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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档简介
社会距离与制度分析导言
第一节问题的提出与研究综述一问题的提出从20世纪80年代初开始,由于推行农村家庭承包责任制和农村管理体制改革,中国农村出现了部分“离土不离乡”的剩余劳动力,同时,少数农村精英开始外出进城打工。之后,越来越多的农村剩余劳动力开始跨地区流动,在20世纪八九十年代初形成了大规模的“民工潮”。此后,农村外出流动人口的规模一直居高不下,成为当今中国一个令人瞩目的社会现象,这就是农民工现象。在界定农民工的概念上,学术界没有统一的认识。李培林认为,流动民工这个概念实际上包含了三种流动:一是在地域上从农村向城市、从欠发达地区向较发达地区的流动;二是在职业上从农业向工商服务等非农产业的流动;三是在阶层上从低收入的农业劳动者阶层向比其高的职业收入阶层流动[1]。王春光从四个层面对农民工作了界定,即,一是职业,农民工从事的是非农职业,或者以非农工作为主要职业,也就是说,他们的绝大部分劳动时间花在非农活动上,他们的主要收入也来自非农活动;二是制度身份,尽管他们是非农从业者,但他们的户籍身份还是农民,与具有非农户籍身份的人有着明显的身份差别;三是劳动关系,农民工属于被雇佣者,雇佣他们的可以是个体户、私营企业主或外企老板,也可以是国有单位或集体单位,其他拥有农业户口身份、从事非农活动,但不被他人雇用的人不属于农民工,而应是个体工商户、私营企业主等。四是地域,即他们来自农村,是农村人口。总之,农民工指拥有农业户口、被人雇用去从事非农活动的农村人口。[2]有些学者专门对“农民工”进行了界定:农民工是指具有农村户口,有少量的承包土地,但主要从事非农产业,依靠打工收入维持家庭生活的农村外出务工人员。这个群体具有以下基本特征:从职业来看,他们主要从事非农产业活动;从收入来源来看,外出打工收入成为家庭收入的主要来源;在生产资料的占有方面,他们在城市不直接占有生产资料,在农村拥有少量土地的经营权,但也有一些农民工已出租甚至转让了对土地的经营权;在社会身份方面,尽管他们长期从事非农产业,但受户籍制度的影响,他们依然没有摆脱“农民”的身份,是一群具有“农民”身份的产业工人。可见,从职业、收入来源、生产资料的占有状况来看,农村外出务工人员显然已具备了工人的基本特征[3]。农民工规模相当庞大,据农业部、劳动和社会保障部等有关部门估计,2002年,仅进城农民工约为9460万人[4]。近年来进城农民工的数量还在不断上升,国务院研究室课题组通过对国家统计局在2004年进行的抽样调查、农业部的跟踪调查以及劳动和社会保障部对全国地级以上城市流入农民工的统计这三项调查数据进行分析,并综合有关部门和专家的意见,得出的结论是:目前我国外出农民工数量为1.2亿人左右[5]。近期的数据证明,农民工的数量已大大超过了这个数字。关于“市民”的概念,《辞海》中,市民是指:①在古罗马,指享有公民权的罗马人,以别于没有公民权的外来移民。②指中世纪欧洲城市的居民。随着商品交换的迅速发展和城市的出现而形成,包括手工业者和商人等,他们反对封建领主,要求改革社会经济制度。后来,随着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形成和发展,市民逐步分化为资产阶级、无产阶级、小资产阶级和城市贫民。③泛指住在城市的本国公民。[6]有的学者认为“市民一般是指长期或固定生活、工作在城里,以非农产业为劳动对象的居民。”[7]对于中国来说,市民具有以下四个特征:具有城市户籍,生活、工作在城里,从事非农产业,意识、行为方式和生活方式与城市文化相联系[8]。有人指出,市民通常是指拥有城市户籍身份的群体,他们相对占有较多的经济资源和知识资源,享有体制下的一些优惠政策和最低生活保障,享有政府给予的各项福利,而且他们通常隶属于城市的某个组织。市民大体上可分为两类,一类是从出生起就居住在本城市,拥有本城市户籍;另一类则是从外地迁居本城市,转为本城市户籍。建立和谐社会是党的“十六大”报告提出的重要思想。城市农民工与市民的和谐是和谐社会建设的重要内容。改革开放之前的社会是一个断裂的社会。由于城乡二元结构的限制,农村居民与城市居民(市民)之间缺乏大规模的直接交往。自20世纪80年代中期以后,由于农村管理体制改革和政策变化,农村居民才开始进入城市就业、居住和生活,有机会与市民发生实质性的接触。在农民进城初期,由于流动人口规模比较小,农民工与市民之间还能够和睦相处。伴随着城市流动人口规模的逐年增加,犯罪率不断升高,街道越来越拥挤,环境越来越恶化,资源越来越紧张,城市秩序问题成为全社会关注的焦点。与此同时,市民对农民工的排斥和歧视取代了宽容和谅解,农民工对市民的怨恨和仇视取代了感激和尊重,二者之间的矛盾与冲突不断增加,双方关系一度非常紧张。农民工与市民的关系问题潜在地影响着城市社会乃至全社会的稳定与发展。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有学者开始使用“社会距离”一词来描述城市农民工与市民之间的矛盾与冲突[9]。针对这种矛盾与冲突,有相当多的学者认为制度是根本性影响因素。以往学者们对这种关系的研究多采用定性分析,定量研究较少。本书主要旨趣是,一方面通过定量研究,比较直观地了解农民工与市民的关系状况,另一方面,归纳整理中西方学者对农民工与市民关系的研究状况,并以实证研究的方法,对影响农民工与市民关系的因素进行检验。二社会距离的研究状况(一)欧洲早期社会学对社会距离的研究社会距离研究发源于欧洲,较早可追溯到法国的塔尔德、迪尔凯姆和德国社会学家马克斯·韦伯、齐美尔和戈夫曼等人。后经芝加哥学派罗伯特·帕克的介绍,社会距离研究传到美国。在20世纪初期,美国学术界曾经掀起了一股社会距离的研究热潮,有很多学者在社会距离研究上取得了很大成就。让我们首先简要了解一下社会学初创时期欧洲社会学家们对社会距离的论述。1.塔尔德的社会距离观点法国心理学家加布里埃尔·塔尔德(GabrielTarde)和迪尔凯姆都是孔德社会学思想的后继者。塔尔德走向了心理学的道路,而迪尔凯姆在孔德开辟的社会学道路上继续前进。塔尔德在社会学研究领域中的名气和迪尔凯姆相去甚远,其中最重要的原因不光是因为迪尔凯姆代表着正宗的社会学传统,也与迪尔凯姆主持了当时的权威杂志《社会学年鉴》,并以此为阵地形成了在社会学史上赫赫有名的法国“年鉴学派”有着密切关系。塔尔德对社会距离的认识比较集中地体现在他的《模仿律》一书中。在该书中,塔尔德从两个含义上使用距离的概念,其一就是一般物理意义上的空间距离[10],其二就是社会学意义上的距离。塔尔德曾使用距离来指称文明与文明之间的关系和差异性——文明的距离。塔尔德认为,一切文明即使是截然不同的文明,也是由远古文明发展而来的,不同文明之间的距离会越来越小,语言、神话、手工艺、法律、科学和艺术一直是沿着既定的道路走得越来越近。他认为,文明的进程表现为逐渐拉平、走向均衡的过程,实现均衡的地域越来越宽广。不管在不同的文明形态之间,还是在同一民族内两个不同的社会阶级和社会阶层之间,文明的相似性都是模仿的结果。塔尔德指出,由于每一个发明通过模仿而保存下来并得到扩散,非对抗性的发明就逐渐积累,每一个发明通过模仿而成为辐射的中心[11]。塔尔德指出,模仿在人身上的表现是从内心走向外表的。思想的模仿走在思想表达之前,模仿的目的走在模仿表达之前[12]。塔尔德使用“阶级之间的距离”来说明阶级之间的拉平化或阶级界限的消失。他认为,嫉妒是从外在行为上模仿的欲望,是继服从和信赖之后的结果,是社会变革的症候,揭示了阶级关系的消失。社会变革缩短了阶级之间的距离,减少了阶级资源的不平等[13]。塔尔德在论述模仿从范本到副本、从高位到低位的下行过程时,使用了社会距离的概念。他指出,一般而言,高位人引起低位人的模仿,平民模仿贵族,乡下人模仿城里人。但有时高位人也模仿低位人,只不过模仿的程度要小得多。两个人长期相处,无论其地位多么悬殊,他们总是会相互模仿的。模仿的趋势就是把人的地位拉平。塔尔德还指出,地位最高、距离最近的人是最容易成为模仿对象的人。这里所谓的距离就是社会距离[14]。“如果从低到高的模仿是无条件的,那么最优越的对象就必然是被模仿得最多的对象——然而实际上,被模仿得最多的对象却是最优越的对象中那个距离最近的对象。事实上,模仿对象具有的典范的影响力既和它的优越性成反比,又和它的距离成反比。这里所谓距离是社会意义上的距离。从这个观点来看,无论陌生人的空间距离是多远,只要我们每天和他有相当多的联系,只要我们很容易满足自己模仿他的欲望,他就在我们身边[15]。这就是以最接近、社会距离最短者成为模仿对象的规律。这条模仿律可以解释最高级的社会阶层作为模仿对象逐渐连贯向下传播的性质。地位低的阶级模仿地位高的阶级时,我们就可以推演出一个相关的结论:高低两个阶级的距离缩短了。”[14]这样,我们就对塔尔德的社会距离理论有了一个粗略的认识:首先,地位低的人模仿地位高的人;其次,每天和高地位人的联系的多少和有无在心理上模仿他的愿望,是判断距离大小的标准。塔尔德的距离主要指的是心理上的模仿、接纳和理解。最后,模仿的结果是模仿者和被模仿者地位的拉平和距离的缩小。一旦各阶级的距离缩短,并且最底层的阶级能够从外表上去模仿最高层的阶级时,社会就进入了民主时期。塔尔德认为,模仿促进了阶级内部和阶级之间的政治平等和社会平等。按照塔尔德的思路往下走,随着模仿的相互展开,阶级之间的不平等关系终将被打破,阶级之间的距离不断缩小,而融合则成为不可避免的趋势。塔尔德的理论使我们想到,城市农民工与市民之间也存在着相互模仿或相互影响。农民工的语言习惯、观点、举止很有可能影响市民,正像市民的观点、举止和生活习惯影响农民工一样。根据塔尔德的理论可以推断,农民工与市民的相互模仿的结果很可能就是双方地位的拉平化和彼此融合的促进,也就是说,模仿的结果就是距离的消失。此外,塔尔德也使用了“近距离”、“远距离”的概念。在塔尔德看来,远距离是看不见的、比较抽象的关系,而近距离则是可以接触的和具体的关系。塔尔德在论述成例的时候指出,所谓成例是千千万万个传统的或刚刚养成的调节个人行为的习惯,不是像法律那样抽象的、远距离的习惯,而是近距离的、无孔不入的习惯,包括一切人为的需要、爱好和厌恶,包括一个国家、一个时期的林林总总的道德风尚[16]。塔尔德除了使用距离的概念指称文明之间、阶级之间、不同地位人之间接触机会多少、心理上相互接纳融合的情况,还用距离概念指称不同性别之间的地位不平等。在塔尔德眼里,地位平等,衣着、举止等文化差异的消失,是距离缩小和消失的象征。塔尔德指出,低位人从各个方面长期模仿高位人,模仿他们的思想、言语、祷告、服装、一般的生活方式,终于有一天,他们就可能在高位人心里激起这样一种感觉:原来我们两种人有权属于一个相同的社会[17]。毫无疑问,塔尔德的意思是,随着模仿的深入持久,模仿者和被模仿者,高位人和低位人之间会出现平等和相互融合。其实,模仿的实质就是文化上的相互接近和社会地位的拉平化。但是,塔尔德没有说明,即便是文化上越来越接近,如果地位依然不平等,距离还是不会缩小的。塔尔德的理论给我们以很大启发。我们从塔尔德的理论可以得出这样的假设:地位不平等、文化差异、缺乏接触机会可能是农民工与市民之间社会距离产生的重要原因。再者,塔尔德的理论还将会带给我们一个非常乐观的前景:随着交往机会的增加,农民工和市民,或农村居民和市民,城市与乡村之间的社会差异将逐渐缩小,原来的社会距离也将会不断缩小,直至消失。2.迪尔凯姆的社会距离理论迪尔凯姆在《社会分工论》中论述社会团结的时候,曾经使用了“距离”的概念。迪尔凯姆指出,劳动分工的最大作用,并不在于功能以这种分化的方式提高了生产率,而在于这些功能彼此紧密的结合。分工的作用不仅限于改变和完善现有的社会,而是使社会成为可能。迪尔凯姆指出,社会的凝聚性是完全依靠,或至少主要依靠劳动分工来维持的,社会构成的本质特性也是由分工决定的。[18]迪尔凯姆进一步指出,社会类型进步的原因之一就是社会内部关系越来越多,社会各部分之间的联系越来越得到加强。迪尔凯姆将人们的相互结合及其所产生的非常活跃的交换关系说成是动力密度或道德密度(有时候又被称为社会密度)。他指出,只要个人之间的“真正距离”不断减小,道德结合才能把自己的作用发挥出来[19]。根据迪尔凯姆的意思,真正的距离指的就是人与人之间交往的频繁程度或联系的紧密程度。迪尔凯姆还指出,城市的发展与人们之间是否保持密切关系或道德密度增加与否有关系。城镇中的人们若没有紧密的联系,相互融合程度没有极大程度的进展,城镇是不可能发展起来的[20]。这让我们联想到我国城市中的社会(道德)密度与城市的发展繁荣问题。如果城市农民工与市民不能和谐共处,二者之间的矛盾、冲突不能尽快得以解决,这很有可能成为阻碍城市发展的重要因素。迪尔凯姆指出,社会密度的增加与各个社会环节之间隔绝状态的消除或削弱是同一回事。沟通手段与传播手段的数量增加和速度提高有利于社会密度的增加。这从另一个方面强调了城市各个群体和阶层之间沟通与密切联系对社会发展的重要性。迪尔凯姆认为,交换关系之所以产生,其原因在于两个不完善的人所形成的相互依赖的关系。由于相互依赖的持续性形成了一套完整的意象系统。按照迪尔凯姆的意思,两个相互依赖的个体之间会形成某种精神上的或意象上的相互融合。只有意象相互切合的两个人才会形成一种团结。如果这种切合来源于两个意象的相似性,就称为黏合(agglutination)。这只是因为两个意象在整体或部分上相互类似,能够紧密地联结在一起,完全融为一体。由此可见,迪尔凯姆的相互依赖和融合的含义中也包含了心理上或精神上的融合。从迪尔凯姆的观点可以推测,当前我国城市的发展,首先要促成分工的发达和各阶层和群体之间的相互依赖关系的形成。除了促进社会经济领域中的相互依赖,并通过制度建设确定农民工在城市分工体系中的地位外,还要促进农民工与市民之间心理上、精神层面上的融合。按照迪尔凯姆的意思,只有心理上的融合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融合。迪尔凯姆认为,接触频率的增加有助于形成比较紧密的关系。社会团结一旦得到加强,它就会使人们之间的吸引力增强,使人们接触的频率增加,使适合于人们结成相互关系的方式和机会增加。社会成员联系得越紧密,就越能维持彼此之间以及群体内部的关系。与此同时,迪尔凯姆也认识到了习俗和法律制度对于固定社会关系方面的作用。迪尔凯姆认为习俗有助于关系的稳定。他指出,通过习俗表现出来的社会团结是一种次级秩序,普通社会生活的不断扩大,必然同时伴随着法律活动相应增加[21]。迪尔凯姆所谓道德密度大概又可以被称为精神密度,是指个人间沟通、交往、贸易及其内在约束的强度[22]。在迪尔凯姆看来,个人之间的“真正距离”是指道德密度的大小和交往频率的强弱。人们之间彼此持续保持密切关系有助于紧密团结的形成。[23]迪尔凯姆还指出了“环境的阻断”不利于亲密关系的建立[24]。由此可见,迪尔凯姆的距离观与塔尔德的有所区别。二者的共同之处是都强调了交往频率和心理融合与距离的关系。迪尔凯姆比塔尔德更在乎结构性因素如环境、风俗和制度对人际交往的影响,这一点与马克斯·韦伯的观点有些相似。3.马克斯·韦伯的地位团体理论马克斯·韦伯在论述社会阶层理论的时候曾经提到过距离概念。韦伯指出,秩序是高低不等的权力的表现。权力有三种秩序:经济秩序、政治秩序和社会秩序。这三种秩序又对应三种团体:阶级、政党和地位团体(statusgroups)。韦伯在论及地位团体时指出,相同地位团体的人,有其独特的生活方式。地位团体之间是要保持一定距离的。他们的社会交往有一定的排斥性和限制性。通常同一地位者才相互交往,相互通婚。地位团体通常是内婚制。地位团体分子对非其地位团体的人们保持距离并加以排斥。在民主国家也会造成地位团体。特别是有钱人为了炫耀自己的特殊性,表现自己的与众不同,就特别追求时尚,炫耀财富,强调自己的出身。地位和荣誉建立在霸占上,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力而防止与别人混合在一起。地位的界限不仅有法律和常规来支持,通常还有很多的仪式来代表不同的地位。地位团体还拥有一些地位特权和地位象征,以表示其独特性。地位特权有两种:首先是代表着社会核心价值、习俗的规范性的东西,其次就是物质性的[25]。韦伯的地位群体理论解释了不同地位群体之间较为复杂的交往方式。首先,地位团体是具有共同声望的社会阶层。声望是判断地位团体的主要分层指标。其次,不同地位团体,其生活方式、交往方式也不同。地位相同的群体之间相互接纳,相互交往。不同地位群体之间相互保持距离,相互排斥和限制。不同地位群体之间很少有通婚现象。婚姻或亲密的感情历来为社会学家用以辨别人际关系的状况,如齐美尔对个体内核、社会信任的研究,帕克对初级关系和爱情、友情的研究,以及彼得·布劳的研究。所以,本书将婚姻视为测量社会距离最为敏感的变量,特设专章加以叙述。再次,社会地位、社会距离的维持机制除了限制交往外,还有更为重要的制度性安排:第一,社会的强势团体以法律的形式维持自己的利益。第二,不同地位群体之间在交往时保持礼仪形式。第三,强势群体或社会地位较高的群体或阶层,总是拥有更多的特权。第四,强势群体总是以荣誉、财富和出身作为标榜自己、抬高自己的象征物。依照韦伯的分层理论,以收入、权力和社会声望三个指标为标准,我们可以将城市社会分为上、中、下三个阶层。拥有较高权力和较高收入的阶层具有较高的社会声望,属于社会上层;几乎没有什么权力资源,在企业里打工的工人、雇工、没有固定工作的流动人口、城市的失业下岗工人、“低保”群体都属于城市下层。中间阶层则处于上层与下层或底层之间,属于知识分子阶层的科研工作者、教师、技术人员、政府组织中的中、下层官员,企业和公司里的中层管理人员等,属于中间阶层。他们拥有有限的权力资源、收入比下层多而比上层少,社会声望评价中等。在城市社会,无论是依照权力资本、经济收入,还是社会声望,农民工都是城市分层体系中的底层。农民工已经构成了独特的地位团体。如果是这样的话,本书就有必要通过测量农民工与市民的交往频率、通婚和社会排斥程度,展现二者之间距离的大小和维持距离的策略。无论是迪尔凯姆还是韦伯,他们都强调了制度在固化和维持距离方面的作用。联想到当前很多学者在论述农民工权益保障方面对制度的强调,本书除了探讨地位不平等、文化差异、接触机会、环境阻隔等因素对距离的影响外,还将探讨制度对距离的影响。4.齐美尔的社会距离理论(1)社会距离的含义与类型什么是社会距离?塔尔德、迪尔凯姆和马克斯·韦伯都没有明确地下定义,德国社会学家格奥尔格·齐美尔也一样。但我们可以通过查阅齐美尔的文献,大致了解齐美尔所指的距离的内涵。齐美尔是研究距离的大家。他在众多意义上使用距离这一概念,比如空间距离、时间距离、感觉上的距离、内在距离等。齐美尔在《社会学——关于社会化形式的研究》第九章“社会的空间和空间的秩序”中,经常使用空间距离表明空间所具有的界限。本书最关心的是距离的社会含义,即社会距离的含义。很明显,齐美尔距离的社会含义最清晰的内涵就是感觉上的[26]、内心的距离[27]。齐美尔对空间的论述在于强调,物理学意义的空间的意义在于心理学意义上的相互作用。齐美尔的意思是,在一个空间范围内,没有相互作用的心理学的接触或结合,空间和界限是没有意义的。齐美尔指出,“人与人之间树立起一道内心的屏障,然而对现代生活形式而言,这一道屏障是不可或缺的。因为,若无这层心理上的距离,大都市交往的彼此拥挤和杂乱无序简直不堪忍受。”[28]齐美尔所指的距离一方面指与接近相对立的疏远,另一方面距离又是亲近和疏远的统一。齐美尔在《社会学——关于社会化形式的研究》第九章“社会的空间和空间的秩序”中有一个非常出名的附录:“关于陌生人[29]的附录”。齐美尔在这个附录里又使用距离这一概念研究外来人与当地人之间的关系。齐美尔在给外来人下定义时指出,陌生人是在特定地域空间固定下来的漫游者或潜在的流浪人。他并非历来就属于这个空间,他携带着并非产生于此的品质来到这里。陌生人是当地群体中的一部分,陌生是一种特殊的相互作用形式,在这种相互作用形式中既包含着内在的和作为一个环节的地位,同时也包含着外在性和对立性。这是齐美尔形式社会学的另一种解释方式。沿着这个思路往下走,陌生人与当地建立的关系中既包含着远的形式,也包含着近的形式,即接近和距离的统一,距离表示着与接近相对立的含义——疏远。齐美尔所指的陌生人或外乡人,一般指的是商人——随时要离开的流浪者。他们是流入地多余的人。之所以说他们是多余的人,是因为他们不是“土地所有者”,用现代的话语来解释,就是他们不具有与生俱来的天然的户籍属性,他们感到自己是外乡人,也没有精神上和思想上的固定性,他们没有和流入地社区结成亲戚的、地区的、职业的固定性,他们是没有被流入地融合的人。他们既没有和居住地结成姻亲关系,也没有与居住地结成比较深的、相互依赖的经济关系。用迪尔凯姆的话来说,就是他们没有进入当地的分工系统。我们还可以通过齐美尔认为的外来人具有的客观性来体会距离的含义。齐美尔说,由于外来人没有实现固定化,所以,他们面对所有事情时,都采取客观的姿态。这种姿态并不意味着某种单纯的保持距离和不参与,而是一种由远和近、冷淡和关怀构成的、特殊的形态。他的客观性包含着远与近、参与与不参与、冷淡与关怀的统一。这种客观性也可以理解为自由:客观的人不受任何确定性(比如结成姻亲关系、文化的一致性和利益共同体)的约束,这种客观性可以鸟瞰比较近的关系,也可能因其外来性而遭遇到诽谤、攻击和迫害。齐美尔指出,距离有三种类型:近距离、中距离、远距离。近距离是指彼此非常熟悉、知彼知己,彼此相互了解;远距离是指萍水相逢、素不相识的关系。而中等距离是指不是特别熟,相互之间没有充分的了解,各自在对方的心目中的形象还没有定型等[30]。农民工来到城市以后,他们很容易与城市人即市民产生社会距离,即相互之间的反感、疏远和排斥。这种态度在农民工看来可能就被解释为一种歧视和偏见,但站在齐美尔的角度看,农民工与市民的社会距离很有可能就是由于文化差异造成的。文化差异与社会距离的关系,是本书的假设之一。(2)同心圆关系圈与社会距离的等级齐美尔将个体和社会之间的关系比喻为圆圈。在他的想象中,个体的自我处于一系列的同心圆的核心,而环境中的要素,则根据与自我的距离的不同而依次处于不同的圆圈。凡是处于接近核心的、内层的,则属于亲密领域,凡是外围的,则属于个体的生活领域。当然,个体文化环境之间的关系并非一成不变,个体可以采用保持距离的生活策略使文化客体和自己处于不同的距离上。齐美尔的比喻,形象地刻画了社会距离的不同等级及关系亲近、疏远程度。这对于本书分析农民工与市民的关系,具有借鉴意义。(3)社会信任与社会距离的等级在对秘密社会的分析中,齐美尔区分出了不同的关系类型。婚姻、朋友、熟人等关系,实质上就是与个体“内核”距离的不同等级。与个体分享内在秘密的人,即良朋佳侣;而仅熟悉个体生活之外在可见特征者,则属于泛泛之交。实际上,在这里,齐美尔提出信任与社会距离关系的问题。如果介入秘密关系中的各方能够相互信任,则就可以极大地排除泄密的可能性。在现实生活中,人们总是倾向于与那些他们觉得值得信任的人分享秘密。任何秘密组织也都是或多或少地有一些选择机制,让值得信任的人加入组织,或者进入核心。能够分享秘密的人,就是值得信任的人[31]。在本书中,信任是测量社会距离的一个重要指标。本书将通过测量两大群体之间的相互信任状况,来判断两大群体之间的主观社会距离。(4)社会距离产生的原因齐美尔从现代性心态和都市文化的一般特点来论述现代城市社会的心理、文化机制。齐美尔认为导致人与人之间保持距离的因素有货币经济、复杂的“社会—技术机制”、社会力量、历史遗产、外部文化和生活技术。齐美尔对社会距离的最大贡献就是论述了现代性文化、货币经济形态对城市人心态、人与人之间社会距离的影响。他从一般意义上指出了社会距离的一些特征和社会距离的等级和机制。他所描述的社会距离主要是发生在城市人之间的和不愿意融合的外来人与当地人之间的社会距离。这两种社会距离与本书所关注的社会距离虽有所不同,但也具有较大理论价值。齐美尔所指的外来人与本地人的社会距离是商人和买主之间的社会距离。这与本书的研究对象——城市市民与希望融入城市社会的本民族的农民工——是有区别的。齐美尔的外来人与城市人的关系以买卖关系和商业关系为主,一旦达到经济目的,他们就可能离去。齐美尔的外来人并不渴望被吸收同化;作为一个潜在的漫游者,外来人没有放弃来去的自由。而我国大城市中的农民工则将触角深深地嵌入城市的社会经济体系之中,他们不是在完成经济目的之后离去,而是要在城市继续生存下去,要成为城市社会体系的一部分,只要制度允许。(5)戈夫曼的社会距离观点戈夫曼(ErvingGoffman)深受齐美尔社会学思想的影响,他在《日常生活中的自我表演》一书中,使用拟剧分析的方法对人际互动进行了深入而全面的研究。在戈夫曼看来,距离无处不在,在演员与观众之间,在剧班内部,在不同地位群体之间,以及在上下级之间都有社会距离,保持距离似乎是社会交往的一般规则。在描述表演者与观众的关系时,戈夫曼借用了齐美尔的社会距离概念。戈夫曼在描述演员对观众的控制时指出,“只要对接触进行限制并保持社会距离,就能够使观众产生一种畏惧心理,即观众对表演者的一种神秘化状态”[32]。这种距离感就好像领袖对随从、老于世故的人对不谙世事的人的控制和支配。居于高位的人为了控制低位者,他必须保持他与低位者的社会距离,从而达到控制的目的。如果高位者保持与低位者的直接的、频繁的接触,就很有可能导致神秘感和社会距离的消失,从而威胁高位者的社会威望。但是,观众对表演者也要保持社会距离,要对表演者的神圣性保持敬畏心理。戈夫曼引用齐美尔的话说,每个人的周围都存在着一种理想的领域,这种领域不能被人们渗入,除非个人的人格价值受到破坏,它是由于个体的荣誉而附加在人们身上的。过于亲密的语言往往会对人的荣誉构成尖刻的侮辱。这一领域的四周是社会距离的光环,谁要是贸然侵入了这一领域,他就对别人的领域构成了侮辱。戈夫曼指出,由于人格的不可侵犯性,人不仅要对居于高级地位的表演者保持着敬畏和距离,而且要对处于同级或低级低位的表演者保持距离[33]。依照戈夫曼的观点,社会距离是位居高位者为了保持自己的优势地位,故意制造的一种行为与心理状态,这表现在对接触机会进行限制和与交往对象保持神秘化状态。但戈夫曼认为,每一个人的周围都因为个人人格的存在而存在着一种人格“领域”,在领域之外其乐融融,一旦进入领域之内,则有可能出现紧张和冲突。保持社会距离似乎是每一个人必须遵守的社会规则。戈夫曼认为,不但表演者与观众之间、地位群体之间要保持一定的社会距离,而且同一剧班内部也要维持距离。戈夫曼指出,在大型社会机构中,处于某一特定地位阶层的个人,是由于这一事实而彼此聚集在一块的,即他们必须彼此合作,才能在地位比他们高的人以及地位比他们低的人面前保持一种情景定义。因此,在许多重要方面极不相同,并希望彼此保持一定社会距离的一班个体,也发现彼此处于一种共同表演同一剧目的剧班成员的、勉强的亲近关系中[34]。也就是说,同一剧班的成员之间为了实现目的必须合作,一方面要保持勉强的、克制的亲近关系,但另一方面也要保持一定的社会距离。戈夫曼在论述不协调角色时,将秘密分为隐秘秘密、策略秘密、内部秘密和托管秘密。谁占有内部秘密就意味着谁是某一群体的一员。这种占有还能使该群体成员感到,他们与那些不“了解内情”的个体是不同的。主观上感觉到的社会距离,充实了内部秘密的客观与理智的内容。在一个社会机构中,几乎所有的信息都具有某种排他性的功能,因此可能被视为与其他人毫不相干。在群体中,那些并未被请来参与分享秘密的人,在秘密最终显露时,常常感到自己受到了排斥和侮辱[35]。从戈夫曼对秘密的观点来看,群体成员因为能够分享秘密而使社会距离缩小,因不能分享秘密而将群体中的另一部分人从核心成员中排斥出去。这与齐美尔的观点很相似。我们也可以用信任(分享秘密)与社会距离的关系来分析农民工与市民的同事关系和邻里关系。戈夫曼对“无足轻重的人”的论述给我们阐述了戈夫曼关于等级分明的主仆社会距离的观点。戈夫曼指出,生活中有一种无足轻重的人,他们既不是表演者,也不是观众。仆人就是无足轻重的人。当主人对在场的客人进行好客的表演时,这种人被指望出现在台前区域。尽管仆人也是剧班中的一部分,但是从某种程度上看,无论是表演者还是观众,都把他们看作“不在场”的人[36]。尽管戈夫曼没有对主仆社会距离进行更为全面的论述,但我们可以从他的论述中领会到他关于社会距离的又一种认识。戈夫曼似乎认为,仆人之所以能够自由出入表演台前幕后而不受到关注,重要的原因是仆人与主人的社会地位是明确的,角色是清晰的。仆人的角色就是心甘情愿地服从主人的要求,而主人有权力支配他们。仆人的表演不足以对主仆关系构成威胁。“不在场”就是一种制度化的社会距离状态。如果主仆之间的社会距离不太大时,仆人的出现可能会给主人的行动带来限制。有的时候,戈夫曼认为,地位比较低的人也会把地位比较高的人作为“不在场”来看待。他还认为,在剧班中,剧班把个体看作不在场,意味着剧班对这位行为不当的个体表演者抱有敌意。用“不在场”来表示距离的做法也可以用来分析农民工与市民的关系。我们在生活中经常看到农民工光着身子、三五成群地蹲在路边吃午饭。看到那情景,仿佛觉得在农民工眼里,市民是不存在的。在农民工眼里,市民是与他们毫不相干的人。这种生活图景深刻反映了农民工与市民之间社会距离的状况。戈夫曼在论述同行群体时又对地位群体之间的社会距离进行了说明。戈夫曼指出,一个持续为同样观众表演常规程序的剧班,对其观众表现出来的社会距离,可能要比一个短暂地与自己接触的同行的社会距离要大些。戈夫曼比喻说,在舍得兰岛,绅士们一直对他们的佃户邻居扮演着绅士的角色,并因此对这些佃户十分了解。但是,一位到岛上访问的绅士,在短短的午间茶点的时间里,就可能与本岛的绅士们建立起十分密切的关系,而一个佃户一生都不可能与这些绅士们建立起十分密切的关系。戈夫曼的比喻深刻说明了地位群体内部和地位群体之间的社会距离状况。不同地位的群体,比如佃户与绅士,他们之间几乎永远要保持一定的社会距离,不可能建立亲密的社会关系;而对于地位群体内部成员来说,由于他们与佃户关系的相似性和他们共同表示出的对佃户的讽刺嘲弄,他们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建立亲密的关系。戈夫曼还指出,即便在某一身份中是同行,但是由于同行在其他方面地位卑微或能力平平,二者之间也会保持一定的社会距离,保持距离的做法就是避免发生接触[37]。戈夫曼指出,在观众面前,表演者往往用一种讨人喜欢的方式称呼他们。而一旦观众不在场,人们可能用一个兼有距离和贬低含义的集合性名词提及观众,以表明内群和外群的区分。表演者往往对不在场的观众只称呼他们的姓,或用当面不许称呼的教名、绰号,甚至用轻蔑的称呼[38]。这一点很像现在城市人称呼农民工为“土包子”、“农民”、“乡巴佬”,农民工称呼城市人为“小市民”、“有钱人”一样。戈夫曼指出,表演者还有可能结成剧班共谋的关系,共谋的表演者之间共享秘密,他们使用一套内部人能够听得懂的秘密信号系统。这些符号包括方言、暗语和其他的动作语言[39]。戈夫曼还指出,距离明显存在于不同地位水平的人群之间。有的时候,通过在场和接触,可以缩小不同地位群体之间的距离。高地位者通过牺牲排他性而换取低地位者的支持,从而提高士气。戈夫曼指出,英国上流社会的人们在与商人和小官吏交往时,如果他们希望这些下属为他们帮忙,他们平时所保持的那种冷漠的态度就会暂时让步。同样,如果缩短彼此的社会距离,就能在互动中产生一种自发性的情感[40]。距离是社会上流对社会下流控制的一种手段。维持距离是地位群体保持自身优越性的重要策略。高地位者与低地位者之间存在着明显的界限,前者中的任何一员对界限的逾越都可能给内群体成员带来威胁。低地位者可以利用高地位者内部的矛盾而换取平等的待遇和地位的提高[41]。在戈夫曼看来,距离无处不在,保持距离是印象管理的重要策略。但我们可以隐隐约约地感到,距离与地位密切相关。保持距离就是维护地位,而缩小距离则可以拉平地位差距。地位差距是距离产生和维持的重要原因。我们不禁要问,农民工与市民是不是属于不同的地位团体?如果是,那么地位差距是不是农民工与市民社会距离产生的重要原因呢?这是本书需要回答的重要问题之一。(二)美国社会学关于社会距离的研究1.帕克的社会距离观点美国人对社会距离的关心与帕克有密切关系。帕克早年曾经到德国学习。在德国学习期间,帕克选修了齐美尔的课程。帕克关于社会距离、城市文化、边际人、社会冲突等观点,都深受齐美尔的影响。此外,帕克也深受大陆社会心理学的影响,我们依稀可以从帕克的观点中看到塔尔德模仿律的影子。(1)社会过程理论与社会距离帕克划分出四种主要的社会过程:竞争、冲突、顺应和同化[42]。这四种社会过程也有助于我们理解帕克的社会距离理论。帕克认为,竞争是社会相互作用的低级的、普遍的和基本的形式,是没有接触的相互作用。竞争是普遍与持续的,犹如自然界一样,它赋予人们在劳动分工和生态次序中的地位。冲突就是竞争者要将对方视为对手或敌人。竞争决定经济秩序中的地位,而冲突决定社会秩序中的地位。顺应意味着冲突的中断,但权力和地位系统以及上层对下层的关系都已经暂时确定下来。在顺应状态下,敌对因素的对立暂时地被节制,对抗作为公开的行动消失了,但是它却作为一种潜在的力量遗留下来。同顺应相比较,同化是渗透和聚合的过程,在这一过程中,一些个人和集团了解到其他个人和集团的往事、情感和态度,并通过对他们的经历和历史的感受,在一种共同的文化中与他们结合为一体。帕克的社会过程理论所指出的四种社会过程,基本对应了社会距离的四种等级:在竞争阶段,距离已经产生了;在冲突阶段,距离最大;在顺应阶段距离依然存在,但有所缩小;在同化阶段,由于经验的一致性较高,相互理解程度较深和符号取向上的共通性,社会距离趋于消失。根据帕克的社会过程理论,我们大致可以推断出农民工与市民关系的发展趋向。在农民工初到城市的时候,农民工与市民的关系是建立在以往的社会距离的基础之上。此后,农民工与市民发生了竞争。竞争的结果形成了农民工比较低的社会地位。接着,双方开始发生个别的、断续的冲突,这种断续的冲突进一步确认了农民工的社会地位。在农民工与市民接触的过程中,政策发挥了重要作用。在竞争初期,城市政策代表了市民的利益,起到了排斥农民工的作用;在竞争与冲突最尖锐的时期,政策发生转向,政策性质发生变化。那种只代表城市利益的政策逐渐被稳定取向与和谐取向的社会政策所取代,政府通过政策对城市利益群体的利益进行调整。之后,利益群体的差距逐渐缩小,冲突得以缓和,最后实现农民工与市民的地位的拉平化和新秩序的诞生。(2)社会距离的定义从塔尔德到戈夫曼,没有谁像帕克一样给社会距离下一个比较明确的定义。在《种族与文化》一书中,帕克对社会距离进行了界定。他指出,距离的概念有别于空间的关系,是一种可以测量表现个人和一般社会关系的理解与亲密的程度和等级。我们一般说A与B的关系很近,但是D是宽容、具有同情心的和可以理解人、平易近人的。所有这些表达均描述和测量了社会距离。引导人们走进其他人的思想,去分享他们的经历,对他们的痛苦和欢娱、快乐和哀伤、希望和惧怕表示同情的与生俱来的人类的冲动,会因自我意识、模糊的恐惧、自我兴趣而遭致阻塞。所有这些都可以用来对社会距离进行测量。阶层意识就是对自己与他人差别的意识。礼仪是维持社会距离的一种机制[43]。帕克指出,亲近程度衡量了一方对另一方的影响。个人之间与集团之间的社会距离越大,彼此间的相互影响越小。种族意识、阶级意识和种族关系指的就是社会距离。偏见就是一种本能地、自发地保持社会距离的倾向,它和社会距离一样,是一种普遍的人类现象[44]。帕克还指出,种族对抗和冲突不同于偏见和社会距离。偏见和距离是一种保守的东西,而对抗和冲突代表着更多的变化和更多的进步,象征着传统秩序正在削弱,社会距离不能有效地维持了。但先前的顺应因为种族对抗和冲突而被摧毁,新的顺应即将形成。在这种争夺中,以前地位较低的集团取得了更接近于平等的地位。一旦这一进程完结,通过种族同化和消除社会距离,就会奠定一种使先前的集团发生融合的基础[45]。帕克的理论对于本书的框架设计非常有帮助,我们可以根据帕克对社会距离的界定,大致了解农民工与市民社会距离的内涵。农民工与市民的社会距离,指的是两个群体亲近和疏远的等级和程度。衡量两大群体社会距离大小的指标有二者的交往频率、市民对农民工同情程度与相互理解程度,以及农民工在心理层面上的群体意识和阶层意识。(3)社会距离的维持机制帕克从竞争、隔离、适应、文化差异、声望等方面解释距离产生和维持的机制。帕克认为,竞争、隔离、适应有助于维持社会距离。动植物世界的竞争、隔离、适应的过程同样适用于人类社会。孤立(isolation)具有两层社会学的含义:地理空间的隔离和交往的孤立。孤立的根本特性就是从交往中被排斥出去。空间的孤立和隔离在阻止交往上具有十分重要的社会学意义。他举例说,美国南方各州山区白人的孤立,即使是空间上的隔离,也意味着在文明的进程中,人与人之间接触、竞争、参与的缺失。我们认为,先有竞争,然后才有社会距离,起码对于中国社会是如此。农民工初到城市,他们与市民的关系还是比较融洽的。后来,二者之间在很多方面产生了竞争,距离也随即扩大。空间隔离也是距离产生的重要因素。隔离对距离的影响,主要是通过减少交往频率而实现的。农民工的聚居和集中就业,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减少他们与市民交往频率的作用。交往过程中的不适应也是距离产生的重要因素。帕克深受欧洲文化学研究的影响。他指出,文化差异是社会距离产生的重要原因。“语言、社会习俗、道德、习惯和思想的差异,像宽广的海洋和广袤的沙漠一样,将人们隔离开来。英国人和澳大利亚人之间的交往远比德国人和法国人之间的交往更加亲密和自由。”可能的原因是,英国人与澳大利亚人在文化上差异较小,而德国人与法国人在文化上差异较大。帕克认为,一个种族和群体与其他种族和群体之间的文化现象和融合、混合现象,具有密切的关系。文化的残留意味着彼此适应和融合的不成功,这种残留的文化现象包括一个种族保留他们的语言和风俗习惯,继续拥有他们的种族认同等。帕克认为,文化的残留物就是短距离(shortdistance)。保留文化残留的种族,像一块文化的“飞地”,一个种族孤岛[46]。此外,帕克还认为声望也是一种社会距离[47]。(4)社会接触的形式与社会距离社会接触的类型产生了一些确定的等级或差别,不同的接触形式对应着不同的距离等级。这些接触类型有:身体接触(physicalcontact)与社会接触;内群体的接触与外群体的接触;时间上连续的接触与移动的接触;初级接触与次级接触。·人们在地球上的位置给我们一个社会接触的空间概念的图画。居住在不同的地区,说明具有不同的生活方式。人口的移动揭示了兴趣认同和社会接触的亲密程度上的差异。帕克的意思是,居住的空间分布与社会接触的亲密程度有关系。如果居住空间上较为接近,就说明彼此相互认同,反之亦然。根据帕克的意思,农民工在城市的聚居方式就是社会距离。聚居反映了农民工群体内部关系的亲密程度和对外部世界的疏远程度。然而,从中国的实际出发,经济因素对人口的空间分布似乎比文化因素的影响要大。人们居住方式的选择更多要考虑房租、收入、子女教育、交通等或社会经济因素,很少是因为文化上的排斥和心理上的不认同所致。·最亲密的接触可能是触摸。身体接近是关系紧密的象征。对接触的期望和厌恶,导致最亲密的人类关系:爱和恨、渴望与厌恶、同情和敌对的增加、组织的亲密程度。接触的特殊条件如时间长短、频繁的被拒斥,可能会产生爱、憎两种截然不同的感情。身体接近对应的关系形态就是婚姻。本书将通过农民工与市民的通婚来揭示农民工与市民之间社会距离的大小。·内群体和外群体的接触“内群体”的概念,从距离的视角看,就是这样一些群体:单位内的团结是如此的完备,以致所有人的感情和情绪都符合群体的兴趣和行为原则。从它与“外群体”的关系上比较,内群体对其成员的控制,有利于群体的团结和不可渗透性。内在的同情性接触和群体自我主义,导致行为的双层标准:内群体成员内部的美好愿望与合作,对外群体及其成员的敌意和猜疑。内群体成员之间相互保持认同。冲破内群体倾向,表现出与外部群体的合作,则说明了社会距离不断缩小的趋势或一种状态。帕克内群体与外群体的观点非常有利于我们分析农民工与市民的关系。在很大程度上,农民工与市民的交往表现出明显的内群体交往倾向。这种内群体交往倾向表现在同事关系、邻里关系等方面。·初级接触和次级接触初级接触是面对面的交往,次级接触意味着外在的和更大的距离。对初级交往的研究揭示出两个领域:亲密和认同。初级接触包括一个更为亲密的圆圈和认同的圆圈。最亲密的初级接触包括家庭生活和家庭之外的友情和爱情。家庭生活代表了触摸和反应的接触方式,邻里关系和村民之间的关系是一种初级接触。而城市则是一种次级接触。在初级接触中,个体之间充分交往,村民之间的了解程度是“每一个人知道每一个人的每一件事”。在次级接触中,个体只在生活的一个方面或两个方面有接触。在城市,个体处于匿名状态。一个人顶多只知道另外一个人生活中的一两个方面[48]。(5)社会距离的两种态度倾向:接近(approach)与疏远(withdraw)帕克指出,对态度最明了的理解方法就是把态度当作行为模式或者行为单位。两个最根本的行为模式就是接近(approach)的倾向和疏远(withdraw)的倾向,或者叫做扩张和缩小的倾向。个人或者群体中最为简单和最为根本的行为类型就是接近一个客体或者疏远一个客体。如果认为这两种倾向不相关的话,那它们就是对一种情境的相互冲突的反应,接近的倾向为疏远的倾向而改变,这就是社会距离的现象。帕克这样描述社会距离现象:有一种接近的倾向但又不太接近,A对B有一种兴趣和同情的感情,但是只有当B保持在一个特定的位置时才是这样[49]。接近与疏远的情形有两种类型,其一是行为上的,其二是心理、情感上的。这就是社会距离的两个方面的内涵。(6)社会距离的分类:水平距离和垂直距离帕克认为社会距离可以划分为水平距离和垂直距离。水平距离就是一种扩张和缩小的态度,而垂直距离就是具有地位差别的优越感和自卑感。情境产生竞争和冲突性的倾向,结果很可能就是适应。当适应的结果出现优势地位和从属地位的分化,原先接近和疏远的倾向就转变为优越和从属的态度,也就由水平距离转变为垂直距离。总之,帕克继承了齐美尔的理论传统,将空间隔离、文化差异视为产生社会距离的主要原因。帕克更多的是从社会竞争、适应的角度谈及社会距离。在一个分层的社会里,荣誉和声望也是社会距离的象征。帕克还将社会距离与态度和情感联系起来,认为社会距离具有两种类型:水平距离和垂直距离。两种距离分布对应两种不同的态度和情感状态。参照帕克的观点,本书将交往频率、同情与理解的等级与程度、群体意识和阶层意识、声望、情感倾向等指标作为测量社会距离的指标。2.博格达斯及其社会距离量表由于帕克对齐美尔学术思想的传播,社会距离这一概念一度成为一个惹人注目的词语。博格达斯(E.S.Bogardus)深受芝加哥学派和帕克的影响,后来干脆转向了帕克和伯吉斯的研究立场。他利用帕克和伯吉斯的调查研究技术,于1925年在其《社会距离及其测量》一文中,提出了“社会距离测量法”。博格达斯对社会距离的界定直接取自帕克的定义。他认为,社会距离是“能够表现一般的前社会关系和社会关系特征的理解和亲密的等级与程度。”[50]他对社会距离测量表的定位为:对实际的和潜在的社会冲突的度量,它将揭示实际的或初发的社会问题的症结之所在。他认为所有的社会问题都与社会距离有关,并坚信这种测量可以解释人际间的种种误解。例如,根据社会距离的性质,资本家对于劳动者的否定态度就能得到解释。再有,在种族关系中,偏见是伴随着社会距离的加大而增强。就其中所有的个人方面而言,对于社会距离的分析通常可以清楚地说明任何一个特定问题的存在原因。在社会距离测量表上,一个被观察者距离观察者越远,则被观察者的个人特征就越具有群体性,越不易区分。博格达斯在《社会距离及其测量》中,设计了一项用于测量美国人对其他民族的态度的量表。这种量表先让被调查者从量表的7项内容中选择符合自己态度的那些选项,这7项内容包括以下几个选项。(1)愿意与其通婚(2)愿意让其参加本社团的活动(3)愿意与其作邻居(4)愿意与其作同事(5)愿意让其成为美国公民(6)只愿他作为美国公民(7)不愿他与美国发生任何接触博格达斯认为,与主体关系较密切的民族会得到最友好的感情,而对于在主体看来是完全陌生的民族,则只有中性的感情可言了。博格达斯利用这一量表测量了美国人对几个民族的社会距离。后来,其他学者又进行了一项历时性研究,所得的结论与以前的大致相同。这使博格达斯相信种族与种族之间的社会距离的变化是十分缓慢的。博格达斯的主要贡献是,他对社会距离有了新的解释。帕克对社会距离的定义是人与人之间或群体与群体之间亲密和疏远的等级和程度。而博格达斯延伸了帕克的定义,将之解释为:“能够表现一般的前社会关系和社会关系特征的理解和亲密的等级与程度”。社会距离显然与复杂的心理机制有着密切的关系。一般而言,相互理解的群体之间社会距离就小,而关系不甚亲密的群体之间相互理解的程度就十分有限。此外,社会距离可以用来测量前社会关系的状况,又可以说明实际的或潜在的社会冲突程度。博格达斯量表被设计用于测量群体成员的“同情性理解”(sympatheticunderstanding)的等级(degrees)。有学者指出,虽然博格达斯量表似乎展现了社会距离的多重含义,并使抽象的概念具体化,但是博格达斯量表的含义与齐美尔在对外来人的论述中所表达的含义有较大的出入。齐美尔论述的外来人具有如下几个特征:生态学上的附属物;情感的卷入和超然;分享品质和情感。索罗金(Sorokin)将之称为“纯粹心理学的和主观性的(正好像它通过对主观性的喜欢和憎恶的情感测量社会距离一样)”。显然,博格达斯的社会距离量表偏重于对心理感受的测量[51]。博格达斯的观点,对于本书具有工具性价值。首先,本书将亲密等级与理解和同情的程度作为社会距离的主要测量指标。其次,本书还将社会距离测量数据作为解释市民和农民工以往的、现实的和潜在的三种时态的关系状况,对两大群体的关系做历史的和趋势的分析。自帕克和博格达斯之后,还有一些美国社会学家也在社会距离研究上作出了巨大贡献。索罗金将社会距离定义为与一个人的群体成员资格和群体位置相类似的事物[52]。普尔(WillardPool)从齐美尔关于穷人的论述中将社会距离区分为社会距离和个人距离,并进一步依据主观、客观、社会距离和个人距离指标,将社会距离划分出四个分类。卡杜欣(CharlesKadushin)从齐美尔“群体的量的确定性”中,将情感卷入从冷酷的超然中区分出来。Westie发展出四个社会距离指标:居住社会距离、位置社会距离、个人间物理距离、个人间互动距离。Banton区分出四种形式的社会距离:态度的、位置的、性质的和生态的。卡杜欣(CharlesKadushin)发展出社会距离的四个维度:标准社会距离指的是态度和不同人或地位之间互动的等级;互动距离是实际互动和需要的等级;文化或价值距离是不同人或地位之间价值相同的等级;个人社会距离或同感是不同人或地位之间理解和非语言交流的等级。麦克法兰(McFarland)和丹尼尔·布朗(DanielBrown)发展出一套严格以“米制”为基础的社会距离概念,这是与物理距离有一定相似性的定量类型[53]。3.布劳对地位距离的研究彼得·布劳在构建宏大的社会学理论时,也使用了距离这一概念。他在《不平等与异质性》一书中曾经指出,地位是指所有不构成类别范畴而按等级变化的社会位置,地位差异属于人们在彼此交往中形成的社会差别。他们根据反映某种社会距离的等级来区分角色关系,而不是一分为二地将角色关系划分为内群体角色关系和外群体角色关系。这一地位定义包括所有按等级变化的社会属性,尽管具有实质意义的是表明具有普遍重要性的社会资源——比如权力、声望、财富、收入、教育差异的那些地位差异。所有产生人们角色关系的那些人类属性的等级差异反映了某种社会资源的差异。显然,地位的定义与构成布劳所说的等级参数有着十分密切的关系。由于等级参数的存在,才构成人类社会的不平等现象。这些等级参数,在布劳看来有以下几种:教育、收入、财富、声望、权力、社会经济背景、年龄、行政权威、智力等[54]。正是由于资源分布上的差异,产生了社会位置的不同,从而形成了社会地位的差异。而且,社会地位和社会角色是密切相关的,由于社会地位的不同,形成了不同的角色关系,形成了高低有序的角色结构。拥有社会资源多的就是社会的上层,相反就是社会的下层。上层与下层之间就形成了地位距离。社会距离是与社会阶层相联系的概念,距离是阶层之间的一种社会差别。而地位距离是因为在等级参数上的差异而造成的一种位置距离。地位距离与社会距离是两个不同的概念。财富、权力、教育、职业等因素是划分地位距离的标志。而社会距离是地位距离在交往上的反映。在布劳的理论中,社会距离的操作定义就是交往率。大群体之间与小群体之间的交往率就可以说明群体之间的社会距离的大小。布劳的理论体系相当庞大而且十分复杂,理解起来确实不易。总的看来,似乎是,社会群体拥有的社会资源状况决定其在等级地位结构中的位置,而围绕这种位置,又形成了不同的角色关系。不同的角色关系就意味着社会成员之间存在着不同的社会距离。布劳的地位距离理论和韦伯的地位团体理论很相似。但总的观点是社会资源决定社会地位,而社会地位影响社会距离的大小和关系的亲密、疏远程度。4.劳曼对职业社会距离的研究当代美国社会学家劳曼(EdwardO.Laumann)曾经研究了主观社会距离。他指出,职业主观社会距离与一个人的职业和阶层位置有关系。城市环境中的社会互动受职业分层的影响。职业是将美国城市社会进行分层的重要决定因素之一。职业在社会分层上涉及客观和主观两个方面。客观上,职业是收入水平和控制物质资源的一个关键性因素。因为不同的技术和教育水平满足不同的职业,职业依据教育获得而将社会人口进行分层。然而,教育获得也通过生活方式影响价值观。主观上,人们通过自己的偏好和期望将人进行分类时,职业时常被作为重要的集合性信息的组成部分。当研究职业地位与职业成员建立的关系类型(朋友关系、邻里关系、婚姻关系)时,职业又涉及个人的主观偏好。劳曼指出,社会分层与社会交往之间存在很强的相关性,亲密的关系如朋友、婚姻、兴趣群体等,都是建立在相同的阶层地位之上。建立在不同的阶层和地位之上有差别的社会互动,作为社会分层系统的重要特征,暗示着在分析社会分层系统时,分层和地位与社会距离的相关性。社会阶层被认为是根据有差别的社会距离的等级和导致由不同的社会成员维持这种距离的有差别的社会互动。换言之,就是社会分层等级与社会距离等级之间存在某种关联性。他为此提出了两个假设,相似性假设指出,人们总是喜欢和自己社会地位相似的人交往;而声望假设指出,人们总是喜欢比自己社会地位高的人交往[55]。劳曼的样本是剑桥、贝尔蒙德、马萨诸塞三个地区的422个白人男性。问卷中仿照博格达斯量表法设计了七个问题(在16种职业中,你愿意将从事哪一种职业的人选为女婿、继父、亲密朋友、共进晚餐的朋友、可访问的朋友、俱乐部成员、邻居)。该分析方法采用利克特量表(Likert)。1976年,劳曼又利用博格达斯社会距离表和利克特量表,对美国和德国阶层之间的社会距离进行了对比性研究。劳曼的假设和分析技术对本书有很大的启发。本书将结合中国的实际情况,从职业分层的角度研究职业分层与社会距离的对应关系,以期与劳曼的研究进行对照和比较,从而检验我国大城市农民工与市民各阶层交往的独特性,即农民工与市民的交往是“相似性交往”,还是“声望性交往”,以及哪一种交往方式占据主要地位。5.古拉豪恩和卢米斯的比较研究古拉豪恩(JeanneE.Gullahorn)和卢米斯(CharlesP.Loomis)在AComparisonofSocialDistanceAttitudesintheUnitedStatesandMexico一文中,使用社会接纳(socialacceptance)和社会接近(closeness)表示社会距离的内涵。在该文中,他们使用了五种样本(U.S.General,RuralMichigan,SouthwestU.S.,UrbanMexico,RuralMexico),并比较他们对待白人、新教徒、天主教徒、犹太人、墨西哥人、日本人和黑人的态度。考察的项目有婚姻、邻里、同事、市民资格四个领域。他们将四个领域与五种关系进行(百分比)交叉比较,然后计算出每一种关系在四个领域中的中值(mean),以及每一种领域在五种关系上的中值,最后,对中值进行比较。在研究中他们还分别比较了反对性的态度和赞成性态度的百分比,分析了每一种样本与四个领域的相关性。最后,分别比较了不同民族、文化、宗教群体之间的社会距离的差异[56]。6.肯劳奇对种族关系的研究肯劳奇(GrahamC.Kinloch)对夏威夷群体种族关系的研究对本书也具有启发意义。肯劳奇在AMultivatiateAnalysisofSocialDistanceinHawaii一文中指出,对种族关系的研究有三种视角:心理学的、社会心理学的和社会学的。心理学试图解释偏见的心理机制,社会心理学研究种族态度,社会学建构群体关系模式背后的社会因素。他比较关注居住时间长短、阶层背景、群体卷入程度、权力主义、对种族的控制等因素造成的孤立(isolation)对社会距离的影响。他指出,夏威夷复杂的历史、种族、文化异质性、种族协调的抑止性规范、在特殊时期新种族的介入、种族间比较高的融合程度、地理上的孤立对社会距离都具有影响力。样本中有中国人、日本人、韩国人、高加索人、菲律宾人、黑人、混血人[57]。肯劳奇的研究所涉及的历史、居住时间、文化异质性、抑制性规范、地理隔离等因素对社会距离的影响对本书也有启发意义。7.帕基尼尼和摩根对社会距离的研究帕基尼尼(DeannaL.Pagnini)和摩根(S.PhilipMorgan)利用美国1910年的统计资料和1908~1918年的婚姻登记资料,对美国社会中新老移民之间种族通婚的状况进行了研究。研究发现新老移民之间的通婚率较低,而种族内部通婚率较高。移民倾向于与移民结婚,第二代移民倾向于与第二代移民通婚。通婚被看做社会融合和社会整合的一个重要指标。通婚揭示了不同种族、不同阶层之间亲密而深远的关系。通婚被看做社会融合的媒介。他们指出,职业上的隔离和物理距离影响了结婚对象的选择。在职业和种族之间有一种很强的对应关系。比如在纽约90%的理发师都是犹太人。语言能力对社会距离也有很大的影响。当地白人的惧外心理(xenophobia)也是产生社会距离的原因之一。当地白人对新的移民有一种偏见和歧视:新移民对当地人是一种威胁而且会污染当地白人人种。新移民总会被侮蔑为最坏的,被看做在外表、道德、智力上是低贱的人。偏见和歧视比比皆是,比如职业和工资上存在对新移民的剥削,宗教歧视等。偏见对种族通婚影响很大,居住时间可能会影响通婚,行为方式的融合也会消减内部通婚的趋势。DeannaL.Pagnini和S.PhilipMorgan比较了不同特征的群体通婚的特点,其数据分析技术以百分比比较为主。肯劳奇和帕基尼尼的研究结果对本书理论框架的建立具有重要意义。通过对欧美社会学家关于社会距离的理论综述发现,社会地位差距、文化差距、空间隔离、制度限制等结构性因素对社会距离的形成和维持具有很大影响。然而肯劳奇和帕基尼尼的研究结果表明,除了上述影响因素外,居住时间、语言能力等因素也与社会距离有密切关系。居住时间长短反映了流动人口城市化、现代化的水平和社会适应的程度。居住时间越长,说明农民工的城市化、现代化水平越高,适应程度越高。一般而言,居住时间越长,交往频率越大,文化差异越小,同化程度越高,外来人与当地人的社会距离越小,反之亦然。由于居住时间与文化差异、交往频率、心理认同与接纳等因素之间存在着比较复杂的相互影响,所以本书将暂不集中讨论它与社会距离的关系。对于农民工而言,语言能力表现为他们使用普通话进行交往的能力。它不仅反映了语言学习能力的高低,而且还反映了农民工心理上对城市文明的认同程度或接纳程度。一般而言,农民工普通话水平越高,他们对城市越认同,反之亦然。当然,普通话水平也反映了农民工在文化上受到城市文明的影响程度。这种影响越大,他们与市民的社会距离就越小,反之亦然。由此可见,语言能力或农民工的普通话水平是测量社会距离大小的重要指标之一。8.社群隔离研究郭星华梳理了西方社会学对社群隔离研究的理论。他指出社群隔离是由于社会群体之间存在社会距离而导致社会群体隔阂和疏离的现象。社群隔离理论主要研究三方面的问题:社群隔离的原因;社群隔离的影响;测量社群隔离的方法。郭星华指出,社会学家和区位学家将社群隔离分为三种类型,即:区位性隔离(ecologicalsegregation),自愿性隔离(voluntarysegregation),非自愿性隔离(involuntarysegregation)。根据同心圆理论,最底层的地位群体生活在城市中心商业区附近,最高层的地位群体则远离市中心而靠近城市边缘。当有人指出,居住在中心商业区的是低地位群体还是高地位群体,不仅取决于该城市社会现代化的程度,也取决于该城市在该国家所有城市中的地位,不可一概而论。自愿隔离论者指出,社群隔离是群体成员出于自我选择的自愿性因素的结果。因为,有共同语言和文化的群体有共同的需要,面临共同的问题,群体成员生活在一起就能更好地满足大家的需要、处理共同的问题,并逐渐形成群体亚文化圈。区位性隔离是由于经济选择的结果,自愿性隔离则是文化因素、心理因素影响下人们自觉自愿选择的结果。而非自愿性隔离是在人们不情愿的情况下产生的。当一个群体被法律或习俗指定生活在某一特定的区域,就产生了非自愿性隔离。非自愿性隔离是一个社区内个人性或制度性集合行为产生的结果。所谓的“白色飞行”(whiteflight)现象,即当黑人搬入某一社区时,该社区的白人即搬出该社区,就是个体性行为的例证。当这一行为形成一定规模之后,就会造成永久性的种族隔离。该研究指出,社群隔离使得社会群体间缺乏亲密的、长期的互动,群体间的接触倾向于正式的互动并被限制于交易市场和工作场所。因此,社群隔离影响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模式,这种影响既有积极的后果,也有消极的后果。从积极方面看,当社会隔离的发生是自觉自愿的时候,人们就会发现,与有相似背景的人居住在一起会产生一种归属感或安全感,有助于产生诸如友爱互助或政治行动群体之类的基本群体。这些基本群体的产生,有助于满足居民心理上、生活上、经济上和政治上的需要,有助于维护群体的共同利益。从消极方面看,社会群体隔离对于减少社会不平等、缓解社会群体间的冲突却是十分不利的,当社群隔离是由于非自愿性因素导致时更是如此。社群隔离会产生由单一群体组成的社区,这种社区一旦产生,就会成为限制该社区居民生活机遇的障碍。生活在这种社区的居民,人际互动限于狭小的区域内,缺乏与外界的信息沟通,最后逐渐形成相对封闭的社区。当这种社区的居民是由社会底层群体组成时,有可能导致长期的或永久性的社会不平等,甚至产生对抗社会的亚文化群体,因此而成为骚乱和集合行为的发源地。该研究对于本书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首先,当我们把隔离因素作为自变量去研究农民工与市民的社会距离时,我们必须要对隔离的性质进行区分:农民工在城市的聚居是区位性隔离,自愿性隔离,还是非自愿性隔离?其次,本书还将对农民工聚居的社会影响进行讨论[58]。(三)中国社会学对社会距离的研究1.吴泽霖对社会距离的研究我国社会学家、民族学家吴泽霖利用博格达斯社会距离测量法,研究了美国人对待东方人、黑人和犹太人的不同态度。吴泽霖指出,在种族关系中,邻里之间存在着一种“地理型”关系和“社会型”关系。“地理型”关系指的是邻里之间只有地理意义上的接近,而没有交往行为的接触和心理情感上的接近和亲近;而“社会型”关系指的是不仅具有地理意义上的接近,而且彼此只有具有一定的接触和交往关系。当然,前一种关系之间的社会距离很大,而后一种关系之间的社会距离较小。吴泽霖通过研究发现,种族之间也不存在绝对意义上的对立和冲突,二者之间并不具有千篇一律的、不可改变的社会距离。一些事业上较为成功的黑人也同样会受到白人的尊重,二者之间的社会距离就较小[59]。农民工居住在城市,就要和城市房东和社区居民进行交往。农民工与房东和社区居民的关系,在社会距离上就会有所体现。一般而言,房东与农民工之间很难建立稳固的关系。除房东与租房户的经济交换关系之外,二者之间不太容易建立比较亲近的社会型关系。但是,也不排除一些事业上较为成功的农民工与房东和社区居民能够建立较好的社会关系。吴泽霖的研究解释了空间、经济地位与社会距离的关系。2.李强对农民工与市民关系的研究李强的研究指出,农民工在与市民的交往中,可能出现如下冲突与对立:市民的焦虑情绪、市民对农民工的不满和不信任、市民对农民工的防范心理、市民对农民工的偏见和歧视、市民与农民工的冲突。李强认为,两大群体之间相互不理解等现象产生的重要原因是文化、背景、地位等方面的差异。由于二元体制和户籍制度的分割,使城乡居民生活在两个不同的生活世界,而流入城市的农民工存在着职业、生活、日常交往、行为方式、婚姻模式、居住环境等方面与城市居民的差异。文化和观念上的差异导致符号系统解码错误,从而导致认知偏差。外地人的违法犯罪现象也是市民对城市农民工不信任、防范甚至歧视的重要原因。李强还指出,二元体制是农民工与市民产生误解、缺乏沟通和认同的深层次原因。农民工与市民之间的冲突与对立是不同利益群体之间的利益竞争关系。农民工与市民的关系又是现代文化与传统文化的关系,同时又是现代城市社会蓝领阶层与白领阶层之间的竞争关系[60]。总之,李强认为,农民工与市民的冲突与对立产生的原因有体制与制度的原因,也有历史和文化的原因。他的研究结论对于本书具有重要的指导价值。3.孙久霞对族群关系的研究孙久霞采用戈登(M.Gordon)的七变量(文化、社会交往或基层组织的相互进入、通婚、族群认同、偏见、歧视、资源与权利)分析法,对广州一家外资企业的族际关系进行了人类学的考察。孙久霞指出,外省人与当地人之间经济交往或工作交往较多,除此之外,几乎无任何交往。外地人与外地人之间发生婚恋关系的较多,外地人与当地人通婚并不容易,婚姻界限是比较严格的。当地人(本省人)与外地人的婚姻呈现“非对称性”。外地人具有过客心理,当地人与外地人之间缺乏交往愿望,二者心理隔阂严重。当地人和外地人之间也会有冲突、误会和隔阂,但族群关系比较缓和。孙久霞指出,外地人与当地人的关系是互为补充、互惠互利、互相依赖的,而非强势与弱势的关系。孙久霞还指出,不同文化之间是并存共生关系,而不是一方压倒另一方的关系。随着时间的推移,外地人中的部分精英在财富和经验积累上达到了一定的程度,获得了社会地位,适应了当地的文化生活,与当地人形成相互依赖的互补的共生关系。某些差异和不同本身包含着创新的成分[61]。孙九霞的研究结论给本书提供了一个比较乐观的图景:虽然目前一些大城市农民工与市民关系出现紧张趋势,可能存在一定程度的冲突和社会距离,但其发展前景可能是“互为补充、互惠互利、互相依赖”的关系。二者之间的社会距离可能会因为经济地位的提高、文化上的互补、族群身份的改变、学历的改变和语言接近而趋于缩小,直至双方最后实现融合与同化。但从目前来看,群体地位差别和文化差别还将会存在相当长的时间。三制度主义与制度经济学对制度的研究(一)制度的定义、构成学术派别不同,其成员对制度的定义也有很大差别。老制度主义学者的代表人物凡勃伦和康芒斯都是从个人心理的角度解释制度。凡勃伦认为,制度“实质上就是个人或社会对有关的某些关系或某些作用的一种思维习惯”,是“人所共有的现存的思维习惯”,它包括“惯例、习俗、行为规范、权利和财产的原则”。凡勃伦认为,制度是以往过程的产物,同过去的环境相适应,它总是滞后于现实的要求。因此遗留下来的这些制度,这些思想习惯、精神面貌、观点、特征以及其他等,其本身就是一个保守因素。凡勃伦将社会进步的动力视为技术革新,社会进步就是通过技术革新不断突破制度阻力的过程。技术在性质上是工具的(instrumental),制度在性质上是仪式的(ceremonial),工具—仪式、技术—制度二分法是凡勃伦制度理论的最大特色。[62]康芒斯认为,制度为“控制、解放和扩展个体行动的集体行动”。制度之所以产生,首先是控制个体行动的需要,而个体行动之所以需要控制,是因为个体间存在利益冲突;制度产生以后,遵守其业务规则的个体的行为会受到保护和鼓励,从而能够得到解放和扩展。制度的业务规则决定了个体是享有权利还是要承担义务,是处于自由状态还是处于暴露状态,或者说,决定了个体在社会中的地位。[63]他还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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