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媒体与新生代农民工的意见表达-以上海为例的实证研究

新媒体与新生代农民工的意见表达以上海为例的实证研究

中国的社会转型与新媒体的崛起催生了有关公民表达和参与的研究，特别是探讨互联网在其中的赋权意义[1]。这些研究采取实证调查或案例分析的方式，从不同侧面论证了以互联网为代表的新媒体对促进转型期中国公众意见表达和政治参与的积极意义，当然也包括存在的障碍与限制。不过就现有研究来看，存在如下问题：第一，总体上实证研究仍然较为欠缺，大量关于互联网对中国公众表达和参与效果的讨论停留于思辨或案例层面，缺乏基于实证调查的普遍规律的把握。第二，存在较为明显的中产阶层偏向，案例分析或调查对象多集中于城市，而很少对社会中下阶层的表达和参与及其与互联网的关系进行系统研究，包括近年来对微博的“研究热”也反映了这一限制——因为中下阶层，例如农民工，很少活跃在微博上。第三，忽视内部差异。中国地域辽阔、社会阶层分化，包括互联网与表达和参与在内的传播效果很难说定于一尊，而可能存在差异化的表现。因此，格外需要针对不同群体特别是中下阶层的实证研究。基于此，本文聚焦当代中国社会一个不容忽视的中下阶层——新生代农民工。根据国家统计局2011年发布的调查[2]，出生于1980年之后的新生代农民工已成为外出农民工的主体（占58.4%），总数达8487万。这个庞大的流动群体在为城市创造价值、提供服务的同时，也面临工作和生活上的诸多难题。作为一个拥有社会经济资源明显有限的群体，当新生代农民工遭遇实际问题时，他们会倾向于通过何种渠道、在多大程度上表达意见或诉求？哪些因素能够影响他们的表达意愿？特别是新媒体在其中扮演怎样的角色？本文将通过实证调查的方式来回答上述问题。通过这样的研究，我们希望一方面有助于深化有关新媒体对公众表达和参与影响机制的理解，另一方面也推动有关新生代农民工群体的整体研究。一文献综述与研究问题（一）两类“需求”与三种表达空间以往研究发现，尽管中国公众总体上的意见表达与政治参与并不活跃[3]，但当切身利益受损或遭遇实际问题时（如居住区可能的污染）其参与可能性便会上升[4]。这不仅反映在近年来日益增多的普通公众的个人维权和集体抗议（如宜黄、厦门PX、什邡等事件），对打工者群体来说同样如此——如2004年深圳“友利电事件”、2010年佛山“本田事件”等一系列因工资过低、权益受损等引发的集体性罢工与抗议（其中都包含了对QQ、手机等新媒体的运用）。因此，我们当然可以考察一般性表达，但更需要关注特定群体的特定需求和实际问题。实际上，“南方”传播学的视角特别指出区分“需求”（needs）与“欲求”（wants）的重要性，强调从关注中下阶层的实际需求出发，思考新媒体在其中的角色[5]。因此，本文将从新生代农民工的实际需求出发，考察他们碰到实际问题时的表达意愿。什么是农民工的实际需求？首先当然是基本的生存需求——如健康、医疗、就业、子女教育等；其次就是亟待解决的现实问题——如劳动中的权益损害、生活中的寂寞无助。根据相关调查[6]和本研究先期的探索性访谈，我们发现这两类问题在新生代农民工群体中非常普遍与迫切。前者基于“中国制造”模式的根本问题、不对等的劳资关系、政府监管缺位等，表现为超时（量）工作、拖欠工资、劳动伤害等多种形态；后者则源于从农村到城市的流动、首属群体的丧失、城市排斥和繁重劳动等因素，表现为情感困惑、孤单寂寞、生活单调等。因此，本文首先考察的就是：当他们碰到这些问题时，是否愿意发出自己的声音、表达自己的诉求？研究问题1：当新生代农民工遭遇到劳动权益和生活情感类问题时，其表达意愿分别如何？表达可以发生于不同空间、借助不同的渠道。以往研究立足中国社会的具体场景，将表达空间分为三类——非正式的私人空间、新媒体空间以及正式的机构性空间，它们既区别于空间的私下/公开与否、也对应于政治权力控制的不同强度[7]。理论上，当打工者遭遇实际问题特别是劳动权益问题时，最可能解决问题的是手握权力的企业、政府等机构，但长久以来权力傲慢、群众组织（如工会）失效给普通人带来的无力感[8]，以及在三者中相对最高的表达成本，又使得打工者不易通过机构渠道表达意见，而最可能诉诸成本最少又容易获得情感支持的人际渠道。与此同时，随着互联网和手机在新生代打工者群体中普及率的攀高[9]，其相对较低的表达成本、互动便利与潜在效能，使之可能成为仅次于人际渠道的重要表达空间。这一“私人空间——新媒体——机构空间”的递减表达结构也符合以往经验研究的发现[10]。基于此，我们提出如下研究假设：研究假设1：当碰到问题时，新生代打工者更倾向于通过人际渠道表达，然后是新媒体渠道，最少的是机构渠道。（二）影响表达的因素及新媒体角色哪些因素可以影响新生代农民工的表达意愿？以往对于一般公众的表达研究指出四方面因素[11]：（1）基于“资源模式”的个人基本背景——特别是表征社会经济地位的教育和收入；（2）基于“心理模式”的个体感知——如感知问题严重性和政治效能感；（3）社会网络与社会交往；（4）新闻媒体的使用。研究大体表明：社会经济地位越高、感知问题越严重、效能感越强、社会交往越活跃以及越频繁接触媒体新闻，表达意愿也越强烈。本文将依托这些既往的发现来探讨影响新生代农民工表达意愿的因素，特别是对其中一些因素需要展开一些事先的分析。首先，社会经济地位对表达的影响。以往农民工群体或是被抽样排斥、或仅作为中下阶层的一部分与较低的表达水平相连，而其内部差异不受重视。实际上，对农民工的研究总体上存在忽视其内部差异、内部分层的问题[12]，本研究可从表达角度弥补这一缺憾。具体地，除基本人口学变量外，本文还将包括两个重要的职业变量——打工者所处行业和单位所有制，以探讨组织层面的可能影响。其次，日常交往的社会网络对新生代农民工群体至关重要。郭于华等认为：是否存在日常交往的社会支持网络，是影响其抗争模式的重要因素——在社会网络缺乏的原子化状态下，农民工容易采取自杀等个人化手段（如“富士康”）；而老乡等社会网络的存在，则增强其集体行动的能力（如“本田”）[13]。我们认为，这一影响模式也适用于对表达意愿的分析，因为表达本身是面向他人的非原子化行为。如果打工者拥有日常交往的社会网络，则可能在遇到问题时寻求支持；反之，若处于原子化状态，则表达渠道必然堵塞，进一步加剧其在城市中的孤立无援状态。从农民工的实际交往形态出发，本文将其区分为两个相面——与老乡和工友的同质交往以及与本地人或领导/老板的异质交往，它们可能对表达的不同途径有不同的影响力。最后，新媒体的影响。新媒体对中国打工者的赋权意义已经在以往研究中得到质化材料的支持[14]，但在整体上，新媒体的使用——包括网络新闻和网络交往是否能有效促进表达？以往研究发现：它们对新媒体渠道的表达有显著的正向作用，却无法影响人际和机构渠道的表达[15]。这既可能缘于网上网下表达模式的不同，也可能因网络使用降低了网下表达的功效认知。无论如何，要理解新媒体对新生代农民工表达赋权的意义，需要更多的经验研究。基于上述讨论，本文提出一个总的研究问题：研究问题2：新生代农民工的个人基本背景、感知问题严重性、政治效能感、社会网络、传统媒体与新媒体的使用分别如何影响其表达意愿？这种影响模式在针对不同问题、采用不同渠道的表达意愿上又是否存在差异？二研究方法（一）调查本研究数据来自在上海进行的一项新生代农民工专题调查。由于对农民工抽样存在巨大难度[16]，绝大多数同类研究只抽取了单一街区、企业，至多单一行业的样本。为提高抽样质量和样本代表性，本研究按照新生代农民工的职业构成特点，依据两个变量——行业（分制造业、建筑业、服务业三类）和单位所有制（分国有或集体、民营、外资［含港澳台资］三类），在全市抽取了13家企业作为问卷调查的实施点。在每个调查点，则采取全员普查（新生代农民工人数≤100的单位）和系统等距抽样（新生代农民工人数＞100的单位）相结合的方式，选择年龄在16～30周岁之间的外来务工者作为访问对象。调查于2010年7～9月实施，采用面访自填方式，共发放问卷1000份，最终获得有效问卷869份，访问成功率86.9%。（二）测量因变量：表达意愿。问卷中采用两组问题分别询问被访者：当他们碰到劳动权益或生活情感问题时，有多大可能会采用不同渠道表达意见或诉求（1=不会，5=完全会）。经主成分斜交因子分析后均分为负载明晰的三个因子，分别代表人际渠道的表达意愿（由与家人或亲友讨论/倾诉、与工友同事讨论/倾诉、与老乡讨论/倾诉三个题项取均值组成，信度系数α分别为.82［劳动权益］和.83［生活情感］）、新媒体表达意愿（包括在网络论坛或社区中发帖、在博客上发表评论或跟帖、在QQ/MSN上向好友倾诉、在QQ群/MSN群发帖、发送手机短信向好友倾诉，α为.87［劳动权益］和.86［生活情感］），以及机构渠道的表达意愿（包括投书报刊或打电话到电台电视台倾诉、找领导、老板沟通/倾诉、向企业工会或团组织反映/倾诉、向政府有关部门反映/倾诉、向其他社会组织反映/倾诉，α为.92［劳动权益］和.89［生活情感］）。自变量包括：个人基本背景：性别（男性=59.1%）、年龄（M=23.2，SD=3.5）、教育程度（高中最多，占45.7%，其次是初中25.9%）、平均月收入范围（集中在1501～2000元［36.8%］和1001～1500元［24.1%］）、所在行业（制造业、建筑业和服务业分别占比47.2%、25.7%和27.1%），以及单位所有制（国有/集体、民营和外企分别占比24.6%、35.3%和30.1%）。感知问题严重性：采用五级量表测量自身感觉在劳动权益和生活情感方面遭遇问题的严重程度（1=基本没有，5=非常严重），前者包括拖欠工资、劳动伤害、超量/超时工作（α=.73），后者包括个人情感、孤独寂寞、生活单调（α=.76）。政治效能感：询问被访者对四个说法的赞同程度（1=非常不赞同，5=非常赞同）——我对目前需要政府政策来解决的问题有比较清晰的了解、我有能力对政府的政策和行为提出建设性的意见、包括我在内的每个公民都可能对政府政策和行为产生影响、政府会比较好地响应老百姓提出的意见与建议。因子分析显示只生成一个因子，这说明打工者群体对国外文献里经常区分的政治效能感的两个维度——内部效能与外部效能可能并没有明确的区分意识，所以我们将之加总取均值，代表政治效能感（α=.81，M=2.69，SD=.75）。社会网络：采用八个问题询问打工者在工作和生活中与四类群体的交往程度（1=基本没交往，5=很多交往）——老乡、其他地方的打工者、上海本地人以及单位领导或老板，因子分析区分出负载明晰的两个因子，分别代表与老乡和工友的同质交往（α=.77，M=3.47，SD=.76）和与本地人或领导/老板的异质交往（α=.82，M=2.23，SD=.85）。传统媒体使用：包括报纸新闻和电视新闻两个变量，均由对四类新闻——国内时事新闻、国际新闻、上海本地新闻和老家新闻的关注程度（1=不关注，5=非常关注）取均值组成（报纸新闻α=.70，电视新闻α=.74）。新媒体使用：包括网络新闻和网络交往两个变量——网络新闻由对国内时事新闻、国际新闻、上海本地新闻和老家新闻的浏览频率（1=从不，5=几乎每次上网都做）取均值构成（α=.82），网络交往由采取同样测量方式的三个题项构成（包括QQ、其他聊天工具和SNS，α=.54）。在针对网民进行新媒体表达意愿的分析时，网络新闻和网络交往轻度相关（r=.33，p＜.001），所以分别进入回归模型；在对全体样本进行人际和机构渠道的表达意愿分析时，将非网民的网络新闻和网络交往分别赋值为0后，网络新闻与网络表达之间高度相关（r=.80，p＜.001），为防止多元共线性，将之取均值代表“网络使用”进入回归方程。需要说明的是，由于样本中96.0%都拥有手机，我们没有在模型中包括手机变量。三研究发现（一）问题严重性首先，我们简要报告一下上海市新生代农民工遭遇问题的基本状况。调查显示（表1），78.4%的新生代农民工认为自己至少在劳动权益方面“有一点”问题（其中最严重的是超量超时工作），91.4%认为自己至少在生活情感方面“有一点”问题（最严重的是生活单调）。这说明，本研究界定的两类问题的确是新生代农民工所面临的普遍现实问题。尽管可能由于上海相对规范的管理模式和相对宽松的“工厂专制政体”（郭于华等，2011），两大问题的均值并未达到五级量表的中值，但高比例已经证明问题不容小觑，其中生活情感方面的问题显著更高（配对样本t检验，t=13.0，p＜.001）。表1上海新生代农民工遭遇实际问题的状况（二）表达意愿及其比较那么，当遭遇这些问题时，他们的表达意愿如何呢？（研究问题1）表2显示：如果碰到劳动权益问题，90.5%会通过人际渠道表达，77.8%会通过新媒体表达，66.2%会通过机构渠道表达（均依据至少“有点可能会”的比例，下同）；如果碰到生活情感问题，79.3%会通过人际渠道表达，72.0%会通过新媒体表达，35.1%会通过机构渠道表达。这说明，当遇到工作和生活中的实际问题时，上海新生代农民工的表达意愿是比较高的。就两类问题比较来看，尽管劳动权益问题的平均严重程度要低于生活情感问题，但面对劳动权益问题时的表达意愿显著高于生活情感问题（配对样本t检验，t=13.0，p＜.001［人际渠道］，t=8.3，p＜.001［新媒体］，t=18.0，p＜.001［机构渠道］）。这可能基于两个原因：第一，劳动权益问题更事关切身利益，更关乎基本需求（身体健康、养家糊口的收入）；第二，劳动权益问题更具公共性，更能引起共鸣，也更适合在公共空间内讨论。就表达的渠道来看，结果显示：无论针对哪类问题，新生代打工者都更倾向于通过人际渠道表达，其次是新媒体（两者之间的差异达到显著程度，t=24.1，p＜.001［劳动权益］，t=19.0，p＜.001［生活情感］），最后是机构渠道（与新媒体之差亦达显著程度，t=6.3，p＜.001［劳动权益］，t=17.6，p＜.001［生活情感］）。这表明，与中国公众意见表达的基本特征一致，当新生代打工者遭遇实际问题时，也最容易寻求首属群体和人际网络的支持；与此同时新媒体上升为表达的重要空间，这不仅包括利于远距离人际互动的QQ与手机，也包括更具公开性的网络论坛、博客和QQ群，后者更具有将私下表达转化为公开表达的能力；相比之下，尽管打工者的诸多问题都需要甚至依赖单位、工会乃至政府的介入，但他们并不太愿意直接面向这些机构表达心声与寻求解决。这种差序化的表达格局支持了研究假设1。表2新生代农民工遭遇问题时通过各种渠道的表达意愿（三）表达意愿的影响因素我们通过OLS回归来分析不同因素对新生代农民工表达意愿的独立影响（研究问题2）。结果显示（表3）：第一，个人背景对表达意愿有一定影响，但影响力并无“资源模式”所预示的那样显著，主要的内部差异发生在三个变量——性别（女性相比男性更容易在人际渠道表达生活情感问题，而男性相比女性更倾向于通过机构渠道表达）、年龄（年长者更愿意在人际渠道表达生活情感问题）、所在行业（与服务业相比，制造业工人更少会在新媒体空间表达生活情感问题、但会更多面向机构表达劳动权益方面的诉求，而建筑业工人则会更多在私下里讨论劳动权益问题）。第二，心理认知对表达意愿有显著影响力。不过，感知问题严重性的影响呈现议题差异——仅对生活情感类问题适用，也就是说，面临劳动权益问题的严重与否并非影响其是否表达的考量因素；而政治效能感的影响也主要针对生活情感问题，不过，它对劳动权益问题的机构表达意愿也具有显著的影响力（β=.125，p＜.01）。第三，社会网络对表达意愿有显著影响力，但具有渠道差异，主要适用于网下的表达空间。其中，与老乡或工友互动越频繁，其通过人际渠道表达两类问题的意愿越强烈（β=.278，p＜.001［劳动权益］，β=.245，p＜.001［生活情感］）；而与上海本地人或领导/老板互动越频繁，则会提升其通过机构渠道表达诉求的意愿（β=.142，p＜.01［劳动权益］，β=.180，p＜.001［生活情感］）。第四，传统媒体的影响呈现差异性。其中，电视新闻的影响力强于报纸——后者只对向机构反映生活情感方面的问题具有显著影响力，而前者可以显著正向影响面临劳动权益问题时通过人际与机构渠道的表达意愿。这可能与电视新闻的接触频率（M=2.44，SD=1.63）总体更高有关（报纸新闻M=1.18，SD=1.69），也可能缘于电视收看更具集体性（本调查显示61.9%的打工者与家人或老乡一起收看）、利于相互交流。不过，电视新闻接触多，会制约其通过新媒体表达生活情感问题的意愿。第五，互联网的影响。在控制其他变量后，网络新闻和网络交往仍然是影响新媒体渠道表达意愿的最主要因素（其β系数在.158～.228之间，在.01和.001的程度上显著），说明浏览网络新闻越多、网络交往越活跃，其利用新媒体表达诉求的意愿也越强烈。不过，与以往研究相一致，未能发现网络使用对线下表达的直接影响。表3OLS回归：预测新生代农民工遭遇问题时通过各种渠道的表达意愿四结论与讨论本文通过在上海进行的实证调查，首次系统检视了新生代农民工在面临实际问题时的表达意愿。研究主要有如下发现：第一，在面对实际问题时，上海新生代农民工的表达意愿整体较高；第二，与一般公众表达的普遍规律一致，其表达呈现“人际渠道—新媒体—机构渠道”递减的差序格局；第三，新生代农民工的表达存在内部差异，但主要体现为性别、年龄和行业差异；第四，心理认知的影响视乎问题而定——主要对生活情感问题的表达意愿有显著影响，而除了效能感对机构渠道表达的影响外，心理因素对劳动权益问题的表达影响不大；第五，社会网络是影响线下表达的重要因素，同质交往促进人际表达，而异质交往促进机构表达；第六，电视新闻的接触会促进针对劳动权益问题的线下表达；最后，网络新闻和网络交往对新媒体渠道的表达意愿有显著影响，而对线下渠道的表达则无直接影响。审视这些发现，有几个问题需要特别的讨论。第一，新生代农民工整体较高的表达意愿呼应了以往质化研究对新生代农民工群体特征的讨论——这个群体与他们的上一辈相比，的确更具现代意识，更具利益表达的意识，而减少了逆来顺受的成分[17]，相信这些特点与他们普遍更高的教育水平以及较高的新媒体使用比例不无关系。第二，尽管面临与自身利益迫切相关的现实问题，但新生代农民工的表达没有超越“人际渠道—新媒体—机构渠道”递减的差序格局，这一方面说明表达渠道的选择与成本和资源有关，但更重要的也许是中国社会制度化参与机制的普遍缺失及其影响下对机构渠道表达的严重无力感[18]。虽然人际渠道表达与机构渠道表达之间在控制其他变量后仍然存在正相关关系（劳动权益问题：r=.10，p＜.05；生活情感问题：r=.17，p＜.001），也就是说，人际表达可能转化为面向机构渠道表达的动力，但也许更常见的是仅停留于人际表达层面、获得情感的慰藉与支持，而无法进入公共空间、无法促进问题的实际解决。第三，心理认知因素对两类问题表达意愿影响力的差异似乎预示了存在一个重要的调节变量：实际问题关乎基本需求与切身利益的程度。由于劳动权益问题更关乎切身利益与基本需求，所以不论其具体严重与否，也不论是否有用，都希望表达出来；相反，在距离切身利益相对弱一点的生活情感问题上，是表达出来还是隐埋心底自我消化，严重程度与效能感就成为重要的影响因素。这一发现，在以往案例研究中已得到反映[19]，但在农民工的切身问题上体现得更加明晰。第四，本研究提醒我们注意新生代农民工社会网络与社会交往的重要性。可能与珠三角不同，上海的绝大多数企业尚未形成隔绝打工者原先社会关系的富士康式“工厂专制政体”——调查中显示30.0%与家人住在一起，31.0%与老乡住在一起，这些首属群体与交往网络的存在构成他们遇到实际问题时的第一张“表达网”，可以相互倾诉、排解忧愁，获得情感支持，甚至组织集体行动。不仅如此，与上海人或领导/老板的交往还有助其面向机构空间的表达。不过，这一交往模式的不同究竟是缘于个人性格、习惯等因素，还是本身交往资源分布不均的再生产？我们的访谈更多指向了后者——那些能够与上海本地人或领导/老板频繁交往的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