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学术界的晚期希腊哲学研究

中国学术界的晚期希腊哲学研究21以来，中国学术界在晚期希腊哲学研究领域中获得了主要进展。中国学者孜孜不倦地进行探寻求索，翻译了大量西方古代哲学家的原著和若干现代欧美学者的研究著作，出版、发表了一批研究专著和论文。①2010年8月，专门研究晚期希腊哲学的〔希腊哲学史〕第4卷出版。®与其他国内同类著作相比，该书所牵涉的范围最广、篇幅最巨，能够视为中国学术界当前在该领域中所获得的标记性结果。本文拟以欧美学术界的晚期希腊哲学研究近况为参照，对晚期希腊哲学研究的界限、特征、史料与方法等问题再作讨论，以期进一步推动该领域的深切进入研究。中国学术界对晚期希腊哲学的看重始于20世纪80年代初。在汪子嵩等先生开始规划四卷本〔希腊哲学史〕的时候，就己确定“第四卷写亚里士多德以后的希腊一罗马时期的哲学〞。®在该书“绪论〞中，四卷本的作者以为：“希腊哲学经历了大约一千年，它包含各种不同的学派，有不同的发展阶段，内容庞杂丰富。〞®范明生先生于1993年发表了〔晚期希腊哲学和基督教神学〕。他在该书序言中说：“长期以来，在探寻求索西方哲学史和思想史的经过中，深深感到对传统的希腊哲学和时间上继起的基督教哲学、神学之间，某些著作在处置中似乎存在着断层;同时，不仅仅是希腊哲学，而且被以为是源出于东方的基督教及其神学，长期以来却成了西方思想发展中的主流，而基督教及其神学，在其策源地的东方反退居到次要地位。这就促使自己去探寻求索希腊哲学和基督教及其神学之间的联络。〞⑤虽然范明生先生的行文仍将希腊晚期哲学和基督教神学当作两个事物来看待，但他实际上己经将希腊化时期的哲学和罗马帝国时期的哲学(包含早期基督教哲学在内)纳入统一的研究视野，并讨论了二者之间的关系。姚介厚先生在他的新著〔古代希腊与罗马哲学〕中明确指出：“无疑，在古代西方，希腊哲学最有创始性、连续性，罗马哲学深受希腊哲学的熏陶，但是罗马哲学其实有其本身具体表现出罗马文明时代特征的文化精神，在理论形态上也有别于希腊古典文明和希腊化文明时代的哲学，所以本书不将罗马哲学看作希腊哲学的简单延伸与附属部分，而将有专门阐述。〞在古希腊哲学研究中，“希腊化时期的哲学〞(HellenisticPhilosophy)与“晚期希腊哲学〞(LaterGreekPhilosophy)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希腊化时斯’(Hellenisticera)的历史界限是清楚明晰的。在史学家眼中，“所谓希腊化是指亚历山大大帝东征后的三个世纪里，古希腊文明和小亚细亚、叙利亚、犹太、美索不达米亚、埃及以及印度的古老文明相融合的一种进程。时间范围通常以为开始于公元前323年亚历山大逝世到公元前30年罗马吞并最后一个希腊化国家托勒密王朝为止。〞@在哲学史家眼中，古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逝世于公元前322年，这个年份能够设为整个希腊哲学的两大部分的分界限。“亚里士多德之前〞(含亚里士多德)是前一部分，“亚里士多德之后〞则是后一部分。晚期希腊就是这后一部分，它既包含希腊化时期的哲学在内，也涵盖罗马帝国时期的哲学。至于晚期希腊哲学终结于何处，中外研究者至今尚未构成统一的认识。哲学史的研究有其本身独特的视角，哲学史的分期没有需要，也不可能与历史分期完全一致。分期问题是哲学史研究的老问题，它实际上反映出研究者视阈的变化。“这不是一个冗长的、浅薄的划分时期的问题。倒不如说，这是一个在过去哲学家的恰当历史场景中看待他们的问题。〞®讨论希腊晚期哲学的界限本质上不是在讨论历史问题，而是在讨论哲学思想发展的进程;对这一问题不同的处理方式反映出来的不是研究者的认知水平，而是研究者在文明观或文化观上的差别，是研究者对希腊文明的构成与扩展、西方古代文明的构成、西方古代哲学与宗教的关系等重大理论问题上的理解差别。然而，界限问题又是相当主要的，试想，若连要不要将某些哲学家或某个时期的哲学家纳入希腊晚期哲学的范围进行研究都不清楚，怎样展开全面的研究?恰是在古希腊哲学的界限这一主要问题上，中国学者经过几十年的探寻求索，构成了自己有别于欧美学者的独立见解提出了自己的解决方案。上述对晚期希腊哲学界限问题的处理从一个角度反映出中国学者的文明观或文化观的发展，反映出中国学者对希腊文明的构成与扩展、西方古代文明的构成、西方古代哲学与宗教的关系等重大理论问题上的认识水平。从起源上说，古希腊哲学研究在中国固然是一门外来的学问，但是经过近一个世纪的努力，中国的古希腊哲学研究己经超出了“拿来主义〞或简单化的“贴标签〞的阶段，并构成了自己相对独立的学术见解。笔者相信并等待，中国的希腊哲学研究也能作为诸种“国学〞之一，走上国际学术界的讲坛，并以我们的学术见解影响欧美学者。无论对其界限作何种理解，晚期希腊哲学都是整个古希腊哲学的一个构成部分。晚期希腊哲学之所以主要，不仅在于它与早期希腊哲学和“古典时期的希腊哲学〞相比，有了一系列新发展，而且在于从总体上它具有了与早期和古典时期不同的特质。共性为某类事物所共有，特征为某一事物所专有。共性能够揭示某类事物的一样之处，特征能力标明某一事物与同类别其他事物的差别。判明晚期希腊哲学的特征是研究者水平高低的一大标记。面对这一问题，中外学者都要提交一份答卷。毫无疑问，只要把握了希腊化时期和罗马帝国时期东西文化沟通的总体状态，描绘叙述希腊晚期哲学的发展轨迹才有一个大的框架。希腊古典哲学对晚期哲学有侧重大影响，因而，晚期哲学是古典哲学的延续，至少，晚期各个哲学流派的表现形式遭到古典哲学体系的制约;另外，晚期哲学也遭到时代变迁的影响，哲学的社会功能凸显，因而，各种哲学普遍具有伦理化、实用化倾向;处在这样一个社会动乱和文化变迁的时代，晚期各种哲学必定要反映时代的变化，要对当时的宗教浪潮作出回应;于是在观念沟通与精神融合的经过中，哲学与神学的界限逐步消融。古代基督教哲学自己就是罗马帝国精神文化转型和重组的产品，它至少给非基督教的希腊罗马哲学和西方哲学带来了一些明显的后果。这些后果表如今：亚里士多德以后的希腊哲学对宗教思想的接纳使哲学本身陷入进退两难的困难境地，并最终失去公众的跟随;而基督教则在接纳希腊哲学的同时使自己的信仰对象成为西方精神的核心。于是，西方人的精神核心从希腊哲学中的“最终存在〞(或“理性神〞)被置换为基督教思想体系中的“三位一体之神〞;希腊古典哲学中的理性至上的原则被基督教包涵理解于本身的信仰至上的原则所取代，希腊人的“逻各斯中心主义〞(理性主义)改变为信仰主义，哲学原有的中心位置边沿化了，最终沦为神学的奴仆;而理性论证与个人体验并行，则使理性主义和神秘主义成为西方哲学与神学的两大倾向。中国学者的论断是在对晚期希腊哲学的详细内容作了大量研究以后作出的总结与概括。在同期欧美学者的中，我们很少看到这方面的论断。例如，在1999年出版的“劳特利奇哲学史’第2卷〔从亚里士多德到奥古斯丁〕中，我们基本看不到作者对晚期希腊哲学特征的总结和概括。③1999年出版的〔剑桥希腊化时期哲学史〕对这个问题的回答也很软弱。编者在序言中没有谈这个问题，仅在“后记〞中提到：“赋予从公元后三世纪下半叶以后的晚期古代哲学的特点的是这样一个事实：哲学家们分别信奉一种形式或另一种形式的柏拉图主义;亚里士多德主义、斯多亚主义、伊壁鸠鲁主义和疑心主义不再有积极的活动。不消说，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是多重的。但重要原因肯定是只要某种形式的柏拉图主义知足了晚期古代人看待世界的方式:对超验的神的需求、相信有灵界的存在，关于有另外一个世界以及相信有来世的世界观。尤其是，随着基督教逐步占领主导地位，基督教的教义(在柏拉图主义的影响下)占领了主导地位，不再有任何位置留给斯多亚学派、伊壁鸠鲁学派、亚里士多德学派。以至希腊主义或异教主义、复活异教主义的企图也遭到柏拉图主义的鼓励。®比较一下中外学者的论断，无论欧美学者忽略这个问题的原因何在，我们至少能够说，欧美学者在晚期希腊哲学的特征这一主要理论问题上作出的回答不如中国学者提供的答案:全面、详细和有说服力。但形态各异，分布很不平衡。有的哲学家比方犹太人斐洛、卢克来修、西塞罗、普罗提诺、奥利金、奥古斯丁，他们的著作基本完好地保留下来。然而还有更多的哲学家，要么是著作己经佚失，保存下来的仅仅仅是后人的转述或辑录的一些残篇;要么是从来没有写过什么著作，他们的思想通过他们弟子的叙述或传播而广为人知。®晚期希腊哲学的丰富内容决定了任何一位学者要想对所有部分都进行精细的研究几乎是不可能的，对中国学者来说是这样，对欧美学者来说也是这样。那么，在晚期希腊哲学这一领域，中国学者己经作了哪些研究，还有哪些尚未触及?2003年出版的〔剑桥希腊罗马哲学研究指南〕具体介绍了该书编者以为应当纳入晚期希腊哲学研究的详细内容。®我们或能够该指南所牵涉的内容为准，对中国学术界的研究作一粗略的盘点。从研究对象来看：—中国学者对西方学者研究较多的希腊化时期三大流派(斯多亚学派、伊壁鸠鲁学派、疑心主义学派)己经有了较为精细的研究，但对学园派疑心主义的研究严重不足;—中国学者对以普罗提诺为代表的新柏拉图主义有了较为精细的研究，但对老学园、中期学园、新学园的研究明显不足;—中国学者对以斐洛为代表的希腊一犹太哲学有了初步研究，但研究力度仍显不足;—中国学者对以西塞罗为代表的拉丁哲学有了初步研究，但仍留存大量问题需要研究;一--中国学者对包含奥古斯丁在内的罗马帝国时期的基督教哲学家有了初步研究，但研究力度仍显不足。从研究内容来看，中国学者的研究还有更多的不足。比方，我们很少展开对晚期希腊哲学学派间关系的研究，因此在这个问题上，中国学者往往只能顺从某些西方权威学者的看法，而不能提出自己的独立见解。这在那些学派归属不清的哲学家身上表现得愈加明显，比方西塞罗、阿尔凯西劳(Arcesilaus)、卡尔尼亚德(Cameades)、克里托玛库(Clitomachus)、拉利萨的斐洛(PhiloofLarissa),等等。又比方，我们还没有系统、全面地对希腊哲学的原创性概念及其演化进行专门研究，进而阻碍了中国学者对古希腊思想把握的精确水平。再比方，我们还缺乏晚期希腊哲学与天然科学、宗教、文学、逻辑之关系的专门研究，而欧美学者在这些方面己经有了较大的进展。不外，上述中国学者的研究存在的不足之处，其中有一些也是欧美学者研究的软弱环节。在这些方面，中国学者与欧美学者的差距并不很大。只要中国学者持之以恒地研究下去，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不足之处是能够弥补的。欧美学者近年来对晚期希腊哲学史料作了大量的整理工作，这些工作的完成提升了人们对晚期希腊哲学的看重水平，改变了人们对晚期希腊哲学的原有印象。“该时期时运不济，这是不可否认的。哪怕文献的情况不像有时候所假设的那样无可救药，在大部分地方我们的确不得不从后来的转述中重构希腊化时期哲学家的思想一--这些转述的确经常是软弱的、混乱的或偏颇的。但这样的困难不再使人畏缩一--倒不如说，它们会给研究増添某种兴趣。〞③我们看到，希腊化时期哲学家的残篇被辑录在一起。®它们是基础性的原始文献来源，享有很高声誉，以后的许多研究都建立在这一基础之上。而该时期哲学家幸存下来的整本著作则早己被“娄卜古典丛书〞(LoebClassics)收录。比方卢克莱修的〔物性论〕、塞涅卡的〔道德论集〕、斐洛的全部著作，西塞罗的全部著作，等等。与欧美同行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