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艺术 第七讲

1、中国古代诗词艺术第七讲 东坡词12“东坡之词旷”，王国维一字定评。旷是寻求超越，是获得解脱，首先是因为有痛苦，有无奈，有眷恋，有幻灭。因此，由矛盾而走向消解，它应该是伴随心灵叩问与情绪起伏的过程。从记录形式来看，东坡词的“旷”有两种展示态。3 一曰历程纪录。展示内心的矛盾与困扰，展示由郁结而释然的心路。如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我欲”、“又恐”、“何似”数句，词意接连转折，展示了波澜起伏的情感脉线，和矛盾复归于解脱的过程。“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在自我圆通的人生理念中获得了超脱。4 二曰情态记录。它展示的不是过程，而是过程结束，到达终端后的记录。这是经历悲喜困扰的浸泡和过

2、滤之后深思了悟的心境情怀。 这类记录，或许是当时并不“存在”过程，它不是灵魂挣扎的彻悟，而是遇境生感、随处而发的顿悟。如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 道中遇雨。本是寻常事，东坡却从来而复往的自然界的风雨中，悟出人生旅途风雨亦终会过去。环境启迪，兴会飙举，既执着自强，又超旷大观。5 已外浮名更外身，区区雷电若为神，山头只作婴儿看，无限人间失箸人 。 东坡：“雨洗东坡月色清，市人行尽野人行。莫嫌荦确坡头路，自爱铿然曳杖声。” 人的行为，是一定的社会和历史的因缘推拥而成的，谁都摆脱不了，圣贤者往往有高远追求不至于迷失罢了。 6 鹤叹：园中有鹤训可呼，我欲呼之立坐隅。鹤有难色侧睨予，岂欲臆对如鵩乎？我生

3、如寄良畸孤，三尺长胫阁瘦躯。附啄少许便有余，何至以身为子娱？驱之上堂立斯须，投以饼饵视若无。戛然长鸣乃下趋，难进易退我不如。7空谷海棠：江城地瘴蕃草木，只有名花苦幽独。嫣然一笑竹篱间，桃李漫山总粗俗。先生食饱无一事，散步逍遥自扪腹。不问人家与僧舍，竹杖敲门看修竹。忽逢绝艳照衰朽，叹息无言揩病目。8 在海南作独觉诗：“浮空眼缬散云霞，无数心花发桃李。” 9对东坡，刘熙载评：“坦易之怀，磊落之气，能学；悬崖撒手之处，莫得追蹑”。对用情，尽管寄慨无端，幽咽怨断，但有一个倏然超解的办法。10 昔之君子，惟荆是师；今之君子，惟温是随。所随不同，其随一也。老弟与温相知至深，始终无间，然多不随耳。得失进退齐

4、之久矣，皆不足道。11陈廷焯白雨斋词话评东坡词：寄慨无端，别有天地。12 有情风万里卷潮来，无情送潮归。问钱塘江上，西兴浦口，几度斜晖？不用思量今古，俯仰昔人非。谁似东坡老，白首忘机。 记取西湖西畔，正春山好处，空翠烟霏。算诗人相得，如我与君稀。约他年，东还海道，愿谢公雅志莫相违。西州路，不应回首，为我沾衣。 八声甘州13 有情风万里卷潮来，无情送潮归。有超越的一面，也有感慨的一面。那多情的风卷起钱塘江潮涌来，又无情地送潮归去，宇宙万物都是如此，潮去潮来，在潮水中寄寓了感慨，也写出了超越。14 问钱塘江上，西兴浦口，几度斜晖？通古今而观之的眼光。钱塘江上，西兴浦口，有多少次的潮去潮回，有多少次

5、的日升日落。 “云散月明谁点缀，天容海色本澄清。”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卧看落月横千丈，起唤清风得半帆。且并水村欹侧过，人间何处不巉岩。”15 “不用思量今古，俯仰昔人非”，我们不用说今古的变化，就是宋朝党争之中，有多少人起来又有多少人倒下去了。（曾国藩：“左列钟铭右谤书，人生到处有乘除”；苏轼到黄州，曾写：“雨洗东坡月色清，市人行尽野人行。莫嫌荦确坡头路，自爱铿然曳杖声。” ）16 谁似东坡老，白首忘机。谁像我东坡一生一世，现在年岁已经老大了，而我把这一切都置之度外了。皆不足道，白首忘机。（“进退得丧齐之久矣，皆不足道”。“回首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17 前半首

6、，先不用说钱塘江万里卷潮来的气象开阔，从李后主的气象，到柳永的气象，是小词的开拓。而气象的阔大之中，还隐含着他的悲慨和旷逸，无人能比。 近人夏敬观说：“东坡词如春花散空，不着迹象，使柳枝歌之，正如天风海涛之曲，中多幽咽怨断之音，此其上乘也”。18下片：“记取西湖西畔，正春山好处，空翠烟霏。”（我现在难以忘怀的是，当春天在美丽的春山之中，在空濛的晴翠山峦烟霭的霏微之中，我在西湖跟你在一起的生活。）写得美而韶秀。（周济介存斋论词：“人赏东坡粗豪，吾赏东坡韶秀”。）19 “算诗人相得，如我与君稀。”在这么好的西湖，这么美的风景之中，我遇见你这样一个知音，好景好友，人生境遇中千古难求的。（秦观：“忆昔

7、西池会，鸳鹭同飞盖。”怀念汴京的聚会，但他接着说：“携手处，今谁在？日边清梦新，镜里朱颜改。春去也，飞红万点愁如海。”）20 “约他年，东还海道，愿谢公雅志莫相违。”现在我要离开你，也要离开那春山好处的西湖。去到朝廷之中，是祸是福，不可逆知。我与你订一个后约，有一天我要离开汴京，将从海道回到杭州来，像谢安当年的这个志愿不要违背，希望将来我们能如愿以偿。 东坡真是一个能入能出，来去自如的人。 21 缪钺：“吾国古人之诗，或出于庄，或出于骚。盖诗以情为主，故诗人皆深于哀乐；然同为深于哀乐，而又有两种殊异之方式，一为入而能出，一为往而不返。入而能出者超旷，往而不返者缠绵。庄子与屈原恰好为此两种诗人之

8、代表。苏词出于庄。”22庄子有情：山木：君其涉于江而浮于海，望之而不见其崖，愈往而不知其所穷，送君者皆自崖而反，君自此远矣。（一往情深。）知北游：山林与，皋壤与，使我欣欣然而乐与。乐未毕也，哀又继之。（忧乐无端，百感交集，最富诗意。）运斤成风：“自夫子之死也，吾无以为质矣，吾无与言之矣。” （诤友惠子去世后，高山流水，寂寞与无人知赏的孤独。）23 “西州路，不应回首，为我沾衣。”将来你有一天如果经过故地的时候，不应会有回首往事，为我流泪的结果吧。不会像羊昙一样，落到送走人就在也见不到的地步吧。（旷达而悲愁） 或许因此诗，若干年后，东坡被贬到惠州，被贬到海南岛，参廖子（曾写“此心已作沾泥絮，不逐

9、东风上下狂”。）曾经不远千里寻访苏东坡。24 明月如霜，好风如水，清景无限。曲港跳鱼，圆荷泻露，寂寞无人见。紞如三鼓，铿然一叶，黯黯梦云惊断。夜茫茫，重寻无处，觉来小园行遍。 天涯倦客，山中归路，望断故园心眼。燕子楼空，佳人何在，空锁楼中燕。古今如梦，何曾梦觉，但有旧欢新怨。异时对、黄楼夜景，为余浩叹。 永遇乐 明月如霜，好风如水，清景无限。曲港跳鱼，圆荷泻露，寂寞无人见。紞如三鼓，铿然一叶，黯黯梦云惊断。夜茫茫，重寻无处，觉来小园行遍。 天涯倦客，山中归路，望断故园心眼。燕子楼空，佳人何在，空锁楼中燕。古今如梦，何曾梦觉，但有旧欢新怨。异时对、黄楼夜景，为余浩叹。25 一洗绸缪缠绵之意态，写

10、了旷达超逸的气象。 苏辛最好的词，不管有多少浩气逸怀，不管有多少豪杰壮志，都同时有一种曲折幽微的美。 26双式句法，骈行句，缠绵往复，低回盘桓；单式句法，飞扬悠远，脱略潇洒。 “明月如霜，好风如水，清景无限”，白天余热尚存，但夜深时，觉得清风一吹，浑身凉爽。 “明月照高楼，流光正徘徊”（曹子建七哀诗）27 曲港跳 鱼，圆荷泻露，寂寞无人见。曲港之鱼，人不静不跳；圆荷之露，夜不深不泻。人听不到，看不到。28紞如三鼓，铿然一叶，黯黯梦云惊断。紞如：沉重的击鼓声；铿然：空阶一叶落，铮若摧琅玕。黯黯梦云惊断：漠漠叆叆的梦被鼓声惊醒，惊醒后，四野俱静，连落叶声都听到。（人尚未清醒，并未起床，半醒寻绎）2

11、9 寻什么？做了一半的旧梦？往事？一种情怀？ 辛稼轩词：“世事从头减，秋怀彻底清。月到愁边白，鸡先远处鸣。”欧阳永叔词： “寂寞起来褰绣幌，月明正在梨花上”30 夜茫茫，重寻无处，觉来小园行遍。 从暗夜醒来旧有反省、追思。 且不说高不可攀处，远不可及处，只此眼前身畔，有清景也失之交臂，不得享受，所以有“清景无限，寂寞无人见”之叹。 （苏词浑融蕴籍，韶秀深美，不失词体要渺宜修的特点。） 上片竟。 31 天涯倦客，山中归路，望断故园心眼。 人生无蒂，归去来兮，吾归何处，万里家在岷峨。 望穿秋水，望眼欲穿。心：心望、希望。燕子楼空，佳人何在，空锁楼中燕。关盼盼，徐州奇色；张将军，徐州骁将。悲慨。32 古今如梦，