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涸,相濡以沫相濡以沫泉涸

本文格式为Word版，下载可任意编辑——泉涸,相濡以沫相濡以沫泉涸阅读陈应松的小说，并不是一个令人愉悦的旅行过程。暴力、丑恶、血腥、可怕……，总是不时地拦路展现，甚至无法逾越。一切逃避的可能都已不在，一切审美的遐思均已变成奢靡，而有的，只是一种裸在，一切，都赤裸裸地存在着那儿，也存在着我们自身的存在里。

《野猫湖》同样延续了这样的写作思路，小说的开头就描述了一种可怕的“风景”：“……大地嘎嘎作响，天空在哀鸣。下雨了。……天空给炸裂开了，碎出蓝疹疹的口子，仿佛咬牙切齿的痛。屋后的树林呜呜的像鬼魂――总是像鬼魂。……一群一群的野猫，在沿湖的野猫沟，嚣张咆哮，成为夜晚的残暴歌声。”少年的浪漫情怀已经不再，过于沉重的忧患操纵了作家个人的写作。然后是香儿和庄姐登场――在暧昧的表达中，我们貌似能够感觉到一个异类的故事即将开头。

实际上，我最早听到这个故事，是在2022年的夏天，那一年，我到北京的清华大学加入一个会议，陈应松也在，晚上，我们坐在那里闲聊，好多人，应松讲了一个故事，这个故事里有同性恋，也有谋杀，我不知道，应松是谦逊还是某种真的不自信，他说他不知道这个故事能不能变成小说，好多的人激励他，李陀也说能写，只是别写成中国版的“断臂山”――我能理解李陀的隐忧，在学界，性别研究已经蔚然成观。

现在，这个故事变成了小说，变成了一种虚构，这一虚构的关键在于，正是在小说的表达中，性别问题被置换成了政治问题――男性对女性的压迫，在更多的时候，表现出一种政治和经济的压迫，这些压迫围围着权力开展。香儿丈夫(三友)的离开――在阅历的层面上，伴随着这一离开的是大规模的进城潮流，多数人的离乡背井，但是，在隐喻的层面上，我却容许把它看成某种公权力的逃逸或流失，而顺势进入的，却是另一种权力，村长马瞟子，或者流氓牛垃子，他们构成了一种新的乡村政治空间。正是在这一空间中，女性首当其冲地成为权力欺凌或压榨的对象。而逃逸或流失的权力，才真正构成了香儿(或其他人)对公权力的不信任，甚至对政治的排斥。

庄姐的出场，或许意味着，这一政治问题开头被转化成性别问题，对政治的不信任被转述为女性对男性的挑战――“没男人咱就不活了?”性别和政治的相互纠缠，才意味着一个原始的故事(或案例)开头被转换为虚构的或创造的小说。或许，我们可以说，这也是一种“文学性”。但是，我依旧容许在政治的层面上持续议论这个被重新虚构的故事，尽管，应松兄可能会指责我在举行一种过度的阐释。

尽管，我容许供认精神分析学对人的本能或无意识的揣测的合理性的存在，但我更倾向于德勒兹的反俄狄浦斯的表达，也就是说，只要我们不满于既定的现实，而梦想重新考虑这个世界的秩序，那么，这一考虑乃至相关的表达就是政治的。实际上，在相当多的作品中，性别问题都暗含着一种政治关系的重构企图。

我以为，当陈应松在表达的过程中，企图把政治问题转换为性别问题的时候，内心一向弥漫着挣扎，这一挣扎恰恰在于，陈应松并不甘于把政治问题仅仅解释成为一天性的问题。实际上，我们同样可以看到，在吞儿和庄姐的关系中，香儿也一向处在挣扎的过程之中，这一过程弥漫了疑虑、焦虑、排斥甚至厌恶。我不会把这一排斥的过程仅仅理解为某种习俗对本能的压抑或操纵――就像一些精神分析学论者所描述的那样，我恰恰以为，这一过程才给政治供给了表达或想像的空间。也就是说，当香儿最终成为一个同性恋者，实际指涉的，却也正是某种政治的逃逸或流失，以及另一种强大的压迫性政治的崛起。个人在这一强大的压迫性政治的面前，变得如此渺小，无路可走，需要议论的，恰恰是香儿为什么会成为一个同性恋者，而不是她已经成为一个同性恋者。假设假设性别问题的表达中暗含着一种政治关系，同时，这一政治关系也是一种个人逃逸的乌托邦，那么，香儿成为同性恋者，既示意着政治(或其他)如何参与塑造了人的性或欲望――这一塑造的过程也正是一种“泉涸”的现实语境――同时，也示意着，性别关系中所隐含的乌托邦愿望。这一愿望的表征在于，香儿和庄姐所重新构造的性别关系，足于对抗并挑战一种以男性为特征的新的压迫性政治，也就是小说反复表达的，没有男人，咱们也能活，而且活得有声有色。这样，性的问题才可能得以从政治语境中抽象出来，并形成一种自律的表象或幻象。因此，在小说的中间，开头展现某种暖暖的表达，这一表达恰恰表征出乌托邦的逃逸可能。

但是，这一把政治问题性别化的企图急速被自己粉碎，这就是小说的结尾，当香儿看着中毒的三友死去的时候，“她坐下来喘一口气。她拨开飘动的芦花给她发短信：老公，他死了。吃毒狗肉死了。――这是她第一次叫她老公。用字儿。”而她并没有阻拦他，理由是“我这是为了我们。”庄姐却惧怕了，她说“你这个邪婆娘!”性别乌托邦被再次粉碎，这一次，性别将遇到法律，一个更大的政治纠缠。而这一现代性的焦虑早在费孝通的《乡土中国》中就已经呈现――所谓的法制社会到底养护了谁的利益。我相信，这并不是陈应松在做一种道德或法律的防备，而是真正地再现了弱势阶层在现实的政治语境中无路可走的窘境。泉涸，相濡以沫，然而，相濡以沫的结果，却是更为残酷的相互伤害，即使这性别乌托邦，也只如夏花般的一绽，尽管，它曾经绚丽。

或许，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