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廷栖教授谈唐闸工人夜校

张廷栖教授谈唐闸工人夜校

唐门是南通现代工业中心、现代南通工人的聚会场所。唐闸大生企业的工人,主要来自附近农村的贫苦农民,这些刚刚放下锄把、扁担,摸索着和各种机器打交道的“农民工”,面临着改变观念提高自身的紧迫任务。张謇十分清楚工人文化技能水平的提高,既是推动大生企业发展的重要因素,也对工人自身的成长有莫大帮助,于是很有眼光地在唐闸创办了纺织专门与实业艺徒预教等学校。但是,这两所学校均为全日制学校(前者还是高等学校),而工人大多是文盲或半文盲,又不太可能脱产学习,比较适合他们的是层次较低,且在业余时间(尤其是夜晚)学习的学校。那么,张謇有没有在唐闸创办过这类学校呢?学者对此一直语焉不详。南通大学张廷栖教授曾撰写《张謇与唐闸的工人夜校》1唐闸工人夜校1)“唐闸市平民补习学校”能否称为唐闸工人夜校呢?《平民学校》揭示,该校招收的学员尽管包括私塾学生、实业警卫团士兵等多种成分,但学员主体是大生企业的工人;上课时间既有在夜晚也有在傍晚,但安排在傍晚主要考虑纺织女工夜晚上课有困难,是出于兼顾她们上学、上班需要采取的变通措施(详见下述),故将平民学校称为工人夜校并无不妥,反之亦然。2)唐闸工人夜校两场开学典礼究竟在哪一年举行?《平民学校》虽在《南通杂志》1921年第1卷第3期上发表,但文中提及两场开学典礼举行的时间:“阳历十月十二日”即“阴历九月初一日”,“阳历十月十九日”即“阴历九月初八日”。阳、阴历如此换算,可认定工人夜校两场开学典礼应该发生在1920年,实际时间分别是在11992200年1100月1122日与1100月1199日。2创办女子工人夜校的措施《平民学校》对唐闸工人夜校开学前后的情形作了比较清晰具体的叙述。作者永明与文中所提的吴先生等人,很可能是受张謇嘱托筹办夜校的负责人(或知情者)。筹办开始,他们遭遇了多方面困难,不管是落实授课教师,商借办学地址,还是制订教学计划(包括编写教材、购置教具、练习作业簿),安排开学典礼程序,一直到在师生来往夜校必经的路上添设电灯等等,“种种事务,……很繁很繁”。其中,“最要紧的(是)一件招生的事”。创办工人夜校按理应受到热烈欢迎,但由于各种原因,夜校报名处开始却是门庭冷落。为引起社会各界的关注,永明与吴先生等人精心撰写了招生广告,满街上去张贴。受五四新文化运动影响,同时又为让工人明白易懂,招生广告通篇用白话文撰写,将工人夜校的五大“好处”,如学费全部免除、年龄基本不限、闲暇时间授课、教学内容实用与学习环境舒适,作了简单明了的介绍,号召大家“快点快点”来报名。即便如此,又担心“不识字的人仍然(看)不懂”,永明与吴先生等人就一边上街张贴广告,一边借助“留声机(疑为扩音器)”随地演讲“为什么办这个学校的原因。教社会上一般的人,大家都(听)明白”。为了动员更多的工人上夜校,永明与吴先生等人甚至在工人下班后,还深入“到人家家里去劝说”。辛勤的工作果然很快有了丰厚的回报,等到永明与吴先生等人结束招生“回校的时候,跟在后面来报名(上男子工人夜校)的人,就有了十几个。开学前两天,每天都有二十多人,到开学的时候统计有六十五名”。同样经过努力争取,女子工人夜校“到开学的一天,因而有五十五个女学员”。唐闸近代除男子工人夜校外,还建有女子工人夜校,这可能是最令人惊讶的事。但《平民学校》明确指出前者借在敬孺学校办学,后者借在实业私立第三国民学校办学,事实俱在,毋庸置疑。惊讶之余细想,创办女子工人夜校完全符合张謇有关男女同样享有接受教育权利的主张,张謇在创办国内最早的通州师范学校后,又很快创办通州女子师范学校,实现了男女师范学校并驾齐驱,此举事实上为建立女子工人夜校提供了先例。再立足唐闸的实际情形,大生企业工人群体中十之八九为纺织女工,如果将她们一概排除在工人夜校外,所谓提高工人的文化技能水平,岂不成为一句空话!《平民学校》不仅证实了唐闸女子工人夜校的存在,还反映了永明与吴先生等人在筹办过程中采取过一些特殊的措施。由于女子当时社会地位较低,在家中负担又重,纺织女工上工人夜校遭遇的困难更大,顾虑也更多。上文所称,永明与吴先生等人在工人下班后“到人家家里去劝说”,白天上街,“都到夜晚才回校,真正口里说得血腥气哩”,主要即针对劝说纺织女工而言,他们为此付出的努力之大可想而知。既然千方百计劝说纺织女工上夜校,而纺织女工在企业内一般安排上夜班,如果坚持女子工人夜校如同男子工人夜校在“晚上七点钟到八点半钟”授课,那么,纺织女工势必不能兼顾上班与上学(大生企业夜班一般从晚6时开始),女子工人夜校就有可能连一个学员也招收不到。有鉴于此,永明与吴先生等人从“纱厂女工夜班之便利”的角度考虑,订立《简章》10条,特别将女子工人夜校授课时间改为“下午四时到五时半”,让上夜班的纺织女工先上学后上班,两不耽误。又考虑大生企业有纺织女工隔周换上日夜班的规定,故定女子工人夜校“定额八十名,……复定每周四十名”,即八十名学员分为两个班,每个班均隔周进行授课。《简章》中改变授课时间与隔周授课的两项变通措施,体现了永明与吴先生等人的办学智慧与对纺织女工的人文关怀,也为纺织女工上女子工人夜校开了方便之门。3词2:《女子工人夜校开学典礼》第一乐章是背景设计在联抗《平民学校》有关唐闸男女工人夜校先后在两所学校举行开学典礼的叙述,无疑是让人印象最为深刻的内容。两场开学典礼的共同之处:一是来宾众多,张謇虽未亲临现场,但“除全体教职员、学员外,还有许多来宾”参加。唐闸工商界许多代表参加了男子工人夜校的开学典礼,女子工人夜校开学典礼上的来宾,除以唐闸市教育会会长为首的唐闸各界代表外,还包括了许多前来祝贺的实业私立第三国民学校学生与新育婴堂的儿童。二是礼仪隆重,两场开学典礼的场地布置虽然未见叙述,但程序的丰富多彩与精心设计足以让人感到礼仪隆重。男子工人夜校开学典礼上安排了“行开学礼”、“奏军乐”、“唱国歌”以及来宾的演说祝贺等多道程序。女子工人夜校开学典礼上的程序更多达十道。三是气氛热烈,男子工人夜校开学典礼上,“情形非常热闹,奏军乐呀,唱国歌呀,都是当时唤起精神的兴奋剂”。来宾的祝词与勉励之言,“只要功夫深,铁也磨成针”,“为唐闸工商界放曙光”等,让在场的男学员倍受鼓舞。女子工人夜校开学典礼更胜一筹,除来宾的演说外,“中间最能惹起人注意的两项”,先是新育婴堂儿童“送的一对美丽非常的花篮”与儿童的祝词,后是实业私立第三国民学校学生合唱“庆祝女子平民补习学校”,“大家活泼泼的态度,唱那庄而且敬的歌”。儿童与学生天真烂漫的举动,以及他(她)们演说与演唱时清脆的童音,肯定让平时少见如此场面的女学员热血沸腾。另外,女子工人夜校开学典礼上合唱的一首“庆祝女子平民补习学校”歌曲,应该被称为该校的校歌,歌词充满了纺织女工上夜校、学文化时的欢乐兴奋之情。南通近代的校歌由张謇率先填词并倡导而形成,已知校歌数量达到了69首。虽然这首新发现的校歌作者究系何人,尚待进一步考证,但校歌词谱俱全,极有价值,南通近代校歌的种类也因这个新发现而更加多样。4唐闸工人夜校,总开闭上,检察监督隆重热烈的开学典礼后,唐闸工人夜校的教学随即开始,并成为学校的主要工作,但工人夜校的特殊性同时凸现:一,开学后招生仍在继续。男子工人夜校第一天在教室里“配座次”时,竟然“有没有报名的人二十多个(进教室上课)。所以先叫没有报名的人报名”。“第一天人数已多,教室里坐不下了。第二天又有不报名而来的二十多人,教室里那里容得下呢?幸而厂里的工人,有日班的有夜班的,每周可以有三十多人不来上,所以有地方安置”。“第四天,又有二十几岁的工人三四个,没有报名就进了教室。就不受他们,他们当时难过非常,一种失望的态度,眼泪要滴下来的样子,叫人心里悲酸。他们情愿立在旁边听讲,就不曾拒绝他们”。同样,“(女子工人夜校)自开学的一天起到现在已有两星期,这两星期中间的情形,学生数也增加得不少”。事实证明,经过各种方式反复宣传,唐闸工人上工人夜校的积极性在不断提高,工人夜校只能采用随时报名随时接受的办法,招生成为一项常态性工作。二,夜校管理刻不容缓。男子工人夜校开学后,永明与吴先生等人发现学员中存在少数“不能自治的份子”。于是针对性地制定《规则》12条,将在校内勿吸烟食零物,勿醉酒,勿随处便溺,勿攀折花木,损坏公物,勿口出恶言,与人争执,上课时勿自由离座或任意言笑等,以及相应的处罚规定列入其中,并及时向全体学员宣布,以期防患于未然。5《平民学校》与《工人夜校》《平民学校》虽然丰富了对唐闸工人夜校的许多认知,但仍未解决有关唐闸工人夜校的全部疑问。仅举一例,上述女子工人夜校有改变授课时间与隔周授课两项变通措施,“(大生)厂里的工人(指男工),(也)有日班的有夜班的,每周可以有三十多人不来上”,故男子工人夜校亦应有相应的变通措施。根据男子工人夜校在“晚上七点钟到八点半钟”授课的安排,可推论永明与吴先生等人是让上日班的男工下班回家后再来上学(大生企业日班一般在晚6时结束),做到上班、上学两不耽误。上夜校的男工亦分为两个班,每个班隔周进行授课。但《平民学校》对此没有详细叙述,故上述仅停留在笔者推论的层面,实际情形如何不得而知。另外,《平民学校》文中有许多内容与《工人夜校》一文相互印证,但也有些说法不太一致,例如,《平民学校》证实,唐闸男女工人夜校分别借在敬孺学校与实业私立第三国民学校办学,学员年龄“从十岁起,甚之到五六十岁的人”或“十岁以上,四十岁以下”;《工人夜校》未提及唐闸工人夜校有男女区别,但反映唐闸工人夜校借在南通纺织专门学校内办学,学员年龄在“18岁以上,25岁以下”。又如,《平民学校》中的唐闸工人夜校所学内容为“国文、算术”或“珠算、信札、笔算、念书、识字、工商大要等”,《工人夜校》一文中的唐闸工人夜校除上述所学内容外,还包含英文以及一些专业技术类的课程。据此分析,《平民学校》与《工人夜校》文中的唐闸工人夜校在办学层次上亦存在一定的区别,前者较低,后者较高。如果《平民学校》与《工人夜校》文中的资料均确凿无疑,一个合理的推论是:唐闸当时存在由张謇创办的两种不同类型不同层次的工人夜校。但是,这个推论真的能成立吗?显然,包含这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