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我我,有诗《错误》中的浪子情怀

有我我,有诗《错误》中的浪子情怀

郑纪玉的《错误》一直受到推荐为优秀的女儿怨恨诗。古典的意象、古典的氛围、悲伤而不伤的抒情风格，都让人着迷。然而我认为,将本诗界定为闺怨诗可能忽略了一个重要前提,即本诗的第一抒情主人公究竟是男性还是女性。从第一节看,“我打江南走过,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很显然,是“我”经过江南,看到了“等在季节里”的女子。中间一节有关女子的一系列描写都不是女性的主动视角,而是男性视角下的女子形象,是男子眼中所见、耳中所闻、心中所想的女子形象。最后一节,“我达达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依然是男性视角,是男子的心理活动,他在向女子表达歉意,同时宣告自己将继续做个“过客”。因此,《错误》这首诗的第一抒情主人公可以确定是一位男性。如果这个视角分析是准确的话,那么这首诗就不能说是一首闺怨诗了,至少不是一首纯粹的闺怨诗。或者换个角度,这是一首不同于古代闺怨诗的现代闺怨诗,特别的抒情视角带给了读者别样的审美体验,让读者感知到现代语言依然可以承载如此典型的古典意象,原汁原味的中国诗歌可以在急速变换的时代里寻找到永恒的生命延续,中国诗歌不会消亡在这里找到了形象证据。从这个角度说,《错误》是有诗歌史意义的。也就是说,正是由于这首诗具有特别的男性视角,纯美的古典意象才获得了别样的现代意义。如果以上分析成立的话,那么,诗中的男性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形象呢?从全诗来看,这个男子只是从江南走过,只是个过客,他不是定居者,或者他不打算长久停住下来。而且他是骑着马“走过”的,他明明知道女子的长久等待,却仍然坚决地“走过”,甚至连一面也不肯见。美丽的江南留不住他,痴等的女子也留不住他。由此可见,他可能是个骑马走天下永远也停不下来的浪子形象。这首诗除了动人的思妇情感,还具有浓郁的浪子情怀。一、浪子的浪子本质《错误》全诗共九十四个字,篇幅不长,但有一条明显可见的空间转移线索,从大景到小景,层次分明。开头两句先以广阔的江南为背景,再将镜头推移到小城,然后到街道、帷幕、窗扉,最后落在马蹄上。空间特征为由大到小,由远及近,由笼统模糊至具体清晰。这里的空间转移就是“流浪”,诗中的“我”具有明显的浪子特质,“我打江南走过”意味着他曾经打别处走过。“走过”二字透露出浪子的行动本质,他不是归人,是个过客,江南也不是归宿,不作永久停留,他还要继续打若干地方走过,这是其一。其二,“达达的马蹄”也是浪子的典型特征,至于他是“长安古道马迟迟”,还是“古道西风瘦马”,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流浪状态,归宿难寻,漂泊无定,一人一马,南北东西。他来到江南,来到寂寞的城,行走在青石板的街巷里,他看到的是寂寞的窗扉紧掩。“寂寞的城”是封闭的,东风不来,柳絮不飞,春帷不揭。这城,少了春天的生气和活力,过于沉寂了,再加上“窗扉紧掩”,更显出城里的落寞和寂静。试想,阳春三月,城里却没有春风吹拂,没有柳絮飘飞,也没有家家绣帘轻,相反却是“窗扉紧掩”,“紧”字写的是窗扉关闭得严实无缝。这城,这街巷,这窗扉,无不透出孤独、沉寂和落寞。然而,作者在前面加了一个“小小的”修饰语,便顿时消减了凄凉悲伤,而增添了婉致和风情,屋内的思妇肯定不是终日枯坐,悲伤难抑,而是有坚定祈盼的。帷帘不揭,窗扉不开,为的是屋内的坚贞的等待和持守。这一切内容的描写和情感的抒发,都不是古诗中的思妇视角,而是浪子的男性视角。浪子凭着自己的沧桑丰富,知道窗扉后的女子是怎样的渴盼,怎样的思念牵挂,怎样的坚贞持守。对思妇的一切,他“懂”,他“知道”,然而,他终究停不下来,他要继续流浪、漂泊,追寻彼岸的精神家园,或是不得不一直在路上,继续远行。浪子的眼睛,看得到女子的寂寞和坚贞,表现出浪子对思妇怜惜和歉疚的情怀,浪子身上有某种人性的光辉。二、时间中的思妇形象《错误》一诗中直接出现了三次时间描写,第一处是“等在季节里的容颜”,第二处是“东风不来,三月的柳絮不飞”,第三处是“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这里的时间概念由“季节”到“三月”到“向晚”,呈现出的特征与空间概念完全一致:由大至小,由远及近,由笼统模糊到具体清晰。每个人既是空间里的人,也是时间中的人。“等在季节里的容颜”主体当然是思妇,一季又一季,一年又一年,思妇一直在等待,季节更替,容颜改换,思妇的心却一直未变,时光流转中,一个坚贞的思妇形象愈发清晰起来。然而,思妇不是独立存在的,思妇是一个相对概念,有思妇也就有良人,思妇长年等待,表明良人长年未归,良人为什么一直没有回来?诗中并未交代,从艺术的角度看,也是不需要交代的。良人未归,可能是征战,可能是经商,可能是求仕,可能是其他原因。从这个角度分析,这里的思妇就具有了代表性,她可能不是某一个具体的女子,而只是思妇群体中的一个典型而已。在那个时代,有多少良人长年在外,又有多少女子空守闺闱。时间中的思妇总有一种悲剧性。三月原本应该是春光明媚,柳絮飘飞,尤其是江南的春天,总该是“千里莺啼绿映红”,或是“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或是“烟柳画桥,风帘翠幕”,或是“来往游人踏落花”,而现在却是“柳絮不飞”“春帷不揭”“窗扉紧掩”,作者在这里过滤了生活的烟火,为的是突出思妇的坚贞等待。她无心赏柳,无心揭起帷帘,无心打开门扉,一个自我封闭的、长年寂寞的思妇形象就愈发清晰起来。“向晚”是一个更具体的时间概念。“向晚”就是黄昏,意味着一天的等待又过去了,意味着夜晚的来临。在中国的古典意象中,“黄昏”往往带有伤感意味,“东篱把酒黄昏后”“到黄昏点点滴滴”“只是近黄昏”等都有类似韵味。也就是说,“向晚”容易诱发“意不适”,不为别的,只为即将到来的长夜难挨。从时间中的思妇可以看得到时间中的浪子。思妇在一年年地等待,也就意味着浪子在一年年地流浪。在做个“归人”还是做个“过客”的问题上,浪子最终抛却了儿女情怀,选择了“过客”,他要继续打马走天下了。三、浪子的病毒传播“达达的马蹄”声,打破了小城的沉寂,给人们带来了惊喜,也搅起了思妇心中的涟漪。达达的马蹄声清脆地响起时,思妇的心就可能剧烈地跳动了起来,马蹄声达达地响着,她的心也达达地跳着。长久的等待一旦释放,它的冲击力和爆发力是惊人的,对思妇来说,巨大的幸福包裹了漫长的忧伤,听到马蹄声的一刹那,漫天的喜悦涌上心头,游子似乎有心灵感应般,一眼望到了思妇的心灵深处,感受到了思妇的心灵力量。然而,达达的马蹄声渐行渐远,归人终究没有出现,达达的马蹄成了美丽的错误,思妇瞬时的幸福之后,是更大的失望和惆怅。浪子的一声“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并不是真的对思妇说了话,而只是浪子的心理活动。他不曾敲门,不曾敲窗,他只是想象着窗内的思妇,心里禁不住说了这句话。他对思妇有一份怜惜和歉疚,同时态度又非常坚决,他要继续流浪漂泊。这就是浪子情怀,漂泊中难以忘怀那些真情的眷恋,眷恋中包含着难言的歉疚,歉疚中又包含着继续漂泊流浪的态度,浪子似乎有难言之隐,但也有决绝和坚定。马蹄声声,冲撞了思妇的心房,也踏碎了她的希望,随着马蹄声的远去,新的一轮等待又已开始。对浪子而言,他的选择原本是多样的,他可以下马停驻,可以把小城当作最终的归宿,可以重温昔日的温馨和甜蜜,可以过一种安稳的生活,一句话,他可以回家。然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