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国民营书业1政策的演变与民营书业的发展

新中国民营书业[1]政策的演变与民营书业的发展

民营书业[2]是中国的特有称呼和特有现象，新中国民营书业的发展与国家的政策导向息息相关，当政策收紧之时，民营书业渐渐消亡，当政策宽松之后，民营书业慢慢浮出水面。考察新中国民营书业的政策变迁，我们可以分为三个大的时期。第一个时期：1949-1966新中国成立初期，对民营书业的政策，经历了一个由宽松到严厉的过程。这个过程可以分为三个阶段，1949年至1951年为第一个阶段，这个阶段对民营书业的政策尚未定型，但总体来说是以允许存在、鼓励发展为主；第二阶段是1952年至1956年，这个阶段的民营书业政策基本上是限制与社会主义改造；第三个阶段是1957年至1966年，民营书业陆续退出出版舞台。这个时期对民营书业的政策特点，归纳起来，可以说是逐步国有化的过程，把分散的、私营等出版业，通过联合、注入国有资本、赎买等形式，使之成为国有出版业。1.团结与利用早在新中国成立之前的1948年12月，中共中央对新区出版事业的政策就做出暂行规定：“民营及非全部官僚资本所经营的书店，不接收，仍准继续营业，如开明、世界、北新等书店属之。”“凡允许继续营业的书店，其书籍暂任其自由发卖，不加审查”[3]。1949年10月3日，新中国刚刚成立3天，中央人民政府副主席朱德代表中央在全国新华书店出版工作会议上讲话，指出：“我们就一定要团结一切愿意和可能为人民出版事业服务的人，来共同工作，就一定要把私营出版事业和公私合营的出版事业都团结在公营出版事业的周围而共同从事新中国的文化建设，不这样做，我们就不能把事情办好”[4]。1950年7月，中央宣传部发出《关于目前出版工作的指示》，对“有些地区且有排挤私营书店，拒绝与之合作的现象”提出了批评，指出“有的同志认为出版事业可以迅速全部国有化，私营的无存在必要，故亦无必要加以扶持。但出版事业的全部国有化，也和其他工商业一样，是相当长久时期以后的事，现在私营出版业既尚有相当大的力量，有很多熟练的职工以及与作家和读者的传统联系，我们就一定要采取积极的领导他们进步的方针，排挤打击固然错误，消极旁观也是放弃领导的表现”。中央宣传部要求“用订货、代理发行、委托加工以至投资等方法有重点地扶助私营出版业，领导他们进行必要的内部改造，逐步建立公私间的分工合作关系。”[5]但是到1951年，政府对民营书业的政策出现了些微的变化。1951年8月，中央宣传部副部长胡乔木在第一届全国出版行政会议上作报告，提出：“私营出版物是容易批评的，而且也批评了一些，目前它的数量只占17%，将来大致也是保持这个比例，或许还要更少些，……”[6]1951年10月，中共中央宣传部就出版工作给中央写了一个报告，提出：“加强对私营出版业的管理。分辨对象，采取积极的措施，对真正愿意为人民的出版事业而努力的力量，促使其联合经营或公私合营，确定其专业方向，务其于5年内将其中大部分改组为公私合营。”毛泽东在这个报告上批示“同意这个报告”[7]。因此，可以说，从1951年开始，民营书业的命运已经发生了变化。新中国成立初期对民营书业相对宽松的政策，使民营书业得到进一步的发展。1951年，全国出版图书13332种，其中民营出版单位出版6964种，占总数的52.2%，公营出版单位出版5651种，占总数的42.4%，公私合营出版单位出版717种，占总数的5.4%。在总共465种期刊中，私营的有113种，占24.3%，公私合营出版的10种，占2.2%，公营出版的342种，占73.5%。[8]但是对于这个阶段民营书业的发展，出版总署的有关领导是有不同看法的，“在1950年9月第一届出版会议以后至1951年8月第一届全国出版行政会议期间，由于我们对私营出版业采取了放任态度，并注意发展出版物数量而忽视提高出版物的质量，一些投机出版商盲目地发展起来。”[9]2.整顿与改造如何对待私营企业，是新中国成立以后毛泽东一直思考的问题，在1952年6月的政治局会议上，毛泽东提出了党在过渡时期的总路线，内容是：要在一个相当长的时期内，逐步实现国家的社会主义工业化，并逐步实现国家对农业、对手工业和对资本主义工商业的社会主义改造。1953年6月毛泽东在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上作了比较完整的表述。[10]此后，包括出版业在内的社会主义改造运动全面展开，公私合营是社会主义改造的重要方式之一。1952年9月出版总署向中央宣传部上报的《全国出版事业五年建设计划大纲（草案）》提出：全国私营出版社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规模甚小没有出版能力或不正当的私营出版社（书店）应逐步予以整顿。”“另一类是稍具规模有出版能力的，正当的出版业，则予以扶植，……一俟主客观条件成熟，即改组为公私合营，进而逐步走向国营。”并提出300家私营出版社“争取在1957年底大部分为公私合营或国营”[11]。此后，对民营出版业的改造基本上是按照上述两种方式积极进行。公私合营。按照上述政策，公私合营是针对规模较大的民营书业的。由于复杂的原因，新中国成立伊始，民营书业就遇到了很多的问题，其中一个重要的问题就是资金不足，因此许多民营书业都希望政府注入资金，进行公私合营。如世界知识出版社1950年就要求政府注入资金进行公私合营，1951年《展望》周刊由政府注入资金改为公私合营。其他一些规模较大的民营出版社机构也提出公私合营要求，但是，由于对待民营书业的长期政策并未明确，并且，新中国成立初期政府的财政收入有限，对民营书业的公私合营仅在小范围进行。1951年中后期确定民营书业的政策以后，民营书业的公私合营开始有计划地推进。1952年世界知识出版社正式公私合营并并入人民出版社，1953年商务印书馆、中华书局、龙门书局等正式提出公私合营，1954年是公私合营大规模开展的一年，商务印书馆、中华书局、龙门书局等出版社完成了公私合营。经过公私合营，公私合营出版社的数量不断增加，1950年全国公私合营出版社只有2家，1953年全国共有公私合营出版社6家，1954年增加到16家，1956年17家。[12]整顿。整顿针对的是小的民营书业，整顿的方式有三种：一是，稍有一点出版能力的，视情况由国家酌予投资，改为公私合营；二是，出版商本人有出版经验或组稿能力，而其社店本身空无所有者，吸收其本人到国营或公私合营出版社工作；三是，凡属“皮包书店”，出版社本人既无出版经验也没有组稿能力的，劝令停业。[13]其实，新中国初期，小规模民营书业是大多数。1949年10月底的资料，北京市私营图书业共298家，资本总额约为人民币2亿元（旧币）。[14]当时的人民币币值很低，1955年人民币改革，旧版人民币1万元才折合1元新版人民币。由此可见，当时民营书业的规模之小。经过几年的整顿，民营出版社的数量持续减少。1950年，全国有私营出版社184家，1951年321家，1952年356家，1954年97家。[15]1955年全国私营出版社19家，到1956年，在全国出版社的名单上，已经见不到私营出版社的身影。在整顿与改造民营出版业的同时，对民营发行业的改造也同时展开。发行领域，民营力量更是不容忽视，据1951年中南区（包括河南、湖南、湖北、江西、广西、广东）的统计，在总共1012个发行机构中，私营机构645个，公私合营机构13个，公营354个，在出版业最发达的华东地区（包括上海、浙江、江苏、福建、安徽）总共1011个发行机构中，私营的680个，公私合营的4个，公营的317个。[16]到1954年全国私营图书发行业仍然有5000多户，而同期国有书店数量仅有2470家，不足私营的一半。当然由于私营发行业的规模一般较小，总体实力也不强，1953年，私营发行业中第一手的批发商的批销额约为2700亿元（旧币），占全国出版物总价的12%，零售商的营业额约为3500亿元（旧币），占全国图书零售额的17%。[17]对民营发行业的改造政策与民营出版业的改造政策是基本一致的，但是由于发行业的性质与出版业并不完全相同，对民营发行业的政策又有细微的不同，进度也有快慢之别。在已经明确民营出版业政策的1952年，对民营发行业的政策依然不明朗。1952年出版总署的《全国出版事业五年建设计划大纲（草案）》对民营发行业的表述是“对于其他私营发行业，必要时适当地做局部调整，一般不加整顿”[18]。到1954年对民营发行业的政策清晰明确了，“一般的说，对私营图书批发业，应逐步地进行排挤和改造；对于私营图书零售业，则应注意领导、利用和改造。”[19]1955年则提出，“进一步实行私营图书发行业的社会主义改造，将私营新书店基本上全部改造为公私合营书店，将私营新书摊、新书贩组织成为国营书店代销图书的合作小组或国营摊贩。”[20]1956年文化部又提出对私营图书租赁业进行改造。对民营发行业的改造虽然从1950年即已经开始，1950年11月，由54家民营出版社组成的发行联合组织——联营书店正式改为公私合营，同年12月由商务印书馆、中华书局、开明书店、联营书店、三联书店5家私营和公私合营发行机构联合的中国图书发行公司正式成立（1953年，中国图书发行公司的私股先后退出，成为完全的国有企业，1954年并入新华书店[21]）。但是对民营发行业的大规模改造是从1954年开始的。1955年，私营发行业的改造进入高潮，全国各地的私营发行业改造也基本完成。在私营书店较多的北京、天津、上海、武汉、广州等大城市，都成立公私合营的书店总店，原来的私营书店改为公私合营书店总店门市部。3.赎买我国对资本主义工商业的社会主义改造实行的是赎买政策，即由国家有计划、有步骤地赎买资本家持有的股份，使之逐步国有化。1956年2月国务院通过了《关于在公私合营企业中推行定息办法的规定》，规定：企业在公私合营时期，不论盈亏，依据息率，按季付给私股股东以股息。对全国公私合营企业私股实行定息的息率，规定为年息1厘到6厘。[22]1956年基本完成出版业的社会主义改造以后，私营出版社、私营书店基本没有了，保留下来的各种形式的公私合营出版社、公私合营书店，也是按照这样的政策进行赎买的。1956年文化部出版事业管理局在《关于私营出版业社会主义改造的一些情况和问题》中提出：“对于各公私合营出版社，今后的打算是：1.从1956年起，可以实行定息（已有资本家提出定息的要求），月利率拟定为年息5厘（略低于银行存款利率）。2.有些出版任务比较特殊和出版任务较重的出版社，如……，在经营上有时需要在经济上补贴，或增加投资等，但受经济类型的限制，不能照国营企业处理，在经营管理上很不方便。因此，最好先一步改为国营企业，改变方法，可将私股转让公私合营的印刷厂”。[23]按照上述的安排，一些特殊的公私合营出版社的私股转让公私合营印刷厂，其他公私合营出版社（其实也包括公私合营印刷厂、书店）中的私股吃定息。但是，1956年以后，政治运动不断，公私合营出版业中的私股不仅定息吃不成，且很多人自身难保。1966年9月，定息年限期满，公私合营企业最后转变为社会主义全民所有制。[24]出版业在1966年以后也全部国有化了。第二个时期：1966-1976这个时期，是中国文化被革命、被严重破坏的时期，不要说民营出版业没有生存的空间，就是国有的出版业也遭受了严重的破坏，“文化大革命”前全国有出版社87家，“文化大革命”开始后，一些出版社被撤销、归并，到1971年，全国出版社仅剩53家，大量的编辑出版人员被打倒或下放农村，出版能力大大下降，年图书出版品种由1966年的20000多种减少到“文化大革命”期间年出版三四千种。第三个时期：1977-2009“文化大革命”结束以后，特别是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解放思想、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重新确立，为我们重新认识民营书业奠定了思想基础。近30多年来，我们对民营书业的政策，一直伴随着我们的思想解放，伴随着国家对非公有经济政策的开放而开放。30年来，民营书业政策可以分为二个阶段，第一个阶段，1977年至2007年，这个阶段主要是逐渐扩大民营发行业的自主权，民营发行业由只能从事图书零售，到可以从事二级批发再到可以总批发；第二个阶段，从2008年起，从这个阶段开始，民营资本进入出版领域的政策开始出台。第三个时期的总体特征是，逐渐放宽民营资本参与出版业的领域，民营出版业又开始回到出版舞台上。1.从放开零售到放开批发“文化大革命”结束以后，长期被压制的国民阅读需求迅速释放，不仅出版环节难以满足要求，图书发行方面销售网点不足也成为制约购买的重要问题，而国有力量难以解决网点不足的问题，为此1980年12月，国家出版局发出了《建议有计划有步骤地发展集体所有制和个体所有制的书店、书亭、书摊和书贩》的通知，建议在全国城乡有计划有步骤地发展一些不同形式的集体所有制和个体所有制的书店、书亭、书摊和书贩，以解决新华书店网点不足和发行力量不足的问题，开启了民营资本进入图书发行业的大门。[25]1983年中共中央和国务院《关于加强出版工作的决定》，用法规的形式肯定了集个体书店的存在，此后，图书发行业的大门一直向民营资本开放，民营网点逐年增加，日渐成为图书发行领域的一个重要方面军。1987年中共十三大以后，新一轮的思想解放和改革热潮推动出版管理机关加强发行改革，在此背景下，1988年4月，中宣部和新闻出版署提出图书发行体制改革的目标是建立和发展开放式的效率高的充满活力的图书发行体制，在完善和发展“一主三多一少”的基础上推进“三放一联”，即放权承包，搞活国营书店；放开批发渠道，搞活图书市场；放开购销形式和发行折扣，搞活购销机制；推行横向经济联合，发展各种出版发行企业群体和企业集团[26]。从此以后，民营发行业进军图书批发领域。按照我国的政策规定，当时，民营书店只能从事二级批发，不能做总批发。但是，民营书店并不满足于二级批发，他们以各种方式曲线进入总批发。2001年12月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并承诺在三年的时间内逐步开放出版物分销，外资可以通过各种方式逐步进入书报刊的零售、批发等发行领域。2003年新闻出版总署颁布了《出版物市场管理规定》，对出版物总发行企业的设立不再有资本性质的限制，民营资本进入出版物总批发的大门彻底打开。从此，民营发行业获得了与国有企业基本平等的地位，一些民营发行企业获得了出版物总批发权，如2003年，民企文德广运集团获得了报纸的总发行权。2004年上海英特颂图书有限公司、时代经纬文化发展有限公司和山东世纪天鸿书业有限公司等三家民营企业同时获得了“出版物国内总发行权”和“全国性连锁经营权许可”两项权利。[27]由于民营资本可以进入发行业，使得民营发行企业的数量不断增加，1981年，全国设在城市（包括县城）的集体书店（民营书店一直和集体书店一起统计，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是许多的集体书店是戴了“红帽子”的个体书店）和个体售书户约有800处，从业人员约3000多人。[28]1982年全国集体书店（亭）有1495个，个体书店（亭）717个。[29]2008年全国共有出版物发行网点161256处，其中，二级民营批发网点5454处，集个体零售网点105563处。二级民营批发点从业人员9.59万人，集个体零售网点从业人员35.65万人。[30]无论是民营书店的数量，还是民营书店的从业人员都增长了100多倍。2.参与出版改革开放以来，非公有制经济的地位不断提高，2004年，宪法修正案提出：“国家保护个体经济、私营经济等非公有制经济的合法的权利和利益。国家鼓励、支持和引导非公有制经济的发展，并对非公有制经济依法实行监督和管理。”[31]2005年2月，国务院出台了《关于鼓励支持和引导个体私营等非公有制经济发展的若干意见》，2005年8月，国务院发布了《关于非公有资本进入文化产业的若干决定》，提出非公有资本可以进入的领域。2009年7月22日，国务院讨论并原则通过《文化产业振兴规划》，提出“要降低准入门槛，积极吸收社会资本和外资进入政策允许的文化产业领域，参与国有文化企业股份制改造，形成公有制为主体、多种所有制共同发展的文化产业格局。”这是非公有资本进入包括出版在内的文化领域的政策基础。2008年10月，在学习实践科学发展观过程中，新闻出版总署集中开展的“十行百家”专题调研活动，其中包括对民营工作室的调研。2008年12月，新闻出版总署署长柳斌杰在接受《南方周末》专访时说：“我国出版业已经形成了许多以做书为主的民营文化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