衡机制完全不同。但是，司法权和司法机构并不参与权力的制衡，这是美国联邦党人与孟德斯鸠在分权理论上的重大差异。美国联邦党人赋予司法权以诠释宪法的权力，让最高法院有权利宣布立法机构的法律因违宪而无效，这样便使司法权参与到权力的制衡之中。但这非孟德斯鸠所关心，他关心的是司法权的独立与司法机构的设置对作为个人安全感的自由的影响。作为惩罚性权力，司法权是以其特殊意志直接针对个人应用国家的强制力量，而立法权“体现国家的一般意志”，执行权“执行国家的一般意志”，这两种权力的行使“均不以任何个人为对象”。相比于立法权和执行权，司法权更“令人恐惧”，就是因为司法权的运用会直接伤害人们的生命与财产，从而影响他们的安全感。然而，权力的机构性分立与部分混合，只是抑制滥权倾向的必要条件，还不足以最终实现权力的制衡，孟德斯鸠对威尼斯共和国的分析就说明了这一点。“在威尼斯，大议会掌握立法权，元老团执掌执行权，四十人团执掌司法权”，但“这些不同的机构是由来自同一集团的官员组成”的，即权贵集团，这样各个不同机构就没有动力去制约彼此，因为他们的执掌者拥有相同的等级利益，“由此造成的结果便是几乎只有一种权力”。实际上，孟德斯鸠强调的国王、上院（贵族院）、下院（平民院）三者分权制衡的观念以及司法独立的观念，在17世纪英国国王与议会的漫长斗争过程中已经得到了充分的发展，这些理论要素在英王查理一世《对19条提议的答复》等文件以及洛克、博林布鲁克等英国作家的著作中都能找到。因此，孟德斯鸠对英国政制的经典论述并非完全原创，他在分权学说史上的巨大影响，并不是因为他的理论原创性，而主要是因为他把那些已经在英国的政治斗争过程中获得充分发展的理论因素做了精妙的综合。不过，在综合的过程中，他更为清晰地区分了立法、执行与司法三种职能，还特别强调了司法权与司法机构的独立对于自由政制的重要性，更重要的是，他明确让混合政体的理论因素从属于分权学说。正是由于这种精妙的综合和更为明确的阐述，孟德斯鸠在很大程度上推进了从混合政体学说到分权制衡理论的转换。综上所述，在孟德斯鸠的笔下，英国政制在本质上是以混合政体为底色的分权制衡机制。在这样的政制中，无论在法律上，还是在事实上，没有任何一个政府部分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能够对其他部分进行彻底的压制甚至消灭。事实上，孟德斯鸠拒绝把作为至高权力的主权定位在英国政制的任何政府机构之中，通过对共和政体与君主政体的整体分析，他认定主权观念与分权制衡机制在根本上是矛盾的。在这一点上，博丹也有相同的看法。在博丹看来，如果一个共同体可以被称为国家，那么它必然具有主权，作为一国之中法权意义上的最高权力，主权是绝对的、永久的、不可分割的。因此，在绝对主义主权理论之下，作为一国之中至高无上的公共性权力，主权的公共性无法通过分权制衡机制来确保，而主要依靠主权者内在的品质与德性。孟德斯鸠认为，这非常不靠谱，因为人的权力欲根深蒂固，所以他警示世人：“德性本身也需要界限。”四、第二，从政治的角度来看，孟德斯鸠认为，英国的权力与执行权的制衡是“被扰动而又两极化”的实际上，这种以混合政体为底色的分权制衡机制是英国政制的形式架构，也就是它的政体性质，因为政体性质指的就是政体的静态宪制结构。不过，英国政制在政体性质上与共和政体、君主政体有一个很大的不同：无论是在共和政体中，还是在君主政体中，主权都是存在的，人民、贵族或君主作为主权者执掌这种至高无上的绝对权力；但在英国政制中，不存在主权，任何政府部分、任何群体都不掌握主权。孟德斯鸠之所以避免把主权交给英国政制中的任何政府与群体，就是因为他探知到了绝对主义主权理论的内在困境，很清楚绝对主权观念妨碍了分权制衡机制的形成与维系，从而难以避免主权被私有化、国家被家产化。不过，英国政制是否像共和政体与君主政体那样也具有一种特定的政体原则呢？它是否也必须在某种特定的人类激情的驱动下才能运行呢？在这一节的最后，他提及了这一问题：“这三种权力本应形成一种静止或无为的状态，但是，在事物的必然运动的推动下，它们不得不前进，而且是一同前进。”“在这个国家中存在着两种可见的权力，一种是立法权，一种是执行权。”由于这两种权力对人类生活影响重大，所以公民们希望借助这些权力实现自己的目的，满足自己的需求。不过，民众“通常缺乏足够的公道心和判断力”，做不到“同样地偏好这两种权力”，而常常倾向于执行权，因为“执行机构掌握着所有职位”。“所有受惠于它的人都站在它一边，而所有无望受惠于它的人都可能对它进行攻击。”就这样，公民们围绕立法权和执行权形成了派系斗争。不过，尽管大多数人可能会因执行机构的恩惠而偏好执行权，但现实中派系斗争却不会呈现出一边倒的趋势。“由于两派都由自由民组成，当一派太占上风时，它就会由于自由的效应而被矮化，因为公民们会起而支持另一派，就像双手支撑身体那样。”在一些研究者看来，孟德斯鸠实际上认为这样的派系均衡是在人民的自利倾向与自私行动之下自然形成的，这类似于曼德维尔所讲的“私人的恶导致公共的善”。在一开始，孟德斯鸠就告诉读者，英国人的宪制结构极大地影响了它的民族性格。由于英国政制确保人们拥有充分的政治自由，结果各种激情在那里“都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人们“往往随心所欲”，这样的状况也使他们变得十分不安，总是担心失去这些好处。虽然英国政制保障了广阔的政治自由空间，但人们并不因此就获得了心灵的安定，相反，恐惧不安成了英国人的心理状态。而在“那些不遗余力反对执行权的人”的煽动下，人们的恐惧不安加深了，“人民始终不知道自己是否面临危险”。不过，立法机构的代议性质扼制了人民因他人的煽动而做出不明智的行动。立法机构中代表人民的部分由人民选举的代表组成，这些代表比人们更明智，更有能力讨论公共事务。这使得“立法机构既享有人民的信任，又比人们更明白事理，因而可以改变人们对执行权的不良印象，平复人们的这些情绪”，从而阻止人们不理智地攻击执行机构。这样，“人民这些被煽动起来的恐惧就没有确定的对象”，它“只能产生一些无谓的叫嚣和咒骂”，这不但不会产生破坏政制结构的风险，反而“使所有公民警觉起来”，从而有助于维持自由政制的各个部分之间的制衡。首先，这使得人们对于国内暴政保持警觉，时刻关注自己对某一权力的支持是否可能导致背离根本法（宪制结构）的情况。其次，如果“某个外国势力威胁国家，使国家的财富或光荣面临危险”，人们会做出牺牲，让小利益服从大利益，“团结起来支持执行权力”，以应对外部威胁。而如果违反根本法的情况与外国势力的入侵同时出现，人们就可能会“革命”，纠正错误，使政制回归到均衡状态。但是，在自由政制下，为什么人们能够习得正确理解的自利原则呢？这是因为自由政制为人们预留了广阔的公共领域。首先，人们拥有充分的言论自由，“在这个国家里，任何一个公民都可以说出或写出法律并无明文禁止他说或写的话”。其次，自由政制“使人人都参与管理关心政治”，拥有广阔的政治参与空间，例如选举立法机构的代表，选举或担任陪审团成员。综上所述，在自由政制确保的广阔公共空间之中，人们形成了自由的精神，习得了正确理解的自利原则，养成了自由的习性。正是这种自由精神下的恐惧不安，使得公民主动放弃派系忠诚，自发地援助弱势一方，确保围绕立法权与执行权形成的派系竞争维持均势状态，从而使自由政制的各个部分在实践中保持稳定的制衡。从这一点来看，自由精神下的恐惧不安构成了英国政制的原则，它使得英国政制运转起来。从这里，可以进一步看出英国政制相对于共和政体和君主政体的优越性。无论是共和政体，还是君主政体，它们的原则都扭曲了人的真实需要和自然欲求，误导了人们对真实自我的认识：德性意味着爱祖国，它要求公民“舍弃自我”，“始终把公共利益置于个人利益之上”，像修道士一样过一种禁欲的生活；荣誉虽然不像德性那样要求人们舍弃自我，而是以自我为导向，但它无法简单还原为生命保存与物欲满足意义上的自利追求，因为“荣誉有它自己的法则和规则”，要求人们为了荣誉而不惜牺牲生命，“以蔑视生活为荣”。在这个意义上，德性与荣誉都是“偏见”，对于孟德斯鸠而言，偏见就是“令人对自己浑然不知的那些东西”。五、英国的自由与商业在第11章第6节中，孟德斯鸠提道：“人世间的一切事物都有一个终结，我们正在讨论的国家也一样，有朝一日会失去自由，会死亡。”换言之，与共和政体、君主政体一样，英国政制也终将面临腐化衰败的问题：“当立法权的腐化甚于执行权时，这个国家就完了。”在信的一开头，孟德斯鸠明确指出，英国政制将会继续存在，很难被摧毁，因为“人民比代表更有德性。我看到在你们的国家，在德性上，士兵超越了长官，人民超越了官员和代表。……一种特定的自由精神依然在燃烧，并不准备熄灭”。然后他承认，“在议会成员的选举中并非没有腐化”，但能够被“那些领导人物”腐化的只是“这个国家最底层的”那些人，“中间阶层没有被腐化，自由精神仍然在他们心中”。因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