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子恺《护生画集》第二集1

1、丰子恺护生画集第二集1护生画集第二集序弘 一和尚五十岁时，子恺绘护生画五十幅，和尚亲为题词流通，即所谓护生画集者是也。今岁和尚六十之年，斯世正杀机炽盛，弱肉强食，阎浮提大半沦入劫火，子恺 於颠沛流离之中，依前例续绘护生画六十幅为寿，和尚仍为书写题词，使流通人间，名曰续护生画集。二集相距十年，子恺作风，渐近自然，和尚亦人书俱老。至其 内容旨趣，前后更大有不同。初集取境，多有令人触目惊心不忍卒睹者。续集则一扫凄惨罪过之场面。所表现者，皆万物自得之趣与彼我之感应同情，开卷诗趣盎 然，几使阅者不信此乃劝善之书。盖初集多著眼于斥妄即戒杀，续集多著眼于显正即护生。戒杀与护生，乃一善行之两面。戒杀是方便，护

2、生始为究竟也。犹忆十年 前和尚偶过上海，向坊间购请仿宋活字印经典。病其字体参差，行列不匀。因发愿特写字模一通，制成大小活字，以印佛籍。还山依字典部首逐一书写，聚精会神， 日作数十字，偏正肥瘦大小稍不当意，即易之。期月后书至刀部，忽中止。间其故，则曰：刀部之字，多有杀伤意：不忍下笔耳。其悲悯恻隐，有如此者。今续集选 材，纯取慈祥境界，正合此意。题词或取前人成语，或为画者及其友朋所作。间有杀字，和尚书写至此，蹙额不忍之态，可以想像得之。和尚在俗时，体素弱，自信 无寿徵。日者谓丙辰有大厄，因刻一印章，曰丙辰息翁归寂之年。是岁为人作书常用之。余所藏有一纸，即盖此印章者。 戊午出家以后，行弥苦而体愈健，

3、自言蒙佛加被。今已花甲一周，曰仁者寿，此其验软！和尚近与子恺约，护生画当续绘。七十岁绘七十幅，刊第三集。八十岁绘八 十幅，刊第四集。乃至百岁绘百幅，刊第六集。护生之愿，宏远如斯。斯世众生，正在枪林弹雨之中，备受苦厄。续护生画集之出现，可谓契理契机，因缘殊胜。封 面作莲池沸腾状，扉画於莲华间画兵仗，沸汤长莲华，兵仗化红莲。呜呼！此足以象徵和尚之悲愿矣。 夏尊谨序一九四零年十月中秋同乐会朗月光华，照临万物，山川草木，清凉纯洁，蠕动飞沉，团和悦，共浴灵辉，如登乐国。口内栾即仁题蝴蝶来仪蝴蝶儿约伴近窗飞，不为瓶中花有蜜，只缘听读护生诗，欲去又迟迟。杜蘅题我来施食尔垂钓绕池闲步看鱼游，正值儿童弄钓舟，一

4、种爱鱼心各异，我来施食尔垂钓。唐白居易诗催唤山童为解围静看檐蛛结网低，无端妨碍小虫飞，蜻蜓倒挂蜂儿窘，催唤山童为解围。宋范大成诗黄蜂何处知消息，变解寻香隔舍来行遍江村未有梅，一华忽向暖枝开，黄蜂何处知消息，便解寻香隔舍来。宋翁卷诗远书何事春郊杀气腾，疏狂游子猎飞禽，劝君莫射南来雁，恐有家书寄远人。即仁集古衔泥带得落花归一年社日都忘了，忽见庭前燕子飞，禽鸟也知勤作室，衔泥带得落花归。清吕霜诗襁负其子母鸡有群儿，一儿最偏爱，娇痴不肯行，常伏母亲背。子恺题被弃的小猫有一小猫，被弃桥西，饿寒所迫，终日哀啼，犹似小儿，战区流离，无家可归，彷徨路歧，伊谁见怜，援手提携。杜蘅题推食母鸡得美食，啄啄呼小鸡，小

5、鸡忽然集，团团如黄葵，母鸡忍饥立，得意自欢嬉。子恺题运粮蚂蚁运粮，群策群力，陟彼高冈，攀彼绝壁，屡仆屡起，志在必克，区区小虫，具此美德。子恺题遇救且停且停，刀下留命，年幼心慈，可钦可敬。东园题漏网群鱼皆被难，一鱼独漏网，如人遇炸弹，相距仅数丈，如人遇炮火，飞弹拂颈项，身逢争战苦，此情始可想。子恺补题自扫雪中归鹿迹，天明恐有猎人寻万峰回绕一峰深，到此常修苦行心，自扫雪中归鹿迹，天明恐有猎人寻。唐陆甫皇诗盥漱避虫蚁盥漱避虫蚁，亦是护生命，充此仁爱心，可以为贤圣。学童题燕子飞来枕上燕子飞来枕上，不复见人畏避，只缘无恼害心，到处春风和气。学童题老牛亦是知音者，横笛声中缓步行慈心感物，有如韶武，龙翔凤集

6、，百兽率舞。智凯题蝶之墓小小蝴蝶墓，左右种冬青，莫作儿戏想，犹存爱物情。东园题溪边不垂钓溪边不垂钓，山中不开门，开门山鸟惊，垂钓溪鱼浑。明陈继儒诗晨鸡买得晨鸡共鸡语，常时不用等闲鸣，深山月黑风雨夜，欲近晓天啼一声。古诗佚名风雨之夜的侯门者为人看门，为人守闾，日夜皇皇，食人唾馀，我心如天，唯知忠义，努力负责，不希报赐。婴行题好鸟枝头亦朋友独坐谁相伴，春禽枝上鸣，天籁真且美，似梵土迦陵。杜蘅题馀粮及鸡犬一川草长绿，四时那得辨，短褐衣妻儿，馀粮及鸡犬。唐丘为诗牛的星期日耕牛虽异类，好逸与人同，愿得星期日，闲眠扬柳风。智凯题蚂蚁搬家墙根有群蚁，乔迁向南冈，元首为向导，民众扛糇粮，浩荡复迤俪，横断路中央

7、，我为取小凳，临时筑长廊，大队廊下过，不怕飞来殃。子恺题呦呦鹿鸣，得食相呼带箭不惊，得食相呼，灵气所钟，美德永敷。婴行补题关关雎鸠，男女有别雎鸠在河洲，双双不越轨，美哉造化工，禽心亦知礼。学童题鸡互狗子家有乳狗出求食，鸡来哺其儿，啄啄庭中觅草子，哺子不食声鸣悲，彷徨彳亍久不去，以翼来覆待狗归。唐韩愈诗绸缪牖户翩翩双飞鸟，作家高树巅，我欲劝此鸟，迁居南窗前，鸟说迁不得，近人心未安，若迁窗前住，为恐人摧残，我闻此鸟语，羞惭不可言，誓从今日后，普结众生缘。智凯题忠仆六畜之中，有功於世而无害於人者，惟牛与犬，尤不可食。人谱方长不折道旁杨柳枝，青青不可攀，回看攀折处，伤痕如泪潸，古人爱生物，仁德至今传，

8、草木未摇落，斧斤不入山。婴行题重生大树被斩伐，生机不肯息，春来勤抽条，气象何蓬勃，悠悠天地间，咸被好生德，无情且如此，有情不必说。子恺题春草草妨步则之，木碍冠则芟之。其他任其自然，相与同生天地之间，亦如欲遂其生耳。人谱花（化雉）：除去野草大树王遥知此去栋梁材，无复清阴覆绿苔，只恐月明秋夜冷，误他千岁鹤归来。随园诗话猿的归宁放尔丁宁复故林旧来行处好追寻月明巫峡堪邻静路隔巴山莫厌深栖宿免劳青嶂梦跻攀应惬白云心三秋松子累累熟任抱高枝采不禁唐王仁裕诗折竿主簿程明道为上元主簿。始至邑，见人持黏竿以伤宿鸟。公取竿折之，教使勿为，及任满，停舟郊外，闻数人共语曰：“此折竿主簿也”。乡民子弟自此不敢弋宿鸟者数年

9、矣。人谱一犬不至江州陈氏，宗族七百口，每食设广席，长幼以次坐而共食之。有畜犬百馀同饭一牢，一犬不至，诸犬为之不食。人谱鲤鱼救子刘子竭塘取鱼，放水将半，有二大鲤跃出堰外，复跃入，如是再三，子异之，因观堰内有小鲤鱼数百不得出，故二鲤往救，宁身陷死地不顾也。子叹息，悉出堰放鱼。人谱（王与）烹鳝学士周豫曾尝烹鳝，见有弯向上者，剖之，腹中皆有子。乃知曲身避汤者，护子故也。自后遂不复食鳝。人谱母羊自杀宋真宗祀汾阴日，见一羊自触道左，怪问之，对曰：“今日尚食杀其羔，故尔如此”，真宗闻之惨然。自是不杀羊羔。人谱（尚食与司食：官名）桓山之鸟恒山之鸟生四子，羽翼既成，将分於四海，其母悲鸣而送之，哀其往而不返也。孔

10、子家语绿满窗前草不除程明道窗前茂草覆砌，或劝之芟。明道曰：“不可，欲常见造化生意，”又置盆池，畜小鱼数尾，时时观之，或问其故。曰：“欲观万物自得意”。人谱初生的小鹿陈惠度於剡山射孕鹿，既伤，产下小鹿，以舌舐子身乾，母鹿乃死。惠度见之惨然，遂弃弓矢为僧。人谱启蛰不杀曹武惠王性不喜杀，所居室坏，子孙请修葺。公曰：“时方大冬，墙壁瓦石之间，皆百虫所蛰，不可伤其生。”存心爱物如此。人谱孝鹅唐天宝末，沈氏畜一母鹅，将死。其雏悲鸣不食。以喙取荐（即草）覆之。又衔刍草列前若祭状，向天长号而死。沈氏义之，为作孝鹅冢。人谱无声的感谢苏长公（即苏东坡）曰：予自出狱后，遂不杀一物，有饷蟹蛤者，即放江中，便令不活，亦愈於烹煎。盖自己得出患难，不异鸡鸭等脱庖厨。不忍以口腹故，使有生之类受无量恐怖耳。人谱已死的母熊猎人入山，以枪击母熊，中要害，端坐不倒，近视之，熊死，足抱巨石，石下溪中有小熊三，戏於水，所以死而不倒者，正恐石落伤其子也。猎人感动，遂终身不复猎。轶闻老马田子方见老马於道，问其御曰：此何马也？其御曰：“此故公家畜也，老罢而不能用，出而鬻之。”田子方曰：“少而贪其力，老而弃其身，仁者弗为也。”束帛以赎之。韩非子垂死的犬商人携犬，远出索资，归憩道旁，行时，犬忽狂吠，啮其足，商人怒，击之，犬负重伤而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