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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档简介

论法学方法与社会学方法的界分*[奥]汉斯·凯尔森著雷磊∗译

三、国家法学中的意志论批判

对于法学建构而言,凡有必要运用意志的概念来作业之处,对阐释性的和规范性的观察方式不作区分的做法就要比前面所述的两种情形产生重大得多的后果。只要去看看公法和私法理论就知道,这一概念在法学说的所有部分都扮演着各种各样的角色。因此,无论是在私法研究、刑法研究还是国家法研究的框架内,它长久以来就成为深入研究的对象。但这在此意义上绝非理所当然:这里涉及一个打眼看上去压根就不属于法学领域的问题。意志是一种心灵生活的事实,对它的研究属于心理学家之事。法学家(只要他要运用意志这一概念来作业)只需满足于心理学家向他提供之结论即可。然而,当几乎所有法学家们(他们进一步钻研了法律中的意志问题)都不能放弃对意志现象进行独立研究,而他们中的大多数都得出了与心理学显著不同的结论时,那么这种毫无疑问的越权现象有其特殊原因。原因就在于,法学不曾知晓要将从心理学上获得的结论作为出发点,因为意志的概念(就像心理学所确认的那样)不可用于法学的特殊目的。这一事实本身可能就已导向这样的疑虑,即当法学家和心理学家谈及“意志”时,他们研究的究竟是不是同一个客体。而我在这里想要肯定这一疑虑,因为我马上将试图说明,法学是在何种意义上来使用“意志”这一术语的。

在试图与社会心理学相区分之处,首先激起我们兴趣的是社会法。

一切国家法上之建构的基石/界石(用伟大的国家法学者耶利内克的话来说)在于国家作为人,也即作为权利和义务之主体的观点。但现代国家法学认为这种国家人格的基础和统一化的根基在于统一的国家意志。这种统一的国家意志的存在被两种思潮(晚近的国家理论分裂为这两种思潮)都假定为必要的前提。那么这种统一的国家意志是什么呢?所谓国家有机体论(organischeStaatstheorie)——这里只观察这一学说,因为它以最纯粹和最极端的方式提出了有待批判的建构方法[12]我的这一著作对国家有机体说的国家概念和意志概念进行了批评,参见HauptproblemeS.172ff.——以此来回答这一问题:它援引社会心理学的结论,用一种社会心理学意义上的整体意志(Gesamtwille),用一种现实的、实际的心理事实来说明国家意志,这种事实是通过人们的共同生活在国家组织中产生的。

如此,现代社会心理学事实上就像运用整体意识(Gesamtbewußtsein)的概念那般运用整体意志的概念来作业。冯特(Wundt)曾正确地强调过,这种整体意志不能被理解为一种有别于个体意志、相对于此独立存在的形而上学实体,而要仅仅被理解为关于一种事实上通过共同生活产生之具体个人间意志倾向的一致性的表达。[13]GrundrißderPsychologie,7.Aufl.S.384.理所当然的是,只有这种整体意志指称的是现实中真实的心灵活动之间的关系时,它才仍是现实的、“真实的”。

但必须进一步追问的是,社会学在某个社会共同体那里认识到的整体意志可能是法学所理解的“国家意志”吗?

这里不去追问,国家是否以及在何种方式上能够作为社会学上的统一体,对法律上的国家界限内发生之社会过程的社会学观察是具有多样性还是统一性,换言之,国家或许是否只是一种法律上的统一体,只是一个法律概念。在此确认这一点就足矣:无论如何不是意志的要素,不是整体意志提供了一种获得那种“国家”统一体的充分标准,当它**此处的“它”指的就是国家统一体——译者注。∗∗“后两个领域”指的是私法领域和刑法领域——译者注。∗∗∗“这一表述”指的就是“意志”——译者注。对于法律科学显现为特定的领土、在统一法秩序中生活的民众和政权(Gebietskörperschaft)时。因为对于现实的表面观察就已迫使某人产生这样的认识,即在法律上被理解为统一体的国民不可能是那种高度一致的精神共同体,后者导向了所有个人之意志倾向的一致性,也即整体意志那类社会心理学事实。只有当通过事实上的精神交流关系产生一种真实的精神联系,而非仅仅是这样一种法律统一体——它既不将个人间的心灵联系和协调设为前提,也不让其起作用——时,社会心理学意义上的整体意志才会存在。这种精神共同体(它在社会学意义上构成一种整体意志)本身只能延及那些个人,对他们而言,那种精神交流效果事实上产生了相同的意志倾向。没有任何一个不显现出心理上的同一种意志品质的个体..可以被归属于这一共同体,更别提多数人中的许多要被忽视的少数人了。因为多数决原则是一种法律上的、(我在这里无法作进一步详述的)特殊的规范性建构手段,它在自然科学或社会学的阐释性方法中没有容身之所。

如果人们真的固守于那种真实的心理事实,也即固守于意志倾向的一致性,那么生活于国家界限之内的民众必然要分裂许多不同的群体;而因为精神共同体的形成过程决不止步于法律上的国家界限,所以生活于两个完全不同之国家的边境上的居民(他们处于最密切的经济和其他交流之中)同样能够构成意志团体(Willenskonglomerate),就像在国家界限内那般;这些界限对于一种社会学观察方法,也即取向于实然现实而非任何规范之理想的观察方式来说(如果不深入到人们的具体心灵活动中去的话)终究是不存在的。人们无需成为一位马克思主义者,就可以主张,鉴于根深蒂固的阶级对立(它造成了法律上构成统一体之国民的分裂),认为整个民族拥有心灵上统一的整体意志是一种幻想。最后还要考虑一件事。根据法学观念,那种国家意志(国家人格立足于它的统一性之上)的内容是什么?国家意志的内容就是法秩序,也就是说,法是国家的意志。是的,只要法秩序——也即国家的组织——是一种统一的秩序,一种统一的国家人格者就是可想象的,而人们称为统一的国家意志的,或许只是一个表达法秩序这一组织之统一性的惯用语而已。我以前就是这么做的。现在只要澄清这一点就足矣:当人们将那种所谓的意志(它的内容是由数以千计的法律规范构成的整个法秩序)伪称为一种真实的社会心理学事实、国民的一种整体意志时,它必然会带来什么样的可怕后果!基于这一观点,每个国民都必须将整体法秩序作为其心理意志的内容——并一直稳定地这么做下去,因为构成国家意志之法秩序的稳定对于法学建构而言是一个必不可少的观念。

迄今为止所说的已毫无疑问地解释出,当如何对这整个理论——它将国家意志伪称为一种真实的心理事实、一种整体意志——进行方法论鉴定:它是典型的虚构,即主张一种有意与现实相矛盾的真实!这一虚构就像一块警告牌那样总是矗立在法学建构易于出事故的地方!从迄今为止所说的或许已经能够猜到,这种虚构同样来自对阐释性的和规范性的观察方式的混同。但为了完全澄清这一点,必须要继续对法学意义上之意志的本质进行研究。为此要简要地阐明,法学术语在何种意义上、出于何种目的不仅在国家法中、而且在私法和刑法中使用意志的概念,而在后两个领域中∗∗*此处的“它”指的就是国家统一体——译者注。∗∗“后两个领域”指的是私法领域和刑法领域——译者注。∗∗∗“这一表述”指的就是“意志”——译者注。关于心理学上的意志概念又产生了何种差异。这里主要可以探查到法学术语的这样一种引人注目的倾向,它产生了一种特殊的、有别于心理学的意志概念的轨迹。在法律语言中,这一表述∗∗∗*此处的“它”指的就是国家统一体——译者注。∗∗“后两个领域”指的是私法领域和刑法领域——译者注。∗∗∗“这一表述”指的就是“意志”——译者注。就仿佛是以石化的方式——就像煤层中的一棵树——获得的。对于语词与概念、言说与思考之间的深层关联并非一无所知的人,对于这种认知方法就不会感到诧异。

四、私法中的意志论批判

意志的特殊私法意义体现在法律行为(Rechtsgeschäft)学说之中。根据主流观点,法律行为是一种意思表示(Willenserklärung)。“它将表示出这样一种意思,即法律后果将要发生,而法秩序之所以让这种法律效果发生,是因为它被法律行为的发起者所意欲。”[14]PandektenI.9.Aufl.S.310/311.温德沙伊德(Windscheid)如此来刻画意思说(Willensdogma)。民法上的这种意思说的意义在对其的否定式表述中展现得更为清晰:“如果据称被意欲的效果事实上并不被表意人所意欲”,那么法律行为就是无效的,也就是说,据称被意欲的效果不会通过表示行为而产生。[15]Windscheid,WilleundWillenserklärung.Leipzig1878.S.8.

现在必然马上会察觉到,在近代民法文献中,某种反对主流意思说的观点令人瞩目,它大体上可以回溯到这样一种认识,即,即便是没有表达出心理学意义上之真实意志(意思)的表示也具有法律效果,因而看起来这种法律效果或多或少摆脱了效果的某种真实心理意愿的存在。在此,当然不可能对意思说进行全面的批判。对于我在此所追求的目的而言,首先指出这一点就足矣:只要人们将意思说与某种心理学意义上的意志联系起来,它就是一种讨厌的虚构。

首先可以强烈怀疑的是,当事人的意志是否事实上——就像意思说所主张的那样——必须指向那种法律效果(法秩序将它联结于特定的表示)。因为除了大量其他我在此无法深入探究的原因外,当事人通常压根就不知道法秩序的那些经常十分复杂的规定。将一台家电搬到当铺的职业女性不会关注法秩序将何种法律效果与其默示表示行为相联结。所有权、债权和抵押权的产生与消灭,这种特殊的法律效果并不为作出表示的当事人所意欲,因为它们根本没有被意识到,因为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所有权、债权和抵押权之间的区别。当有教养的法学家不仅像立法者那样假定知晓制定法,当他们也假定知晓法律概念,也即自然地虚构..法律概念时,他们稍微有些走过头了。

更令人瞩目的是心理学所称的意志与法学所称的意志之间的差别,以及所谓思想保留(reservatiomentalis)所进行的与此相关的虚构。当某人有意地欲求与他表示为其法律意图之事相反之事时,例如,当某人承诺将某物赠与他人,虽然他内心中毅然决定不予赠与时,这种内心保留对于该法律行为的有效性而言就是无关的。根据法律判断这种赠与承诺是有效的,这种赠与在法律上被欲求,尽管这在心理学上无从谈起。为了在思想保留的情形中继续维系意思说,法学所使用的方法论手段是所谓的法律推定(praesumtiojurisetdejure)。意志(意思)——尽管其存在无法得到证明,但它的不存在被断然主张——根据法律被假定,也即被虚构。只是,这种意志假定并不意味着,法学在某些例外情形中要忽视一种心理学意义上之现实意志的存在,而是,对于某个法律行为的法律欲求与心理意志根本就没有关系。[16]关于意志概念在错误理论中的意义,参见Kelsen,HauptproblemeS.129f.

民法上的意思说在法律有效这一性质与对法律行为的欲求之间划了等号。事实上,尽管近代意思说面临着激烈的批判,也无法摆脱这一事实:这一法律术语体现出一种无法克服和根深蒂固的倾向,即将每一个有效的法律行为都表明为是被欲求的。对此的证明——在大量情形中有效的法律行为显然缺乏一种心理学意义上的相应意志,确认这种意志对于法学及其特殊的认识手段而言绝对是不可能的——并不会带来摧毁意思说(它宣称每一个有效的法律行为都是一个被欲求的法律行为)的后果。事实上,意思说包含着一种更深层的、一切心理学论证都不可否认的意义。当凡是在心理学家不可置疑地说明缺乏一种包含法律行为之效果的意志或者说这一点无法被证明之处,法学家都相信必须要虚构某种意志(事实上不仅在此情形中、而且在一切情形中都作此虚构)时,当维系意思说的民法学提出这一主张——“但也有这样的情形,在其中尽管缺乏意思但行为依然有效,在其中意思的存在根据制定法被虚构”[17]Krainz,SystemdesösterreichischenPrivatrechts.4.Aufl.1905,S.277.——时,这就清晰地说明,法学与心理学之间二难困境的解决办法寻找到了何种方向。否认意思说具有任何意义的做法是失败的;心理学论据所提供的顽强抵抗说明,它必然来源于一种合理的理论需求。但有一件事是肯定的:意思说不可能被赋予一种心理学意义,这一学说所谈论的意志(意思)必然有别于心理学所运用的(意志):不是真实的心理事实,不是心灵生活的显示过程,而是特殊的法律思维的构造,一种法学建构。只因为缺乏对这一事实的认识,因为人们缺乏足够的洞见,在法学概念构造方法中未能意识到这种建构的真正本质,未能澄清在法学上被称为“意志(意思)”或“被欲求”者的结构,人们就误入了虚构的歧途,这种对真实事实的主张违反了现实。[18]关于虚构(拟制)在法学方法中的意义及其与建构的区别,参见Kelsen,HauptproblemeS.177ff.

如果法学概念建构所固有的努力(它表达在意思说的表述之中)有其更深层的原因,而有效性之性质与法律行为被欲求之间的等式拥有不可反驳的意义,那么人们就必须下定决心不再像陷入心理学意志概念假定的理论家那样去推断:当且仅当某个行为有效时,它才是被欲求的,在此,认知理由之有效性的性质支持着被欲求的性质。通过这一关系,“意志”在第一眼看上去就已经不是所谓心理事实了。“被欲求”不是什么真实的心理或物理事实,就像“法律上有效的”那样。但民法上的意思说通过这种反转、甚至只有通过这种反转才拥有其固有的法学意义,而不仅是同义反复地将有效行为宣称为有效的,这一点必然会由法学意志概念的积极意义产生。

五、刑法中的意志论批判

就像私法那样,刑法也有其意志说。它说的是:法秩序为其设定刑罚的外部事实构成要被当作可罚的主体所欲求的,因为无罪责则无刑罚,所以每一个罪责都是意志的罪责(Willensschuld)。引人注目的是,就如同民法上的意思说那样,刑法上的意志说在近代也有其对手,后者类似于私法领域中的反对者那般意图由此对意志说进行限制,即将意志行为以外的其他心理事实构成也承认为罪责的形式。

然而人们原则上一直坚守这一点,即罪责是一种心理事实构成。人们只在那些其结果被欲.求.的罪责形式外区分出这类情形,在其中虽然可罚的后果不被欲求,但却要被预见到,罪责要素不是存在某种意愿之中,而是存在于某种知晓(Wissen)之中。而人们在故意(Absicht)和明知(Wissentlichkeit)之外,还将过失(Fahrlässigkeit)认可为第三种罪责形式,它的特征在于,后果既非被欲求、也不可被预见,而是应当被预见到或被避免。现在我请求你们将关注点放在这种应当上——根据主流学说,它明显至少可在人们称为过失的那类罪责的事实构成中被找到。[19]参见Loeffler,DieSchuldformendesStrafrechts.Leipzig1895.S.8u.9.

就像近代刑法理论中的主流倾向在对意志要素进行限制后所形成的罪责概念是值得赞同的,这一认识也是正确的:大量有罪责的、被制定法施以刑罚的事实构成都完全缺乏心理学上的意志要素,但仍可以——类似于民法上的意思说的情形——去追问,是否当人们并不在心理学意义上、而是试图在一种特殊的法学意义上——即恰恰在这一法律术语的可以被明确认识到的、完全有别于心理学的倾向所表露出的意义上——来理解意志概念时,对于刑法而言非常典型的罪责与意志的等同也必然是错的。换言之,刑法上意志论的错误是否只存在于对其进行心理学解释的努力之中。

这类提问必然导致对我们今天习以为常的刑法罪责概念的原则性修正。虽然我认为这种修正是十分必要的,但我没有能力向你们不假思索地提出它。我只要进行下述确认就足矣。

因为人们基于任意理由必然承认为有罪责的一系列事实构成并没有显现出会带来可罚之后果的意志的迹象,近代的刑罚理论不再将罪责这一概念限于意志概念的狭隘界限,而是也将其他心灵过程也当作罪责。但无论如何人们坚守了这一点,即将罪责认可为任一心理事实构成,它与可罚的后果处于任一关系之中.。人们认为这种罪责概念足够宽泛,以至于可以将一切人们承认为“罪责”的情形都纳入其中,也包括过失!只是,这一情形必然会玷污现代的罪责概念!因为根据刑法理论自身所假定的前提,这里既没有关于可罚之事实构成的意愿,也没有关于它的明知,更没有在一般意义上关于任一心理过程(它显现出罪责主体与罪责客体,也即可罚之事实构成之间的关系)的迹象。因为就像主流学说对过失的刻画那样:后果既非被欲求,也未被预见到,但却应当被预见到或被避免。用一个例子来阐明前述观点:一个喝得有点醉醺醺的铁路看护人在工作时间睡着了。他应当扳起的道岔没有被扳起,由此发生了火车相撞事故,很多人丧命了。对于这起事故,无论是在法律上还是在道德上,这个铁路看护人都有罪责。他的罪责是过失。但他既非欲求这起事故,也没有预见到这起事故。如果他想到了这种可能性,他就不会睡过去了。对于他事实上的、现实的心灵活动的观察说明,他既不意愿这起相撞事件发生,也没有想过它会发生。但他应当预见到!要承认的是,这种应当对于心.理.学.的.观察,也即都取向于实然(心灵过程)的观察来说是不可见的,它并不呈现于有罪责的铁路看护人那里,而只是呈现于对该案件作出判断的法官、法学家的意识之中。对于心理学观察而言,过失这种事实构成完全是消极性的,它(依据假定)缺乏那两种终归能够与可罚之事实构成形成相关关系的心灵行为中的任何一种;因为这既没有被欲求,也没有被预想到;但如果人们没有预见到就无法预料到。晚近一切试图证明过失属于心理事实构成——就像故意和明知那样——的理论都必然失败,因为它违反了自己的预设。当人们将过失刻画为缺乏注意,缺乏应有的兴趣等等时,人们就恰恰已在心理学上对它进行了消极规定,人们只是发现——基于这一假定也必然会发现——心理上没有发生能够与可罚之事实构成联系起来的任何事,恰恰缺乏那种应当存在的心理活动。然而过失是一种罪责形式。但它的特点是什么,它的本质是什么?答案在于这种应然之中。它不能通过一种实然观察,不能从一种阐释性的立场,而只能从一种规范性的立场出发来理解。它不具有心理学的性质,而只具有纯粹的法学-伦理学的性质。因为之所以人们从过失的定义出发忽略了必须被忽略的东西,是因为它只说出了过失不是什么,也即后果不是被欲求的——故而过失不是故意;此外还有,后果也没有被预见到,故而过失也不是明知——继而也没有剩下什么别的来对过失进行刻画了,除了说罪责主体原本应当做某事:有罪责者是某个被违反之规范的主体。这里很清晰地显现出罪责概念的纯粹规范特性。

根据主流学说,“应当”这一小词只存在于过失的定义之中。在对故意和明知进行概念规定时,人们相信能够放弃这么做。但显然,并非每种被欲求、也非每种被预见到的后果都意味着一种罪责;它还必须是被禁止的。人们将这一点视作是理所当然的。但恰恰只有这种被禁止,这种应然才体现出一切罪责形式所共有的、因而对于罪责概念来说是唯一的本质。因为适用于过失这一罪责形式的(主张)——它不具有心理学的性质,而具有法学的性质,这种罪责的概念无法通过阐释性的实然观察方式,而只有通过规范性的应然观察方式才能弄清——也必然适用于其他罪责形式,只要罪责概念据其方法结构是一个统一的概念,如果人们不想满足于一会儿将“罪责”理解为一种心理学上的事实构成,一会儿又将它理解为一种伦理学-法学的建构的话。但由此人们就被推进到了这种基本上是不言而喻的认识:罪责概念一般而言是规范性的,而非阐释性的。如果人们不得不承认,主张存在某种“罪责”的判断绝不可能从取向于对事实现象进行说明的、只服从因果法则之观察的立场出发,如果人们不能质疑,动物学家和心理学家在进行研究时绝不可能凭借其特殊的认识方法获得罪责概念;如果能确认,罪责只能与规范放在一起来谈,罪责的本质在于违反规范,就像满足规范就是功劳那样,那么这一主张看起来就不再自相矛盾了:通过心理学研究、也即方法上是阐释性的研究来理解罪责的本质,与罪责概念的纯粹规范特性在方法论上是不相容的。在任一外在事件中将罪责归结于某个人(Person)的判断,本身压根就没有说明此人(Mensch)内在的心理事实构成,**第一个“人”(Person)是作为法律或伦理主体的人,而第二个“人”指的是生物意义上的人——译者注。而只是说明了,某个规范禁止此人事实那一外在事件,两者之间存在着规范客体与规范主体的关系。澄清这一点在方法论上极具意义:某人并不因为他意欲某事发生或意识到(预见到)了某事会发生,而是因为、也只因为他原本不应当做此事或应当避免此事,因而对此事“负有罪责”。就像这可能会与刑法中的主流观点发生极大冲撞那样,还必须要十分强调的是,罪责要素从来就不由意欲、明知或其他心理过程构成,谋杀者并不是因为故意杀害他人而要对被害人之死负责,而仅仅是因为故意杀害他人是违反规范的。

由此基本上就说清楚了,像故意和明知这类心理学上的事实构成相对于罪责概念具有何种地位。如果将陈述表述归咎于从刑法理论中完全消除这些要素的想法,那将是完全误解这些陈述。这是一个精致法感的假设,即由于发生了危害社会的后果(应当通过法秩序来禁止这种后果),大概要对这些人施以刑罚,他们实施了涉及这一危害性后果的意志行为或观念行为,刑罚量也要根据这些心理行为来厘定。这是今日之刑法典在特定界限内满足的一个刑事政策假设。为实现这种要求而划定的界限,一方面在于法律适用的本质——它绝不可能是对心理事实的确认,而总是只可能是对外在要素的考量(它允许对内在活动进行某种可能性推论),另一方面在于刑法典的社会预防功能——如果一切过失行为,也即不被欲求和未被预见的后果都不受刑罚,那么这种功能将会遭受极大的损害,因为对于不被欲求和未被预见的后果而言,刑罚威胁同样适合于提升人们的注意力。知道仅仅出于草率和单纯的疏忽而行动也会遭受刑罚的人,有足够的动机竭尽其精神力量去进行预测和运用意志。但如果法秩序在某些情形中顾及了意志行为和明知行为,那么这就只可能以此方式来进行,即将这些心理过程纳入那种事实构成之中,法律条文将此与某种刑罚相联结。如果说过去的法秩序规定杀人要处以刑罚,那么晚近的法秩序则将某种不法后果联结于故意杀人行为。属于法律条文之不法构成要件的现在不只是杀人这一外在过程,也包括故意这一内在的心理过程(或者其他可以推断出故意的外在要素)。如果现在例如意志或观念这类心理要素被吸纳进不法构成要件,那么这些内在要素就必须如同危害社会之后果的外在要素一样呈现,由此终归出现某种不法行为;当缺乏这些心理要素时就不存在任何“罪责”,就像当缺乏不法构成要件的外在要素时也不存在任何罪责那样。人们同样有权主张,在谋杀的情形中,杀害被谋杀者是人们只能主张为故意的罪责要素。因为心理要素在形式上-法律上不外乎是不法构成要件的组成部分。当可以证明存在一种绝非显现为该类心理要素的罪责形式时,让任意心理过程(它们与不法构成要件的外部要素有关)单独成为罪责要素,就会丧失一切正当性。

如果认识到,基于心理学去对罪责情形进行一般性理解是不可能的,并坚守罪责概念严格的规范特性,那么罪责要素就只剩下一种特征,即某个罪责的主体恰恰就是看起来违反规范的主体。因为除此之外那三种可能的罪责形式就没有别的共同要素了。

但现在罪责与意志之间的那个古老的等式又意味着什么呢?

在此我必须进入一系列的思考,其来源绝不限于法律领域,而是也来自道德领域,以及一般意义上来自一切规范性观察的领域。在此,归属(Zurechnung)的概念十分重要。

六、归属

那种特殊的思维过程——基于此,任一事实构成被归属..于任一人——是基于规范..,也即应然规定(无论是法律的,还是道德的)而进行的。每个规范的内容都可以被区分为两个组成部分:一是应然主体(Sollsubjekt),也即应当做某事的那些人,这一应然对其有效的人,规范所指向的人;二是应然客体(Sollobjekt),也即应当做的事。故而将规范适用于实然世界中的事实可以产生两种结果:要么某种实然事实构成与规范相符,也即存在某个内容上与此一规范相符的现象,要么是某种内容上与规范相矛盾的实然事实构成。但如果任一事实构成通过与某个规范的比较被确定为与其规范内容的客体相符或相矛盾,那么马上就会产生应然主体或规范主体的问题。问题在于,当出现违反规范的事实构成时,谁对此负有罪责;当出现与规范相符的事实构成时,谁对此拥有功绩。包含着对规范主体指称(作为其两个组成部分之一)的规范提供了对这两个问题的回答。基于某个规范对某个事实构成(规范客体)与某个人(规范主体)的联结就是归属。澄清这一点意义重大:这种被称为归属的、基于规范进行的联结既不是因果联系,也不是一种目的论联系,而是一种十分独特的联结,它可以被称为一种规范性联结,因为它恰好是基于规范来进行的。因为规范是被人所创设的,因而规范主体与规范客体之间的联结完全是一种任意的联结。

正是法律归属(即基于法律规范的归属)清晰地说明,规范客体与规范主体之间必然存在很大距离,必然既不存在因果关联,也不存在目的论关联,也即终究不存在阐释性观察意义上的关联。为了停留于刑法的领域,要由此去决定法律规范的应然主体,即通过刑法规范针对违反规范的事实构成情形对其施以刑法。例如,罗马法的某个法条规定,如果从某间房屋的屋顶落下的某个物体砸死了一个人,那么要对这间房屋的所有人判处很高的罚金刑。路人之死被归属于这间房屋的所有人。毋庸置疑的是,路人之死与所有人的人格之间不存在任何种类的因果关联或目的论关联,也不必存在这类关联。所有人不是路人死亡的原因,死亡也不是他的目的。所有人有可能远离其房屋,或许根本就不知道他(对房屋拥有)所有权。尽管如此,他与路人之死之间存在一种通过法律规范建立的特殊联系:归属。

让归属始终也成为一种因果联系或一种目的论联系,这可能是取向于立法,也即创设规范之人的理想预设。只是,规范绝非必然与这一预设相符;法律规范更是经常与之不符。

肯定也有大量情形,在其中归属符合因果链条,在其中具有因果关联的两个环节也通过归属彼此联结在一起。例如,被谋杀者之死与谋杀者之间的关联。但认为这里的归属原则就是因果律,认为后果之所以要归属于罪犯,是因为它在因果上是由罪犯所引发的,这是错误的信念。这里恰恰清晰地说明,因果原则并没有为此提供标准,即从各个方面都无穷尽的因果链条中恰恰取出了这样两个环节,它们在因果上与所有其他环节都拥有完全一样的关系。只有规范才在这里提供了决定性的选择原则。

通过归属主体与归属客体之间的目的论联系去寻找归属的本质,宣称有待归属的事实构成必然总是为主体所意图,换言之为其所欲求,这将完全失败。因为事实上,基于实在法,人们必须在许多他们并不欲求、意图或有意为之的情形中被追责。过失违法是一个恰当的例子。人们可以提出这样的要求,只有实际上被欲求的事实构成才应当通过规范来禁止,或被施加刑罚。只是,这一要求无论是在伦理领域、还是在法律领域都没有得到满足,在一般的意义上也根本不可能被满足。这将意味着打开粗心大意的大门,并对过失予以奖励。规范可能不仅要求外在的事实构成,它们也可能、且必须假设内在行为、意愿和预见。缺乏这类(内在行为)几乎不会废除归属,就像不发生某个外在事实(这是被规范所禁止的)也无法免于刑罚,反而会触发刑罚那样。

此外,通过归属彼此联结起来的两个要素中的一个,即归属主体或人,据其特殊本质根本不可能有能力作为因果链条中的原因或践行某种意志功能,并建立某种目的论联系。无论在法学中还是在伦理学中,人们都习惯于区分人格人(Person)与生物人(Menschen)。生物-心理学统一体意义上的(生物)人(他是生命过程的有机联系的总和)不等同于特殊的伦理-法学统一体意义上的“(人格)人”,也即归属的主体。成为人格人和成为生物人的含义绝不相同。但能够作为原因的恰恰只有生物-心理学统一体意义上的生物人,只有被联结为统一体的物理或心理的生命过程,而非只对某种规范性观察方式来给定的统一体:人格人。但能够欲求和设定目的的也只有生物人,而非人格人。

但事实上,在主流术语中存在着这样的倾向,即将意志称为人格的本质,甚至将意志和人格等同视之。不仅在法学中,而且尤其也在伦理学中,人们努力将归属导向于某种意志。是的,人们恰恰将这种判断称为归属,它将某个事实构成视为被某个主体所欲求的。毫无疑问,这里必然与意志一词的某种意义有关,它与心理学上概念的意义完全不同。也很显然的是,规范性的伦理学-法学学科的术语中主流的倾向——始终将归属导向某个意志,始终将被归属者视为被欲求的——在刑法这一领域特殊表达为这样一种学说,它宣称所有的罪责都是意志罪责(也即对每个人都施以刑罚),也就是将法律上被禁止的事实构成都视为“被欲求的”。如果这是对的,即主张任何一人对任一事实构成负有罪责的判断意味着,这个人是某个被违反之规范的主体,那么这个判断就必然等同于,某个事实构成要被归属于某个人。某人要对任一后果负责,不外乎意味着:某个后果将被归属于某人。

理所当然的是,对于这样的学科(在其中进行归属这一过程)而言,存在着对那种独特的能力加以称呼的需求,即成为归属的主体,即人格人,也就是有别于动物学-心理学意义上之统一体的“生物人”的伦理学-法学上的统一体。形象地说,归属——对它而言,具体的符合规范或违反规范的作为或不作为只是中介点(Durchgangspunkte)——在生物人的内心中找到了终点:这.种.在.生.物.人.的.内.心中被设想的、作为归属的终点起作用的建构——不外乎——是,伦理学和法学术语称之为“意志”的东西。

对于归属的终点“意志”的定位并不必然要在“生物人”的内心之中;人格人这种伦理学-法学的统一体完全不必总是与动物学-心理学上的统一体相重合。必须要强调的是,规范完全可以任意将人格人或意志的特质赋予具体的生物人之外的对象,就像生物人、尤其是哪些生物人终将成为人格人或者说具有意志能力,也只取决于规范那样。这个众所周知的事实可以用来阐明以上所说:有时生物人并不被法秩序承认为义务或权利的主体,只要想一想奴隶在古代法中的地位就可以了;进而,根据制定法也存在这类义务和权利的主体,他们并非是生物人——回忆一下生物人与法人之间的对立。

但这种伦理学和法学上的意志完全有别于今日之心理学在运用这一术语时所指称的对象。心理学所关心的是生物人在思维和感觉之外的一种心理活动。伦理学-法学意义上的意志等同于全部统一体,个人在伦理学和法学中就被视为这种统一体。意志能力和成为人格人、也即成为法律和伦理归属之主体的能力——责任能力(Zurechnungsfähigkeit)——是同一回事。心理学上的意志是一种经验上通过自我观察而确认的事实,它属于实然的世界——伦理学和法学上的意志是一种在规范和应然的视角下进行的建构,在人类真实的心灵生活中没有任何具体的过程与之相符。

如果认识到,作为伦理学-法学术语的意志在本质上有别于被同样称呼的心理学事实,那么就可以一举摆脱对民法和刑法上的意志说所面临的困难和虚构。而如此一来也会开辟导向对人们称为国家意志之物的正确认识的道路。因为国家意志同样构成了归属的终点。当特定之人的某些行为不被视为这些人的行为,而被视为有别于他们的其他人的行为,被视为与其有别的意志,也即被视为国家的行为时,就可以在其中看到与导向一切其他主体之意志和人格的相同的思维过程;它只是归属的特殊情形。在此,归属点没有落到另一个人身上,归属就仿佛穿过外在行动者及其心理意志行为,但没有在另一个生物人那里停留,就像儿童或雇员所造成的损害要由父亲或雇主来承担责任那样。毋宁说,一切归属的线索都汇聚在了某个外在于任何人的共同点上。个人(其行为要经受这类归属)就是国家机关,就是一切归属线索(它们以被定性为机关行为的事实构成为出发点)的汇聚点,就是国家意志或国家人格。

由于一切归属都只能根据规范来进行,某个人类行为何时以及在什么情形中不被归属于行动者,而要被归属于某个被认为隐身于其背后的共同主体,即国家,对此的标准要从法律规范中获得。由此就提出了这一任务,即全部法秩序要被认可为归属规则的总和。当制定法规定,盗窃者应被行为地的法院判处刑罚,不归还借款之人应当通过债权人之诉被强制执行,在特定情形下穷人必须获得来自政治当局的生活费资助时,通过相关刑罚、强制执行、生活费资助等等就确定了那样的事实构成,它们不被归属于采取外在行为的人(机关),而被归属于国家。对刑罚、强制执行等等这类事实构成及其进一步条件的确认构成了法条的内容,借此公民和国家的义务得以规定。当人们说制定法包含着国家的意志时,这不外乎意味着,它确认了必须要被视为国家之行为的构成要件,国家“想要”它们,它们要被归属于国家,而非生物意义上的行动者(机关)。统一之国家意志或统一之国家人格的观念只是对组织之统一性、对法秩序之统一性、对法律规范(法律应然的世界)之逻辑封闭性和必然的内在无矛盾性的表达。这就是国家意志的本质:一种为了归属而进行的规范性建构——与一种社会心理学上的总体意志没有一丁点儿关系。

法学的最大错误,就是没能认识到心理学与法学之意志概念的区别。在只呈现一种规范性观察方式下的理想建构点之处去证明一种真实-心理事实的努力,必然会导向那些对于今日之法学而言十分典型的可耻虚构。

七、意志自由问题

对意志概念之双重含义的认识拥有超出法学建构之外的重大意义,这主要体现在,已成为一种真正的理论困境的意志自由问题通过这一认识获得了最简单的解决办法。

心理学家的意志必然是一种因果式地确定的意志,这是不言而喻的,因为在不去质疑其自身的认识基础即因果法则的前提下,心理学作为说明性的自然科学的一部分不可能导向自由意志。这种因果法则不外乎是进行这种说明之先决条件的表达,不外乎是事实现象之可理解性这一公理(文德尔班[Windelband])。只是,就像心理学家的意志——这种事实上的心灵过程——肯定是一种受制于因果的意志那样,自由意志也肯定是一切伦理学思考和法学思考的的必要前提。自由意志和归属实际上是同一回事。只要人们执着于这一信念,即心理学上的意志与伦理学和法学上的意志属于同一种现象,心理学上的结论与伦理学和法学上的结论就将在逻辑上彼此排斥。只要人们理解了,阐释性的心理学——它对实然进行说明——上的意志必然在根本上不同于规范性的——并非对实然进行说明,而是用于规定应然——伦理学和法学上的意志,这种科学上站不住脚的矛盾就会立马得到消解。当伦理学和法学称呼它们的意志为自由意志时,这意味着,这种意志处于任何因果联系之外。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这一概念压根就不包含什么事实过程,后者属于实然的世界,为了被理解,它必然要被认识为某个原因的结果。这种意志终究不是一种取向于因果法则的、寻求对现象进行说明的实然观察。因为它只是一种从某个规范性立场出发,被用于应然观察之目的的辅助性建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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