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放一物绝对没老鼠

本文格式为Word版，下载可任意编辑——家里放一物绝对没老鼠那还是在幼年时，约莫四五岁吧，有一次跟母亲去黄浦江边的外滩公园，在一个圆形大亭子里，我察觉有一只肉色的小动物，在亭子的栏杆上逐渐爬动。它的皮肤光滑，身体近乎通明，样子就像一只袖珍小猪，那么精致，那么滑稽。我捧起那小动物，它也不逃跑，驯顺地趴在我的手心里，闭上了眼睛。我捧着那小动物，兴奋地跑到母亲身边，想让她共享我的收获。母亲见到那小动物，脸上的表情就像是见我手捧着一颗冒烟的手榴弹，她惊悸地大喊一声，重重地拍了一下我的手臂，那只小动物摔落在地。我俯身想去救它，母亲又对准它踩了一脚。小动物死了，嘴角还流着血。母亲说：“这是老鼠，脏，以后再不许碰它们！”

这是我第一次望见老鼠，说实话，在童年的眼光中，那实在是一只心爱的小动物。尽管我从那时起知道老鼠不能碰，但母亲粗暴地踩死那刚出世不久的心爱的小老鼠，我还是忧伤了好几天，甚至对母亲也有了成见。随着年龄的增长，对老鼠的熟悉日益明确。老鼠，被人称为家鼠，但没有一个人会想豢养老鼠。它们旅居在人家，属于不请自来，是强行地偷偷地进入人类的生活。在生活中，它们和贼，和小偷是同义词，只要哪里有吃的，哪里就有它们的牙痕和爪迹。中国人的词典中，有多少贬损老鼠的词汇：獐头鼠目，鼠目寸光，鼠辈小人，鼠肚鸡肠，抱头鼠窜……更有“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这样的俗语。可见人们对老鼠厌恶的程度。城里人的日用品中，凡和老鼠有关的，都是用来捕杀剿灭它们的，鼠夹、鼠笼、鼠胶……然而老鼠却是十二生肖中的老大，中国人还要过鼠年，逢到鼠年，还要想方设法讲好多关于老鼠的好话。这是多么滑稽的一件事情。其实，在我的记忆中，老鼠的形象很繁杂，绝非一个坏字或者好字能够概括。

小时候，听祖母说过，世界上，最聪明精灵的，是老鼠。人们假设探讨它们，它们确定会听到。所以祖母说到老鼠，总是用另外一个词代替，祖母叫它们“老鬼三”。就在祖母说这些话后的没有几天，我便亲眼望见了老鼠的精灵。那时，我和两个姐姐睡在一个阁楼上，阁楼的天花板上，有一个小洞，常有老鼠出没。我的一个姐姐最怕老鼠，每次看到老鼠都要乱喊乱叫。那天，我们睡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的小洞，便探讨起老鼠来。姐姐说，老鼠其实是胆小鬼，没有什么可怕的。我说，别叫它们的名字，它们会听见，叫它们“老鬼三”吧。姐姐大笑说，你这么迷信，太可笑啦。姐姐话音刚落，天花板上的小洞里突然一亮，一只硕大的老鼠展现在洞口，目光炯炯地盯着姐姐。姐姐惊叫一声，吓得用被子蒙住头，哇哇大哭起来。那老鼠走出来，大模大样地在我们的床边巡查一圈，才不慌不忙地返回它的窟窿中。这件事，几乎使我们彻底相信了祖母的话，在家里谈到老鼠，再也不敢直呼其名，而是跟着祖母叫“老鬼三”。

岁月如流水般过去，生活一向在变化，然而老鼠的形象照旧如故。它们依旧是贼，是小偷，是最不受接待的动物。我结婚后，曾经在浦东的居民新村住过，那时，家里常闹鼠，每天晚上，厨房里总有老鼠出没。妻子和姐姐一样，也是天生怕鼠。寝室就在厨房隔壁，只要有老鼠的响动，妻子便心惊胆战，整夜无法入睡。长此以往，简直没有手段过日子了。那时，我的书房和寝室是在同一个房间，深夜，我坐在书桌前写作，竟然看清了老鼠行动的路线。它们是从阳台进入我们的房间，然后沿着墙根，穿过寝室，进入厨房。在厨房里完成了它们的觅食任务之后，它们确定会沿着来路从阳台门出去，每天如此，就是那几只老鼠。这样，我便有了一个剿灭它们的筹划。我瞒着妻子，开头行动。深夜，我在书桌前写作，阳台门口有微弱的动静，我看着老鼠们一只一只偷偷地走进来，幽灵一般潜入厨房。我随即跟入厨房，掩上了厨房和寝室之间的门，只留下一条窄窄的门缝，这门缝，就是捕杀它们的机关。我开了灯，坐在门口，手扶着门把手，悄悄地开头等待。我知道，它们确定会离开厨房，沿固定路线回去。老鼠知道有人进入厨房，躲到冰箱和橱柜背后，不发出一点声音。我和那几只老鼠，都在屏息等候。对自己的行动能否告成，我并没有把握。这是人和鼠之间的细心和聪慧的角逐。大约半个小时之后，一只老鼠从橱柜底下爬了出来，它露了一下头，又缩回去，经过几次试验，见没什么动静，它约莫认为危害已经过去，便走了出来。它就站在我的脚边，抬头看着我，我也看着它，大家都一动不动。在灯光下，我将它看得很领会，那是一只毛茸茸的灰褐色老鼠，脑袋很大，眼睛很亮，样子并不难看。这是一种分外古怪的对视，它貌似并不惧怕我。其实，在灯光下，它看不到我，所以无所谓惧怕。我这才领教了“鼠目寸光”是怎么回事。它从我的脚边走过，走到墙边，沿着墙角，向门口走去。走到门口，它又机警地探视了一会，见没动静，才钻进了门缝。就在老鼠的身子进入门缝的同时，我用力将门关上，只听见门缝中一声惨叫，那老鼠便一命呜呼……这一夜，我以一致的方法捕杀了进入厨房的三只老鼠。家里的鼠患此后终止，妻子和挚友们对我的“告成”很佩服。而我，却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巧妙的事情。战胜几只小小老鼠，有什么可以夸耀的，而且，我是以如此险恶的方式剥夺了它们的生存权利。假设鼠类有思想和言语，不知该怎样谴责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